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hall we Dance:樂舞傳奇

李察.吉爾伸手邀舞,你會拒絕嗎?李察換成役所廣司,答案會不一樣嗎?

這時,只要有美妙音樂浮響出來,心動了、手腳也行動了。

音樂劇要傳世,一定要有動聽歌曲;歌舞電影要讓人聞樂起舞,才能熱情歡暢。

「來跳舞吧?Shall We Dance?」這份邀請,你會欣然接受?還是委婉拒絕?一旦聽見作曲家RICHARD RODGERS的音樂,你心必定飛揚,腳步飛快輪轉。

「Shall We Dance」是一首歌,是歌舞劇,也是電影中的主題曲;更是一部電影,不,至少兩部載歌載舞的劇情片。

首先是1951年的電影《國王與我(The King And I)》,暹羅國王Yul Brynner(尤.勃連納)與女教師Ana(Deborah Kerr/黛博拉.寇兒)從辯論愛情真諦到跳舞學Polka,肌膚輕觸、氣息相聞、眉來眼去、電光石火,盡是美好。

「Shall We Dance」這首歌,詞曲都很浪漫,很純情,也很煽情。

男女先是陌生,一跳舞就起了化學變化,歌詞如此直白:
We’ve just been introduced 雖然有人介紹
I do not know you well
但我對你並不熟稔
But when the music started
一旦音樂響起
Something drew me to your side
就有神秘力量牽引我到你身旁。

跳著跳著,跳到忘了時間,你才猛然醒覺:
Or perchance
When the last little star has left the sky
直到最後一顆小星星都告別天際
Shall we still be together
我們是否還在一起?
With our arms around each other
雙手緊緊環繞彼此?
And shall you be my new romance?
你會是我的新戀情?
On the clear understanding
That this kind of thing can happen
我確知此事必有可能
Shall we dance?來跳舞吧?
Shall we dance? 來跳舞吧?
Shall we dance? 來跳舞吧?

國王與女教師的曖昧,只能曖昧,藏在心裡就好。45年後,日本導演周防正行直接借用了Shall We Dance?做片名,當然也用上這首歌拍出了《我們來跳舞(Shall we ダンス?)》,描寫生活淡如止水的中年男子,看見舞蹈廣告,就走進舞蹈教室,人生黑白變彩色的故事。

役所廣司及草刈民代手握手,肩並肩,眼對眼的熱情與曖昧絲毫沒少,但是終究沒有被離心力給拋出正軌。

正因為 《我們來跳舞》魅力四射,票房、口碑都創佳績,2004年就有了李察·吉爾與珍妮弗·洛佩茲一起共舞的《來跳舞吧(Shall We Dance)》,故事近似,曖昧沒少,電力四射,觀眾依舊買單。polka 也好,waltz也好,音樂煽情,旋轉迷情,Shall We Dance?一直是撩情挑情的萬靈丹。

Shall we dance
2005
Real. : Peter Chelsom
Richard Gere

Collecti

作曲家Richard Rodgers真的是一代宗師,Shall We Dance?開始的幾個空音節拍就在熱身敲邊鼓,邀請大家預備啟動,順著詞曲一路滑下去,Shall We Dance?就不必再問了,答案都是:Yes! Yes! Yes!

請踩著Shall We Dance?的音符一起dance吧。

魏德聖:夢幻騎士開講

「臺灣就這麼一個小島,這輩子,至少有一次,用走的、或者騎腳踏車、摩托車……好好繞上一圈。」

第11屆楊士琪紀念獎得主魏德聖導演以訪談方式,在「魏德聖的浪漫與溫柔」講座上,侃侃而談,每則故事都動人。

臺灣環島就是他的浪漫之一。「當兵是步兵,被迫行軍,退伍多年,也拍了電影後,在能量匱乏之時,再和當兵夥伴相約徒步環島,一走就是30多天。」

「臺灣土地真的太美,到處都有奇妙故事,有一回,經過一座村莊,街道空空,幾乎不見人蹤,以為農村人口流失,沒想到一到下班時間,大半村民都從一座工廠走了出來,村子頓時活了開來。」

