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機膠卷:古早的美好

五月觀影雜感之一:

意外看見電影中出現傳統相機
意外看見電影中出現相機底片
意外看見電影中出現攝影展
愛玩手機的女孩
愛玩相機的男孩
會擦撞出怎樣的故事?

我有懷古幽情
相信導演也有
所以滿心期待看好戲

可惜了
這齣校園青春電影
終究耽溺校園
耽溺青春
可以與傳統校園電影做出區隔的新作品
終究只是拿相機做美容
畢竟,懂得相懂得底片的觀眾都已垂垂老矣

可是,可是
《情書》光從古老的圖書借閱卡都可以說出雋永的痴心情愛
古典從來不是障礙
活用古典才是本事

好不容易
相機在手
底片在手
畫展就在眼前
卻沒能說好青春故事

那是一部和下雨相關的電影
走出戲院
雨要下不下
傘是要撐不撐?

走出戲院
我一直在回味
膠卷隨便拿
照片隨便沖的古老時光

擦肩而過的
就無法再回頭
膠卷相機俱往矣
青春亦往矣

浩劫餘生:葛倫峽谷行

1968年的科幻電影《浩劫餘生(Planet of the Apes )》是我非常佩服的未來預言電影,當年看到最後半掩在沙堆中的自由女神像時,完全能夠理解男主角Charlton Heston跪地痛哭,悲憤捶沙的心情。

電影開場是Charlton Heston抽著雪茄在太空艙裡志得意滿錄下航空日誌(不可思議對不對?當年的科幻片主角竟然不忘耍帥抽菸,既不科學,又不健康,就今天標準而言,完全政治不正確,當年卻沒人挑剔,可見癮君子當年勢力多龐大)。

他們目標前進距離太陽系259光年外的獵戶星座,結果自動導航發生意外,墜毀在一處附近有巨石嶙峋的湖泊上,一開始擔心空氣有毒,後來才確認完全適合人呼吸。

生還的太空人很快發現他們墜落的這座星球竟然也有靈長類人,只是沒人會說話,他們是星球主人猿猴的奴隸,而且猿猴都會說英語。經過好一番折騰,穿越猿猴禁區,看到類似地下鐵建築,再撞見自由女神像,才知道他回家了,只是家已非家,而是文明巨變後的地球,當家的換成猿猴,人類關進了動物實驗室。

今天走訪的亞利桑那州葛倫峽谷Glen Canyon, 鮑威爾湖Lake Powell,就是當年《浩劫餘生》太空船墜落的場域,1965年Glen Canyon水庫大壩落成啟用,導演Franklin Schaffner就選中此處當成讓太空人誤判為怪異星球的地點。

站在湖邊遠眺,鮑威爾湖非常安靜,遠處山巒也靜默圍繞,乍看之下,天地無聲,山河無言,確實像極了陌生蠻荒世界,看不到一絲絲人類文明的痕跡,今天若非有大壩,有遊船,也會給人一種「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念天地之悠悠,獨嗆然而淚下」的孤寂感。

選景選對了,意境立刻浮生。今天到訪之前,完全沒料到會重逢《浩劫餘生》,此次美洲旅行從未有跟著電影去旅行的企圖心,只是所到之處,都有熱愛的老電影跳出來擁抱老朋友。

我確信:做影迷,真幸福。

她說:聽女人們說故事

女人比男人會說故事;男人喜歡聽女人說故事。

例證一,《1001夜》的Scheherazade(雪赫拉莎德),每晚講一則故事,讓波斯國王Shahryar放下屠刀。

例證二,《遠離非洲(Out of Africa)》的Meryl Streep 營火邊的小故事,讓Robert Redford徹夜未眠。

例證三,《英倫情人(The English Patient)》的Kristin Scott Thomas,同樣在營火邊輕輕說著傳奇,讓一旁踱步的Ralph Fiennes目光再難離開她。

