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我到世界盡頭:青春

看到《陪我走到世界盡頭( Monsieur Ibrahim) 》的片名,你一定以為那是一部地老天荒,永誌不渝的愛情電影。

看到《陪我走到世界盡頭》中,十六歲的男主角Momo砸破自己的小豬撲滿,急著去和阻街女郎歡好的戲時,你一定以為那是一部少男懷春的性探索電影。

看到電影中,一位回教老頭和一位猶太男孩情同莫逆,甚至認做父子的情節時,你一定以為那是一部試圖以愛和了解來化解種族與宗教矛盾的政治電影。

是的,但也不全然是的。《陪我走到世界盡頭》具備了上面三段論述的部份特質,卻無法用任何一段論述來界定它的成就,因為導演Francois Dupeyron試圖做視野更開闊,心胸更寬廣的大融合。電影中談到的情,不是愛情,而是超越年齡與宗教的友情;少男懷春只是過場,人的寂寞心情與期待關愛、聆聽與分享的天性才是重點;埃及人在一九六0年代發動了六日戰爭(正是電影故事的發生年代),宗教讓人殺得眼紅,然而電影刻意鎖定他們的血統和宗教,卻試圖告訴你不管你愛讀聖經或可蘭經,一旦臉上掛著笑容就可以克服一切的障礙。

電影中,Ibrahim是個土耳其人,在到處都可以看到阻街女郎和藍領勞工的巴黎藍街開了間雜貨鋪子,猶太青年Momo常常到店裡購物,也順手牽羊, Ibrahim看在眼裡卻從不舉發,直到有一天才當面告訴Momo說:「你什麼也不欠我,你真要順手牽羊偷東西,我寧可你在我店裡偷,也不要去別的地方偷。」

順手牽羊,撈點油水,佔佔便宜,似乎是人類天性,吃虧的店家常常火冒三丈,聲嘶力竭,但是Ibrahim看在眼裡,一直不動聲色,也不在意別人是不是把他當蠢蛋,他選擇在最不傷人自尊的時機與場合告訴Momo說,你的做為我早就看在眼裡,但是沒有責難,沒有計較,只有語重心長地告誡,這樣的情節真的可能在我們的世界中嗎?夢幻,絕對的夢幻,卻說出了世人不可告人的期待。絕對的夢幻,正是《陪我走到世界盡頭》的魅力所在。

這樣的劇本,這樣的情節,其實是蘊含了深濃的教育意味,教育不是壞事,一切要看你用什麼樣的心態和手法表現這樣的教育內涵,電影中,有一回Momo陪著著 Ibrahim去洗土耳其浴,Momo忍不住問了Ibrahim:「你也割包皮啊?」這算什麼問題?這是個長期以來的偏見,猶太人從小就要施割禮,割掉包皮沒?竟然成為俗世文明裡辨認猶太人身份的最便捷「証物」,所以Momo看到Ibrahim也割了包皮才會那麼大驚小叫,凡人割包皮多數是為了割掉那層藏污納垢的贅皮,卻在無知與誤解下,成為猶太人的專利,文化的偏見與盲點,一直誤導著正常人生,《陪我走到世界盡頭》用了這麼含蓄的兩句對白就批判了俗世盲點,不是很犀利的創作手法嗎?

從電影一開場Momo總是忙著替工作辛苦的爸爸準備晚餐,卻總是被挑三揀四,後來才知道他的母親早已身亡,哥哥早已離家出走,另謀生計,父子倆相依為命,卻總是言談毫無焦點,親情沒有交集,Ibrahim的理解與包容,自然就成為他願意依靠的導師與家人,在回教文化與猶太文化的相互碰撞底下,《陪我走到世界盡頭》稍嫌刻意地讓我們聽見了諸如:「你只有一雙腳,鞋子讓你不舒服,就換鞋吧!」、「字典總是用一些我們看不懂的字來說明另一個字!」、「你想學東西的時候,不必拿書來唸,找人談話最管用。」或「人心好比籠中鳥,只要跳舞,你的心就會高歌了!」》這類充滿生命智慧和生活觀察的金言警語,刻意歸刻意,每次聽到這些智慧語絲時,你還是能夠欣然吸納,願意跟著Momo一起去跳隻土耳其人的蘇非迴身旋轉舞(蘇非主義是回教中的神秘派別,希望藉由樂、舞、詩、畫,達與神合而為一的至高境界),在迴身旋轉中遇見上帝、安詳和幸福!

如果說生命是一場冒險,Momo和Ibrahim從陌生到情同父子,甚至還繼承開始雜貨店的人生遇合,或許只能說是一場人生奇遇的逆轉大驚奇。Momo靈肉二元對立的愛情冒險和Ibrahim從驢車到汽車的人生大躍進,則是全片最浪漫的彩妝包裝。

剛開場時,Momo打破了撲滿,要到妓女追尋自己的第一次性經驗,他聰明又靈巧,但是毛頭小子就是毛頭小子,努力裝大人,只有讓自己的稚嫩更顯得無助,少男的嫖妓探索多過欲望,他和妓女間逐步建立的感情與默契,反而有了一些為天涯淪落人的默契與憐惜,顯示編導並不認為肉身的啟蒙與心靈的愛情有任何的違逆,反而是Momo純情愛戀的女生,卻不願早早就被Momo的癡情結綁死,少年的愛情通常只是一廂情願的嚮往,早熟的女孩顯然比Momo更能認知愛情本質,無情而又殘酷的愛欲對比,就是本片不落俗套的情愛宣言。

