機戰未來:凌空御風起

《機戰未來》取悅觀眾感官的做法有三個階段,首先是:打造前衛的三部隱形戰鬥機,加上一架人工智慧無人戰鬥機,再拉來幾架蘇愷戰機做陪襯,以新武器大觀的空戰架構提供高速飛行、高分貝音效的視聽刺激。

其次是:以2與3的基本質數原理,標榜三位男女飛官的友情與愛情,一方面用突如其來的泰國度假,滲透女飛官的迷人身材,打造他們曖昧的情愫,埋伏最後抗命救援的真愛行動線索;一方面則用相濡以沫的同志情誼,鋪陳人腦和電腦先是引領學習,後來又矛盾鬥爭,最後卻聯合對抗的劇情逆轉。

第三是:以新穎特效呈現前所未見的奇觀。例如隱形戰機選擇垂直攻擊,以不傷及無辜的戰術摧毀仰光大樓的場景;空中加油機的油管漏油,最後在空中形成圓形火海陷阱;例如女飛行員高空跳傘逃生,為了怕被戰機殘骸擊中,不敢在5000公尺拉傘,堅持要拗到2000才拉,最後傘面還是被火吻的場面。

平心而論,《機戰未來》的空中場面並沒有超越《悍衛戰士》的節奏及氣氛,隱形戰機靠急停繞身擊落蘇愷的戰術也處理得太過簡單容易了些,但是光看空中火海陷阱及跳傘危機兩場戲就已經夠讓人目瞪口呆了(雖然每個驚人的特效場面都違反了科學常識,擺明了是只想用驚奇場面來娛樂大眾,不去算計真實情境的合理性)。好萊塢娛樂電影首重奇觀刺激,《機戰未來》在這方面的表現誠然是相當優異的。

然而,劇情的矛盾百出以及太多的似曾相識劇情,卻是《機戰未來》的最大盲點,因此讓單純只想追求娛樂的觀眾,忙著對號入座,忙著找碴,片刻不得安寧。

這架無人戰機不但有人工智慧,有擬人化的名字:艾迪,而且在雷擊之後,可以自行進化,有感情,還能自行做主抗命,還會犯下意圖弒師的自保行徑。類似這種人腦和電腦的鬥爭,基本上都沒有超越《2001太空漫遊》的格局,大導演庫布立克在這部三十年前的科幻經典電影中打造了有智慧、會說話、會偷聽,更會抗命的超級電腦H9000,它所有的行為以及因此造成的劇情衝突簡直就是艾迪戰機如數抄襲的楷模,只要看到艾迪的行徑你就會忙著去比較《機戰未來》和《2001 太空漫遊》的雷同。

正因為劇情高度相似,同樣的計算對比工程包括了你一定會去比較《機戰未來》和《捍衛戰警》、《軍官與間諜》、《太空先鋒》和《衝出封鎖線》等片的相似指數,算不算抄襲?抄得好不好?就成為觀眾看電影時另外一波繁忙的心智運算。

劇情結構上,《機戰未來》漏洞百出,誠然會被眼尖的行家逐一數落,罵得狗血噴頭,然而雜抄百家的結果卻也使得《機戰未來》吻合了每個段落都有高潮的好萊塢行銷策略,讓觀眾有更多的參與感(雖然是跡近找碴與批判),更重要的是夾雜在劇情中的一些當代趣味,例如艾迪戰機一次就下載了所有的流行音樂,以及攻擊前就已經計算出所有的可能,創造出影帝傑米.福克斯在電影中脫口而出說:「我也要買一台這款電腦!」的觀影共鳴。

至於隱形戰機指揮官喬許.盧卡斯在評估攻擊核武車隊可能造成輻射擴散,人民受害的情勢後,毅然取消任務,然而艾迪卻抗命繼續攻擊;以及指揮官相信只要消毀紀錄,就可以賴掉所有外界指控究責的劇情,則是對美國帝國主義隨時可能失控的反省與控訴,也讓本片多了些人文省思。

只可惜最後還是回歸大美國主義,你看不到無法收拾殘局的後果,不必面對北韓或塔吉克斯坦的外交與軍事風雲,你只能面對男主角終於要向女主角說:「我愛你。」的潛伏情愫,不痛不癢的愛情糖衣,其實是無法概括承受這些遺憾的。

紀里谷和明:複製人卡辛

 

沒看過《大都會(Metropolis)》的人,乍聽到佛列茲.朗(Fritz Lang),或許會覺得那只是個歷史名詞,學過幾堂電影課的人,或許會知道拍過《大都會》的佛列茲.朗是表現主義的大將,卻不一定確知佛列茲.朗在影史上的地位有多崇高。

關鍵可能在於台灣一直欠缺清晰版的《大都會》拷貝或DVD,在小螢幕前看著焦點不清晰的《大都會》,你很容易沈沈睡去,無從體會這部電影在視覺上的奇觀經營效果;以及主題意識上對「集權/奴役」或「資本家/勞工」對立的主題論述。

但是佛列茲.朗及《大都會》對電影人的影響卻是巨大而且鮮明的。早年,日本漫畫家手塜治虫根據《大都會》的劇照就畫出了漫畫底稿;2001年,日本動畫家大友克洋承繼了手塚治虫的原稿,及《大都會》的精神,另外編劇完成了動畫版的《Metropolis大都會》;2002年美國導演Kurt Wimmer推出了《重裝任務(Equilibrium)》,全片的美術和劇情都是從《大都會》脫胎換骨而來,顯示了創作者藉者對《大都會》的重新詮釋來表達對佛列茲.朗的致敬。2004年,日本一代歌姬宇多田光的老公紀里谷和明耗資五十億日圓的劇情片處女作《複製人卡辛/再造人卡辛(CASSHERN)》,更是到處可見《大都會》的印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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瑪莎颱風從台灣東北角呼嘯掠過的晚上,好友李光爵從香港買回了《再造人卡辛》的DVD(後來台灣發行改稱《複製人卡辛》),長達一百四十四分鐘的影片,讓我度過了視覺奇航的一個夜晚。

