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鬼戰士2:丹佐奪目

《神鬼戰士2》有三大亮點。

首先,片頭的英文片名設計,很有巧思,不是傳統的《Gladiator II》,而是《Gladllator》。 II字擺中央,強調「二」,既標示了續集,也說明了故事核心:兩位奴隸改變了帝國歷史。

其次,外傳Denzel Washington拿了2000萬美金片酬,這個投資是正確,而且划算的,因為,他用眼神就偷走了所有的戲。

他在電影中的角色,像極了呂不韋,有眼光,有膽識,知道該投資誰,達到自己的目標。「幫我獲勝,我給你人頭!」精明幹練的上任知道怎麼承諾,知道怎麼收割,更知道如何選邊,或者背叛。動靜之間都有戲,他才是主角。

《神鬼戰士》是Ridley Scott的孩子,要他透過複製生產線上再生個子,一點都難不倒他,戰爭場面、競技場上的角鬥士廝殺,對他而言,都是小菜。Harry Gregson-Williams的音樂也只要復刻Hans Zimmer的主題樂章就夠了,《神鬼戰士》原本框架就夠他吃吃喝喝20年,何況是再次搬用。

就算Paul Mescal比不上羅素.克洛,甚至一直活在羅素.克洛的陰影下也無妨,押寶Denzel Washington就對了。

Denzel Washington最精彩的表演就是提著人頭,轉著人頭,向唯唯諾諾的元老院要求授權和效忠。政壇角力,遠比競技場上的生死決殺好看太多。

媒體報導,羅素.克洛曾經抱怨第二集沒找他參詳(他自認當年有些設計是他的點子),Ridley Scott的回答簡單明白:「他在第一集已經死了。」

這句話只對了一半,肉身已滅,魅影猶在,《神鬼戰士2》還是不能沒有他,至少使用了三小段第一集中的舊片段,即使只是驚鴻一瞥,卻是很重要的血脈連結,我很好奇,羅素躺著不必演,靠著昔日肖像,可以分到多少片酬?還是當年一切賣斷,分不到半杯羹?

教父心緒:艾爾帕西諾

首先,《教父》原著作者Mario Puzo是第一位拿劇本給他,邀他繼續演出《教父續集》的倡議者。然而,Al 拒絕了,理由是:劇本不夠好。

Al 對二代教父Michael的詮釋有深沉的無奈,也有陰沉的莫測高深,面對超級巨星Marlon Brando ,不但沒被吃掉,還能分庭抗禮,順利接班。他對角色的了解與堅持,有著自己的靈魂,即使Mario Puzo身為《教父》生父,也不能否定Al 確有獨到觀點。

正因為Al 一直對劇本有意見,製片最後採取「利誘」對策,邀他到辦公室面談,開門見山談片酬,一路從10萬美金往上加,加到了60萬美金,他都不肯點頭。最後製片拉開抽屜,拿出一個盒子,問他:「你猜裡面多少錢?」想知道答案,就得點頭,答案是100萬美金。

Al 的回答更妙:「我想聞聞錢的味道,感受手握百萬現鈔的感覺。」

點頭歸點頭,他有兩個條件:第一,他要柯波拉繼續執導;第二,他要參與劇本討論,寫出他想要的Michael 教父模樣。所以他還真的和柯波拉一起關進旅館,花了一個禮拜的時間,來來回回討論劇本方向與細節。

身為教父,註定孤寂。只有利害,沒有朋友,屬下都要保持距離,親人也日漸疏遠,甚至哥哥Frado還想黑他殺他。拍片現場,全神入戲的他開始疏離其他演員,原本和飾演妻子的Diane Keaton無話不談,後來也形同陌路,人生和戲劇走上同一條不歸路,銀幕上的他才能具現那款高處不勝寒的淒涼落寞。

當然,《教父續集》最無情的場面就是他要對二哥咬耳朵告知真相,再給他告別一吻。

偏偏飾演Frado的John Cazale又是相交多年的好友,既然兄弟離心,只能辣手滅親,殺兄弟兼殺好友,成為他最淒厲的表演,最高等級的人性黑暗面被他冷若冰山的眼神詮釋得直鑽觀眾心房,再難忘記。