至於由《阿拉伯的勞倫斯》和《齊瓦哥醫生》男主角奧瑪.雪瑞夫(Omar Sharif)所飾演的Ibrahim,則是神秘的回教啟示錄。剛開始,他只不過個雜貨店裡的猥瑣老闆,開始講生命大道理時,則像是部落中的智慧長者;等到他付現金買下豪華跑車,才坦承自己根本沒有駕照,必需規規矩矩考筆試上路學開車時,卻又變成了焦燥又尷尬的老番顛;他嘲笑Momo如果戴起牙套矯正牙齒,一定很醜時,自己卻毫不忌諱地露出一口已經殘破的牙齒時,再看到他精赤子上半身洗起土耳其浴時,那已經鬆弛的肌肉。都是昔日偶像巨星忠於藝術,不在意自己形象損毀的大度與從容。

在藝術繆思的眼前,演員只要全力施展演藝本事,不必在乎自己美醜,繆思就會賜給最大的掌聲與恩寵。

珍珠耳環的少女:嫉妒的香氣

「不許摸!」你還記得楊紫瓊在《臥虎藏龍》中的那句 經典對白嗎?眼睜睜地看著玉嬌龍用手撫摸著青冥劍身,她就不由得怒火和妒火一起中燒,破口就罵:「那是李慕白的劍!」

妳越罵,我偏要摸,而且故意摸得順手俐落,還要用李慕白的劍來修理對付李慕白的人。《臥虎藏龍》的劇本就透過一把劍,鮮活有力地表現出女人的愛恨情仇。

青冥劍是李慕白的寶劍,玉嬌龍是硬搶得逞,從此帶著寶劍闖江湖。不過,青冥劍可是李慕白託俞秀蓮帶上北京的,被另一個女人搶走,就不只是公事恩怨,還夾雜著兒女私情的計較了。

男人的劍被搶了,其實是個象徵,講白話文,就是男人被搶了。

搶了男人的女人還到家裡來換衫歇腿,那不是踢館示威是什麼?李慕白明明可以制伏玉嬌龍卻幾度私放,名義上是想度化,骨子裡是不是有點心動呢?女人心,海底針,男人心,同樣也是難以預測的,俞秀蓮名不正,言就不順,不能怪李慕白拖泥帶水,危機處理不及格,只能把箭頭往外伸,找對手女人出氣,於是嘴上姐妹相稱,手上兵刃火拚,都是私情作祟,當事人恨之如骨,觀眾也能看得透徹明白,很能理解為什麼電影中一定要有一場「鏢局大戰」。

男人的寶劍,等同於男性的化身,搶寶劍就是搶男人,借物寓事的女人戰爭,《臥虎藏龍》達到了心領神會的白描意境。

男人的劍不能隨便摸,男人送的珍珠也不能隨便讓別的女人給觸碰了。以十七世紀荷蘭名畫家維米爾的畫室為背景的電影《戴珍珠耳環的少女》就有異曲同功之妙。

維米爾以工筆油畫著稱,在他的彩筆下人物神韻及時代氛圍躍然畫布,他的妻子一向以夫為榮,原本她也是丈夫最得力的模特兒,不時穿戴得榮光煥發地彈著大鍵琴,盼能帶給畫家丈夫更多的創作靈感,然而孩子一個接一個出生,畫家不能再畫同樣的人物和題材,歲月和生活壓力讓畫家陷進了創意瓶頸,也拉開了夫妻倆的距離。

這時一個年輕的女僕闖進了畫家的生活,她不識字,但是天生對光線、色彩和構圖敏感,立刻就吸引了畫家的注意,靈光閃動的畫家於是重拾畫筆,先要女僕調色,幾次差點肌膚相黏碰之下,曖昧的情愫像一股暗流在他們的心身間流走,於是畫家更進一步要她兼任模特兒,讓他畫出她的靈魂和肉身。

女人對情敵的出現總是敏感的,丈夫的目光不再深情凝視,轉而注視著其他女人時,妻子總是第一個知道的,女僕的威脅她心知肚明,然而畫家是全家生計所繫,不到必要不能攤牌,只能把淚水和怒氣潛藏在胸口和肚子裡發酵。

有一天畫家要求女僕換上藍頭巾,戴上耳環,回眸一視,讓他畫出普世男人面對年輕胴體的無窮欲望和想像。那個年代的耳環都是穿孔式的,女人一定要在耳垂上穿耳洞,才可能戴耳環,於是女僕把穿耳洞的工作交給了畫家主人。

不過是穿穿耳洞吧,這個小小的動作卻是高度象徵意味的,男人拿起針,悄悄穿透了女人的耳垂,女人呻吟、淌血,一切的動作不是都很符合傳統所謂的「破瓜」、「第一滴血」等男女情事的象徵嗎?穿耳洞的完成,等同於他們在法統之外的一次身心交合。接下來,畫家替女僕戴了珍珠耳環。

那只耳環不是新的,那是畫家妻子的,是他利用妻子外出時偷偷拿來做道具的。不是情 敵,耳環只是道具,是情敵,那就是越界挑釁的染指動作了。事後知情的妻子能不發怒 嗎?