《複製人卡辛》電影改編自1973-74年期間日本富士電視台播映的卡通片集《新造人類 CASSHERN(新造人間キャシャーン) 》。故事描寫未來的地球上,人類分為兩大陣營「大東同盟」及「歐羅巴」,彼此殺伐長達五十年,為求勝利不擇手段的軍人先後使用了各式化學和核子武器,嚴重破壞地球生態環境,七成以上的人類都染有惡疾,為了拯救鍾愛的妻子,寺尾聰飾演機器工學博士東博士,倡議了新造細胞的醫學理論,並獲得大東聯盟軍方的支持,就在一個雷電交加的晚上,他的實驗成功了,所有斷裂的肢體和器官都會自動組合成為新人類,然而軍方擔心場面失控,下令撲殺新人類,就在新人類反抗逃命,只有唐澤壽明飾演的ブライ等四人僥倖逃生,在冰天雪地的第七區建立了新人類的國度;同時,東博士為國捐軀的兒子,就在養殖槽中被改造成新型人類機器「CASSHERN」而復活。劇情就是新人類對抗再造人;新人類對抗大東同盟;再造人對抗大東同盟的矛盾情節中交錯進行。

紀里谷和明以前是拍MTV的,最擅長音樂與畫面的對話,劇情故事卻是他最弱的一環,《複製人卡辛》在英國上映後,電視的視覺效果備受推崇,劇情卻飽受抨擊,甚至有人乾脆挑明了說紀里谷和明以後不要再自己寫劇本了,因為他一人身兼了攝影、導演、剪接和劇本四項重責大任(重擔一肩挑的理由是時間和預算都有限,一切自己來幹最直接了當),劇本之外的其他三項成績都在八十分以上,只有劇本夾纏雜混,拖泥帶水,殊為可惜。

其實,紀里谷和明是很想借這部科幻電影傳布很多訊息的,例如新人類的頭頭唐澤壽明策動他的機械兵團來屠殺人類時,就滿懷仇恨地說:「人類製造我們,只想要我們來奴隸,我們就反過來要你們人類來做奴隸!"Well, you used me as a slave, therefore, I am going to use you as slaves now."」這種「以牙還牙」的仇恨連環套,就是他在911事件後目擊美國和伊拉克戰爭的最大感慨!更讓紀里谷和明驕傲的是日本人早在整整三十多年前的電視卡通上就己經有了這種生命訊息的認知,一切就像《複製人卡辛》中所說的:「人生在世就是在損害這個地球。」光有善意和善念都是不夠的,文明的開發就是對自然生態的剝削和壓榨。

面對這麼嚴肅的生命議題,再對照「大東同盟」與七十年前,日本侵華戰爭時所標榜的「大東亞共榮圈」名稱,對照「大東同盟」的領袖塑像、媒體洗腦,以及新人類的國徽是那麼地類似納粹卍字旗的符號象徵,《再造人卡辛》打著紅旗反紅旗的企圖,用目不暇給的暴力破壞及殘殺決戰場景來表達反戰思想的概念是非常鮮明的。

然而,《複製人卡辛》最大的成就卻是視覺上的奇觀。紀里谷和明是新世紀的新人類,他不但相信今後的電影與電玩的界線將會越來越模糊、混淆,更相信人的夢境世界是清醒時分是沒頭沒腦,不知所云的,然而在夢中卻是一切自然天成,自有章法的,就像人們聽音樂時一樣,你無法用理性的邏輯去解釋音符的結構,一切都是順勢而為,自然就穿越你的肌膚,無湏再經過你的大腦來做理性解析,所以他要求林田裕至領軍的美術小組運用高度誇張的色彩、造型、布景、服裝和光影來打造一個高度夢幻的表現主義世界,至於主要的演員更是有百分之七十的戲份全是在空無一物的藍綠光幕前做戲,事後再透過數位技術將曾經製作過《死或生》、《忍者龍劍傳》等遊戲CG的N-DESIGN小組所精心打造的未來世界畫面逐一合成上去,不但視野角度新穎,美術造景更是讓人看得目瞪口呆。

看完《複製人卡辛》,你必需承認紀里谷和明很帶種,要玩就玩大的,要實驗就實驗得徹徹底底。當你看到伊勢谷友介所飾演的《複製人卡辛》在打鬥場景中,上天下地,拳打腳踢的表現比起《駭客任務》中的基努.李維更有過之而無不及的時候,你雖然一定會啞然失笑,但是你還是會油生一種打電動打得熱血沸騰的痛快淋漓感,再面對唐澤壽明一頭金髮的搞怪新人類造型,神韻間很有廣末涼子風采的麻生久美子,以及憂鬱中還帶有癡情的寺尾聰……你就必需承認在台灣政府鼓吹數位內容創作的此刻,日本人不談口號,卻已經默默邁出了驚人的一大步。