Al 也建議邀請Lee Strasberg 出飾Hyman Roth這個角色,電影中他是教父故友,卻也暗懷鬼胎,最後必須攤牌除掉;真實生活中,Lee Strasberg是他的恩師,從他創辦的Actors Studio演員工作坊中學會很多表演技法,如師如父,他來演這個角色,於公於私都像是在「弒父」,矛盾又痛苦。但也非得如此煎熬,才能刻畫出Michael的深沉與可怕,這一點說出了他對Michael又恨又怕的心情,Michael不是他,他更不是Michael,但他詮釋的Michael如此獨一無二。

在演出《教父續集》之前,他還接演了警匪電影《衝突(Serpico)》,再度獲得奧斯卡獎提名,得知消息的那一天,他特地辦了場慶功酒會,算是他在拍片現場少數流露真性情的歡樂時刻,甚至也學到教訓,不敢再缺席奧斯卡獎頒獎典禮,免得被電影圈人視為不合群的劇場異類。

從《教父》到《教父續集》,Al Pacino從無名小卒變成百萬巨星,他的準備、堅持與犧牲,都是銀河浮沈錄的珍貴檔案。

昆西瓊斯:傳奇音樂人

知名音樂家昆西·瓊斯(Quince Jones,1933-2024)11月3日去世,享年91歲。

我只收集了三張他製作、創作的電影原聲帶《惡夜追緝令》、《新綠野仙蹤》和《紫色姐妹花》,不過,音樂印象都普普,沒有哼唱得出的旋律,和他並不來電。

倒是他的生命傳奇寫過一些筆記。例如日本作曲大師久石讓是他的超級粉絲,名字都是向他致敬。

久石讓本名叫藤澤守(Mamoru Fujisawa),早期作品都以藤澤守的本名發表的,1983年,因為心儀昆西.瓊斯(Quincy Jones),所以改名做Joe Hisaishi。其中,Joe就是Jones的日本音譯法,「Hisaishi」則是可以唸做「Kuishi」,近似於「Quincy」,顯然他想做日本的昆西.瓊斯,只是匆匆20年過去,Joe Hisaishi早已成為享譽全球的久石讓,一般人很難再連結他孺慕昆西.瓊斯的少年心情了。

至於「四海一家(We are the world)」這首慈善金曲,若非昆西跨刀,動用他的人脈影響力,幾乎不可能完成。Netflix紀錄片《那夜,金曲不朽(The Greatest Night in Pop)》就曾經描述擔任音樂總監的Quincy Jones在A&M 錄音室的門口貼了一張字條「cast your ego at the door」,意思就是告知參與錄音的40位巨星們,從Lionel Richie, Michael Jackson、Stevie Wonder、Ray Charles、Cyndie Lauper、Paul Simon、Tina Turner、Bob Dylan到Bruce Springsteen:把你的身段和或虛榮留在門外,我們來錄音做善事,不要再俗世那一套帶進來。

這張字條應該是音樂史最有歷史意義的一張告示了。

1985年,Quince Jones聲望如日中天,與Michael Jackson合作的Thriller橫掃全球,「We are the world」更是轟傳一時,連史匹柏執導《紫色姐妹花(The Color Purple)》時,也沒與一輩子的音樂夥伴John Williams合作,而是改請對黑人歷史、文化和音樂了解最深的昆西來配樂。

可惜電影拍得熱鬧浮躁,氣勢雖大,卻缺少感動與記憶點,那一年的奧斯卡,《紫色姐妹花》一共11項提名,昆西也獲得奧斯卡音樂和歌曲的提名,結果11:0,悉數槓龜,昆西再度與奧斯卡擦肩而過。

昆西.瓊斯音樂才情非凡,情史也相對精彩,他和德國美女Natasha Kinski的四年戀情曾經轟動一時,當時不知羨煞多少影迷/歌迷。

電影配樂只是昆西.瓊斯的副業,他的音樂人生該從流行音樂角度來書寫。我的文章,只是記憶隨筆。

保羅賽門:長歌夜無眠

我終於看見了誕生the sound of silence的那間浴室。

我終於聽見了And here’s to you, Mrs. Robinson 其實原本是And here’s to you, Mrs. Roosevelt.