天底下只有《甜蜜蜜》中愚蠢的黎明會想到要替兩位他都愛的女人買一模一樣的手鐲, 那是什麼意思?兩個女人一樣重要嗎?愛情不能共享,寶劍、耳環和手鐲都是同樣的道理,懂得培養發酵這個嫉妒的香氣,戲劇就好看,不懂,就是隔靴搔癢,不知所云啦!

張艾嘉:偶像內褲學

閒居男女,穿著內褲跑上跑下,進進出出是最自然不過的事了,一旦有人上門,外褲一套,瀟灑見客,誰曰不宜?

你一定不會穿著內褲見客,然而電影明星卻非常適合穿內褲亮相,因為觀眾樂意看明星出糗,觀眾總以為除了內褲之外,還可以看見許多不該看見的風情。滿足觀眾的偷窺心情,就是偶像明星的天職(不是偶像,拜託,千萬別脫到只剩一條內褲)。

布萊德.彼特和安吉莉娜.裘莉合演的《史密斯任務》,一位是帥哥,一位是美女,讓觀眾多看見他們的胴體是電影至高無上的賣座準則,我相信在製片邀約之前一定經過充份溝通,劇本要求他但要有吻得死去活來熱情床戲,但是暑假檔電影又不能太過火,不能變成限制級電影,一定要是保護級才能賺大錢,所以床戲只能讓大家眼睛吃冰淇淋,不能像《天邊一朵雲》那樣吃西瓜,所以呢,不要脫個精光又能讓大家大飽眼福的唯一拍法自然就是讓他們穿內褲演戲嘍!

布萊德.彼特和安吉莉娜.裘莉都是殺手,在波哥大一見鍾情,在打雷下雨的晚上(哎,那不就是台灣人最愛說的「天雷勾動地火」嗎?),那人跳著摸著就上了床(請注意,他們只是嘴吧沒距離,身子又貼著近,布萊德的手可是就蜻蜓點水般在裘莉的胸前輕輕划過哦,為什麼?因為一停下來,就成了限制級電影嘍!

想給你看,卻什麼都沒看到的裸體趣味,其實就是《史密斯任務》釣盡觀眾胃口的策略手段,床戲後的裘莉春情無限,一夜好眠後,睜開眼卻看不到男人,只見她趕緊用床單把自己一層層包得密密的,清醒到不便宜任何人,真是惱人,因為徜若不小心露了點,電影分級就又慘了,不包是不行的。

但是,老讓觀眾看不到好戲,觀眾會罵人的,於是這對怨偶在殺來殺去之後,昔日濃情蜜意重回心頭,生死相搏變成了鴛鴦交頸,雖然光線昏暗,但是該有的想像動作都有了,為了讓意猶未盡的觀眾還更有看頭,於是就讓筋疲力盡的這對夫妻理所當然地穿著內褲吃食物補元氣,然後就在此時開始下一波的追殺行動,逼得他們只能穿內褲逃命,於是觀眾一面看著英雄男女穿著內褲的落荒窘狀,一方面又看著他們的美腿會不會有一些意想不到的穿幫畫面。

不是為了討好觀眾,明星幹嘛這麼辛苦,穿著一條內褲就跑來跑去?成龍甚至連一條內褲都嫌太多,乾脆赤條條上陣,只用紙板圍住要害,為何這麼辛苦?還不都是要討觀眾開心。

是的,觀眾是大爺,看到明星的內褲就會眼紅,就會發狂,就會興奮。偶像穿內褲跑來跑去演戲,沒有不賣座的。

二十年前,張艾嘉在《光陰的故事》的第四段「報上名來」中,飾演和李立群共組小家庭的新婚職業婦女,電影中只見她和李立群兩人毫不避諱地穿著白色小內褲在屋子裡跑來跑去,既大方又自然的生活化表演,轟動一時,帶動了台灣新電影的寫實風潮。

二十年後,張艾嘉在她執導的電影《20.30.40》中,再度穿著內褲亮相。這回她成了婚姻破滅的花店主人,刻意要在燈紅酒綠的歡場中找尋安慰,酒酣耳熱後跌跌撞撞地回到家,寬衣解帶後,觀眾看到的是中年小發福的她在長褲底下加套了束腹,但是依舊旁若無人地在床上翻來滾去,毫不忌諱底褲示人。

「我不是暴露狂!」張艾嘉笑著說:「更不是老大不小了,還想讓人家看我的內褲。要不要穿內褲,要不要讓人家看到內褲,對我而言從來不是問題。」

內褲不內褲對張艾嘉不是問題,對其他人而言,卻是個大問題。張艾嘉很清楚記得二十年前要拍「報上名來」前夕,導演張毅和製片面有難色,幾度遲疑後才很靦腆地問她:「妳要穿內褲演出,可以嗎?」張艾嘉說:「為什麼不可以?劇本上不是這樣寫的嗎?劇本上寫得很清楚,我讀過劇本,當然知道你們要什麼,不要擔心,我會照劇本演出的。」