向左走向右走:樂器小秘密

懂得用音樂的電影,不一定會有樂器現身;不過,懂得用音樂的電影,如果出現了樂器,而且能將樂器功能發揮得淋漓盡致,趣味就更增進三成,反之,則嚴重削弱了電影的可信度。

看過從幾米小說改編的電影《向左走.向右走》,你一定不會忘記孫燕姿主唱的電影主題曲「遇見」,旋律優美,歌詞又饒富意境,替電影加了不少分。

金城武在《向左走.向右走》中飾演男主角小提琴家康,每天總是抱著他的小提琴走在路上,坐著捷運,到錄音室裡拉著他的愛琴。有一天黃昏,天空大雨,他遇上梁詠琪飾演的翻譯家,一見傾心,卻因大雨只能匆匆交換寫著電話的字條……他們總是巧遇不著的愛情傳奇,是電影的重點,尋尋覓覓,緣慳一面,當然讓人唏噓,然而金城武在《向左走.向右走》中卻犯了一個致命的錯誤:下大雨時,他舉起小提琴盒當雨傘遮雨。

如果,你認為他這個遇雨則擋的反射動作是合理,正常的,你一定不曾學琴,不知道就算一般剛入門的小學生所拉的小提琴至少也要十幾二十萬,真正靠拉琴吃飯的專家,他們的琴至少上百萬,總是呵護備至,小心翼翼,就怕受損受潮,而且名琴遇水則啞,就算是傾盆大雨,也是寧可變成落湯雞,也要拱著腰,把琴彎護在懷中,就怕名琴受損。

金城武很會畫漫畫,可是不見得真的會拉琴,對琴的感覺就淡,就不自然,舉琴擋雨的動作,杜琪峰也沒糾正修改,就意謂著杜琪峰很懂電影,卻未必懂得護琴,我沒看過幾米的原著,就不知道幾米的畫作裡是如何表現這一幕了。

再過兩個月就要歡慶七十七歲大壽的義大利作曲家安尼歐.莫瑞康尼(Ennio Morricone)是公認的電影音樂教父,創作人生長達半世紀以上,曾經替五百多部電影寫過音樂,創造過無數感人旋律,勇於嘗試新聲音、新樂器是他替《荒野大鏢客》打造主題樂章時,一鳴驚人的關鍵所在,口哨、皮鞭、槍聲、哼哈聲都是音符的一部分,讓人打心眼裡佩服。

然而他更厲害的地方則在於熟讀劇本,從電影人物的名稱、特色和擕帶樂器上,找到音樂合理出現的場合,找到樂器能夠充份發揮魅力的契機。

在《教會》中,男主角傑瑞米.艾倫斯飾演的耶穌會教士,為了向雨林深處的原住民傳教,千辛萬苦沿著瀑布旁的石縫,一路往上攀爬,終於登上峰頂深入內陸,喘息甫定,他就拿出一直懸掛在腰際的雙簧管,幽幽地吹起了樂章,那首曲子名叫「Gabriel’s Oboe」,悠悠揚揚,美得有如天籟,此時,森林內有一雙雙窺伺的眼睛,一隻隻提躡逼進的腳步,一把把全神戒備,屏息待發的弓箭,裸身的原住民會殺害這位陌生的闖入者嗎?還是接納會吹奏天籟的黑衣人呢?讓觀眾感動的音樂,同樣穿透了原住民的心靈,傳教士靠著音樂超越了種族和文化差異,音樂的魅力處理,合情入理,高明之至。

同樣地,莫瑞康尼在西部電影《狂沙十萬里(Once Upon A Time In The West)》中選擇了口琴做為主奏樂器,悲涼又單薄的口琴聲,最適合在滾滾黃沙的西部開拓史上點出人命如草芥的殘酷事實,查理士.布朗遜在電影中飾演的男主角名字很奇怪,叫做「口琴」,得空時就會拿出口琴吹著,原來,他們兄弟當年曾經被西部強豪亨利.方達蹂躪,竟然要哥哥在脖子上掛著吊環繩索,就站在弟弟口琴的肩膀上,亨利.方達一方面要口琴吹奏音樂,一方面對著口琴的腳旁開槍,口琴自然會嚇得閃躲,然而他只要一閃,哥哥就會失足落下,就被吊死,是誰害死了哥哥,是口琴?還是亨利.方達?今人髮指的血海深仇要如何報復?口琴所吹奏出的悲涼主題樂章,根本就是劇情的一部份,音樂一響,你都要鼻酸,更祝福他能復仇成功了。

同樣的技巧也出現在《四海教父(Once Upon A Time In America)》中,四位義大利移民的黑道青年從小就在紐約街上鬼混,出生入死,才成就黑道霸業,其中有一位小子沒事就愛吹排笛,浪蕩街頭時就會從口袋中掏出排笛來吹,富貴之後,躺在沙發椅上,也愛反覆地吹著排笛,永遠吹奏的就是哀怨淒測的電影主題,那是「兒湏成名酒湏醉」無奈悲歌啊。

莫瑞康尼相信音樂只要是自然順應劇情存在時,穿透人心的音樂魔力會更感人。《海上鋼琴師》中那位從不下船的鋼琴師1900,正要替唱片公司錄音時,眼睛往窗外一瞄,剛好看到了窗外那位迷濛的少女倩影,就即興彈出了讓人蕩氣迴腸的主題樂章,那是他一見鍾情的傾心樂章,那是「此曲只應天上有」的最高級境界,音樂的美麗,搭配一則迷離的愛情故事在發酵萌生,你能不心醉嗎?

桃色:走路像魅影

「想想看,Phantom(魅影)怎麼走路吧!」楊凡導演對於在《桃色》中飾演警察的新人吳嘉龍只做了這樣指示,其他的就讓他自由發揮了。

為什麼?