例證四,瑞典導演Roy Andersson 的《千日千夜(Om det oändliga)》,總是以磁性女聲開場:「我看見一個男人,他迷路了;我看見一個女人,她無法感受到羞愧……」你好想好想聽下去到底是怎樣的故事……

讀完王明霞的新書『她說』之後,我想起了《千日千夜》,想起了每一位會說故事的女性,因為『她說』既是小說,也是電影,說什麼?怎麼說?都耐人咀嚼。
於是我答應寫序,其中一段這樣寫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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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說』是女性言述,是女性觀點;
『她說』是公路電影,也是療癒電影;
『她說』為你讀遍百家名言,也為你梳理鋪排存放取用的座標。
『她說』很現代,也很古典。現代指的是無需明言時序,在在皆是當下素描;古典則是因為全書符合希臘戲劇的三一律:一天之間,一輛車子,一程交心。現代讓你得著對照感,古典讓你感受高張力。


知識含金量超高則是『她說』另一特色。一般小說大概不會如『她說』有這麼多的備註,每則備註都是人生金句,處理稍有不慎,就給人賣弄之感,然而王明霞卻極其細膩地將博雜溶入幽趣。


看著她優遊穿梭於吳晟、木心和韓波之間; 又從容在曼德拉、安迪.沃荷和山本耀司之間左倚右賴;又逐一唱名村上春樹、卡爾維諾和海明威;當然也不會忘記女作家的靈光花羽,閨閣綺思如張愛玲與席慕蓉,前衛激進如Virginia Woolf和Delphine Minoui……


生活在時興拼貼(collage)資訊的我們,其實對都「Nothing is original」一詞深有體會,一切誠如高達所述:「It’s not where you take things from — it’s where you take them to.」 王明霞就像是個貪婪書癡,吞噬千書萬冊,再反芻重生,看著她四處灑花,卻又各成花雨,你會含笑擊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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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已經上市,電影即將登場,有空先找書來看吧。當然,這樣就會看到我推薦你聽誰的音樂陪配這本小說。

牧師戀人:永遠是什麼

說出山盟海誓的刹那,我沒有任何懷疑,艱難的是如何直到永遠?異性戀人和同性戀人都有同樣困境。

歌謠能夠傳世,旋律讓人上口,歌詞能引共鳴,都是關鍵要素。

David Hare編劇的《附帶效應(Collateral)》描述一位女牧師,愛上了一位越南女孩,她珍惜這份情,不惜出櫃承擔一切。

然而女孩有居留問題,還有嗑藥習慣,因為目擊了披薩外送員的兇殺案,卻向警方虛報姓名與住址,問題麻煩一籮筐。

就在問題釐清前,沈醉在愛情中的牧師對女孩說她是最好的禮物,她願意永遠照顧她。

形勢比人強,到了關鍵時刻,口口聲聲說愛她的牧師,終究還是選擇了神職。愛情強不過現實,對女孩的承諾強不過對神的承諾。

女孩離開時,我從她的眼神讀到了羅大佑的「戀曲1980」 :
妳曾經對我說
妳永遠愛著我
愛情這東西我明白
但永遠是甚麼

愛情故事就是人生故事,不分膚色,不分種族,寫出共曉相通的人性
就能創造共鳴。

一首華語歌謠同樣適用一齣英國影集,我們都是地球村居民。

我的2017:難忘外語片

2017已成昨日歷史,2017至少看過300部電影,我選出了30部曾讓自己動心的電影,都在自己的廣播節目中介紹過,有些卻忘了留下文字記錄,很可惜,我的2018就要努力寫下好看電影的動人細節。 閱讀全文 我的2017:難忘外語片