也因為一趟縱走花東縱谷的徒步之旅,一向很少談心的父子,卸除了心防與陌生,聊出好多事,「現在,甚至會告訴我,他喜歡的女孩…..」故事如魔法,魏德聖的電影人生起伏,也像魔法。

他是楊德昌的徒弟,一開始只是拍攝助理,負責開車打雜,聽說楊德昌很會罵人,第一次見面時戰戰兢兢,就怕很會熄火的汽車突然熄火,丟了工作,「我的腳都不太敢鬆開離合器……」他的戒慎恐懼,楊家班都明白,昨晚的聽眾都明白。

魏德聖拍電影,一直都在為「找錢」忙,困頓時常會想起楊德昌,「他都沒錢了,竟然可以拍完《牯嶺街少年殺人事件》,我為什麼不行…..」山窮水盡時的柳暗花明,讓他即時完成了《海角七號》,當然還有《賽德克巴萊》、《BIG》等片。

製片要找錢,還要節制花錢,導演也要找錢,那種壓力實在太大,大到幾乎要崩潰。」魏德聖坦承他最嚮往的就是編劇,「想寫就寫,想停就停,想改就改,不必煩惱究竟怎麼拍,要花多少金錢和氣力去拍…….」

他的夢很大,錢花得多,所以即使票房屢屢創下三億、五億的天花板,結算下來都還有虧損,他坦承自己是貪心了些,不顧一切去追求自己的夢想,「我一直想說的是動人故事,沒去想藝術表現,也沒那個藝術天份,楊德昌是電機系畢業,我是電機科畢業。」他的坦白與自嘲,總是能贏得哄堂大笑。

座談會前夕,他剛結束《BIG》的巴西放映推廣,「沒想到這部電影可以做到2000多場包場,甚至得了歐洲和南美洲,年前台灣還有包場,只要有人包場,天涯海角我都願意去。」魏德聖就是夢幻騎士,到處讓人知道、也看見台灣電影,也許,有一天…..」誰也不知道種子會開出什麼樣的花朵?唐吉訶德不就這樣一路往前衝去?

「你知道台灣歷史上曾經有71天的無政府狀態,那段期間發生了空難、山難還有颱風,不同族群、立場的人們要共同如何完成一場災難任務呢?」魏德聖的心頭還有夢想,說起電影故事,就是這麼的吸引人。期待他在完成台灣三部曲之後,還能繼續說出更多的電影故事。

12月13日晚上,在華山光點辦完「魏德聖的浪漫與溫柔」講座後,楊士琪紀念獎委員會主任委員胡幼鳳,將重責大任交棒給中央大學林文淇教授。

楊士琪紀念獎活動從1986年開始,肯定及鼓勵在電影路上慢慢耕耘的傑出電影工作者,前三任得主分別是明驥、吳天明和林添榮。

因故中斷27年後,在胡幼鳳積極奔走、敦促與協調下,終於在2017年開始重啟楊士琪紀念獎活動,甚至請王童導演重新設計製作非常漂亮厚重的獎座。重新讓年輕世代的電影工作者與影迷認識楊士琪的故事和精神。

第四屆起迄今的得主包括詹宏志、陳國富、陳俊志、江泰墩、鍾孟宏、聞天祥、蔡崇隆和魏德聖。

昨天是黑色星期五,擔任主持的鳳姐精心製作的簡報檔案,多達5G,體積龐大,電腦無法因應播放,於是就不靠簡報,如數家珍地誘導魏導侃侃而談,舉座歡暢,既展現了鳳姐累積半世紀的採訪功力,也見證了魏德聖浪漫又柔軟的才情。

拍電影很辛苦,需要更多浪漫騎士並肩前行。

毒王女人夢:歐影大勝

法國導演Jacques Audiard自編自導的《毒王女人夢(EMILIA PÉREZ)》在第37屆歐洲電影獎上大獲全勝,編導演製包下四項大獎。

Jacques Audiard是當代法國電影先鋒,得獎無數,《毒王女人夢》先在坎城影展拿下評審團大獎及影后,又代表法國角逐明年奧斯卡最佳外語片。風風光光,備受矚目。