「因為,」楊凡說:「我在劇本中定位他是處男警察,但他卻也是鬼,所以,他要兼具處男的魅力,也要有鬼的氣質,所以呢,像Phantom一樣走路是最恰當的行為。」

在楊凡的認知裡,Phantom般的鬼魅不但來影去無蹤地飄來飄去這就是為什麼吳嘉龍飾演的巡街警察總是以各種姿態,在街上飄來飄去),而且總有個巨大 的翅膀,三不五時就要往外伸展,好像就要往外飛去一般,「所以,在英國讀過戲劇的吳嘉龍就自己發展出獨特的手部動作,」楊凡指出:「電影中,他的手就不停 地往外觸摸,不但觸摸警棍、巡察聯絡簿,所有的欲望都是用手的觸摸來詮釋的。」

《桃色》中,吳嘉龍一句對白都沒有,可是他的掙扎與煎熬,大家都能一眼就看穿,「關鍵就在於吳嘉龍總是一步一步緩緩往樓梯上走去,然後,他的手就在樓梯扶手上流連摸索,」楊凡笑著說:「走路像魅影,摸著扶手的矜持與尷尬就像處男警察那種說不出口的的澎湃情欲。」

正因為他不開口,全靠眼神、身段和手勢來演戲,所以呢,等到另一位男主角Sho猛然對他施暴,一把扯開制服,然後,河莉秀接著纏上身,對他又吻又摸的調起情來時,吳嘉龍只能用自己的手來回應,表現被激發出來的情欲感覺。

「其實,我本來是要剝光吳嘉龍衣服的。」楊凡說,「我剛認識他時,就覺得他很帥很性感,所以就談妥了要他來演片中那位頹廢多情的遊魂KIM,並且做適當的裸露,也簽好了約,他受過專業訓練,不擔心裸露演出,不料,他的爸爸反對,所以只好把原來要飾演警察的日本模特兒Sho和他對調。」

吳嘉龍的爸爸不是別人,就是港片裡知名的喜劇演員吳耀漢,吳嘉龍其實不喜歡被人拿來和父親做對比,因為,「他很搞笑,我卻是個比較斯文嚴肅的人,而且我們的口味相差很遠,我喜歡一些很奇怪的電影,他喜歡給人歡笑。」吳嘉龍曾經在接受媒體訪問時如此表示。

有氣質又性感的吳嘉龍不能脫;毫無演戲經驗,又老嫌自己的腿不夠美,裸體演出不夠好看的SHO,卻要和章小蕙及河莉秀裸身演床戲,怎麼辦?能看嗎?讓楊凡堅持下去的理念有三個,一個是美學上的:「越性感的人,包得越密麻,越能蠱惑人心!」一個則是影壇前輩的推荐:「林青霞和陶敏明看到他的照片時,都認為 SHO簡直就是年輕時候的周潤發!」最後一個則是心理傳奇:「SHO的經紀公司就是當年向我推荐吳彥祖演出《美少年之戀》的同一家公司。」就在這樣陰錯陽差的機緣巧合下,楊凡在《桃色》中試圖再捧紅吳嘉龍和SHO。

然而,SHO演完《桃色》後就告訴楊凡:「不會游泳的人,就不應該下水。」他就算外型超酷,而且連松坂慶子都有驚豔之情,要引荐有日本血統的SHO回攻日本影壇,但是SHO一概婉拒,《桃色》成了他最美麗,也最有型的最後演出。反而是,中英混血的吳嘉龍,正逐步從模特兒的伸展台走向大銀幕,在劉德華和鄭秀文的《龍鳳鬥》中也有了配角戲份,逐步嶄露頭角。

1998年,楊凡在《美少年之戀》中,向華人影迷推介了馮德倫和吳彥祖,2004年,吳彥祖以《警察故事3》獲得了金馬獎男配角獎,明星是需要時間錘鍊的,吳嘉龍和SHO能否在2005年承繼另一個明星輪迴傳奇?答案要等影史來驗証了。

楊凡:桃色男女煞

《桃色》中,楊凡找到兩種完全不同類型的男生,一位是不修篇幅,頹廢至極,卻又及風流放蕩的SHO;一位則是永遠一襲剪裁合身的筆挺警服,會讓男生女生都齊聲一歎的帥哥吳嘉龍。

然而不管是狂放或內斂,在楊凡的鏡頭下,他們都是情欲的奴隸,一旦脫下了外表的矜持或制服的約束,他們只能在欲望的宮殿裡行走。

是的,行走就是《桃色》最獨特的美學韻味。電影中,吳嘉龍的主戲就是巡街,從太子道走到小暗巷,從石梯走上木頭梯,眼神從直視、斜視到仰視,不必講任何話,他的困惑與尋覓,都已如他的腳步聲那樣清楚鮮明;電影中,章小蕙飾演的美麗,也同樣以曼妙的身影在行走,她要工作,她在等待,她在尋覓,一個男人,一個讓她眼神不忍離去的俊美警察。

因為吳嘉龍一路在行走,所以你彷彿看見了《阿飛正傳》裡的劉德華警官,每天規規矩矩地走遍暗夜小巷,在慘白的燈光下簽寫著警察巡邏本,在黑夜裡,呢喃著自己毫無頭緒的愛情嚮往。

因為章小蕙一直在行走,所以你彷彿看見了《花樣年華》裡的張曼玉以最綽約的風姿慢步輕挪,風華與時代,很難找到貼切的形容詞,然而看著她款擺的身軀,你就看到了一個走過歷史的倩影。

楊凡的電影,美學才是重點,劇情都不會太複雜,《桃色》卻是一定要到最後一個鏡頭,你才能拼組出如夢初醒的真正故事。影片講述章小蕙飾演的地産經紀美麗遇上松坂慶子飾演的日本貴婦,並穿插河莉秀飾演年輕的松坂慶子,三位不同世代的美女卻與吳嘉龍飾演的癡情警察,產生了一段糾結複雜的五角關係。

