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忘初相識:愛情秘笈

蜜甜往事一直活在心田裡,不時反芻咀嚼,正是愛情電影無往不利的催淚公式。

情癡對於初相識的那一天,那一刻,還有做過的事,總會不時夢迴,不時流連,這也是愛情電影慣用的書寫方式,而且自有癡情中人會相信、流淚、埋單。

李商隱不是這樣寫過?何當共翦西窗燭,卻話巴山夜雨時。

《一個人的逃亡》導演Oliver Parker選安排了男女主角在舞會中相逢後,前往小山坡,來到男主角的秘境,看到破曉美景,一旁還有dog rose燦開,是的,人生最難忘記定情時,他們望著日出,相守一生。

《大師風華:真愛樂章(Maestro)》的男女主角也是在舞會中相遇,不過,導演Bradley Cooper 刻意安排的心動回憶是:他們曾經背靠背坐在草地上,透過心電感應,測試彼此靈犀相通指數。

初識多美麗,回溫更蜜甜。《一個人的逃亡》描寫一段長達70年的愛情, Oliver Parker描寫他們從日出定情,再後則是耄耋之年依舊結伴目送夕陽,sun rise ,sun set平易近人的情愛符碼,觀眾心領神會。

Bradley Cooper 則是在《大師風華:真愛樂章》終場前,安排自己帶著患病的Carey Mulligan坐回草地上,再次背靠背交心猜心,靈犀時通時不通,一如四十年前初相識,人生就是這樣摸索過來的,不是嗎?

重相逢,彷佛在夢中,其實不是夢,你會唱這首歌嗎?這是愛情電影的萬靈丹。深得個中三昧,就能收集觀眾淚水。

Michael Caine:純情巨星

《一個人的逃亡(The Great Escaper)》片尾字幕特別感謝了一個人:Shakira Caine. 她是何方神聖?

《一個人的逃亡(The Great Escaper)》片尾字幕特別感謝了一個人:Shakira Caine. 她是何方神聖?

不認識,很正常;認識她,意謂你夠老,電影知識寬廣,知道她是Michael Caine的妻子,Michael Caine(米高.肯恩)逢人就說她是全世界最美的女人。年紀比Michael 小了十四歲,高齡九十的Michael能夠順利拍完《一個人的逃亡》,她的陪伴、打氣與送暖讓工作人點銘感在心,幕後點點滴滴或可與銀幕故事(都是相知相守,陪伴一輩子的愛情)相輝映。

1992年,Michael Caine出版了自傳「What’s It All About」,首頁就感謝妻子Shakira與兩位女兒,書底還不忘再謝一次Shakira,有始有終,既慎重又隆重,厚近五百頁的自傳中有許多影史趣聞及第一手內幕,其中最動人的就是他一見鍾情,愛上Shakira的故事。

1971年3月,專程到紐約觀看兩位不敗拳王阿里與佛雷賽的世紀爭霸戰,Michael因為座位離擂台的阿里角落太近,眼看阿里落敗,竟然一頭撞到椅子,帶著額頭瘀青回到倫敦,百般無聊只能乖乖待在家裡看電視。當時的英國電視只有兩台,眼看節目要進廣告了,Michael正想起身轉台,卻被撞入眼簾的麥斯威爾咖啡(Maxwell House)給釘住了,廣告背景在巴西,一位妙舞女郎手上拿著盛滿咖啡豆的沙鈴,他被那個舞姿給電到了,正想好好看女郎一眼,導演好像懂他心意,馬上給了他女郎特寫,剎那間他覺得心跳好快,手心出汗,不由自主跪在電視機前,臉貼近螢光幕,巴不得再靠近女郎一點,這時畫面已經跳到麥斯威爾的品牌字幕。

這個動作嚇了身旁友人一跳,Michael指著電視機說:「剛才那個女人好美,我想認識她。」這就是莎士比亞所說「Whoever loved not by first sight」的「一見鍾情」。接下來睪固酮大噴發的他直接進入詩經關睢的著迷模式:「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寤寐求之。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輾轉反側。 」他不只輾轉反側,整個人再難安靜下來,跑到小酒館找人訴說被邱比特偷襲的惆悵心情,一再說她好美,明天一大早我就要飛去巴西找她,折騰大半夜後,所有不可思議的事接連發生:

  • 竟然遇見了一位知道這隻廣告片是誰拍攝的業內人士。
  • 這個人告訴他,廣告不是在巴西拍的,女主角本人就在倫敦。
  • 第二天這個人真的就要到了Shakira的電話。
  • Michael打電話過去時,Shakira正在忙,經紀人答應回電話,Michael好生沮喪。
  • 好不容易Shakira回電了,一句我知道你是誰,我看過你的電影,Michael心花怒放,我們並不陌生,於是斗膽邀請她共進晚餐。「 最近很忙,過十天吧,我們再通電話。」你完全可以理解Michael有多沮喪。
  • 十天後,Shakira答應了,Michael迫不及待說:「妳住哪?我來接妳。」Shakira卻說:「沒關係,我來接你。」
  • 當天,Michael不敢抽菸,不敢喝酒,拚命噴香水和潄口水,就伯壞了Shakira印象。
  • 門鈴響時,Michael竟然雙腳癱麻,差點站不起身來。
  • 門開了,話匣子也開了,接下來應該就不關邱比特的事了。你錯了,Michael透露兩人見面雙手一握時,他就確知自己遇見夢中佳人,因為法國人有句名言:「L’amour, c’est question de peau.」愛情攸關肌膚觸感,一握手便知有沒有,有人一握手就想牽手,有人還是分手好,Shakira的手讓他如癡如醉,再也不想分開了。

1971年已經38歲的Michael主演過《祖魯戰爭(Zulu)》、《機密檔案(The Ipcress File)》和《風流奇男子(Alfie)》等片,早已是紅遍歐美的大明星,偏偏美人當前,他就變得幼齒稚嫩,所有表現都像是情竇初開的小男生,寫進自傳裡的這些細節非常逗趣,後來還有人找出麥斯威爾咖啡的這隻廣告影片送給這位一見鍾情就無法自拔的小情癡。

Michael還自爆,這隻咖啡廣告的導演就是後來大名鼎鼎的Ridley Scott,Michael憤恨不平說:「他從沒找過我拍電影,可是他讓我遇見了Shakira,我就不跟他計較了」英國人的幽默,Michael的風趣,只因為他是愛情贏家。

我不是教你詐:側寫

保加利亞電影《我不是教你詐(Blaga’s Lessons)》的中文片名,清楚告訴觀眾,這是一部有關詐騙的電影,然而英文片名卻許可更寬廣的解讀。

《我不是教你詐》的主角是剛喪偶的七十歲女教師Blaga,因為接到詐騙電話,把原本要為丈夫的所有積蓄都往窗外一拋,哭訴無門,警方束手無策,不但被媒體譏笑,還被兒子痛罵,親朋好友都勸她不要看那些無聊報導,其實大家都看到了,甚至還得向昔日罵做不成才的學生求援。Blaga當然嘔,可是心中有執念,就是要替先生買好墓園,什麼工作都肯幹,當然就包括了加入詐騙集團成為車手。

Blaga’s Lessons可以解讀成Blaga遇上詐騙集團,上了一堂人生血淚課,然而導演 Stephan Komandarev 還想講更多的話。首先,Blaga是退休教師,德高望重,連高級知識份子如她都會被詐,顯然保加利亞社會上的受害者肯定更多。這其實亦是全球共通現象。

其次,Blaga的退休金勉強溫飽,加上高齡七十,就算耳聰目明還能開車,卻根本找不到再次就業的機會,那亦是保加利亞(或者當前多數老人化國家)的現況素描。

然而,Blaga另外找到兼差工作,替外來移民教授保加利亞的語言文字和歷史,以便順利取得保加利亞公民權,Blaga一直不懂,保加利亞又老又窮,為什麼還有人想要移民保國?學生無奈告她:我的故鄉天天都是戰亂。我的煉獄,你的天堂,意在言外的歎息,透露著保加利亞國力停滯的困境。

在新住民的歷史必考題中,出現一個非常重要的歷史建築:保加利亞1300年帝國歷史就從這裡開始的紀念碑。那是Blaga居住的Shumen市位於山坡上最高聳的建築,四面都可仰望,這座城市原本亦是以保加利亞共產黨領導Vasil Kolarvo命名,直到共黨垮台後才更名為Shumen。

問題在於不管昔日多風光,從共產主義轉型到資本主義化,人民生活並未因此變好,舊秩序全面崩壞,昨日種種只剩下教科書中的緬懷文字,據說紀念碑荒廢多時,無人管理維修,怎一個淒涼了得?

