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哨音樂:荒野大鏢客

電影史上有多首知名口哨樂曲,從1937年卡通版的《白雪公主(Snow White and the Seven Dwarfs)》、《桂河大橋(Bridge over the River Kwai)》、《追殺比爾(Kill Bill)》,甚至《樂來越愛你(La La Land)》中Ryan Gosling輕聲哼唱的「City Of Stars 」,無不膾炙人口。

其中,《荒野大鏢客(A Fistful of Dollars)》的野性和血性指數最高。

口哨音樂傳世的秘訣只有一個:好聽,更好吹。看完電影,你會吹著口哨主題曲回家 這首曲子就會一輩子跟著你。

1965年,有位鳳山男孩,看完《荒野大鏢客》晚場電影後,踩著腳踏車,嘟著嘴,一路吹著口哨主題曲回家。

那位男孩叫做侯孝賢。他當然不知道作曲家叫什麼名字,只知道男主角既酷又帥,吹著口哨主題曲,儼然就成了鳳山大鏢客。

《荒野大鏢客》捧紅了三個人,依序是男主角Clint Eastwood、導演Sergio Leone和作曲家Ennio Morricone。

上片前,發行商要求導演和作曲家要換成美國藝名,理由很簡單:西部片是美國人專利,義大利人怎麼可能拍得好西部片?影片大賣後,他們才恢復了本家本姓本名。

電影開場的口哨音樂讓人熱血沸騰,然而Ennio Morricone一直不想多談這首曲子,晚年的全球巡迴音樂會也沒列進這首曲子。

主因在於此曲並非百分百原創,光是吉他前奏就像極了美國歌手Peter Tevis的「Pastures of Plenty」,因為這首歌負責編曲的正是他本人。

不過,電影中的這首口哨曲,掺入的聲音元素可多了,電吉他、鐵鉆、馬鞭、鐘聲、槍聲、小鼓、口哨、人聲大合唱,以及「We can fight!」的叫喊聲,當然,又以直往腦門高竄的口哨聲,最能考驗男兒豪情,吹的高,吹得準,才算正宗大鏢客!

電影搭配這首曲子的畫面其實是很簡單的剪紙動畫,大紅色的銀幕,有人有馬還有槍,聲音帶動了想像,也揮灑了血性,成就了灑滿番茄醬的「義大利通心粉」式電影美學。

這首口哨音樂問世60年了,我相信,還會有更多的年輕鏢客會吹下去。

教會:隻身單管上天山

電影《教會(The Mission)》開場,Jeremy Irons飾演的修士Gabriel沿著山壁,頂著急流,攀上伊瓜蘇瀑布(Iguazu falls)時,身上除了耶穌會的黑衣,就一只肩袋,還有一管oboe 。

時間座標:1750年。

地理座標:巴拉圭東部森林

族群標籤:Guarani原住民。

動機:耶穌會前一位傳教修士傳教殉道,Gabriel決定親自出馬,進入Guarani森林部落。

單人隻管深入原住民部落,絕非藝高人膽大,而是信仰的實踐:千山萬水走遍,就是要傳道;另一方面:素樸淨身,沒有武器,沒有敵意,可以降低戒心。

當然,oboe在手,代表他相信音樂是天籟。要在地上傳達天父意旨,行天上的道,就靠天籟吧。

於是,Gabriel走進森林深處,在蟲鳴獸叫聲中,打開包袱,取出黑管,吹奏出這首「Gabriel’s Oboe」。

原住民聞樂現身,聽懂了音樂的和平訊息,放下弓箭,伸出雙手(雖然還是有激進族人一把折斷了Oboe),接納了他。

Oboe的樂音繼續在林間飄蕩著。言語不通?沒問題,天籟音樂將天父之道緩緩送進了Guarani族人心中。

導演Roland Joffe很會說故事。攀爬瀑布的舉步維艱,呈現的是佈道的決志與毅力;吹奏音樂的巧思,意味著音樂是最巧妙的溝通工具。

當然,作曲家Ennio Morricone太厲害了,直接告訴大家:天籟就是這副模樣。聽見就入腦也入心。

真正厲害的電影音樂就是要先合理存在,繼而有情有戲,讓人嘆服,讓人記憶。

《教會(The Mission )》,1986年坎城影展最佳影片,角逐奧斯卡時,十拿九穩的最佳原創音樂獎卻敗給了《午夜時分(’Around Midnight)》。