《毒王女人夢(EMILIA PÉREZ)》描述一位墨西哥毒梟,既想變性,又想漂白成大善人的故事。牽扯到法律、黑道與變性主題,Jacques Audiard坦承如非遇到真正變性成功,又在娛樂圈享有盛名的西班牙女星Karla Sofía Gascón,這部電影他根本不知道如何進行,因為所有變性細節,只有她能以過來人身分說yes 或no。

這部電影已經在Netflix 上架。

以下是本屆歐洲電影獎主要獎項得獎名單:

歐洲電影:

《毒王女人夢(EMILIA PÉREZ)》

最佳導演:

Jacques Audiard《毒王女人夢(EMILIA PÉREZ)》

最佳編劇:

Jacques Audiard《毒王女人夢(EMILIA PÉREZ)》

最佳男演員:

Abou Sangare《借來的人生故事(SOULEYMANE’S STORY)》

最佳女演員:

Karla Sofía Gascón《毒王女人夢(EMILIA PÉREZ)》

最佳紀錄片:

《家不成家—我生於巴勒斯坦(NO OTHER LAND)》

最佳動畫劇情片:

《貓貓的奇幻漂流(FLOW/STRAUME)》

歐洲發現-費比西獎

《阿曼德(ARMAND)》

一部未完成的電影:颯

「解封」至少有雙層意義:回顧新冠疫情,對照的是封城的慌張與肅殺;面對歷史檔案,訴說的是穿越煙塵,揭露秘密,面對歷史。

中國導演婁燁的《一部未完成的電影》從「解封」電腦檔案起手,連結了被遺忘/割捨的電影片段,以及遭遮掩/迴避/誤導的疫情訊息,透過「虛構」的「疫情」視訊,參雜「曾經」網上廣傳再廣傳的「真實」影片,虛與實在疫情擴散期間相遇、握手、交錯、融合、新生……戲劇更有張力,真實更得著背書,婁燁的膽識與才情,讓技術與藝術碰撞出燦爛火花,也讓世紀疫情的真實面容,得著不容閃躲迴避的紀錄與記憶。

議題如此沉重,婁燁卻有舉重若輕的高明策略:由虛入實,一切如真;從實看虛,真上加真。

「紅樓夢」玩的是:「賈雨村/賈化/湖州人(假語存/假話/胡謅人」與「甄仕隱(真事隱)」的文字迷猜。婁燁則是「真假並存雜混的影像辯證」,不管是「重現真實」或「再造真實」,真的假不了,假的更逼真。

所以,先是男主角秦昊目擊染疫患者當場倒下的「驚惶」再現,再連結他和發病人曾經短暫肢體觸碰的「焦慮」,極其寫實的「再造真實」,就準確呼喚出當代人共同面對的疫情記憶。

然後是緊急封館(旅館)的一門之隔,兩個世界:有關係的想盡辦法找後門,對照新疆烏魯木齊隔離中無處可逃的高層住宅火災。虛構的,你沒有懷疑;真實的,逼真到讓你止住淚水。諸如這類把一加一的數學結果,擴散成無限大的化學效應,讓《一部未完成的電影》有如駕馭著虛實雙頭馬車,一路往前奔馳,咻咻馬鞭和達達馬蹄都擊中了觀者心房。

婁燁的選材與剪裁,兼及了傷痕與不得不隨遇而安的苦衷,有傷痛淚水,也能苦中作樂,呼吸節奏快慢有致,情緒轉換也拿捏精準犀利。

例如,劇組人員透過群組連線在除夕夜的縱情解放,比對方艙醫院的廣場舞,一個苦難族群因應世紀劫難的「實況重現」,就此得著感性與理性的交叉互動,再從九宮格畫面擴大的加倍堆疊的影像排列,你早已無法分辨虛構與真實,因為早已混成一體,而且越翻滾越巨大。