找到了章小蕙、松坂慶子及河莉秀三位女星同片飆戲,令人心驚肉跳的情欲戲從開拍的那一剎那就已成了註冊商標,然而,早期以人像攝影聞名的楊凡這回只想讓你隱約若有所見,而不是徹底把你剝光脫掉,一臉大鬍子的SHO堂而皇之地脫下汗衫和長褲,甚至要章小蕙解開衣扣時,她沒有拒絕,卻直接走到門口,讓守在門外窺伺的吳嘉龍撞見即將上演的春光綿綿,而且更當著他的面就解開上衣,露出雪白胸脯……。

然後呢?沒有了,沒有然後了。

然後,就是章小蕙伸腳把門關上,關掉了門外的欲望蠕動,轉身向內,再冷冷地對著SHO說:「把衣服穿起來,走了吧!」

利害的女人都懂得如何折磨男人。折磨是扯心撕肺的痛,然而折磨也會帶給當事人一種莫名的喜悅,電影中反覆出現的:「SM是什麼?就是Pleasure in Pain(痛苦的喜悅)。」對照著這一種不用皮鞭,不用鐵鍊,也可以把電影中情人相互折磨到鮮血淋離的主題,有如一把利箭直接穿進觀眾期待的心靈中。

楊凡把《桃色》歸類為他的「崑曲三部曲」系列電影的第三部,可是全片無一曲崑曲,只有在電影終了前才加上了劇作家湯顯祖在《牡丹亭》題詞上所寫的一段句︰「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生而不可與死,死而不可復生者,皆非情之至也。」其中,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以做為本片男女主角的內心矛盾源頭的註解,更可用來解釋何以曠男怨女最後聚集在那個時空中的的特殊邏輯。

然而,電影中最吊詭的還是性別的轉變與糾纏,《桃色》中的松坂慶子及河莉秀都為了愛一個男人去變了性,這意謂著她們之前本是男兒郎,卻因欲望不滿足,所以引刀成一快,成為女嬌娥,從同性戀,變成了異性戀,只為能夠生死交纏,然而,松坂也不忘疼惜章小蕙,那又是蕾絲邊的異色情,可是本來都愛女性愛慕的SHO,卻會直接剝下了吳嘉龍警官的制服,又咬又啃,然而本是章小蕙愛的制服員警吳嘉龍不但不抗拒,竟然又呻吟了起來。

可以是同性戀,可以是異性戀,妖嬌的可能貨真價實的妙女郎,卻也曾經是血脈賁張的男兒郎,什麼是真?什麼是假?什麼是生?什麼是死?交響互鳴的男女/女女/男男關係,讓《桃色》在癡情男女的情欲光譜上佔據了一頁說也說不清的曖昧色環。

《桃色》得能膺選為本屆《聲影紀事》影展的開幕片,情色不是重點,音樂才是靈魂,楊凡請來作曲家Surender Sodhi譜就了南洋風情的曲風,不時可以聽聞夾著印度教和回教的人聲吟唱,環繞奔揚的異國色彩正巧呼應了電影的異色風華,知名歌手潘迪華演唱的《我要你》和浪漫多情的《梭羅河》更是相互拔河,呼應了楊凡導演追尋失落的香港五0年代風華的努力。

碧翆絲妲兒:巴黎野玫瑰

2005年八月一日看完楊凡導演的《桃色》,看著松坂慶子和章小蕙的裸身演出,我想起了《巴黎野玫瑰(Betty Blue)》裡的法國女星碧翠絲.妲兒(Beatrice Dalle)。

士為知己者死,很多演員願意在導演的召喚下為藝術而死,我並不確知原本是社交名流的章小蕙和楊凡導演的關係是否如此,卻知道銀幕上總是以冶豔路線取勝的碧翠絲.妲兒在主演電影《Trouble Every Day》曾經發表過一番導演至上論,強調不是因為遇上了女導演Clair Dennis,也許她就不會在這部電影中飾演與男人交歡後就會把對方吃得粉身碎骨的神秘女郎。

「我接演新片,其實都不是因為劇本吸引我。」碧翠絲.妲兒說:「我一點都不在乎劇本,我真的一點都不介意劇本寫什麼。我只在乎導演是誰。」

妲兒從來不忌諱和男性或女性演出親熱戲,也一直和導演保持密切互動,但是沒有人懷疑她和Clair Dennis有同志情誼,也沒有人懷疑她在處女作《巴黎野玫瑰》中,曾和導演尚─賈克.貝尼葉(Jean-Jacques Beineix)有私情。

碧翠絲在《巴黎野玫瑰》中不時就有全裸的床戲,有瞎眼發瘋的怪病,各種人生和情愛折磨都經歷過了,但是電影就是電影,就是沒有導演和演員之間的私情緋聞,事實上,男主角Jean-Hugues Anglade 的幾場床戲卻恍若真槍實彈,讓人看了眼紅心跳,因為她們從來不會因為面對攝影機而閃躲遮掩,一切就像是熱戀情侶那麼地目中無人,那麼自在。

碧翠絲.妲兒的理論很奇特,她說:「我如果會喜歡一幅畫,一定是畫家有吸引我的特質,他畫了什麼,其實我不太在乎;電影也是一樣的,我真正在乎的是導演是誰?和導演的接觸與互動才是最吸引我的地方所在。所以,很多時候,我根本不去挑劇本,甚至,有時候電影拍完了,我也不想再去看電影了。」

會讓碧翠絲.妲兒產生這樣的信念還是因為《巴黎野玫瑰》。

當年,貝尼葉選中她擔綱主演這部電影時,碧翠絲根本沒有任何演戲經驗,然而貝尼葉看透她的靈魂,看透她這個人,她知道,自己根本不是在拍電影,她只是在演自己,因為私底下,她自己的愛情世界就像電影中的女主角一樣火辣,狂熱,但是卻又經常莫名其妙地動怒、爭吵,甚至想要毀滅自己。電影就是電影,電影未必是心理殘缺治療師,然而有人能夠一眼看透妳的平生時,你就願意為她奉獻一切。