頒獎那天,上帝或許打了個盹,匆忙間裝錯了信封袋。與獎擦肩而過的Ennio Morricone不敢置信,得獎的Herbie Hancock也連呼意外。

獎不獎,各有命,近四十年來,「Gabriel’s Oboe」一直是電影音樂會上廣受歡迎的紅曲,甚至還出現了歌詞版,知名男女高音傳唱不歇,Ennio Morricone版稅收入不知凡幾,也算是最實際的回饋了。

永遠的愛人:月光之怒

他是 Gary Oldman,他也是貝多芬。

哪位音樂家會把臉貼在琴板上彈琴?貝多芬會,因為他耳聾了。

完成俗稱「月光奏鳴曲」的「幻想曲式的奏鳴曲(Sonata quasi una fantasia)」的1802年,貝多芬32歲,也是那一年,他確認自己耳聾了。

耳聾對音樂家而言,是折磨,也是考驗。更難堪的是外人的目光:上帝蒙住了你的耳朵,你還能寫出天籟?

不欲人知,是人性。超越困境,則是鬥志。

導演 Bernard Ross 在《永遠的愛人(Immortal Beloved)》中,處理貝多芬失聰的手法,非常動人。

影星Gary Oldman在46歲那一年為了詮釋貝多芬,據說每天苦練鋼琴六小時,為的就是面對攝影機時,不致生份尷尬。大師該有的技藝風範,他力求貼近。

這場月光奏鳴曲的戲,發生在Valeria Golino飾演的Giulietta Guicciardi伯爵夫人家中。

Giulietta 以家中新添置的頂級鋼琴邀請貝多芬光臨賞鑑。見琴癡狂的貝多芬卻是要先確定四周無人,才肯上前試琴。因為他不想讓人知道他有耳疾。

當然,他不知道Giulietta正躲在隔壁房間偷窺。

先是粗暴硬彈。應該是哀嘆自己與絕世美琴緣分忒淺。聽見這款粗暴,Giulietta也暗自飲泣:斯人斯疾,老天何其不仁?!

貝多芬沒放棄,音樂在他心中,在手指間。他就把臉貼在琴板上,弦的震動,就是心的悸動。幻夢般的月光奏鳴曲就從他的指尖流瀉出來。

「不惜歌者苦,但傷知音稀。」貝多芬不寂寞,躲在隔壁的Giulietta聞樂落淚,忍不住奪門而出,想要擁抱貝多芬。

咆哮、憤怒、咆哮、憤怒、咆哮、憤怒……..貝多芬守不住自己的秘密,他的心情、他的煎熬誰明白?

這首第十四號鋼琴奏鳴曲最後終究獻給了Giulietta。傳記電影總不忘「揭開」傳主的私密往事,觀眾陪著Giulietta一起窺見貝多芬的秘密與苦悶,也聽見他的天籟。

喜悅就住在痛苦隔壁。

下次聆聽月光奏鳴曲,你會想把臉貼在鋼琴琴臺上嗎?還是眼角濕濕的、鹹鹹的,彷彿有淚水流下,天頂的月娘啊……

再見我的愛人:甜蜜蜜

鄧麗君唱紅的《再見我的愛人》,前身是首日文歌「グッドバイ‧マイ‧ラブ/Good-bye My Love」,由平尾昌晃作曲,中西禮三填詞。飄洋過海到台港才大紅特紅。

陳可辛執導的《甜蜜蜜》,活用這首曲子,賺飽觀眾熱淚,也扭轉了一段絕望愛情。

電影描述大陸青年李翹(張曼玉)和黎小軍(黎明飾演)在香港相遇、相惜、相戀。就在黎小軍的未婚妻來港,成婚在即,地下戀情逼得終止之際,兩人最後同車,車上廣播放出鄧麗君演唱的「再見我的愛人」:

在這之前的聲音都是廣播聲響,代表環境聲音,卻是精準呼喚著車上兩位當事人說不出口的心緒,然而,就在此時,路旁竟然出現了鄧麗君,被歌迷緊緊包圍,黎小軍也急忙下車找偶像簽名,獨坐車上的李翹,繼續聽著「再見我的愛人」,耳尖的你會發現音質變了,變成了「現場演出」的音質,意謂著此時的歌聲就是她的心聲:

我的愛再見

此時,歌聲換成了念白,字字句句簡直就是從李翹心裡蹦出來的話語:

歌聲依舊迴盪著,黎小軍來到車窗邊話別,一切都要結束了,看著他遠行的背影,背上簽著鄧麗君三個打字,想起他們曾經有過的狂戀時光,繼續聽著:

多情李翹,傷情李翹,此刻不能不黯然低頭,竟然觸及汽車喇叭,喚回了走遠的傻蛋,喚回了不想切割的戀情,就在此時,「再見我的愛人」嘎然消散,愛人回來了,說什麼再見?說什麼分離?

從廣播聲、現場聲再到消散,讓音樂為你說出所有所不出口的話,「再見我的愛人」的聲音層次,將戀人心情的演進做出完美詮釋,研究電影聲音的魔法,《甜蜜蜜》是最佳範例之一。

第三類接觸:五音神話

討論電影音樂究竟是事後配樂?還是音樂先行,劇情隨後跟上?我常以「先有雞?還是先有蛋?」請教大家。

有些音樂,是在電影剪接完成後,再進場後製,俗稱「配樂」;有些則是音樂早早寫好,導演會在拍片現場不時播放,讓大家感受節奏與氛圍,產生有機互動。

有時更是因為劇情需要,音樂本身就是角色,引領劇情前行,只是這款劇本太罕見,一旦遇上,音樂家一定玩得比誰都開心。

史匹柏的《第三類接觸(Close Encounter of the Third Kind)》就是這麼一款劇本。

全片的關鍵就在「 re, mi, do, do, so」這五音。外星人來到地球,想要認識人類,於是發出音樂訊號,聽到訊號的人就有反應,就會複誦,就會唱和。

電影最「驚人」的一幕就是楚浮導演飾演的科學家風塵僕僕趕到印度,來到千人聚會的場合,聽見眾人齊唱 類似「re, mi, do, do, so」的變奏曲音,再問大家這些聲音來自何方?眾人齊伸手指,指向天際。

來自宇宙的聲音,來自外太空的訊號,所以才有地球人與外星太空船在曠野對陣,互以「 re, mi, do, do, so」溝通,尤其是地球人以「 re, mi, do」問好,外星人以「do, so」回覆,雙方確信可以靠音樂溝通時,作曲家John Williams 就可以發展出「 re, mi, do, do, so」的五音交響樂。

John Williams 玩得開心,史匹柏也在畫面上聽音變化,玩出各種色彩和情緒反應,總而言之,史匹柏的《第三類接觸》就是「立意良善」的「文明」對話,最後燈光亮,外星人偕同消失的地球人走出巨大飛行艦時,還真有宇宙大同的美好祈願與祝福。

很難想像,後來史匹柏在2005年根據H·G·威爾斯1898年著名科幻小說改編的《世界大戰(War of the Worlds)》,竟然那麼絕望、無奈與悲情。

再兩年,《第三類接觸》就要問世五十週年了,地球上的人們依舊靠征戰虐殺來解決問題(其實也沒拿解決,只會累積和製造更多仇恨,《世界大戰》其實比《第三類接觸》更有警世效果)。John Williams 的「 re, mi, do, do, so」成了空谷回音,就像「綜藝一百」的易百拉每週照本宣科一次,只存活在眷戀美好昨天的我們心中。

海上鋼琴師:即席說愛

《海上鋼琴師(The Legend of 1900)》從一張老唱片開場,帶出那位船上出生,一輩子沒下過船的傳奇鋼琴師1900,再帶出他在一見鐘情的電光石火中即席彈出「Playing Love」這首曲子。

那是一個餐風露宿的女孩,從歐洲移民美國的漫長旅程中,沒能好好洗臉,沒能好好照鏡子,走近船艙窗邊,看著模糊的倒影整理儀容,完全不知道船艙裡正有鋼琴師在錄音。so young and so innocent,她的純樸自然,讓側頭望見她的1900心頭一驚。

眼前所見,心中所感,全都交付指掌。聲聲慢,聲聲長,看似即興,實則心悸……情真,琴就真,曲就美…….