然後,吹哨者李文亮的最後影像浮現,再搭配全城吹哨的「紀實」影像,婁燁面對可以快速取得影像,卻又因為資訊氾濫而快速遺忘的數位人生,提出了極其關鍵的積極主張:「隨便拍點什麼,幾年後看都會很有趣的。」

「私影像」原本只是一人或一家之私,卻在有意或無意之間留住了時光參數,內含的資訊因此超越時光,成了歷史文件,這一切像極了電影誕生初期的Lumiere兄弟與Edison 順手留住的時光印記。

這一點巧妙呼應了開啟電影敘事的「十年前」沒拍完的影像內容,劇情片能夠幸運重生,私密又隨興錄下的手機影像,同樣可以提供詮釋時代的重量,在在提示了數位年代瞬間即逝的影像,擺進合適的框架裡,就能取得新詮能量。

回頭凝視/檢視武漢疫情的時代面容,當然是婁燁的主線,但是他沒有偏廢電影片名中清楚指涉的「未完成」電影。這個「籠統」卻半點不含糊的名稱,既是在明示/暗示著婁燁被官方壓制的《春風沉醉的夜晚》,卻也在連結曾經廣為流傳,卻又被快速「消失/失聲/扭曲/誣指」的網路影像。

然後,如果你知道婁燁的《頤和園》曾經翔實紀錄六四學運,就更能體會他在本片中大量使用被官方誣指為虛偽作假,卻查核為真的網路影像,更能明白他為什麼要在電影中做出「夫子自道」的誠實告白:「如果電影拍了卻不能被看見,導演為何還要拍,拍了也過不了審批,上映不了,給誰看?」

這是非常誠實的剖白與告解,答案就在他完成的每一部電影中,他沒有向壓力屈膝,沒有因為寂寞而退縮,更沒有沉溺在「熟能生巧」的創作框架中。每總能一次,他都在挑戰自己,也超越自己,《一部未完成的電影》就是他駕馭數位科技的新嘗試。一旦有人有影,總能衝撞出翻天巨浪。

婁燁知道怎麼為時代傷口留下影像見證,更多方為藝術創作找到新出口。他無需開口批判政治,卻讓人看清楚更多政治現實,那就是影像不死,電影歷經百年滄桑,依舊挺進觀眾內心與夢想的真實力量。

一起發想與編劇的婁燁與馬英力夫婦,以及所有參與的幕前幕後工作人員,能夠在那個體制與氛圍中協力完成《一部未完成的電影》,他們所需承受的風雨壓力,其實是生活在台灣的我們難以理解的,正因為體制落差,被電影擾動又刺痛的政治氣壓與現實風波,都讓這部電影的成色更加醇厚與珍貴。

有十四億人無緣觀看《一部未完成的電影》,重新認知與重溫那起改變歷史腳步的疫病風雲,唯獨台灣人可以,唯獨金馬獎可以。從婁燁與耿軍這些獨立製片的勇士不懼刀口,帶著電影來到台灣的那一刻,就已經說明了台灣的獨特與幸福。

陽光普照:經典再相逢

經典修復的意義就在於美麗與缺憾一視同仁,盡皆收容,回復原初模樣。

從錄影帶時期就看過René Clément 執導的《陽光普照(Plein Soleil)》,見證過Alain Delon的年輕邪氣,領教過原著小說Patricia Highsmith的人性透視及犯罪細節描寫,一直困擾我的是尖銳刺耳的對白聲音。今天在金馬影展看到4K修復的《陽光普照》,美麗如昔,缺憾亦如昔,有些扼腕,卻也輕嘆收納。

關鍵在於Maurice Ronet飾演的富家少爺Phillippe Greenleaf 驕縱任性,動輒叫喊鬧事,音頻高亢,聲聲刺耳,這款表現符合角色性格,卻超越日常標竿,幾近破音。mono 年代的收音本來就呆板平滯,欠缺層次,修復也只是恢復原初模樣,無法增益或者柔化滑潤。多年來的針刺感受,絲毫未減。

