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類接觸:五音神話

討論電影音樂究竟是事後配樂?還是音樂先行,劇情隨後跟上?我常以「先有雞?還是先有蛋?」請教大家。

有些音樂,是在電影剪接完成後,再進場後製,俗稱「配樂」;有些則是音樂早早寫好,導演會在拍片現場不時播放,讓大家感受節奏與氛圍,產生有機互動。

有時更是因為劇情需要,音樂本身就是角色,引領劇情前行,只是這款劇本太罕見,一旦遇上,音樂家一定玩得比誰都開心。

史匹柏的《第三類接觸(Close Encounter of the Third Kind)》就是這麼一款劇本。

全片的關鍵就在「 re, mi, do, do, so」這五音。外星人來到地球,想要認識人類,於是發出音樂訊號,聽到訊號的人就有反應,就會複誦,就會唱和。

電影最「驚人」的一幕就是楚浮導演飾演的科學家風塵僕僕趕到印度,來到千人聚會的場合,聽見眾人齊唱 類似「re, mi, do, do, so」的變奏曲音,再問大家這些聲音來自何方?眾人齊伸手指,指向天際。

來自宇宙的聲音,來自外太空的訊號,所以才有地球人與外星太空船在曠野對陣,互以「 re, mi, do, do, so」溝通,尤其是地球人以「 re, mi, do」問好,外星人以「do, so」回覆,雙方確信可以靠音樂溝通時,作曲家John Williams 就可以發展出「 re, mi, do, do, so」的五音交響樂。

John Williams 玩得開心,史匹柏也在畫面上聽音變化,玩出各種色彩和情緒反應,總而言之,史匹柏的《第三類接觸》就是「立意良善」的「文明」對話,最後燈光亮,外星人偕同消失的地球人走出巨大飛行艦時,還真有宇宙大同的美好祈願與祝福。

很難想像,後來史匹柏在2005年根據H·G·威爾斯1898年著名科幻小說改編的《世界大戰(War of the Worlds)》,竟然那麼絕望、無奈與悲情。

再兩年,《第三類接觸》就要問世五十週年了,地球上的人們依舊靠征戰虐殺來解決問題(其實也沒拿解決,只會累積和製造更多仇恨,《世界大戰》其實比《第三類接觸》更有警世效果)。John Williams 的「 re, mi, do, do, so」成了空谷回音,就像「綜藝一百」的易百拉每週照本宣科一次,只存活在眷戀美好昨天的我們心中。

二十世紀福斯:時代樂音

天下沒有長生不老藥,也很難有永不褪色的金字招牌。

20世紀福斯(20th Century Fox)電影公司的金字招牌,搭配影迷熟悉不過的片頭曲(fanfare),曾經意味著樂聲響,好戲就要上場。

20世紀福斯公司是兩家公司合併的結晶。William Fox在1915年成立了福斯電影,1935年則是與1933年成立的和二十世紀影業合併而成新公司。

20世紀影業當時不但設計了氣勢恢宏的公司logo,還敦請當時服務與聯美電影公司的音樂才子Alfred Newman打造片頭音樂,後來與福斯合併,logo做了調整,音樂則繼續沿用。不論是早期的11秒,或者是後來的29秒版本,鼓聲響,號音揚的主題旋律,都能點燃觀眾的觀影期待。

最動人的傳奇當然就在於《星際大戰》的導演George Lucas和作曲家John Williams 都珍愛這段片頭音樂,所以電影的開場樂音採用了片頭曲的key,銜接得天衣無縫,前面六集的開場無一例外,成為《星戰》迷的共同記憶。

然而,好花不常開,好景不常在。成王敗寇是世間不變的道理,世間從來只見新人笑,失敗的舊人只能任人蹂躪任人踩踏了!

Disney集團併在2019年併購20世紀福斯公司後,為了區隔福斯電視集團,決定「賜死」Fox,保留20th Century,原來的金字招牌和主題樂音,遇上天下第一嘴賤的死侍,就被消遣得體無完膚。

《死侍與金鋼狼(Deadpool & Wolverine)》應該是《死侍3》,金剛狼在2017年版的《羅根(Logan)〉就已經戰死沙場,入土立了十字架。但在漫威宇宙裡,金鋼狼再度復活。

髒話不離口的「死侍」Ryan Reynolds,在電影中不斷消遣Fox,訕笑金剛狼是被Fox 賜死的,換到Disney手中才又復活;更慘的是在荒漠中,Fox 與20th Century的商標就頹倒在荒漠中。