導演安排Blaga氣喘吁吁走上紀念碑階梯時,兩相對照的就是一位只能昧著良心自力救濟的老太太,以及一座空無一人的歷史建物。

詐騙的故事與脈絡大同小異,《我不是教你詐》的不俗就在於透過這位老教師的專業,對照出保加利亞的困境,必要的訊息出現在不經意的教學課程中,再帶你走一趟空曠荒廢的歷史建物,所有的老杇與無奈,讓電影成為鮮血淋漓的現狀解剖圖。

江湖行:我的武俠時代

2017年的金馬盛會上,出現了她們的名字,以及照片,在黯淡樂聲中,歷史悄悄翻了一頁,年輕影迷,沒聽過她們名字,更難想像她們的昔日風采,但是,我記得。

 記得,就不應任其空白。這篇文章是替塗翔文新書《與電影過招》所寫的序文,腦海裡浮想的全是我在西門國小的小木桌上曾經一筆一筆描畫過的武俠電影夢。 閱讀全文 江湖行:我的武俠時代

一千次晚安:快門勇氣

對比,是藝文創作的重要手段,透過對比,我們對事物的本質與神髓,因而得著更清楚的輪廓。《一千次晚安(A Thousand Times Good NightTusen ganger god natt)》選擇的對比手法,有多個層次,關鍵都在照相機的快門。

 

《一千次晚安》的核心人物是Juliette Binoche飾演的攝影記者Rebecca,相機是她的吃飯傢伙,冷靜地按下快門則是她紀錄事實,發覺真相的必要手段,就在按下快門的剎那,她是絕情?抑或多情呢?

 

《一千次晚安》的開場戲與收尾戲都是Rebecca在阿富汗前線,見證炸彈客的宗教與行動儀式。炸彈客同樣是清純的女郎,抱著必死決心,先躺進死亡的墓穴,接受土葬的預演儀式,再淨身沐浴,著裝綁彈,從容上前線……

 

Rebecca原本是見證者,冷靜目擊每個流程,精準按下相機快門,但是終場前,她按不下快門了,她跪地長泣,前後判若兩人的心境落差,讓觀眾面對「自殺烈士」的理念與生命困境,取得更深入的觀點。

 

遇見好新聞,就有見獵心喜的激動,其實是多數記者的本能反應。能夠採訪到自殺客的宗教儀式,多數戰地記者都不願錯過,Rebecca能夠獲准採訪,一方面是擴充眼界,善盡專業本份的難得機會,另一方面則是僅管機會難得,要力保客觀,不能淪為宣傳,但亦不能退縮保守,失去認識或者發現真相的契機。tgn003.jpg

 

挪威導演Erik Poppe無意和觀眾討論「攝影」的本質,也無意和大家討論蘇珊.桑塔格(Susan Sontag)在《論攝影(On Photography)》中強調的攝影觀念:「雖然人們會覺得相機確實抓住現實,而不只是解釋現實,但照片跟繪畫一樣,同樣是對世界的一種解釋。」《一千次晚安》的開場戲其實是「獵奇」與「報導」並存的一種現象:自殺炸彈客竟然是女性(相較於傳統的男性死士,這個真相,就取得了比較的能量),這個事實,就足以讓人更進一步深思當代阿拉伯世界的抗爭思維。

 

多數戰地攝影記者都有些使命感,出生入死,報導真實,都有著想略盡棉薄,靠著系列照片,力挽狂瀾,幫助殘缺的世界變得好一些。Rebecca同樣有著見不得人生不公不平之事的「怒氣」,拍照成了她的救贖解藥,如非同為女性,她未必能夠深入沐浴著裝現場,取得更多內幕現場照片,為她的報導蓄積更多的震撼能量。

 

但是,若非Rebecca鍥而不捨,堅持一路跟拍,甚至臨下車時,還要回身補拍兩張,警察會上前盤查嗎?炸彈客會在鬧區引爆炸彈,傷及更多無辜嗎?被震波炸飛也受了傷的Rebecca繼續奮勇按下快門,固然是專業與敬業的表現,然而Rebecca是不是促使炸彈客提前按下引爆鈕的關鍵呢?她是不是以「他人的血」來成就自己事功呢?(「他人的血(Le Sang des Autres)」是法國存在主義女作家西蒙.德波娃(Simone de Beauvoide)的成名作,此處借用書名,來補充戰地記者無可迴避的道德困境)