當然一切都是導演Giuseppe Tornatore精算的結果,「playing love」的音樂出自音樂大師Ennio Morricone之手,飾演1900的影星Tim Roth只要有模有樣做出悠然神往的癡情模樣,搭配當時只有17歲的法國模特兒Mélanie Thierry的嬌弱茫然眼神,影像與音樂的交響共鳴,還真的在觀眾心中產生霹靂效應。

1900是鋼琴師,怎麼彈,怎麼玩,音樂都能找到存在的理由,堂堂皇皇躍上銀幕。「Playing Love」不僅是定情音樂,也交代了鋼琴師對城市的恐懼,對愛情的迷惑,更是一輩子漂流海上的傳奇物證。

音樂動聽絕對必要,還要有動人的故事,《海上鋼琴師》能夠傳世,正因為電影搭配音樂翅膀,翔舞九天。

鐵達尼號:最後的祝福

鐵達尼號(Titanic )船上1514人最後聽見的音樂是什麼?

有兩個版本的《鐵達尼號(Titanic )》 電影都安排了「Nearer My God To Thee(更加與主接近)」這首天主教告別彌撒長演唱的歌曲。

同樣這首歌,演唱版或演奏版,何者比較動人?

1953年,Jean Negulesco執導的《鐵達尼號》,面對已無救生艇可以逃命的最後時刻,集結齊唱「更加與主接近」,同船一命,同船一歌,互相祈禱祝福,沉入冰洋後,得能投身「主」懷,更加與主接近,歌詞吟唱的就是他們的祈願心聲: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md_jRXQlPhQ

Nearer, my God, to Thee, nearer to Thee!

更加,更加親近吾主

E’en though it be a cross that raiseth me; 縱然被釘上十架

Still all my song shall be

我願如此歌唱

nearer, my God, to Thee,

更加親近吾主

Nearer, my God, to Thee,

更加親近吾主 nearer to Thee!

更加親近

1997年,James Cameron執導的《鐵達尼號》則是透過有姓有名的樂團領班,在海浪吞噬船身前,為所有來不及逃命的人們獻上最後一曲,祝福大家「更加與主接近」。

大難來時各西東,原本就是人性本色,樂團成員的職責是帶給乘客美好旅程,偏偏撞上冰山,美夢成了惡夢,他們的最後一曲,既是「職人本色」的最後堅持,更有著宗教情懷的告別祝福。

「各位先生,很榮幸能與大家共度這個時辰。」一曲既畢,領班收弓,嚴肅又凝重向已經來不及逃命的樂團成員欠身道謝。

合唱沒能讓我落淚,合奏卻讓我激動莫名,看一次哭一次,那種人格,那份情操,崇高又神聖,人生真的只有生死見真情。

「鐵達尼號」在1912年4月10日啟航,4月15日撞上冰山沉沒。船上一共有2224人,最後有1514人罹難,包括船長和船隻設計師。坐上救生艇的幸運兒,在海上聽見這首曲子時,是否即時為逃不了的同船旅客默禱祈福?