《光陰的故事》之前,台灣流行三廳電影,男女主角都被打造成夢幻王孫,鏡頭唯美,人物穿著更以美麗是尚,好不容易,白景瑞的《再見阿郎》中出現了柯俊雄做完愛對著電風扇吹腋毛的動作,就被譽為是寫實電影的里程碑;張艾嘉在《光陰的故事》中的內褲演出更是驚動影壇,「沒想到二十年之後,還有人注意到我還穿著內褲在鏡頭前幌來幌去。」張艾嘉說。

二十年可以改變許多人事,但是女明星的心態卻讓她感慨感良,「每次只要看到演員演起親熱床戲時身體僵硬,我就有氣,」張艾嘉說:「表情可以騙人,身體騙不了人,你不是真的進入那個角色,演起床戲就一定彆扭,明明抱在一起,卻讓人覺得彼此像陌生人,我只除了喊卡,一再要求重來,我還能怎麼樣?倒楣的不還是放不開的演員嗎?」

「女人在家裡穿內褲跑來跑去,沒什麼稀奇,男歡女愛的床戲,其實也只是戲而已,觀眾不會因而就認定妳是慾海浪女。」張艾嘉奉勸天下演員演什麼就要像什麼,半吊子就永遠是半吊子。

同理,只要看到俊男美女穿著內褲輕鬆自如地對著鏡頭演戲,那就是專業,那就是電影市場最期待的偶像穿幫學。

霧中風景:幸福的滋味

公路電影就是啟蒙電影,在歷經了一段旅程之後,你增長了見聞,你開啟了知識和智慧,你不再是原來的你……課堂上,我這樣告訴著愛看電影的同學。

其實,每回看一部電影不都是一次的旅程?一次的上路嗎?好電影讓我們在見聞、知識和智慧上都有長進,每一格畫面,每一種聲音,都是生命裡的精彩詩篇,不時可以拿出來回味咀嚼;睡著了就是無緣,就像我們的每一段旅程,未必就會那麼地飽滿豐收。

台灣的DVD經營商最近將希臘名導演西奧.安哲羅普洛斯(Theo Angelopoulos)的三部經典作品《塞瑟島之旅(Voyage to Cythera /Taxidi sta Kithira)》、《霧中風景(Landscape in the Mist /Topio stin omichli )》和《尤里西斯生命之旅(Ulysses’ Gaze/ To Vlemma tou Odyssea)》整理成套,公開上市,坦白說,那是台灣影迷的福氣,只要你能安靜下來好好欣賞,那種豐富超越了所有的文字。

對我而言,《霧中風景》是最有紀念意義的作品。早期,我曾經懷抱著上西天取經的心情,卻金馬獎國際影展中看過他的《塞瑟島之旅》,龐大而無可名狀,艱深而莫名所以,是當時的感受;1989年的冬天,為了做好歐洲電影獎的新聞報導,下了班就趕赴電影資料館去看僅辦一次的《霧中風景》試片,寒冷的冬夜裡看《霧中風景》,感受就好像那對在雨中尋找父親的希臘姐弟一樣,牙床抖顫,腳下的鞋襪也都濕漉漉的,然而一路隨著安哲羅普洛斯的鏡頭前行,一路感動,一路隨著淌著眼淚。

試片的兩天後,《霧中風景》得到了歐洲電影獎的最佳影片,那是歐洲人自立名牌,打造自家電影品味和美學風格的電影活動,不管《霧中風景》是不是在1988年的威尼斯影展中只獲得銀獅獎,在多數歐洲電影愛好者而言,《霧中風景》才是那一年最好的歐洲電影。

好電影,不要怕一時寂寞,不要怕一時委屈,歷史會還給你公道的。

十六年後,我再度仔細看了一次《霧中風景》,彷彿也撞見了當年那位熱淚盈眶,滿心感動的三十四歲記者的青春心情。

安氏自己曾經這樣形容過《霧中風景》:「這是一趟生命啟程之旅,一路上孩子們學會了所有的事物:愛與死,謊言與真實、美麗與毀壞(It is a journey which is the initiation into life. On the road the children learn everything – love and death, lies and truth, beauty and destruction.)。」

通常,一部好電影只要有一段場景能夠讓你銘刻在心,就夠讓你終身盪氣迴腸了。《霧中風景》的好風景卻是不勝其數。

電影中的小弟弟Alexandros常常在夢中見到從未謀面的爸爸,每天晚上都要姐姐Voula帶他到車站去想像他們終於搭上火車到德國找爸爸的感覺,有一天,他們終於上了火車,然而,他們沒有錢,沒有車票,更沒有護照,不知道爸爸叫啥名字,沒有方向,也沒有地址,於是很快就被趕下了車子,只能偷偷摸摸地向前行,在一個下雪的晚上,姐弟遇見了一位從婚禮上逃了出來的哭泣新娘,很快地,她又被男方給勸拉打了回去,此時,一輛拖車駛過,線索鬆了,綁在車後的一匹奄奄一息的馬兒就落在弟弟面前,馬兒喘著氣,掙扎地想爬起身子,卻總是無力地傾倒在雪地上,喘著氣,喘著氣,終於呼吸慢了,馬兒不能動了,小小年紀的 Alexandros第一次撞見了死亡,一匹還會噴氣的馬兒就在他前面走了,於是Alexandros開始痛哭,純真的嗚咽聲,莫名的傷痛情緒,發自一位很少做作演戲的小童星身上,竟然被其他職業演員哭天搶地的哀號,更讓你有一股碎心的痛,你彷彿撞見了自己第一次遇見死亡的童年記憶了……