 

《一千次晚安》這時候技巧性地用引爆其他話題的方式,迴避了這個矛盾爭議(警察如果攔查Rebecca的相機,或許干預了新聞自由,但會查知更多真相),資助Rebecca前往採訪的出版社受到五角大廈的威脅,不敢採用Rebecca的作品,以免落得美化炸彈客的指控,影響他們在華府的其他採訪(這卻也直接批判了美國霸權的新聞干預手法)。這次挫折,也讓Rebecca順理成章得以扮好媽媽的角色,甚至以陪女兒做報告之名,轉進非洲難民營。tgn006.jpg

 

當然,只有再次聽聞槍聲響起,Rebecca血液中的戰地記者本性才會顯現,在母親與記者的雙重角色中,她放下女兒Steph,追著槍聲跑,趴向前線猛按快門,對乍聞槍響的女兒是一次無情的選擇,生命的天平上,女兒的砝碼,在那一剎那,遠不如死難災民重要,此時的Steph面對的是內外雙重受創(生死一線間的不確定感,母親又以工作為重的失落感),她的挫敗、憤怒與失望,最後匯聚成她取得母親相機,毫不間斷地按下數十下連拍快門的聲響,就如同不斷打在Rebecc臉上的巴掌。

 

是的,同樣是快門,RebeccaSteph按下的聲響,意義截然不同,有此對比,記者/母親的矛盾,既是高潮,亦是無解的回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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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於結尾的重回阿富汗前線,重回炸彈客儀式現場,看到更稚嫩的臉龐,看到更年輕的胴體,Rebecca的猶豫與遲疑,道盡了她對生命意義的思考,她的為難,按不下的快門,對照開場時的一往直前,前線記者的人性掙扎,就此得著更強力的論述。

王家衛:如歌的行板

詩人比眾生多了一隻眼,多了一隻耳朵和一顆心,所以信手拈來盡是詩。王家衛的電影也合宜做如是觀,即使只是一部商業短片。

 

2001年時,BMW車廠花了大錢做另類行銷,邀請八位導演拍攝劇情短片《The Hire》,主角是Clive Owen飾演的專業司機,開著他的BMW汽車,周遊各地承包不同業務,王家衛的這段《The Follow》則是請他追蹤大明星Mickey Rourke的年輕妻子Adriana Lima,因為大明星有疑心,擔心妻子有外遇,「我不想失去這段婚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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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Follow》最吸引人之處在於即使只是一部商業短片,王家衛的慣性美學與手痕依舊清晰可見,不再只是純為商業服務而已,王家衛的堅持與能耐,因此格外不俗。

 

The Follow》的詩意在於鏡位、囈語與音樂。

 

Clive Owen一開場就用他渾厚的嗓音分享著他的釘梢技法:「永遠保持數車之遙, 一切攸關耐心、比例和時間。」這裡,先玩的是英文的頭韻遊戲,用patient percentage兩個P字開頭的英文名詞,界定了追蹤/釘梢藝術,最後再帶出「時間」,人生與工作上的詩意就此成形。

 

一路上,Clive Owen不忘提醒:小心,「別跟太近,你會陷入盲點」;或者「一旦跟丟了,繼續前行,或許會有最好的轉折」;或者「等待是最艱難的部份,你難免想問,一旦有人遠遠望見你的守候模樣,會怎麼想像你的人生」;或者「做什麼都好,就是別靠太近,別直視他們的眼睛」……Andrew Kevin Walker的劇本重新排列了許多名詞,配合故事與鏡位另行創造出了新意,貫穿王家衛作品中的詩意,就透過當事人的囈語形式,幽幽地傳唱著人生小情歌。

 

follow003.pngAdriana Lima是位寂寞的女人,她沒有其他男人,她只是想逃離多疑的明星丈夫,逃回巴西家鄉,逃回母親的懷抱裡。不過,飛機誤點延遲了,在候機室裡,Clive Owen逾越了先前所述的行動準則,坐到了Adriana Lima身旁,瞧見了Adriana Lima的眼睛,也發現了更多的巨星婚姻秘密…就在這個時候,王家衛採用了Cecilia Noel演唱的「Mi Unicornio azul我的藍色獨角獸)」,短片沒有加註這首歌曲的歌詞,但是即使只是大提琴的淒切呻吟,即使只是空靈的迴音,似乎都已盡得Adriana Lima明明有「宛轉娥眉」之姿,卻所遇非人的莫可奈何。