拍電影,遇到這麼認真,這麼投緣的女主角是幸福,卻也是一種壓力。做人家的知已,最怕就是終於有一天,對方失望了,夢碎了。記憶不再美麗,甚至不再願意再去記憶了。讓記憶凍結在最美麗的時刻也不錯,1986年拍完《巴黎野玫瑰》後,貝尼葉沒有再和妲兒合作過任何一部電影,然而妲兒一直念念不忘《巴黎野玫瑰》的美麗時光。

人生在世,最美麗的時刻就是火花交閃的瞬間;最難的時刻,就是永遠保持美麗的光華熱度。拍電影如此,工作如此,愛情如此,生活更是如此。

巨鯊蠢動:電影的未來

好看的電影似乎越來越少了……會賺錢的電影似乎越來越少了……電影走過了一百年,未來還會有一百年的好風景嗎?這些都是好萊塢電影市場上最近經常出現的討論議題。

法國大導演高達也曾在《十分鐘後》提出他對這個問題的省思:一塊銀幕在風雨中飄奔搖幌,你幾乎可以預言它已經撐不住太久了。

夏天都快要過去了,今夏好萊塢真正賣座的電影只有盧卡斯的《星際大戰三部曲》和史匹柏的《世界大戰》,一個賣出三億七千八百萬美金,一個賣出二億二千八百萬美金,其他的《蝙蝠俠:開戰時刻》、《王者天下》和《機戰未來》都賠得鼻青臉腫。

電影不景氣的原因很多,史匹柏的解讀很有趣:「我還記得第一架747波音巨無霸客機首航洛杉磯機場時,人心多雀躍興奮啊,大家都盼望著翱翔天際的浪漫情懷,可是,如今還有幾個人會多看波音747兩眼嗎?」

史匹柏說:「如果三年才出現一部你非看不可的電影,大家一定興高采烈地搶著看,如今我們卻是每三個月就得出現一部超級大製作不可,每家電影公司都拚命製造幻景,誇稱說他們的電影有多好看,觀眾接受業者的行銷概念,抱著可以見到前所未見場景心的態走進電影院時,最後卻只有幻滅感覺時,就會抱怨自己錢丟到水裡去了。」

說不出好故事,大概就是電影事業最大的危機。

義大利新寫實電影誕生時,製片環境惡劣,拍攝器材粗糙,但是至少他們有一個曲折又感人的故事,所以時隔六十年之後,你還是會覺得《單車失竊記》溫馨感人;當年,我們以同樣的心情接納台灣新電影的樸拙與誠懇,包容了導演往往說不清,也說不好一個故事的缺失,可是,一旦觀眾無法在戲院裡找到讓他歡喜,讓他流淚,讓他思考的元素時,他就不想再玩了。

娛樂不是胡鬧,娛樂就是讓人開心,讓人窩心,只要你的心房有觸電的感覺,這部電影你就不會忘記它了,我看過好幾千部的電影,可是能夠如數家珍的電影不到十分之一,快速看過,然後就快速遺忘,留下的作品通常就是個人記憶資料庫裡的經典。

史匹柏的《大白鯊》和《侏儸紀公園》的創作主軸很近似:人與自然巨獸的抗爭。他知道怎麼來嚇觀眾,大白鯊是突如其來地從海底咬噬泳客,大恐龍則是猛然一口就把你吞進肚中,人獸對抗的傳奇其實只有一個目的就是讓你在戲院裡驚聲尖叫,你叫得越大聲,越能和杜比音效抗衡,你就越覺得電影票錢花得一點都不冤枉。

正因為深諳觀眾心理學,史匹柏認為電影不會滅亡的,「因為人們都渴望娛樂,只要人們想要娛樂,電影就不會滅亡,就像文明再怎麼發達演進,劇場和家庭娛樂都同樣存在。」他甚至樂觀地預見在三十年之內,科技會有驚人的大躍進,會發生類似「喬治歐威爾式(『1984』和『動物農莊』的作者)」的大突破:「將來將會一種技術直接把故事和表演,透過影像結合的方式直接輸入到你的小腦中,帶給你一種完全新穎的感官經驗。」

史匹柏的預言真確嗎?只有時間才能回答這個問題,虛擬實境的科技確實改變了電影的敘事邏輯和表現形式,就像互動式電視可能改寫每一部電影的結局與綜合印像,但是前提還是在除了新式科技外,還有什麼可以讓你動心的元素?不能動心,一切只是華麗的噱頭,不能動心,就像鏡花水月,畢竟總成空。

蝴蝶:導演畫海報

今天的電郵信箱收到了一張海報,那是張作驥導演的新作品《蝴蝶》海報,宣傳人員特別強調那是出自張作驥的手筆。

《蝴蝶》以南方澳為背景,張作驥的海報就以漁港和人物的影像為主題,層層疊疊,或低首或揚眉,譜成了一個想像的世界。

張作驥的影像很有魅力,他的海報和一般人所想像的『畫作』不太一樣,還記得快二十年前,我頭一回到《青梅竹馬》的拍片現場去探班,女主角蔡琴一看到我,就熱情地拿出導演的分鏡表,得意地秀給我看:「你瞧,」她一頁一頁地翻著,語氣是羨慕又崇拜,「所有的劇情,他都已經全部畫完了。」後來,我才知道,楊德昌的才情與認真悄悄感動了她,愛情的迷藥早就在他們的心田裡蕩漾了開來。