我終於明白了Bridge Over the troubled water的troubled water,植根於美國總統約翰.甘迺迪、司法部長羅勃.甘迺迪,以及人權領袖金恩博士(Martin Luther King )的接連遇刺,美國社會陷入空前動盪混亂有關。

而且,歌詞中的那句:「When tears are in your eyes, I will dry them all, I’m on your side」原本是歌頌Paul Simon 和Art Garfunkel從11歲就相知相識也相惜的友情,但是接著的歌詞「when times get rough/And friends just can’t be found.」竟然是Paul怨憎Art只顧自己拍電影,再不能一起討論、修改歌曲的並肩作戰情誼。預告著兄弟終將拆夥,分道揚鑣的結果。

觀看三小時29分鐘的紀錄片《保羅‧賽門:無眠樂章(ɪɴ ʀᴇꜱᴛʟᴇꜱꜱ ᴅʀᴇᴀᴍꜱ: ᴛʜᴇ ᴍᴜꜱɪᴄ ᴏꜰ ᴘᴀᴜʟ ꜱɪᴍᴏɴ)》,有如搭上一座充滿回憶的時光列車,哼著一首接一首的老歌,見到了我最喜愛的歌手由年輕到衰老的生命歷程。他的歌聲,其實也是我的青春見證,感性上得著百分之百的滿足,知性上又有著穿越迷霧,得見本相的輕嘆。

尤其,電影前後出現過六次不同版本的「The Sound Of Silence」,最後壓軸的清彈清唱版最是珍貴,那是年華老去的Paul Simon收起稜角鋒芒與火氣的獻禮:音準不重要,人生洞見才是真本事,那句「But my words like silent raindrops fell.And echoed in the wells of silence.」似乎呼應著Paul Simon的晚年心情,唱了60多年歌,是不是也只像寂靜的雨滴,落入靜默的深井,無聲無息?

歌手的疑問,紀綠片的探問,其實過慮了,觀看《保羅‧賽門:無眠樂章》,你會慶幸自己買過他的每一張專輯,見證他的成長與蛻變,不管是 Still Crazy After All These Years、50 ways to leave your lover、Graceland 、The Obvious Child,導演Alex Gibney重現了每張專輯創作的艱辛歷程,以及演出時獲得的巨大共鳴迴響。

永遠一把吉他走天涯,不譁眾取寵、不搞舞台激情、也不嗑藥酗酒,雖然也會愛情迷航,但在音樂創作上那麼積極朝世界音樂取經致敬,再消化重生,紀錄片的每一段細節,都是絕美的人生風景。

片長209分鐘,太長嗎?一點也不。透過電影擁抱這位世紀歌手,我享受著所有風景的再次浮動!你好像就是「老鷹之歌(El cóndor pasa)」中的那隻老鷹,陪著Paul Simon回歸這一生,歷史就在腳下掠過,「I’d rather feel the earth beneath my feet」,我願意一看再看,Yes, I would

If I only could

I surely would。

Paul Simon是我心中20世紀最平凡,也最不平凡的歌手,謝謝《保羅‧賽門:無眠樂章》讓我找出所有收藏的CD,再度聽著保羅‧賽門的清純歌聲,度過無眠夜晚。

教父焦慮:艾爾帕西諾

Al Pacino接演《教父(The Godfather)》之時,除了導演柯波拉,沒人看好,出品公司Paramount一直希望找來比艾爾.帕西諾更有名,更有票房保證的華倫.比提或傑克.尼柯遜擔綱,但是柯波拉只鍾意他。