 

這首歌的歌詞如下:

Mi unicornio azul ayer se me perdió, 我的藍色獨角獸昨天走失了
pastando lo deje y desapareció.
我離開他,他就不見了
Cualquier información bien la voy a pagar.
我願付高價得知他的訊息
Las flores que dejó
但我留下的花朵
no me han querido hablar.
也不願和我談話

Mi unicornio azul我的藍色獨角獸

ayer se me perdió, 昨天走失了

no sé si se me fue, 我不知道他是走了

no sé si extravió, 亦不知道他是跑了
y yo no tengo más
除了藍色獨角獸
que un unicornio azul.
我一無所有
Si alguien sabe de él,
如果有人知道下落
le ruego información,
請告知我
cien mil o un millón
即使要價十萬或百萬

yo pagaré. 我都願意
Mi unicornio azul
我的藍色獨角獸
se me ha perdido ayer,
昨天走失了
se fue.
他離開了

Mi unicornio y yo hicimos amistad, 我和藍色獨角獸間有著情誼
un poco con amor,
有一點愛
un poco con verdad.
有一點信任
Con su cuerno de añil
我能用他的角
pescaba una canción,
寫一首歌
saberla compartir
他也樂於
era su vocación.
與我分享


Mi unicornio azul
我的藍色獨角獸
ayer se me perdió,
昨天走失了

y puede parecer看似
acaso una obsesión,
有些執拋
pero no tengo más
但我除了他

que un unicornio azul已一無所有
y aunque tuviera dos
就算有兩隻
yo solo quiero aquel.
我也只要他
Cualquier información
我願付高價
la pagaré.
得知他的下落
Mi unicornio azul
我的藍色獨角獸

se me ha perdido ayer, 昨天走失了
se fue.
他離開了

這首歌的獨角獸只是借用寵物來象徵人生曾經緊握手上的珍貴事物,卻在不經意之間就悄悄溜走了,青春如此,愛情如此,幸福不也如此?選對了歌,一部詩意電影就有了點睛一筆,再度回味,我在心頭只能輕歎!

 

對這部短片有興趣的朋友,請點選以下連結:https://www.youtube.com/watch?v=NUocS_5TTTc

 


生命中的美好缺憾:因緣

寫書,怎麼可以沒有結局?看到《生命中的美好缺憾(The Fault in Our Stars)》中的這句對白,誰不會停下腳步,仔細思考咀嚼其中滋味?

 

把書寫完,給個結局,給個交代,真的是作家與讀者之間的承諾嗎?

 

《生命中的美好缺憾》女主角Shailene Woodley飾演愛讀書的肺癌少女Hazel,她向骨癌青年GusAnsel Elgort飾演)推荐一本自己愛不釋手的書「An Imperial Affliction」,描寫一位罹癌少女Anna的奮鬥人生,故事動人,很暢銷,平常只愛打電玩和看吸血鬼故事的Gus也看得津津有味,但是,怎麼小說沒有結局就嘠然而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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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可能是作家Van Houten(由Willem Dafoe飾演)的神來一筆,死神來襲,不會預告,多少生命就是在來不及說再見時畫下句點的。沒有結局的結局,當然是一種寫作手法。

 

問題在於HazelGus都不滿意這個結局,想盡辦法寫信給作者,想問出Anna的最後結局,如果你是Van Houten,你會如何回應這麼熱心又癡迷的讀者?電影給了兩個意想不到的答案,每一回的轉折都有震撼,但那屬於戲劇效果的曲筆,並不是本文的重點。

 

本文的重點在於:小說能不能沒有結局,吊足讀者胃口後,就拍拍屁股,一走了之?

fos006.jpg答案其實得看作家的才情。選項包括:

01.留下空白,是一種藝術選擇,亦是一種人生觀察;

02.非不為也,亦非不願也,實為不能也,因為作家亦不知如何收尾;

沒有結局,有時候是反高潮的刻意之舉,有時候則是力有未逮的馬虎了事。

電影該怎麼收尾?該給個什麼樣的結局?其實也面臨著相似的壓力。開放式結局,有時候會讓期待標準答案的觀眾覺得納悶?最後到底怎麼樣呢?但是有的人得能從多元解讀的模式下,享受思考與咀嚼的樂趣。明明是高明的藝術創意,未能穿越觀眾的心房,也就難有共鳴了。

 

不過,小說刊行或電影拍完之後如果解說內容或者結局,對創作者還是有點艱難,想說的,要說的,能說的都已經放進小說或電影之中了,那是代表交代得太含糊,大家都沒看懂?還是你的論述太艱深,溝通碰壁,共鳴有限,誰能無歎?