廢墟:蔡明亮的蘭若寺

那一天,台北高溫37.2度,走在大香山的山路上,暑熱逼人,我想起了自己1984年開始採訪新聞的人生往事。

那一年,高溫類似,我坐上飛機飛往澎湖馬公,再轉船到望安,要去採訪曾壯祥導演執導的《殺夫》,身上的T恤很快就汗溼了,褲管緊纏著大腿,極黏極不自在。看著白鷹和夏文汐在磚瓦農舍中拍戲,大家似乎全身都在淌汗。 

《殺夫》的副導演焦雄屏就斜倚在門板前,和我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電影細節,反而是曾壯祥一直很沉默。

33年過去了,因為工作調整,我負責主編文化週報,要求自己若有相關採訪,盡量都能去一下現場,希望有現場觀察,能讓這個週報能夠更符合我要的那個味道。 

於是,我走回了33年前走過的那條採訪路。

但是,我走得更有信心,腳步亦更堅定了。 

做了一輩子文人,能再執筆寫作,天底下最幸福的事了。

那一天,動念要採訪蔡明亮。

1985年的初秋,接到阿亮的電話,開始了我們的互動情誼;2017年的夏天,換成我打電話給阿亮:「聊聊你的蘭若寺吧!」阿亮立刻就說好。 

於是,頂著驕陽,來到大香山,帶去的冰鎮氣泡水,幾乎都被我給喝光了。汗的感覺再度湧現心頭,依舊黏,也依舊膩,但我得能寫下了以下的採訪前言:

蔡明亮導演日前完成了首部VR電影《家在蘭若寺》,片名很唬人,鬼氣林森,然而,《家在蘭若寺》不只是片名,更是現在進行式。導航機依蔡明亮的地址帶我們來到他家門口時,入目的卻是一排雜草比人高,破門破窗,水泥都已剝落的廢墟,「我就住樓上。」蔡明亮出來迎接我們,輕描淡寫說:「這裡就是蘭若寺。」

蘭若寺裡住的不是甯采臣和聶小倩,而是蔡明亮和李康生。成排廢墟中,只有他的住家特別整理翻修過,水泥地,木板桌椅和木床,只有電影片盒和幾尊佛像靠在牆邊,一派極簡風,搭配大片落地長窗,新店大香山的山色盡入眼簾,難怪蔡明亮說入住前,人很虛,覺得自己都快死了,入住後,卻一切就有了生氣。 

二樓臥室中,有蔡明亮正在創作中的畫櫃:一個長型木櫃中收藏他的電影作品,外觀則是他親筆畫就的《臉》的電影劇照油畫,「都被人家訂走了。」如今他不只是電影導演,更是畫家了。 

蘭若寺其實在隔壁。因為沒人住,任他擺設,成了他的片廠,「有時突然牆角就會開出一束草,一朵花,開拍前,我們不時就要澆水,壁面或紙面就會出現不同的花紋,每天都有變化,美極了。」若非家住蘭若寺,或許還真拍不出《家在蘭若寺》。

奧瑪雪瑞夫:告別紅塵

埃及演員Omar Sharif因為心臟病發辭世,享年83歲 April 10, 1932 – July 10, 2015

2015年五月下旬,聽說奧瑪罹患了阿茲海默氏症,心頭一驚,整理出他過去主演的《阿拉伯的勞倫斯》與《齊瓦哥醫生》音樂,配合我於「藍色電影夢」部落格中所寫的「演戲像賣布」專文(http://4bluestones.biz/mtblog/2005/07/post-617.html) 製作了一段節目向他致敬。

懷念他的朋友,請上教育電台官網 http://eradio.ner.gov.tw/ 找尋六月二日的重播節目,就可以再度聽聞他留下的電影蹤跡(節目可以重播,可以重聽,這說明了我選擇教育電台的主因了)。

想要多了解一點《阿拉伯的勞倫斯》的朋友,請點選以下連結:大衛連:百年冥誕紀念 – 藍色電影夢 (4bluestones.biz)

想要多了解一點《齊瓦哥醫生》的朋友,請點選以下連結:名著翻身:重拍齊瓦哥 – 藍色電影夢 (4bluestones.biz)