只是,換角傳言從未停歇,不只是要換艾爾.帕西諾,甚至力挺他的柯波拉也可能被換掉:理由都是小孩玩大車,撐不起這部電影。每天身處流言風暴,你可以想見他有多焦慮。

電影開拍十天後,柯波拉邀了帕西諾見面,當面告訴他:「你在幹什麼?為什麼完全沒進入狀況?」然後把這十天的毛片一次放給他看。

帕西諾覺得自己表演沒問題,電影是從教父嫁女兒的宴會順拍,穿著軍裝的帕西諾帶著女友Diane Keaton低調現身,他不想碰沾家族黑歷史,根本不想讓人知道他是教父的三兒子,更不想沾染黑道習氣,沒人注意,最好。越是低調單純,後來的接班張力才會出人意料,才夠強大。

但是,他的第一場戲就這麼低調不搶眼,看在投資人眼裡,原本的疑慮就更加倍了。「我們必須證明給大家看,你是最佳人選。」柯波拉如此告訴帕西諾,然後,他提前開拍了Michael在餐館裡槍殺黑幫老大Virgil Sollozzo和警察局長Mark McCluskey的那場戲。

低調是Michael的本色,也是他的保護色,黑白兩道沒人當他是個咖,沒人擔心他會鋌而走險。所有的理所當然,都讓Michael得以忍受黑白兩道的羞辱消遣後,藉口小解,從馬桶水箱裡取出暗藏槍枝,面無表情走回原位,從容舉槍擊殺兩位大咖。

這場戲是Michael的人生分水嶺,為報父仇,他沾上血腥,再也回不了頭了。這場戲也是Al Pacino的人生分水嶺。他保住了工作,也保住了Michael這個角色,柯波拉確實知道他千挑萬選的這個新人有多少潛力?多少能耐!

Al Pacino在回憶裡中另外透露一段秘辛。拍這場戲,壓力奇大。飾演黑道的Al Lettieri和警長的Sterling Hayden都很照顧他,不嫌他才剛拍過一部電影,不嫌他對黑道角色認識不深,不給他壓力,和氣帶他入戲。

但他還是很緊張,殺完人,他要衝出餐廳,跳上待命車輛逃走…….他很努力跑,努力一步跳上已經駛動的汽車,但是他失敗了,沒能跳上車,摔跌地面,那一剎那,看見工作人員一擁而上,擔心他受傷的焦慮表情,他心想:「完了,我搞砸了,我的《教父》夢想破碎了。」

這場戲後來另外請武行替身拍完跳車戲。開槍才是重點,黑白兩大佬看見他拔槍的驚訝表情,正是投資人看見Al Pacino表演的翻版。

一聲槍響,一位巨星就此誕生。聰明的柯波拉知道如何創造巨星,也創出他的史詩經典。

Al Pacino的回憶錄《Sonny Boy》很好看。

柯波拉:遲到的終身獎


美國電影中心(AFI , American Film Institute)在2024年10月29日宣布,名導演柯波拉(Francis Ford Coppola )獲頒終身成就獎,頒獎日期定在2025年4月26日。

是該說聲恭喜!但也必須說這個獎,來得太晚了!雖然,遲到總比不到好。

因為,Steven Spielberg在1995年就拿下這座獎了,比他早了30年。

因為,George Lucas在2005年也拿下這座獎。比他早了20年。

不是誰該不該得獎的問題,每位得獎者其實都有貢獻,而是論開創、論膽識、論技藝,他都是百年一遇的拓荒者。

他在1972年,整整52年前就拍出影史經典《教父》系列,從敘事風格到技藝美學,不知影響了多少電影工作者,一手捧紅的Robert De Niro和Al Pacino,分別在2003和2007年也獲得這座獎肯定,唯獨屬於他的榮耀來得實在太晚。

匪夷所思,卻也是他一生坎坷的實際註記。

對我而言,柯波拉就是暴起暴落,卻永不妥協的美國大夢想家。

柯波拉2006年接受時代周刊的訪問,總共有十個問題,包括《現代啟示錄》最早有個長版,但是片商不喜歡,嫌他把戰爭片拍成了哲學片,於是只好修剪修短。影片完成二十年後,才有機會推出完整版,他才算鬆了一口氣。