至於Disney後來重新發行《星戰》系列,悄悄移除了Fox 20th Century的片頭音樂,想當然又引發了不少抗議。

Fox 消失了,20th Century還在,想再聽一次完整版的Fox 20th Century音樂,或許只能在網路,或者家藏的舊錄影帶、DVD和藍光片中了。

懷舊影迷應當不會忘記過去邵氏電影、嘉禾電影、甚至新藝城電影都有辨識度極高的logo音樂。

2015年,製作「藍色電影院」廣播時,曾經收集了中外知名電影公司的片頭音樂,作爲節目的懷舊小花絮,可惜迴響不多。我知道,那個從片頭等待電影開演的世代,越來越遙遠和模糊了。

2023IFMCA音樂獎:得主

年度作曲家COMPOSER OF THE YEAR

年度電影音樂創作COMPOSITION OF THE YEAR

年度創新作曲家BREAKTHROUGH COMPOSER OF THE YEAR

劇情類電影最佳配樂BEST ORIGINAL SCORE FOR A DRAMA FILM

喜劇類電影最佳配樂BEST ORIGINAL SCORE FOR A COMEDY FILM

動作/冒險類電影最佳配樂BEST ORIGINAL SCORE FOR AN ACTION/ADVENTURE FILM

奇幻/科幻類電影最佳配樂BEST ORIGINAL SCORE FOR A FANTASY/SCIENCE FICTION FILM

恐怖/驚悚類電影最佳配樂BEST ORIGINAL SCORE FOR A HORROR/THRILLER FILM

動畫片最佳配樂BEST ORIGINAL SCORE FOR AN ANIMATED FILM

紀錄片最佳配樂BEST ORIGINAL SCORE FOR A DOCUMENTARY

最佳電視配樂BEST ORIGINAL SCORE FOR TELEVISION

電玩/互動媒體最佳配樂BEST ORIGINAL SCORE FOR A VIDEO GAME OR INTERACTIVE MEDIA

最佳經典重發BEST ARCHIVAL RELEASE

2018IFMCA獎: 得主

奧斯卡獎不是最高,亦不是唯一的標準,有觀點的給獎名單,總是會提供觀眾不同的思維,JAMES NEWTON HOWARD獲選年度作曲家是對一位資深創作者的肯定,他的《紅雀》確實很能凸顯這類電影的詭譎氛圍,至於《星際大戰外傳:韓索羅(SOLO)》的大勝, 作曲家John Powell應該最是開心了,雖然電影音樂能否傳世,能否成為大家口耳傳哼的樂章,才更有意義。

《星際大戰外傳:韓索羅(SOLO)》, 作曲:John Powell

JAMES NEWTON HOWARD

AMELIA WARNER

年度最佳戲劇片音樂(BEST ORIGINAL SCORE FOR A DRAMA FILM)

《雙后傳(MARY, QUEEN OF SCOTS)》, 作曲:Max Richter

《愛.滿人間(MARY POPPINS RETURNS)》, 作曲:Marc Shaiman

年度最佳冒險驚悚片音樂(BEST ORIGINAL SCORE FOR AN ACTION/ADVENTURE/THRILLER FILM)

《紅雀(RED SPARROW)》, 作曲:James Newton Howard

《星際大戰外傳:韓索羅(SOLO)》, 作曲:John Powell

《神父與我(MAX AND ME)》, 作曲:Mark McKenzie

年度最佳紀錄片音樂(BEST ORIGINAL SCORE FOR A DOCUMENTARY FEATURE)

《逐浪風帆(TIDES OF FATE)》, 作曲:Pinar Toprak

《太空迷航(LOST IN SPACE)》, 作曲:Christopher Lennertz

《戰神(GOD OF WAR)》, 作曲:Bear McCreary

《吸血鬼(DRACULA)》, 作曲:John Williams

《哈利波特(HARRY POTTER: THE JOHN WILLIAMS SOUNDTRACK COLLECTION)》; 作曲:John Williams

LA-LA LAND RECORDS

“The Adventures of Han” from 《星際大戰外傳:韓索羅(SOLO)》, written by John Williams

藝伎回憶錄:群音畢至

  • 2006年的二月八日,知名的電影音樂作曲家約翰.威廉斯(John Williams)就要歡慶七十四歲大壽了。

很多人在七十四歲就要退休了,但是他卻在七十四歲生日前一個星期又悄悄締造了一個高峰奇蹟,第七十八屆奧斯卡提名名單中,他分別以《藝伎回憶錄》和《慕尼黑》兩部電影音樂,獲得了最佳電影音樂獎項的提名,使得他累積的提名次數達到了四十五次,和電影作曲大師亞弗瑞.紐曼(Alfred Newma)並列影史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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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整半世紀前,剛出道的約翰到了好萊塢發展,就是獲得當時福斯公司的音樂總監Alfred Newma賞識,聘他擔任鋼琴手,才得以進入電影音樂創作的世界中,奮鬥了半世紀,終於得能追上老師腳步,得能和心中偶像並駕齊驅,他的感慨應該是遠超過我們這些隔著太平洋寫文章的人能夠想像的。