安氏很少給清純的姐姐Voula任何的臉部特寫,但是後腦紮成的髮髻,纖細的身材,總在背上背著一個大旅行袋,對弟弟無怨無悔的照顧,對父親的嚮往……直接都打造出一位天使的基本形象。旅程初始,她也不過是十歲出頭的小丫頭而已,然而粗魯的卡車司機強暴了她,她悄悄把還沒乾透的血漬擦抹在卡車的帆布篷上時,少女的痛震攝了所有的觀眾;旅程途中,劇團的年輕人Orestes在雨中收容了她們,細心的照顧讓Voula有了情竇初開的春夢,但是很快卻又發現 Orestes似乎對男人更有感覺,初戀很短,傷痛很長,Orestes趕過來抱著她安慰她說:「第一次總是這樣的……」

決定走自己路的Voula隨即在車站向一位年輕軍人借錢,軍人以為她是娼妓,走到車廂縫隙間才察覺她只是個小女孩。Voula長大了,明白女人的青春和胴體可以交換金錢,但是她的清純卻讓心思猥瑣的男人汗顏了,拋下錢就跑了。

原本,Voula把頭髮綁在腦後,懂了人事後,她鬆開髮髻,有如波浪狀的蓬髮就成了女兒成長成女人的身心變化,然後,Voula、Alexandros和 Orestes一起在海邊看著直昇機拉起一隻斷落在海港邊的雕像斷手,手指斷了一根,然而手掌是巨大的,曾經,那應該是一個神話中讓人景仰、讓人崇敬的信仰符號吧?曾幾而時,文明已經沒落,青春早已凋零。

安哲羅普洛斯的電影總是用絕妙的構圖說著神話、歷史、政治和人生,面對他的電影,就會有股感動,覺得電影藝術真是偉大,可以那麼輕易走進我們的靈魂。安哲羅普洛斯的電影是值得收藏的,你如果上了Amazon網站,你就會發覺美國人和歐洲人其實多數只能看到畫質平平的VHS錄影帶而已,但是,活在台灣,你卻可以擁有中文翻譯精準,畫面精緻剔透的DVD版本。我們悄悄活在世界文化的金字塔頂端呢!

台灣有很多富可敵國的有錢人,卻未必真的肯拿閒錢出來做文化事業,真的有人有心做一些事的時候,你怎麼捨得不把掌聲和歡笑聲獻給他們呢?

這家公司叫做太古多媒體,這套三部裝的DVD以「與孤獨同在的希臘電影之父─安哲羅普洛斯」為名。買來看看,你一定會覺得,活在台灣,做個影迷,真是幸福。

蝙蝠俠:開戰時刻

張無忌加上007會拍出一部什麼樣的電影?《蝙蝠俠:開戰時刻》就是一部這樣東拼西湊,卻能東成西就,兩個半小時彈指即過的娛樂電影。

《蝙蝠俠:開戰時刻》的中文片名不能吻合原來英文片名的原意(Batman begins),強調戰爭氣息,卻忽略了導演克里斯多夫.諾蘭有意和提姆.波頓打造的《蝙蝠俠》系列別苗頭,另起爐灶,細說重頭的趣味,但是新生代影迷而言,這樣的片名就已經預告了電影的華麗、刺激與喧囂,宣傳架勢遠勝文學內涵。

說蝙蝠俠像張無忌,也許有很多人會跳腳,但從諾蘭建構的腳本來看,這樣的比方卻有幾份神似,張無忌目睹父母雙亡,心頭有憂結暗生,體弱多病的他得克服心頭恐懼,再在機緣湊巧下練出一身好武功,才能笑傲江湖……如果把張無忌的名字替換成蝙蝠俠,你就會發現兩者結構根本是大同小異的。

《蝙蝠俠》的漫畫是1939年誕生的,1943年就拍過一次電影,描寫蝙蝠俠迎戰日本野心科學家的故事。1966年又拍過一次電影,科技有限,劇本乏味,男演員Adam West也談不上演技魅力,只能算是一部cosplay的同仁誌電影,完全沒有光彩,也沒有力量;提姆波頓在1989年重新打造的《蝙蝠俠》,走他最擅長的黑色驚悚視覺特效,再加上傑克.尼柯遜的跨刀,還有丹尼.葉夫曼的音樂烘托,有影有聲還有戲,難怪系列電影一部接一部。

系列電影一多,就立刻會遇上創作瓶頸,美術上無法突破,因此就被人激為是綜藝燈光秀;反派想不出新點子,只能一再陷入原著漫畫的「小丑」、「企鵝」、「急凍人」、「謎語人」到「Two-Face Harvey」,花樣是不少,化妝是很用心,但是你就是無法明白為何Gotham City總是江山代有壞蛋出,都等蝙蝠來鎮伏?至於蝙蝠俠的真實身份到底要不要告訴他心愛的女人呢?他為什麼會有朝為富豪夜成俠的雙重性格呢?女人和性格的探討,坦白說都已經被《超人》和《蜘蛛人》玩到爛了,很難再有新點子,再有新角度新噱頭再繼續扯下去,所以,克里斯多夫.諾蘭不往下走,以開天闢地的「前傳」精神直搗創作源頭,就是很明智的決定。