《現代啟示錄》雖然同樣是影史經典,卻因為拍得師老兵疲,他在投資人面前從一代宗師變成信用破產的「無良」導演。

他是夢想家,卻不是經營家。原本滿懷理想,成立了American Zoetrope西洋鏡電影公司,結合志同道合的同輩影人,希望能用現代手法找出最有創意、最快速又最經濟拍片方式,後來卻也陷入周轉不靈的困境,他的王朝神話很快就如南柯一夢崩毀了。

他形容自己經營American Zoetrope的時光,就好像一位老拿著腦袋瓜去撞牆的小伙子,一廂情願,憑著火焰熱情愛上了一個女人,偏偏那個女人根本就不要你。

單戀是苦,失戀更苦,愛上一個人,對方卻不領情,不但羞辱你,還讓你渾身是傷,那種痛,台灣許多熱愛電影的人都明白,我在閱讀這篇簡短的訪問錄中好像看到了一位癡情少男的涙水。

然而,柯波拉是我敬佩的導演,雖然說自從1982年的《舊愛新歡(One from the Heart)》之後,他就不曾再拍出過讓我動心的作品,但是我覺得他就如同在《塔克:其人其夢(Tucker:The Man And His Dreams)》所刻畫的失敗英雄一樣,有一肚子的夢想,一肚子的不合時宜,一輩子的時運不濟,但是短暫的人生光芒,卻是那麼耀眼,即使失敗了也就讓人尊敬,因為他有傲人的靈魂。

例如他最初是從劇本寫作竄起影壇,也一直相信,一部好電影一定是因為先有個好劇本,所以他自己創辦的Zoetrope就一直舉辦劇本大賽,希望能寫出更多「寫作極棒,角色特殊,會逗得人神暈目眩的故事,也能傳授生命的真諦」的好劇本。

他在時代周刊的訪問中特別強調他這輩子最大的夢想就是當作家,目前正在計畫寫一本有關生命選擇的小說。面對這樣一輩子曾經大起大落的大夢想家,生活也許一度潦倒,名聲也許一度不堪,但是夢想不變,不減,不損,常常縈繞在心的,都還是少年的那個夢想……那真是我一心嚮往,卻力有未逮的人生境界。

電影應該也算是他曾經積極追求過的女人,曾經帶給他影史上頂尖榮耀,也曾經讓他從雲端上墜落凡塵。

但他沒有被失戀擊倒,爬起身,拍拍衣褲,還是繼續翻身做那位追逐彩虹的少年。

柯波拉,不管你的小說到底寫得好不好,只要繼續寫,只要繼續試,繼續追尋,我都會替你鼓掌的。

下流正義:配角的茁壯

少了Robin,Batman 蝙蝠俠未必如此英勇神武;少了Watson ,Holmes也就未必是神探福爾摩斯。我這樣理解著《下流正義(The Lincoln Lawyer)》的Mickey 與Lorna的共生互助關係。

Becki Newton飾演的Lorna,明豔動人像蝴蝶,聰明伶俐像蜜蜂,勤快能幹像螞蟻,碎嘴叨唸像蚊子,總和起來卻是Manuel Garcia-Rulfo飾演的大律師Mickey Halle最倚重,也最有戰力的夥伴。她是最綠的綠葉,才讓Mickey Halle這朵紅花更帥氣瀟灑。

拍到第三季的《下流正義》,口味越來越重,對手越來越黑心,死傷越來越慘烈,大律師都需要花錢請黑道保鑣護航,法院也會傳出槍聲(第三季最後的伏筆-後車廂屍體,預告著血漿會越流越多),然而本質上還是在法律與人性的縫隙中,找出可以讓Mickey Halle悠遊其中的空間,關鍵的穿針引線人,就是Becki Newton飾演的Lorna。