1960年問世的《陽光普照》在2012年完成的4K修復成績平平,底片的色彩與影像銳利都不如預期,可能受限於年代久遠,加上底片保存環境不佳所致。

不過,René Clément 真的捉得住亞蘭.德倫的魅力,俊帥歸俊帥,電影中他是黏蹭Philippe的吸血鬼,Philippe吃的、穿的、用的、愛的,他都要沾一點、分一點,Philippe想甩開他的厭憎心情很有感染力。被Philippe設計,棄置小艇上的身心受創,也讓未來殺機埋下可信鋪排。

亞蘭.德倫的眼神會放電,穿上Philippe的衣服,對著鏡子模仿他的談話神采,最後乾脆親吻上鏡中自己,可以解釋是自戀,也可以是同志,也可能是變身幻化,比起《天才雷普利》的麥特.戴蒙,亞蘭.德倫的詮釋更有魅力,一部《陽光普照》讓他成為天王巨星,絲毫不是偶然僥倖。

透過投影機模仿簽名,用膠膜偽造官方鋼印,製造假護照的犯罪手法,以及製造不在場證明的直球對決,放在今天依舊很有說服力。即使最後他志得意滿享受日光浴的時候,卻也是真相揭曉的時刻,都說明了René Clément 駕馭這個題材,以及營造明星的本事(即使只是逛菜市場的買菜戲,都在百般無聊中,另有巨星韻味)。

《陽光普照》的音樂出自大師Nino Rota 之手,先是義大利民謠曲風的主題,然後再幻化出輕重緩急,情貌特殊的變奏樂章,萬變不離其宗,形塑了綿密的包覆力量,首尾呼應,極盡巧思,也是適合電影音樂愛好者深入研究的範本。

經典就是經典,重逢《陽光普照》,我的電影記憶重新梳理一回,獲益良多。

馬龍白蘭度:超人傷心

影迷或許都知道,Superman 的地球名字叫做克拉克(Clark Kent),未必知道他在Krypton星球上的本名叫做Kal-El。更未必知道他爸爸叫做Jor-El 。

影迷或許都知道,飾演Superman的影星叫做Christopher Reeve,卻未必記得飾演他父親Jor-El 的是Marlon Brando。因為誰來演好像都差不多,關鍵戲份在克拉克,不在他老爸。

影迷或許都知道,《教父》的編劇名叫Mario Puzo ,卻未必知道Puzo也是《超人》的編劇。就是他說服導演Richard Donner 一定要找Brando來演超人爸爸。

演出《超人》之前,Christopher Reeve只是新人,聽到能與超級巨星Marlon Brando合作,他非常期待也備感興奮,但是電影拍完後,他幻想破滅,面對採訪,坦言不諱,直指巨星太不敬業,從頭到尾都在虛應故事,不能以身作則,帶領大家前進。

《教父》確認了馬龍白蘭度超級巨星的歷史定位,我相信他是打心眼裡排斥漫畫改編電影。不過,《超人》在1978年開出的片酬是370萬美金加上11.75%的票房分紅,換算今日幣值超過千萬美金,而且只要工作12天,看在錢的份上,看在他想為美國原住民拍攝紀錄片,需要用錢的前提下,他還是點頭了。