恐懼和憤怒是諾蘭為了闖進蝙蝠俠心靈宮殿,自行打造的兩把攻堅武器。

《星際大戰三部曲》宣告說:恐懼失去就會墜入魔道。《蝙蝠俠:開戰時刻》的開場則是童星韋恩小時候曾經失足墜井,四飛的蝙蝠讓他第一次知道什麼是恐懼;接下來則是歌劇讓他想起墜井往事,吵著要離開,卻導致父母雙亡,愧咎和罪惡立刻潛進了他的心房,再加上司法不公,歹徒不能伏法的悲憤,聯手打造了他走向偏鋒的個性,於是他開始遠走天涯,混跡江湖,以牙還牙的浪蕩行徑,只想讓為非作歹的壞人也會心生恐懼……諾蘭花了好長的篇幅讓觀眾分享了少年蝙蝠俠的成長史,雖然瑣碎,雖然扯得有些離題了,卻很完整地填實主角的心靈面向,提供了黑暗英雄的活體解剖,也完成還豐厚的角色性格的理論基礎,其實不但費心,而且極見巧思。

最扯的當然就是他去學了日本忍術。真要練好身手,武術流派那麼多,為什麼選了忍術?忍術的奇幻多變,和後來的劇情發展又有多少關連?渡邊謙帶頭的影武者聯盟從頭到尾就是身份不明,語焉不詳的神秘社團,雖然後來硬是要扯進來他們曾經和經濟大蕭條和納粹帝國大屠殺的歷史事件都有關連,都還是給人想要自圓其說,卻破綻百出的窘狀,至於忍者大師其實只是影武者的劇情逆轉,雖然有些驚喜,然而連恩.尼遜不時在練功時灌輸洗腦的:「只要獻身理念,你就會完全變個模樣(if you devote yourself to an ideal, you become something else entirely.)」才是電影最根深蒂固的黑暗勢力來源,影武者聯盟鄙視Gotham City,千方百計要摧毀這個墮落的城市,他們的心態其實懷抱著一個要流血,要革命,世界才有可能變好的邪念,納粹如此,世上曾經出現的混世魔王都是如此。理想,理想,多少的罪惡假汝之名?這句對白,才是《蝙蝠俠:開戰時刻》最有guts,也最犀利的一句對白。

《蝙蝠俠:開戰時刻》除了忠心耿耿的阿福之外,這回也借用了每次都在007電影中展示新武器的Q先生角色,讓鬱鬱不得志的摩根.傅里曼得以適時跨界提供各式新武器,讓傳說中的蝙蝠車、蝠翼和飛鏢都有了合理的研發誕生基礎(以前的電影都是避而不談,直接就讓蝙蝠俠坐擁著這些寶貝,前傳就是前傳,話說重頭又能比對歷史,就能讓老影迷看得津津有味。至於青梅竹馬的愛人,光是一句:「要看我做了什麼事。」的真情告白,就省去了你猜我猜大家胡亂猜的身份老招,直接讓兒時的愛苗浮長成愛的大樹,也省得觀眾陷入系列電影的情緒公式中。

連恩.尼遜在訓練男主角克里斯丁.貝爾時曾經叮嚀過:「對敵人千萬不能手下留情。」貝爾就因為斬草未除根,才讓尼遜有反撲的機會,同樣地,尼遜只會口頭嚷嚷,事到臨頭,也忘了一刀砍死昏迷的蝙蝠俠,才讓劇情有逆轉的可能,好電影都會開宗明義標示著關鍵對白,甚至最徵的劇情逆轉,也和早就悄悄埋伏的劇情種子起了化學效應,觀眾才會大呼過癮,如今,關鍵對白成了敵對雙方相互揶揄的笑柄,在編劇環扣上算是明顯的失著。

電影特效要能與時俱進,就是一般傳統科幻電影的最大噱頭所在,《蝙蝠俠:開戰時刻》的動感節奏符合了當代觀眾的胃口,一氣呵成極為有力,甚至於蝙蝠俠的面罩、胸盔、護臂,都有了魔幻成真的硬體魔力,相當迷人,那其實是類型電影非常重要的默契語言,族群觀眾要在相似的符碼中找到彼此關切認同的標的,才能激盪出更強更大的波瀾。至於神經毒氣的使用及因而激生的魔幻特效,坦白說,可以算是《蝙蝠俠:開戰時刻》最新鮮的噱頭,從影像趣味到戲劇轉折都讓全片更有看頭。

羅傑艾伯特:影評寫成精

寫影評會有什麼成就?台灣影評人的地位不高,有人質疑影評不夠專業,有人懷疑影評被片商收買,最大的遺憾是台灣媒體的掌門人不懂得珍惜,不會培養,更不能力挺權威言論,以致於影評文化花果飄零,乏善可陳。

影評文化式微,關鍵在於多數人相信電影評論不難,看完電影後的「喜不喜歡」、「好不好看」,成為最便利上手的「印象式」評論,而言雄辯滔滔,不太能接受其他客觀專業的論述,一切我說了算。