從一開始,Lorna的能耐與能量,就已經大大超越花瓶,從找到真愛、考上律師執照、直到關鍵時刻的法條分析,她的戲份越來越重,專業指數節節上升,是的,這個角色一路往上攀升進步,觀眾看到她的改變,分享她的喜怒哀愁,看她用華服、名牌包、美食犒賞自己(多成功的置入行銷,連鼎泰豐都可以參上一腳),都是影集的甜美鬆弛糖漿。

若說Mickey是心跳,Lorna的功能就是呼吸。一雙高跟鞋,可以展現她辦案企圖心,又可以轉換成為律師第一仗的秘密武器;至於一條沾上咖啡的領帶可以讓她碎碎叨叨唸上一集,這些細節,既寫實又風趣,更把助手、秘書、朋友、前妻和新銳律師的特質揉合到讓人發噱,又笑嘆佩服,也讓刑案偵辦攻防得著快慢緩急的調節空間。

影集角色需要一致連貫,觀眾才有座標依循,然而,《下流正義》的每位配角都在成長與成熟,並非原地踏步,才讓她們更有能力因應更大更強的對手,這種集體成長的編劇書寫,才是《下流正義》一直吸引觀眾的原因,否則每一季都要關心風流瀟灑的Manuel Garcia-Rulfo如何周旋新女友,觀眾也會疲累的(不過,他的每段愛情故事依舊處理得電力四射,Manuel Garcia-Rulfo紅得有他的本事)。

電影要在兩小時內講完故事,影集可以十個小時慢慢琢磨一個角色,而且是十個小時再十個小時,只要用心,綠葉肯定綠意盎然,戲就好看了。

馬龍白蘭度:超人傷心

影迷或許都知道,Superman 的地球名字叫做克拉克(Clark Kent),未必知道他在Krypton星球上的本名叫做Kal-El。更未必知道他爸爸叫做Jor-El 。

影迷或許都知道,飾演Superman的影星叫做Christopher Reeve,卻未必記得飾演他父親Jor-El 的是Marlon Brando。因為誰來演好像都差不多,關鍵戲份在克拉克,不在他老爸。

影迷或許都知道,《教父》的編劇名叫Mario Puzo ,卻未必知道Puzo也是《超人》的編劇。就是他說服導演Richard Donner 一定要找Brando來演超人爸爸。

演出《超人》之前,Christopher Reeve只是新人,聽到能與超級巨星Marlon Brando合作,他非常期待也備感興奮,但是電影拍完後,他幻想破滅,面對採訪,坦言不諱,直指巨星太不敬業,從頭到尾都在虛應故事,不能以身作則,帶領大家前進。

《教父》確認了馬龍白蘭度超級巨星的歷史定位,我相信他是打心眼裡排斥漫畫改編電影。不過,《超人》在1978年開出的片酬是370萬美金加上11.75%的票房分紅,換算今日幣值超過千萬美金,而且只要工作12天,看在錢的份上,看在他想為美國原住民拍攝紀錄片,需要用錢的前提下,他還是點頭了。

可是,Brando 拍戲從不準時,導演三催四請才慢慢走出車房,懶懶上戲。據說一旦沒能在12天內拍完他的戲,還得加錢,導演被迫每天連哄帶騙才能請動大老爺。

而且這位大爺還不背台詞,現場得另外準備提詞板,讓他看稿演出。

這些誇張的大牌行為,看在菜鳥Christopher Reeve眼裏,完全不可思議,對偶像的崇拜之心完全幻滅。

但他不敢當場發飆,直到1982年,他已經以超人之姿征服全球影迷,又以《似曾相識(Somewhere in Time )》賺足觀眾眼淚後,才公開宣洩他的不滿。

超人家族縱使有超能力,但也挽救不了Krypton星球的毀滅,克拉克終究得來到地球,投靠新父親展開新人生。

Christopher Reeve公開批判Brando,等同「弒父」,讓影迷知道巨星的黑暗面,也才知道為什麼Brando 號稱是影史上最難搞的巨星。

陰間大法師:王牌至尊

如果沒有什麼話想說,靜靜不說話,或許不會惹人嫌。

我相信,Tim Burton想透過《陰間大法師2(Beetlejuice, Beetlejuice)》告訴大家:他還是36年前的他,還是那位愛搞怪的手工動畫師,寶刀未老,也不想老。