夜后之狂想曲:莫札特

莫札特知名歌劇《魔笛(Die Zauberflöte)》中的詠歎調「我心沸騰著地獄怒火(Der Hoelle Rache kocht in meinem Herzen)」,難唱,卻極動聽,一聽準難忘。

這首歌出現在電影中,尤其是狂飆高音的時刻,多數都有讓人耳朵一尖的張力。

英國導演肯.洛區(Ken Loach )的《甜蜜的十六歲(Sweet Sixteen)》用來素描放浪青春。

電影描寫十六歲的蘇格蘭青年Liam ,母親坐牢多年,即將出獄,他立志要掙脫酗酒又愛罵人的祖父,不再困陷在貧民窟之中,於是就夥同好友Stan 去賺錢。

兩人借到了一輛車,就帶著襁褓中的小寶寶一起上街試車。兩人都沒駕照,初次開車,狀況百出,此時看見車內音響有張卡帶,就推進音匣播放起來,車廂內播出的就是那首「我心沸騰著地獄怒火」。

他們沒有怒火,只有把玩著駕駛盤左駛右轉的蛇行歡樂。此時,電影鏡頭悄悄移到車外,就在花腔女高音鼓起如簧之舌,運用重複音和斷音來飆出High Fe的華麗高音時,這兩個孩子胡踩著煞車與油門,汽車就有如女高音口腔中翻滾的氣韻那般,也在大馬路上旋轉著,音樂節拍與車子互跳探戈,創造了驚人的對位效果。

導演Ken Loach 懂得這段音樂的特質,巧妙塗抹出浪蕩青年的莽撞血色,而且音樂並非從天而降的「外力」配樂,而是從車內音箱勾動出來的環境聲響,一切渾然天成。

加拿大導演艾騰.伊格言(Atom Egoyan)則在2014年作品《雪地迷蹤(The Captive)》中,透過這首曲子散播讓人不寒而慄的恐怖指數。

電影開場是中年男子Mika 正盯著牆角的電視螢幕看,女伶正唱著「我心沸騰著地獄怒火」,他搖頭晃腦,樂在其中。隨後,他走向其他樓層,我們才發覺整趟華廈中,到處都有監視器,以不同角度注視兩位女郎的動靜:一位是被他關在房間中的人質Cass ,另一位則是備受煎熬的Cass母親Tina 。

Cass 越是輕聲細語,Mika 越開心;Tina 越是焦燥痛苦,Mika 越是享受。

是的,他變態,他拐走了Cass ,不貪色亦不貪錢,只是以直擊Cass 家人受苦受難為樂。

這時候,夜后威逼女兒的歌聲,有如他要求受監禁的Cass:

「如果妳不能使Sarastro (夜后的對頭大祭司),

遭受痛苦與死亡,

那妳就不再是我的女兒!

我們的血脈永遠斷絕,

永遠放棄,永遠破裂。」

差別在於Cass 並非他女兒,受苦的卻是Cass與她的親生父母,主客雖然易位,這首曲子就有魔力,讓邪惡的魔性更加高張。

Cass 被Mika綁架,一拐就是八年,辦案警官Nicole 鍥而不捨,就在接近破案時,神通廣大的Mika 直接擄走了Nicole ,把她關進廂型車內。他折騰Nicole 的方式,依舊是由他自己來哼唱這首「地獄怒火」。

人家花腔女高音,唱得有如天籟,換他來唱,不但五音不全,高音更是破碎刺耳,聽在Nicole耳裡,有如魔音穿腦,險些崩潰,觀眾也快瘋了。

有太多的電影創作者喜歡從現成的古典名曲上取材,重點在用音樂搭配劇情時,究竟是噪音?還是美音?究竟有無特殊「意義」?有無全新活化功力?只要能夠「畫龍點睛」,就能龍舞九天!

莫札特是天才,活在當下他應該會插著腰,冷眼看看這些後生晚輩如何伴隨「怒火」的花腔女高音旋轉飛舞。

狂人法則:善變與不變

Ali Abbasi 執導的《狂人法則(The Apprentice )》在全球票房都普普,意味看的人不多(我承認,當初也沒想進戲院看這部電影,直到MOD播映了,才知道自己錯過了一部精彩的名人傳記電影)。

其實,不管喜不喜歡川普,你都不能否認他的一舉一動都牽引著全球互動,這部電影至少是認識川普這個人的brief introduction ,而且是了解他奔向成功之路的提綱挈領簡介。

電影的核心人物就是飾演Donald Trump的Sebastian Stan,以及導師兼律師Roy Cohn(由Jeromy Strong飾演)。雖然票房受到干擾,至少奧斯卡的男主角及男配角雙雙提名。