中外媒體對待影評人的態度可以看得出評論文化的成熟度。

芝加哥市議會日前決議要把七月十二日定名為「羅傑.艾伯特日"Roger Ebert Day"」,因為芝加哥出了一位名聞全美國的影評人羅傑.艾伯特。

對於六月十八日才要過六十三歲生日的艾伯特而言,今年是他非常風光的一年,他從一九六六年就定居芝加哥,十五歲那年就做了伊利諾州 The News Gazette的體育記者,半年之後加入芝加哥論壇報擔任影評人,一九七五年時就成為第一位因為寫影評而獲得普立茲藝術評論獎的影評人做了四十多年的芝加哥市民,終於因為影評權威被議會肯定,實在很有面子。不過,美國人對艾伯特的肯定還不只於此,今年夏天,好萊塢的星光大道上也會有一塊署名羅傑.艾伯特的星星地磚,推崇他的影評貢獻。

優秀的影評可以頌揚電影成就,可以拓廣影迷視野,可以針砭電影盲點,最重要的是影評權威的建立,讓觀眾看片時有個客觀的指標。

台灣在戒嚴時期的影評可以分為本土與留洋派。

本土派藝人就台灣看得到的電影寫評論,不乏學理探討(例如哈公所寫的「理論蒙太奇」就很有份量),但是針對某些影片的藝術和技術成就的批判比較少,歌功頌德的比較大,一方面是當時的片商勢力龐大,一方面是當時的評論風潮傾向談好不談壞,大家都不做黑臉壞人,後來甚至一度引爆了年輕電影愛好者看不慣部份影評人相互吹捧、私相授受的作風,還激爆過十大爛片風波,如今你還可以在台灣的電影資料館裡查到這本書,細述當年影評界的種種內幕。

留洋派的評論家,在那個資訊閉鎖的年代裡,正巧在海外唸書,可以最快看到最新電影,可以搶先發表電影風潮的論述稿,對於熱愛電影的影迷而言,都是極其珍貴的最新資訊,迅速建立他們的權威指標地位。然而,細究這些喝著洋墨水的評論家,卻可以發現很多時候的評論文字相當類似,再細細比較後,就發現他們好像都不時引用著Film Comment這類權威影評雜誌上的文章,所以就有英雄所見略同,觀點非常相似的結果,使得媒體雖然不同,文章卻很相類的,這種現象在奧斯卡提名名單揭曉或得獎結果的分析文章時最為常見。

寫影評,能不能參考別人的意見?這其實是個好問題,基本上,本土新片比較難找到參考評論,比較看得出評論文的洞見與功力;外國電影則因為檔期未必同步,試片也有先後,再加上文化和語言隔閡,確認電影訊息,查考相關人名或對白,甚至進一步參考別人的看法其實都很難避免,最重要的是參考歸參考,是不是一字不改地抄?是不是把別人的觀點橫向移植到台灣來,拼貼成為自己的光環?都是檢驗影評權威的最佳試紙。

艾伯特是芝加哥太陽報( Chicago Sun-Times)的專屬影評人,你只要點選http://www.suntimes.com/index/index.html的網址找到他的專屬網頁,就可以看得出太陽報有多尊重這位影評寫手,不但有專屬網頁,還有星星的評分推荐,重要的是他寫作勤快,大小電影都是他評論的對象,甚至連dvd都有評論區塊,再加上過去上千部影評的資料庫,以及最新電影的連結資訊,甚至連讀者投書都有個專屬欄目做回應,影迷對某部電影有不同意見,或質疑他的標準前後不一,都可以投書,他也一定仔細回答,說明自己的看法,愛電影的人很難不把他的網站列入我的最愛。

但是,影評最重要的工作就是評論夠份量,一代女星安妮.班克勞馥去世後,台灣媒體都千篇一律地翻譯外電文字,年輕的電影記者到底有沒有看過她的經典之作?成為我在閱報之後最深的感歎,台灣讀者成天接受這種完全沒有文化內涵的影視新聞能開拓多少眼界呢?答案其實很明顯的。媒體淺薄了,觀眾就更短視了。

反過來,我們看看艾伯特在那一天的追悼文字中寫了什麼,除了基本的身家資料和影藝成就外,他更細述了安妮在《畢業生》中的精彩演技,他在一九九七年重新看過《畢業生》之後就盛讚安妮的表演是那麼強大的性感、那麼機靈、那麼有自信,所以她演出那種老牛吃嫩草的誘拐戲時是那麼地真實可靠……她是全片中唯一不炒冷飯,抄襲舊有模式的演員……她會誘拐班傑明(即達斯汀.霍夫曼),並非出於色欲,而是一種絕望與施捨…她是整部電影中你唯一想找來好好聊聊的角色……。他甚至還不諱言自己在三十年前初看這部電影時漏看了許多精彩的表演細節,甚至還親自去拜訪安妮,坦承自己昔日有眼無珠的失誤。

一方面告訴你,安妮的表演好在那裡,一方面坦承自己影評多年也有看走眼的時候。見人所未見是影評人的天職,覺今是而昨非的評論心情,有幾人做得到?