楊德昌很會畫漫畫,如今去籌拍動畫片,也是其來有自,把分鏡表先畫出來,其實是很重要的功課之一,看著分鏡表,工作人員會看清楚鏡頭、人物和場景的互動關係,讓電影拍攝有跡可循,而非現場捉瞎。多少導演都是在電影正式開拍前,就已經在心裡和筆下,一格一格畫出自己的夢想。

真正會畫圖的是黑澤明,從《亂》到《夢》,每回新片上映前,出版社就會爭著出版他的分鏡圖和美術設計專刊,因為從小就愛畫畫的黑澤明,一直迷戀塞尚和梵谷的畫作,他最想做的是畫家而非電影導演,十八歲那年還曾經入選日本全國美展,只是後來在報考藝術學校時被刷了下來,加上當時物價飛漲,畫材昂貴,不是他能夠負擔得起,才轉向文學和電影的世界裡。

黑澤明對藝術的講究是鉅細靡遺的,每次拍片,都會先花上好多力氣來經營視覺,於是每個角色該穿什麼顏色的衣服,所有的款式和佩件,人物的表情和動作,他都會拿彩筆一一畫下,不是他有太強烈的發表欲,而是很多美術的事物很難用言語來形容,既然說不清楚,就畫給工作夥伴知道好了。於是,他每個人物都畫,每個場景都畫,小時候的畫家夢想,就這麼自然轉進到他的人物造型和分鏡表中了。而且,正因為畫作量太多了,出版社就想到出書,也才能在大師去世後,留下一頁精彩的人生給後人景仰。

有一回到東京影展採訪,那時候,最大的盛事不是參賽的各國佳片,而是專為國際媒體舉辦的黑澤明記者會,有一回,胡金銓導演也和一起擠在旁聽席上,我忙著記錄大師金言,他則是在一旁畫著黑澤明的肖像素描,等到散場後,胡金銓還拿起畫作調皮地向黑澤明秀了一下,留下滿座笑聲。

胡金銓拍戲的講究層度不遜黑澤明,王童導演跟隨胡金銓拍《天下第一》時就經常半夜接到胡金銓的電話:「還沒睡吧?來我這邊一下,耽擱半小時就可以了。」不管睡了沒有,接到導演的電話如果還千推萬拖的,就不夠格做跟班了,只能咬著牙到導演跟前報到,當然,一待就是大半夜,天都亮了,導演還是興致勃勃地畫著圖,根據古畫裡的裝束來製帽,做衣服,畫布景,有一回,王童陪著胡金銓挑燈夜戰,親手縫製薄紗衣冠,從黑夜做到天明,樣子有點像,可是怎麼看都是歪的,「一定要戰到筋疲力盡,別無可能了,導演才會放棄!」可是在所有堅持奮戰的過程中,工作人員看到的是專業品質的堅持,因為胡金銓和黑澤明都相信:「演員如果拉開一個櫃子是隨便糊製的,他就會有逢場做戲的感覺,一旦木頭從材質到重量都是極其精緻厚重的,他就會如臨現場,很容易就進入了角色。」

看到《蝴蝶》的海報,我聞嗅到張作驥正要破繭而出的氣息了,沈潛了五年,該要開始拍片了吧?還記得五年前在中影文化城第一次看《美麗時光》的試片時,被如魔似幻的劇情所誘,被熱情又溫婉的吉他樂聲所惑,眼睛悄悄熱紅出汗的感覺。蝴蝶在幻化為蝴蝶之前,就是不惹人喜憐的毛毛蟲,一旦飛舞,就是另外的局面了,我期待著一隻蝴蝶翩翩而來。

窗邊一盆花:911事件簿

過去一年中,我大約都是晚上十點半左右下班返家,可以安靜地看看電視、電影,喝口茶,聽聽音樂,寫意過人生。過去兩天來,因為工作調整了,每天都是清晨兩點才離開報社,踏著腳踏車在略帶涼意的夜色中回家。

角度變了,人生就變了,這是我今夜踩著微風回家的心情。

這樣的心情讓我想起了西恩潘執導的短片:《11’09"01》。

那是十一位全球知名導演在九一一事件後所拍的十一部短片集,每一片段都是十一分鐘長,每一段都是美國雙子星大樓攻擊事件的良心沈思與迴想,有的人批判美國,有的人檢討人性,你會因自己的人格特質和品味而決定自己喜愛的片段。

西恩潘執導的這一段是由金像獎影帝歐尼斯.鮑寧飾演一位獨居老人,妻子早已逝世,但是他仍然會每天拿出妻子的衣裳,整齊地攤在床上,對著空氣,對著妻子的往昔身影說話Ψ……對多數人而言,他是看不到日出的糟老頭子,他是沒有明天的過氣老人,獨自走在紐約街上,沒人理他,獨自關在暗無天的小房間裡沒人聞問,他的生命就像他擺在窗台邊的那盤盆景,枯萎,凋零,無人理睬。

那天早上,他被天搖天動給震醒了,暗黑的房間突然就有了光,屋外的陽光神奇的破窗而入,牆上出現的大廈陰影,慢慢地往下滑落崩塌……真相很簡單,資本主義的社會讓左鄰右舍都蓋起了大樓,卑微的人們只能窩居在富商的陰影下,空有窗子也瞧不見陽光,那是多強烈的控訴與象徵啊!