 

其實,很多讀者與觀眾只是想補充自己的感受與見解,再回頭問一下創作者,如此解讀是否正確?是否貼合創作始意?感動多過挑剔,好奇多過質疑,分享多過找碴,如果創作者放輕鬆些,享受各種意想不到的回應,聆聽「大珠小珠落玉盤」的各式迴響,都該是唇角上揚的。

 

fos020.jpg只不過,電影中的作家Van Houten是焦燥,又沒有耐心的,小說賣得好,他是受益得利人(才有能力隱居荷蘭,享受名士清閒),但他完全不想回應有關小說結局的問題(或許小說情節的無言結局,與自家女兒的痛苦經歷若合符節,每回重溫,就是再痛苦一次)。但是他有秘書處理信件,HazelGus的來信打動了秘書,於是有了荷蘭會面之約,甚至在秘書的細心安排下,還有一趟「成年啟蒙」的豪華宴招待。

 

問題在於作家與秘書是兩類靈魂,Willem Dafoe確實把作家只話在自己世界中,不願理睬俗人的心態做了「不近人情」卻又「完全殘酷」的呈現,在他火爆粗魯的對待下,HazelGus才是真正「啟蒙成人」了。

 

這場戲勾動了我的青春記憶,大一那年暑假,參加了耕莘文教院的文學夏令營,大作家朱西寧也是講師之一,那時正瘋迷他的「畫夢紀」和「八二三注」等小說,下課休息的空檔,當然就圍上前去,想要多問一點創作私密,就感動的小說內容多所請教,但是老師不太想理我們這些小毛頭,反而是與一位美麗長髮的女孩晤談甚歡,備受冷落的我,其實是有些心靈受創的(像極了HazelGus的憤怒與失落),只能憤憤離席。萬萬沒想到,廿年後,再度巧遇那位女郎,反而從昔日的「奪師之恨」成了交心好友,提起這段不恨不相識的往事,也只能莞爾一笑了。

 

人生機緣還真是難料,每部電影都有它的磁場與氣數,勾動出的磁場效應,更有諸多始料未及的因緣,這亦說明了何以李安會說;「電影的完成不在銀幕,而在觀眾的心中。」

吳天明:古道西風瘦馬

我見過吳天明四次,從意氣風發到黯淡落寞,境遇各不相同,恰巧就是1980年代中國電影的浮沈見證。

 

頭一回,1987年東京影展,吳天明執導的《老井》獲得最佳影片和最佳男主角獎(張藝謀),我在領獎台下一面拍照,一面熱情地鼓掌。華人有喜慶,兩岸兄弟齊拍手,不是嗎?

 

wu80.jpg那一年,台灣還在實施戒嚴令,台灣還看不到中國電影,想看中國電影做研究,日本和香港是兩個橋頭堡,採訪稿提到中國電影也不知道能不能見刊?不過,這些外在的禁忌都綑不住我,看到好電影,認識好手或高手,才是電影迷或電影記者該關切的事(那時候只要香港或東京有中國電影節的活動,我都會自掏腰包飛去東京和香港做功課)。

 

那一回的東京影展,除了《老井》參賽,還有吳子牛執導的《最後一個冬日》參加青年電影競逐,記者會後,台港記者少不了就在老東京張光斗的安排下與吳天明等人把酒言歡。那一夜,聽見吳子牛以「頭兒」稱呼吳天明,再聽到吳天明回憶自己從爸爸口袋裏偷錢,只為了要去看電影,聽到他每天騎著單車在西安穿梭來去串門子逐夢,以及仗恃著「天高皇帝遠」的地理優勢,敢與共黨幹部鬥法的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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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是那個年代,聽見藝術家敢於對抗政治,我都是心嚮往之的。

 

第二回,1988年坎城影展,吳天明領軍的《紅高粱》才剛才在柏林影展首開先例奪下了最佳影片金熊獎,他又率領大隊人馬遠征坎城,這回是陳凱歌執導的《孩子王》。

 