可是,Brando 拍戲從不準時,導演三催四請才慢慢走出車房,懶懶上戲。據說一旦沒能在12天內拍完他的戲,還得加錢,導演被迫每天連哄帶騙才能請動大老爺。

而且這位大爺還不背台詞,現場得另外準備提詞板,讓他看稿演出。

這些誇張的大牌行為,看在菜鳥Christopher Reeve眼裏,完全不可思議,對偶像的崇拜之心完全幻滅。

但他不敢當場發飆,直到1982年,他已經以超人之姿征服全球影迷,又以《似曾相識(Somewhere in Time )》賺足觀眾眼淚後,才公開宣洩他的不滿。

超人家族縱使有超能力,但也挽救不了Krypton星球的毀滅,克拉克終究得來到地球,投靠新父親展開新人生。

Christopher Reeve公開批判Brando,等同「弒父」,讓影迷知道巨星的黑暗面,也才知道為什麼Brando 號稱是影史上最難搞的巨星。

教父殺手:黑手黨演員

我其實不記得他的名字,也不知道他曾是職業摔角手,更不知道他退休後混過黑幫,擔任Colombo 家族的保鑣。

我只記得他在《教父(The Godfather)》中飾演的那位黑手黨殺手Luca ,記得他在教父嫁女兒的婚宴上,緊張兮兮反覆唸著要對Marlon Brando說的詞。

今天才知道他的藝名叫做Lenny Montana,《教父》是他第一次演電影。緊張,其實是本色,死命記台詞,也是本色寫真,真情流露,所以非常傳神。

關鍵之一是Colombo 家族原本強烈反對《教父》,認為污衊了義大利移民,經過溝通,《教父》同意不再使用「黑手黨(Mafia)」字眼。

關鍵之二是談判過程中,導演柯波拉見到體型壯碩的Lenny Montana,認定他非常適合詮釋黑幫角色,又聽他說起以前黑幫「趣聞」:在老鼠尾巴綁上沾過煤油的衛生棉,然後點火引燃,老鼠死命逃竄,就會導致他要修理的對手人家,「莫名其妙」發生火災。

記牢台詞,已經夠折磨Lenny Montana了,要和天王巨星Marlon Brando演對手戲,更讓他手腳發麻,偏偏這麼一來完全符合劇情需要。

正因為是菜鳥,什麼都不懂,所以他最感謝的是Marlon Brando循循善誘,多方包容,才能讓他透過這部經典,留名影史。

人皆有命,後來他又演出多部電影,但都乏善可陳,一部即是永恆。Lenny Montana的摔角人生、黑幫人生,就這樣被銀河人生給遮蓋過去,墓誌銘上的演員這個詞,讓他永遠被影迷記憶。

2024世界電影音樂獎:得主

三點可喜可賀:

第一,世界電影音樂獎終於不是奧斯卡跟屁蟲,沒讓Ludwig Göransson 再以《奧本海默(Oppenheimer)》包辦桂冠,畢竟《奧》片音效勝過音樂。

雖然怪奇比莉(Billie Eilish)作曲主唱的那首 “What Was I Made For?” 《芭比(Barbie)》 依舊橫掃千軍,東征西討,從奧斯卡贏到世界電影音樂獎,無往不利。

因為歌真的好聽,又貼合電影主題,絕對夠格列名百大電影主題曲。世界電影音樂獎如此選擇,我沒意見。

第二,《Poor Things(可憐的東西)》是Jerskin Fendrix 第一次從事電影配樂,初試啼聲,就震驚樂壇。新人大獎全包辦,真是江山代有新人出。

第三,希臘導演Yorgos Lanthimos風格古怪,Jerskin Fendrix 也不遑多讓,怪才遇鬼才,有如七爺配八爺,高低凹凸怎麼配怎麼搭。所以一路又合作了《善良的種類(Kinds of Kindness)》和明年才要推出的《Bugonia》,一家大公司的CEO被當成要來毀滅地球外星人給綁架了,荒誕的劇情,可想而知,音樂又可以大玩特玩了。

本屆世界音樂獎的年度電視作曲家是Natalie Holt ,作品是《洛基(Loki S02)》,還來不及朝聖,日後再補寫了。

觀眾票選獎則是由義大利作曲家Umberto Scipione 獲得,得獎作品是:《爺爺外公搶孫記(La Guerra dei Nonni)》。

巴黎德州:經典修復論

經典電影修復該採什麼標準?

修舊如舊?

修舊如新?

修舊如初?