1993年10月31日,因為家族旅遊來到洛杉磯,一個晚上連著接獲義大利電影大師Federico Fellini與好萊塢影星殞落River Phoenix的消息,心頭好生愕然,22年後,再度來到洛杉磯參加侄子的婚禮,打開電腦,再度聽到流星訊息,心頭更是百感交集。

不管是巧合或偶然,Omar Sharif在他的黃金年代確實創造過很多美麗的想像,做為一位Dream Maker,這樣,或許就夠了。

做為一位電影記錄者,我能做的,大抵就是如此了。

電影書林:字字句句讀

2015年開始製播《藍色電影院》的原始企畫中,提到想介紹一些電影書,因為電影有電光石火之效,許多精彩畫面一閃即逝,訴諸文字,或可記錄當下一些感動;訴諸文字,當下,或者多年後則可多方回味咀嚼。

最重要的是文字讓人沉澱,讓人安靜,讓人有更多門道可以接近電影。

因為《歡迎來到布達佩斯大飯店(The Grand Budapest Hotel)》的導演Wes Andersen在片頭特別註明了係受作家褚威格(Stefan Zweig)的啟發,所以找到了帶給他靈光的「The World of Yesterday/昨日的世界」,二十世紀兩場最慘烈的世界大戰都以歐洲為中心,褚威格本人就是古歐洲文明崩毀的活生生見證者,書中對於一戰爆發前的人民生活著墨甚深,正好呼應著電影的傷逝主題。

當然,電影對文字作者的致敬,不只是銅像,不只是鑰匙,同時也描述作家很難逃脫生活的繁瑣糾纏,卻又可以文名在外,得聞人生奇遇。那也是文人世界的美妙想像。

日本編劇橋本忍的《複眼的印像》一書,則是讓我們看見了他如何與黑澤明合作寫出了《羅生門》、《生之慾》和《七武士》等著名經典的幕後歷程。

不重視劇本,黑澤明就不會一早就和眾家編劇關在旅館內寫劇本,《複眼的印像》如實重現了當年大導演的工作實況:有好劇本才有好電影。三個臭皮匠關在房間裡,各自寫出草稿,再相互辯駁討論,正因為黑澤明有定見,卻也能博採眾議,虛心聆聽其他觀點,海納百川所以成其大,當然,《生之慾》的故事大綱從一句話發展出來的轉變,最是經典。

久石讓寫作的《感動,如此創造》則是因為他即將來度來台演出,加上他配樂的《輝耀姬物語》入圍了奧斯卡最佳外語片,所以我再度展書重讀。

感想有三:首先,久石讓一定是被人問煩了他究竟如何配樂?如何與宮崎駿合作等問題,所以乾脆夫子自道,一次講清楚,其他人就別再問了。

其次:靈感是創作世界教不來的事,他鼓勵大家多看多聽,量勝於質,旨哉斯言,平凡我輩,就算囫圇吞棗,必能有所獲,所謂熟讀唐詩三百首,不能作詩亦能吟,那是多激勵人心的事!

第三,精彩作品的樂譜亦必像首美麗的圖畫。我想起了手稿年代,那是用心和用力雕刻出來的手痕證物了。

好萊塢編導Blake Snyder撰寫的《先讓英雄救貓咪》有個副題《你這輩子唯一需要的電影編劇指南》,誇張了些,但是卻很吸睛,坦白說,這不亦是好萊塢的編劇最務實的技法嗎?要讓觀眾心甘情願掏錢買票,就得有三兩三。

這本書對我最有用的概念有二:

首先,要用最短的句子介紹你的作品。電影行銷要這樣推銷你自己的作品,所有的文章或廣告寫手,不也遵奉同樣道理?

其次,每篇文章都要有新意。如果只是重複,誰會想看?電影如此,影評寫作不亦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