那一年,台灣影人開始進軍坎城市場展(侯孝賢亦有《尼羅河女兒》參加《導演雙週》單元映演),坎城會場上升起中華民國國旗,我和徐楓女士都曾在旗下合影,但是第二天旗就被撤下了,旗桿空了,我找到吳天明向他抗議,不是說兄弟們,怎麼如此傾軋?吳明天苦著臉告訴我:「不是我,是馬賽總領事。」中國動用外交干預,不管台灣影人怎麼抗議都沒用,最後是徐楓乾脆在市場展的自家攤位上掛起國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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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孩子王》慘敗,沒有得獎,只得了一個極盡嘲謔能事的金鬧鐘獎,主要就是老外嫌陳凱歌的電影太悶了,我並不反對這個獎,因為我看《孩子王》時,看著看著,人也暈沈了過去。

 

不過,1988年的坎城影展讓我真的體會了:藝術遇上政治,往往只能折腰。所有的美麗承諾或者願景,其實都是虛空不實的。

 

第三回,1989年香港。

 

wu003.jpg中國發生了六四事件,吳天明暫時沒能回到中國,人窩在九龍的一家小飯店裡,探聽著消息,等待著機會。再相逢,雖然笑聲依舊爽朗,整個人卻快樂不起來,他遞了幾個案子給我看,還有一個募款計畫,希望能爭取海外金援,讓想拍好電影的華人持續出擊,但是,那是多艱難而又漫長的一條道路啊,我看不到出路,也看不到盡頭。

 

坐在床沿,看著吳天明悶頭抽著菸,我聞嗅到了英雄末路的氣息,但又很像是那間房間裡潮溼的悶氣。

 

最後一回是2007年,新北市的翡翠灣福華飯店。

 

吳天明終於來到台灣參加兩岸三地導演會,拿到了他足足等了19年的「楊士琪電影紀念獎」。

 

楊士琪是我在聯合報服務時的前輩,1984年她因為氣喘猝逝,我才得以補了缺進到了聯合報,後來一群電影圈的朋友成立了「楊士琪電影紀念獎」,第一屆得主是帶動台灣新電影的前中影總經理明驥;第二屆就是吳天明,得獎理由就是他擔任中國西安製片廠廠長時,極力打破中國片廠的官僚體制,培育了中國第五代導演陳凱歌、張藝謀、黃建新等人,讓國際影人認識了中國電影,第三屆得主則是默默革新國內電影攝製器材,帶動電影工業技術進步的林添榮。

 

吳天明是六四天安門事件的受害者,他被官方視為異議份子,不准返鄉,流落美國,過著開錄影帶店,勉強度日。好不容易再回到西安,再拍了《變臉》,形式不新,銳氣不多,卻依舊有著濃郁的人文關懷,無奈共鳴迴響不多,我知道他其實是落寞的。

 

那一回吳天明上台領獎說的話,倒是饒富深意:「談到陳凱歌、張藝謀、黃建新等人,那是我擔任西安電影製片廠廠長,給他們拍電影的機會,以後的成就都是他們自己的,現在是我沾他們的光…」其實,沒有吳天明的支持,陳凱歌與張藝謀的演藝路途,未必能夠順暢,他在拍攝《人生》時遇到了正在為《黃土地》四處看景的張藝謀與陳凱歌,素昧平生,看到他們餓得發慌,又缺錢用,結果吳天明不但備飯,還讓製片調出一輛吉普車及兩三千塊錢給他們去看景,點點滴滴,那都是西安王才有的霸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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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吳天明,張藝謀出人意料地以《老井》的男主角表演,榮獲東京影展影帝,因為吳天明,張藝謀執導的《紅高粱》在柏林影展拚到了頭獎,打響了中國電影第五代導演的名號,雖然無可避免遇到挑戰與批評,嫌他總把中國保守貧破的舊傢伙掏給外國人,以異國風情譁眾取寵,但是沒有人敢否定他把中國電影推向了國際。

 

後來,只有吳天明敢當著張藝謀的面罵他說:「你拍的《三槍拍案驚奇》,到底想告訴人什麼?」吳天明從不諱言自己拍的電影都不賺錢,但是他堅持電影藝術家應該用良知去表現人生理想,對於中國影壇一窩蜂只顧掙錢瞎拍,他的良知與堅持,多像空谷足音?

 

想起了馬致遠的元曲「天淨沙」,想起了「古道西風瘦馬」,想起了下面兩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