可是,高樓終於垮了,陽光終於進來了,他不敢置信地揉著自己的眼睛,寧可目盲,他也要直視著許久不見的陽光,更神奇的事也發生了,那盆枯萎的盆景竟然也回春滋潤了起來,就算他已經是風燭殘年的老先生了,也依然像個小孩子一般,迎接著那久違的空間與空氣。

名利讓我們窒息,空間的崩毀,才有新空氣的流通,不管時間有多短,不管代價有多高,旁人錐心刺骨的痛,也可能是自己渴盼終身的和風,人生事物不只兩面,一切就看你如何面對,如何解讀。

晚風吹在我的臉上,我心頭浮現了歐尼斯.鮑寧的笑容,想起了美國是多麼開放而又多元的社會,才會在舉國哀傷的時刻,依然有西恩.潘這樣的創意人才,願意換個角度來思量大樓的崩毀所帶動的新角度與新空間。

我們多數都像是窩居在小世界的歐尼斯.鮑寧,重複著單調枯燥的人生,直到某一天,也許樓塌了,也許陽光重新在生命的縫隙中鑽了進來,美麗才又在心頭開花了…

章小蕙:眺望銀河路

你真正在意的是明星的光亮熱度?或是演員的實力內涵?心態不保証成功,卻關係著後人對你的評價。

茱莉安.摩爾是我很敬佩的演員,她絕對不算明亮豔星,卻努力做好演什麼就像什麼的基本工程,所以年紀雖然不小了,才在《人魔》裡大展胴體,才在《愛情的盡頭》中飾演被愛情的罪與罰所煎熬折磨的女人,才在《時時刻刻》飾演一位厭倦責任和壓力的女人……她的每一次演出,都讓我動容,因為她走進了角色的心靈角落,而且又從容走了出來,讓大家撞見一個真實的吶喊!

有一回她應邀去一戲劇學院演講,學生沒問她演技,只忙著問她說:「妳是怎麼成為名女星的?做了明星之後,妳最大的改變是什麼?」

一般人只要想起明星,心中浮現的標準答案其實相當直接而且定型:「可以穿著大膽衣裳參加首映禮;有本事把自己的私生活創造成一齣大家關心的大戲;嫁給電影大亨,坐擁名利;替浮華世界雜誌拍攝孕婦裸照,創造話題;不必擔心自己的才華─你可能根本用不到才華這東西。」

但是茱莉安.摩爾的答案卻出乎大家意料:「如果你們問我表演的事,我會盡我所能來回答,但是如果你們要問的只是虛榮名利,我就幫不上忙了,因為『人氣』根本沒有內涵;沒有價值;毫無意義;它根本不是個事,它根本不真實!」

什麼叫做人氣?這是個好問題,媒體的密集報導就叫做人氣嗎?人氣是最醉人的毒藥,它看似風光明亮,往往一戳就破,一破就毒汁四射,傷不了別人,卻讓你肝膽欲裂。

章小蕙算是香港最有人氣的女名流了,之前,她和明星丈夫阿B的離婚恩怨,活像一部豪門血淚;她在服飾行的工作和品味,被人形容成是追逐名牌的拜金女郎。以前,對她的認識全來自香港報紙,事不關己地翻閱著她的八卦傳聞,很多事情,無從查証,媒體寫什麼,大家就相信什麼,很少去計較真相,也不可能知道真相。

演過一部《桃色》電影後,章小蕙的身份和心態起了大變化,柏林影展的榮光讓她首度有了可以和專業人士切磋表演的機會,讓她可以不再被人氣束手縛腳,競相追逐媒體版面的虛榮,有沒有機會在四十歲之後改寫自己的下半生呢?我想,她有著充份的自覺與期待。

為了《桃色》在《聲影紀事》影展的開幕首映,章小蕙在台北待了三天,頭一回見到她時,我還抱著看熱鬧看明星的心情,遠遠旁觀,很少近距離對談,可是,怎麼看怎麼聽,都覺得和我以前所累積的印像相差甚遠。

來台灣參加《聲影紀事》影展,主辦單位只能負責台北到香港的商務艙機票,只能安排在影展會場旁的商務飯店,只有一點點的零用金,沒有其他的費用,甚至上電視節目也只有一般來賓的一千多元費用,「他們怎麼可以這樣剝削妳?」台北的朋友聽說她的待遇遠不如其他影展,電視節目出席費又不像別的電視台那麼優厚時,都連聲罵她呆笨被騙了。「沒關係的!」章小蕙一點都不在意,在離開台北前她特別告訴我:「以前我上電視,人家會出頭等機票請我來台北,住五星級飯店,節目通告費也是以萬元為單位的。可是我喜歡台北人這麼認真地看電影、討論電影,辦影展活動……」

她在台北期間唯一的抱怨是:為什麼有的媒體記者說話不算話,明明答應不寫的東西最後還是寫的;她唯一在意的是有的媒體還是把它和其他香港脫星視為同一種人,隨意消遣,「我真的不願意看到台北的媒體會變得像香港那樣,粗魯,又粗暴……」

離開台北的那天早上,她先和楊凡導演到了誠品書店買了林語堂的「紅牡丹」,只因為她聽說這個故事非常適合她的閱歷和美貌,那天下午,接受完所有的訪問,她又在光點台北的誠品書店繼續找著她想看的光碟和電影書,一站就是一個小時,人來人往的小店鋪裡,沒有太多人認出她來,她也不想吸引遊人注意,她的心思全在電影和小說上,因為她急於能夠在表演事業上有所突破,美國和中國都有《賽金花》的影視企畫案,她也在極力爭取。「你一定要告訴我還有什麼好小說,好故事。真的好,我就會想辦法買下版權來拍成影視作品。」這是她離開台北前,最後叮嚀我的話。

她只是個剛進入影藝圈的新人,對於夢想的世界藍圖也許太過樂觀了些,但是她對電影的熱情和嚮往,卻是以前我曾經在張盈真、張艾嘉和陸小芬的眼神中曾經見過的火焰,她們的才情和際遇或許各不相同,但是有過的火焰,對我而言都是彌足珍貴的印像與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