修舊如舊,把電影當文物。成品就是文物,最終長成什麼樣,都得尊重。要修復,就只能恢復那幅舊時模樣。不能增添,不能改動。因為修復不是新創。

修舊如新,相信電影是文化商品。既然勞師動眾,出錢又出力,就要煥然一新,接軌當代風潮,還要增益添補,不容瑕疵,以最完美情貌亮相。

修舊如初,則是穿越歷史迷霧,回歸創作當下。創作初衷不敢忘,境界追求不曾忘,技術缺憾無從怨,但求洗盡鉛華還素顏,女媧補天問初心。

不同的修復主張,不一的修復倫理。沒有標準答案。

但是,可以問問你的眼睛,問問你的心。

以《巴黎德州(Paris Texas )》為例:

圖一:當年膠卷沖洗技術有限,戲院設備不及格,暗處朦朧,沒有層次。

圖二:調光可以改變亮度,同樣減損層次。看到以前沒看到的細節,缺少了詩情。

圖三:4k修復,老友重逢,舊夢得圓。明暗有序、穠纖合度,如詩如夢,不僅看到了幽微,也看到了原初詩情。

材料保存夠好,科技重現舊夢,原創監修背書,三者都不缺,修復如初我最愛。

喋血雙雄:吳宇森挑戰

雖然片名《The Killer》=《喋血雙雄》,吳宇森執導的2024年版《The Killer》沒能超越他1989年版的《喋血雙雄》。

一方面是因為《喋血雙雄》雄霸暴力經典,極難超越;另一方面則是劇本改動失準,加上選角失當。

1989年的《喋血雙雄》強調殺手與警察惺惺相惜的情誼,周潤發與李修賢擺盪在正義與罪惡間的對峙與理解,油生出相知相惜的曖昧情義;2024年版的《The Killer》,男男情懷不見了,換成女男對話,周潤發角色換成了Nathalie Emmanuel飾演的Zee,李修賢則由黑人影星Omar Sy 取代。

性別變了,膚色變了,曖昧變了,趣味也變了。Nathalie Emmanuel和Omar Sy 彼此並不投契,幾番對話,未起化學效應,曖昧不見了,互動不來電,茫茫人海中的兩個絕緣體,要怎麼相知相惜?勉強湊做堆,怎一個「尷尬」了得?

同志換異性,不是不可能說出好故事,吃虧在Nathalie Emmanuel和Omar Sy 都不是靠眼神演戲的硬裡子演員,論戲份,Nathalie Emmanuel又比Omar Sy 佔比更多,她撐不起全片,電影就吃力了。

Nathalie Emmanuel身手矯健,演出武打戲,縱身旋轉踢打,無不有模有樣(替身功不可沒),然而文戲就尷尬了,對Omar Sy 有如陌生人,對刺客頭頭Sam Worthington也像路人,談不上推心置腹,也就少了背叛受騙的怒與恨。

甚至對槍戰受創的「盲女」Diana Silvers也說不出究竟怎麼個憐惜不捨(建議比對《霹靂煞(Nikita)》中的安娜.芭麗瑤(Anne Parillaud))…….魅力不夠,說服力就弱了。

我相信吳宇森想把《The Killer》拍得華麗熱鬧,從金碧輝煌的酒店裝潢有如象徵主義派畫家Gustav Klimt畫作,到武打動作的翻滾又翻滾,旋轉又旋轉,動作設計信守的標的就像子彈不用錢、血漿不用錢、玻璃也不要錢的爆破、砍殺場面一般,揮霍再揮霍,燦爛再燦爛,炫惑是炫惑了,但又到處似曾相識,力氣和預算沒少花,不新鮮,也就不刺激了。

吳宇森想用行動回應:「廉頗老矣,尚能飯否?」他確實完成了一部串流平台上的動作片,完成了昔日經典的部分復刻,也讓happy ending 取代了原先的宿命悲歌。「曾經滄海難為水」的老影迷應該很難滿意,然而無從看見《喋血雙雄》的新生代影迷,從《The Killer》回頭尋訪A Better Yesterday,倒也不失為不錯的墊腳石(吳宇森的《英雄本色》英文片名叫做《A Better Tomorro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