今年奧斯卡最佳電影音樂獎項的提名《藝伎回憶錄》和《慕尼黑》,其實是兩部風格完全不一樣的電影音樂,約翰是在去年九月全心全意先去做《藝伎回憶錄》的音樂,十月和十一月再轉身去做《慕尼黑》的電影音樂,「那是一百八十度的大改變。」約翰笑著說:「如果你同時做兩部愛情電影的配樂,想要做出風格完全不一樣的音樂,那可是真難呢,還好,就是因為風格大逆轉,從愛情文藝片轉到了暗殺悲情電影,反而可以有全新的表現空間。」

2005年,約翰一共完成了四部電影音樂,分別是《星際大戰三部曲:西斯大帝的復仇》、《世界大戰》、《藝伎回憶錄》和《慕尼黑》,從陽剛史詩到電子音樂的迷離動亂,從日本樂器到波斯樂器的雜揉混和,風格各不相同,給人的感覺是大師繼續在往前探索電影音樂的各種可能性。

早在1997年《藝伎回憶錄》的小說問世時,約翰就先看了小說,喜歡得不得了,一聽到史匹柏買下了小說版權打算拍成電影時,他就跑去跟史匹柏說:「如果你要開拍《藝伎回憶錄》時,可不能找別人來配樂哦,我會寫出很精彩的音樂的。」後來,雖然史匹柏改任監製,換成《芝加哥》的導演羅勃.馬歇爾,但是史匹柏沒有忘記老友的叮嚀,硬是做東安排了約翰和羅勃一起用餐,飯局中,約翰暢談了他的音樂想法,兩個星期後,他接到羅勃打來的電話,聰明的羅勃做出了最聰明的一項決定:確定了由約翰出任音樂作曲。

「我雖然很喜歡《藝伎回憶錄》的小說,」約翰說:「但是我從來不曾看著小說或劇本就來創作音樂。」這正是他音樂創作生涯中最關鍵的奧秘,「我一定要看到影像,受到影像的刺激才會油生相對應的音符。」約翰對羅勃.馬歇爾的畫面經營給予高度的評分,他說:「當我看到《藝伎回憶錄》的影像時,覺得實在是太美了,其實,我八年前讀小說時,很多細節早已忘光了,看到影象時,整個人才又像回復了當時看小說的感動。」

創作是極其神秘的,許多當代音樂家只要坐在電腦前,或是手彈著鍵盤,就能源源不斷地彈出樂音,但是約翰的創作手法很古典,他依舊是拿著鉛筆在舊式的五線譜上寫下自己感動的樂章,而且非常強調影像的對話效果,「因為我寫的是電影音樂啊!」約翰如是說。

《藝伎回憶錄》的演員表現、場面調度與東方美學很多人有不同看法,但是該片的音樂力量與成就卻是眾議咸同的,沒有約翰的音樂來妝點與煽情,《藝伎回憶錄》的成績恐怕還要褪色五分。雖然有些太鼓的樂聲旋律,並沒有擺脫《末代皇帝》主題樂章的東方魅影,但是東西樂器的相融、知名演奏家的如虎添翼都讓《藝伎回憶錄》的音樂更添魅力,最適合來做電影音樂教學範本的素材。

《藝伎回憶錄》中的東方樂器包括了太鼓、三味線、尺八和箏,聲稱最佩服日本作曲家武滿徹的約翰就認為箏的音感與西洋的豎琴非常相似,所以他試圖先用箏來做開場,再以豎琴來接替,東西交融的音樂效果,既讓箏的音色更顯光輝,同時不但保持了原著希望經營的東方情調,卻又能有更多西方音樂情境的互動與共鳴。

此外,馬友友和帕爾曼以大小提琴來詮釋電影主題的做法,更是高明的藝術登峰及商業行銷的平行策略,因為,有了馬友友和帕爾曼的助陣,《藝伎回憶錄》的原聲帶肯定更好賣,更重要的是在名琴家的詮釋下,《藝伎回憶錄》的音樂境界才得以更上層樓,約翰和馬友友相識多年,他曾經形容說:「替一位相識多年的老友樂聲來寫點東西,本身就是個靈感(I think when you sit down to write for someone whose voice you know so well, that in itself is an inspiration.)。」事實上,馬友友對藝伎主題的詮釋也卓然有成,寫作本文的此刻,我不需要重聽《藝伎回憶錄》的原聲帶,口中,心上,自然浮現的都會是馬友友的大提琴樂章。

至於《慕尼黑》的音樂怎麼樣呢?對不起,電影還沒看,今天僅能整理外電資料,另外加了一些看法完成這篇文章,來替大師暖壽,祝大師能順利拿下他的第六座奧斯卡金像獎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