電影最經典的台詞就是Roy Cohn傳授給川普的三大成功法則:一,攻擊、攻擊、攻擊:二、否認、否認、否認;三、永遠宣稱勝利。台灣片名譯作《狂人法則》可說是畫龍點睛。

今天只想從電影中的一首耳熟能詳的歌曲「Always on my mind 」談起。

這首1972年傳世的歌曲,其實是首懺情歌,

Maybe I didn’t love you

Quite as often as I could have或許我沒能好好盡心愛妳

Maybe I didn’t treat you

Quite as good as I should have 或許我沒能好好盡力疼妳

If I made you feel, oh, second best (you did, you did)如果讓妳覺得可有可無

Girl, I’m sorry I was blind

女孩,我真是瞎了眼

You were always on my mind妳一直在我心中

You were always on my mind 妳一直在我心中

Maybe I didn’t hold you

All those lonely, lonely times

在那些寂寞時刻,也許我沒好好抱你

And I guess I never told you

I’m so happy that you’re mine

我好像從未告訴過妳,我很高興妳是我的

Little things I should have said and done

I just never took the time

我竟然從未挪出時間,完成這些該說和做的小事

You were always on my mind妳一直在我心中

You were always on my mind 妳一直在我心中

這首歌出現在川普大廈Trump Tower 落成典禮上,川普夫婦風光亮麗出現眾人面前,談笑風生,神氣活現,在攝影機面前有如金童玉女。

但也就在這個場合,我們看見了他的絕情與寡情。首先是很少求他的恩師,請他替密友安排飯店住宿,因為鄉下太冷了,他的回答是給他一條毯子。是的,他對弱者,總是不假辭色。

接著,他把Roy 拉到一旁,指著遠方有如選美皇后的妻子,批評她老是對他指東道西,干預太多。還坦承對她已經沒感覺了,雖然她接受建議去隆乳,評價卻從amazing 變成好假。愛恨如此鮮明,絕非善變一詞可以概括。

這個時候聽著導演播放「Always On My Mind」的歌,導演想說的話,早就悄悄鑽進觀眾耳朵了。當然,前提是你熟悉這首1970年代的名曲。

再見機器人:康定情歌

Dog到紐約的Chinatown買風箏,店家會放什麼音樂。

西班牙導演Pablo Berger挑選的曲子是中老年人很熟悉的「康定情歌」。

華人商店聽華語歌曲,合情入理,時空參數達標。

還記得「康定情歌」怎麼唱嗎?第一段是:
跑馬溜溜的山上,
一朵溜溜的雲喲。
端端溜溜的照在,
康定溜溜的城喲。
月亮彎啊彎喲,
康定溜溜的城喲!

第四段歌詞則是:
世間溜溜的女子,
任我溜溜的愛喲。
世間溜溜的男子,
任你溜溜的求喲。
月亮彎啊彎喲,
任你溜溜的求喲!

民謠歌詞或許不符合當前性別平權理念,但是用在《再見機器人(Robot Dreams)》中,dog先生放風箏老放不起來, duck小姐主動協助,成就一段自由戀愛的風箏戀,預告了男歡女愛的化學效應。心裡參數達標。

我承認,我想太多了。Pablo Berger導演應該不清楚中文歌詞(電影中使用的是沒有歌詞的演奏曲),也沒打算用這首歌來書寫鴨狗戀的寓言故事。

應該只有熟悉「康定情歌」的歌迷,驟然聽見這首曲子時會耳朵一尖,有會心一笑。其他人只會視作環境音樂,不會連結,不會多想。

所有的戀愛故事都像「烏龜看綠豆,看對眼,就有無限可能。無感,自然就無緣。

《再見機器人》其實是在:問世間情為何物?

如膠似漆、形影不離是真愛?還是兩地分隔,依舊魂夢相依才是真愛?

驀然回首,最愛卻在燈火闌珊處,是否最是黯然銷魂?能夠獻上充滿祝福的分手,有微酸,卻更甘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