然而,他也只做到「溫故」,在「舊雨」粉絲圈中取暖,不能「知新」,也就難以吸聚「新知」了。

《陰間大法師2》最大魅力來自不老的兩大王牌:Michael Keaton的Beetlejuice和Bob-那位小頭縮頭大顆呆。如果不要東扯西扯,硬帶出那麼多支線角色,佔掉無謂篇幅,多一點Beetlejuice恩怨情仇大清算,也許Monica Bellucci飾演的復仇前妻Dolores,就不會雷聲大雨點小,曇花一現就嘎然而止,可惜了她用針線及釘書機接回去的破碎身軀(那是Tim Burton 最出名的註冊商標啊!)

同樣地,看過William Dafoe在《可憐的東西》中的變形化妝術,他在《陰間大法師2》的造型就少了趣味,只剩他是演員,不是警探的冷笑話,依舊有著Tim Burton 的黑色幽默。

只要有Michael Keaton,《陰間大法師2》就活力滿滿,這是對Michael Keaton的絕對肯定,大法師就是大法師;只要有Bob 出場,你就會忍不住想笑,這也是對Bob 的絕對肯定。然而,兩人的戲份太少,卻也說明了導演Tim Burton在敘事上明顯迷航,錯失了自己的經典焦點。

不過,替鬼屋包上黑紗做告別式會場,還真是神來一筆,就像靈魂列車的單程車票一般,就像片尾慎重其事為Bob 致哀一般,黒到讓人想捧腹,Tim Burton 還真的是黑色笑話的黑暗王子。

當然,用音樂歌舞片來檢視《陰間大法師2》 ,還是得肯定導演Tim Burton的「溫故」才情,從「Tragedy 」、「MacArthur Park」、「Soul Train」到「Day-O」,音樂響,群鬼舞,就是瘋狂好看,36年前的Tim Burton即使還在原地踏步,他還是那位瘋狂動畫師,就讓他永遠停格在美好的昨天吧。

布魯斯威利:夜色專訪

1994年,距今整整30年前,在坎城採訪過布魯斯.威利(Bruce Willis)。那一年,他很忙,忙著為《夜色(Color of Night)》宣傳,他主演的《黑色追緝令(Pulp Fiction)》排在影展倒數第二天放映,結果就抱走了最佳影片金棕櫚獎。

30年後重看這次訪問,有些拍戲內幕依舊精彩,但是最好看的部份則在於他對於某些賣座電影的「真心話」,尤其是訪談中他主演過的那些電影,恐怕多數人都已忘記了。

「你以為拍床戲真是享受嗎?你不妨找個伴跳到游泳池試試看,包你再也不想在水底做愛了!」影星布魯斯.威利(Bruce Willis)昨天穿著一條短褲,親自示範他在電影《夜色(Color of Night)》中的水底性愛表演,「我差點都淹死在水裡,那裡還有樂趣可言?」

坐在離布魯斯50公分遠的距離訪問他是很特殊的經驗,才剛坐下來,風就吹來濃濃的香水味,隱隱好像遮掉了昨晚的酒精。他渾身是毛,一臉絡腮鬍的毛茸茸體態,唯一和銀幕上的他很像的是:頭髮奇短奇少,但依然散發者強烈野性氣味。他說起話來手勢動作很多,而且反應奇快,不時就會冒出一兩個讓人絕倒的笑話,「我天生就喜歡逗人開心。」他一手創造的《終極警探(Die Hard)》就是在困境中依然會說出逗趣笑話的天才。 

以下是訪談紀要:

問:很多人羨慕你在《夜色》的大膽演出,演床戲,幸福嗎?

答:我寧願說那是災難。

劇情要我的褲子往下拉到腳踝附近,然後還要閉氣潛到水底,熱吻珍瑪奇(Jane March),既要擔心穿幫角度,又怕嗆到水,可是還得裝出一副很陶醉的樣子,你要不要自己去試試看,那根本是受罪原,那場戲我們NG了九次,拍到最後氣都喘不上來,珍瑪奇都不願再下水,誰在享福啊?

我們另外還有床上做愛戲,你有過在五十位工作人員之前全裸的經驗嗎?一堆人虎視耽耽看著你,三不五時就過來在你臉上測光,告訴你「嘿,這樣會穿幫哦!」,告訴我,這樣拍戲好玩嗎?

問:演員不是要越神秘越好嗎?脫光了,不給人家想像空間,值得嗎?

答:嘿,你對我的肉體沒興趣嗎?(大笑)我倒是很驕傲能夠即時展示,我不是暴露狂,不該露卻大露會被人笑掉大牙,我的角色是對人生厭倦,對工作倦怠的人,沈浸在青春女色中是一種很合理的舒展管道,你千萬不要被昨天的宣傳片騙了,我的床戲和裸露都是劇情需要的。

問:你的《終極警探》集暴力大成,《夜色》又是血腥色情的精華,不怕自己孩子看嗎? 

答:我不給孩子看我演的電影,我的作品是給成人看的,等他們將來長大後,他們一定看得到,也才看得懂。

問:你和黛咪摩兒 (Demi Moore)的感情生活一直是外界好奇的話題,你覺得很受騷擾嗎? 

答:美國是最沒有隱私的地方,有好多人想千方百計地想闖進我的生活,幹什麼呢?我不懂,《終極警探》是我的第三部戲,突然之間我就被媒體捧成巨星了,其實我還是我,那種很嚮往簡單家居生活的男人,從沒想過自己是大明星,我的夥伴都是15-20年前初入社會時認識的好友,沒人當我是明星,黛咪和我的感情非常好,我也愛兒子,可是外界的干擾實在太多,我還是寧願過以前的單純日子比較好。

問:可是你為什麼排斥黛咪接演《第六感生死戀(Ghost)》呢?

答:你不覺得那是一個很煽情、很愚蠢的故事,我叫她不要接,但是她還是演了,也賺了大錢,可是本質上那還是一部很愚蠢的電影。我知道,我也演過不少愚蠢片,像《終極警探總動員(Presumed Innocent)》,我在讀劇本時愛不釋手,可是公司嫌太黑暗了,把所有的內心好戲全拿掉了,只留下動作追逐場面,不三不四,我用盡了我的力量要想說服公司,可是畢竟我只是演員,無法越界過問別人的決策領域。

問:你參與了《黑色追緝令(Pulp Fiction)》的編劇工作,是不是也想當導演?

答:我喜歡編劇,有空時我喜歡拿著十頁故事大綱,就開始編寫劇中人應有的對白,發展出各種可能走向,那樣很好玩,可是當導演責任很大,我想還沒準備好。目前我還最喜歡演戲的工作,希望每次都能創造出新東西來。

問:你和吳宇森的合作計畫進行如何了?你是不是想藉著和不同風格的導演合作,開發新的表演特色?

答:吳宇森是我認識導演中很有風格特色,也很有才氣的導演,我非常想演出他籌備中的《影子戰爭》,目前我們還在發展、討論劇本,我很期待再與他的合作(註:該案後來未能拍電影成)。他的動作片與好萊塢動作片不一樣,我每次拍片都想嘗試新玩意,多方開發自己的潛力,譬如《終極尖兵(The Last Boy Scout)》、《終極神鷹(Hudson Hawk)》都是,與吳宇森合作或許就是一種新領域的探索。

    

問:《夜色》的美國版要大動剪刀,歐洲版卻可以完整上映,美國人那麼保守嗎?

答:美國人是虛偽,小孩子就可以全裸,大人為什麼不行?動剪刀剪別人的創作本來就是不對的事,偏偏他們還可以講得出一大堆道理來,對我而言那都是騙人的謊言,成人會對自己的行為負責,有什麼好剪的,有分級制。小孩子本來就不會來看我的電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