艾柏特同時也是ABC7的影評節目主持人,以豎起大拇指做為他的評論意見及觀眾看片指標,我沒看過這個節目,不敢多做介紹,但是做一位影評人能夠獲得多數人的信賴,甚至能被工業界封為電影「明星」之一,甚至還能被城市視為榮光之寶,這樣的評論環境,這樣的評論成就,坦白說,實在是很讓人羨慕的文化里程碑。

安妮班克勞馥:風流與風騷


沒有看過《畢業生》,你不會明白安妮.班克勞馥有多厲害;沒有看過《畢業生》,你不會明白亞瑟.潘導演所說的:「她臉上十秒鐘的表情,勝過多數女人十年的情感(More happens in her face in 10 seconds than happens in most women’s faces in 10 years)」是多貼切的形容與讚美!

但是入行五十年,演過無數的作品,她怎麼也沒有想到,人們念茲在茲的,即使她都已經上了天堂了,影評家和記者們還是以《畢業生》的羅賓遜太太(Mrs. Robinson)做為她七十三年人間歲月的最後幕誌銘,成為她演技生涯裡蓋棺論定的最高指標。

年輕影迷對她其實並不陌生,她就是《魔鬼女大兵(G.I. Jane)》裡那位利用黛咪.摩兒接受海陸特訓的國防委員會的參議員,面慈心惡,即使真相被拆穿揭發了,也臉不紅氣不喘地要拿利益做交換的政客,你想知道什麼叫做壞到骨子裡?她的演技就是最佳示範。

再往前推一點,年輕人未必看過法國原版的《霹靂煞(Nikita)》,可是卻可能看過女星布麗姬芳達主演的美國版《霹靂煞》─《雙面女蠍星(Point of No Return)》,在負責將死刑犯改造成女殺手的特勤中心裡,安妮.班克勞馥就是冷眼旁觀,看著美女被洗腦成殺手的冷面主管。她在《今夜你寂寞嗎? (Honeymoon in Vegas)》中,飾演男主角尼可拉斯.凱吉的媽媽,雖然戲少,卻讓人印像深刻,十足薑是老的辣的硬裡子演員特色。

《畢業生》的導演麥可.尼柯斯最初是想找以清純形象著稱的桃樂絲.黛來演出電影中的羅賓遜太太,可是就是敲不出通告,只好退而求其次,沒想到卻創造了影史上最讓人難忘的前衛女性角色。尼柯斯形容她是:「結合了大腦、幽默、坦率和主見的藝人!」也是很貼切的形容。

安妮在《畢業生》中至少刻畫出三個讓人難忘的里程碑。

首先,她照樣喝酒抽菸,照樣應酬,照樣談笑,卻讓人一看就知道什麼是「怨婦」。好演員一亮相,就像她身上的衣服一樣,一眼就要讓人看見她的心情,她的內在。那都是不需要言詞多做說明的。

其次,她像大家示範了什麼叫做「老狐狸」。電影中她不愛廢話,不多搭腔,就是一股腦往自己的目標前進,她要什麼,不要什麼,同樣也是大家一看就知道。她要老牛吃嫩草,她要引誘朋友的兒子,一切都顯現在她的肢體和眉宇上,觀眾一看都明白,甚至男主角達斯汀.霍夫曼(Dustin Hoffmann)也心知肚明,這時候他明知故犯地問說:「羅賓遜太太,妳是不是在誘惑我(Mrs Robinson, you’re trying to seduce me … Aren’t you?)」就顯得稚嫩、生硬,而點燃了爆笑的火苗!

第三,《欲望城市》的男男女女老愛把性愛掛在嘴上,她飾演的羅賓遜太太卻是身體力行的務實派。而且真的做到了不著一字,風流盡出的境界。

明明就是誘惑達斯汀,但是她請他替她解開胸罩的那種表情,簡直就是把渾小子當成兒子戲耍,完全立於不敗之地,一副就是要上鉤是你的事,我只是請侄子輩的小伙子幫忙解開鈕扣的「熟女」嘴臉;好不容易達斯汀鼓足勇氣打電話約她出來,男的還在吞吞吐吐之際,她就已經開門見山地問說:「在那裡?」就直接把電話掛了!讓渾小子根本沒有遲疑後悔的機會。等到兩人終於進了房間,神經的達斯汀故做老練地立刻附嘴咬了上去時,她不做掙扎,也沒有享受,只是等到達斯汀志得意滿地吻個過癮時,才把憋在喉頭胸口的那口菸給吐了出來!這只是個小動作,卻讓人看見了世故與莽撞的人生閱歷之別。

男女一旦偷情達陣,就不會再故做姿態假惺惺,電影中的羅賓遜太太年紀比畢業生整整大一倍,安妮的實際年齡比達斯汀只大了六歲,電影中,她就穿著尖挺的胸罩在達斯汀面前幌來幌去的模樣,讓人看到了一隻驕傲的禿鷹正在掠奪、展示她的愛情戰利品,她的身材,她的肉身語言,都讓人看到中年「熟女」也有讓少男上鉤(其他旁觀者也會悄悄動心)的魅力,徐娘半老,風韻猶存的老話,在她身上得到了最鮮明的印証。

《畢業生》的成功有眾多原因,演技超強,喜感十足,都是原因,1967年才剛崛起的當紅青春二重唱「賽門與葛芬柯」的歌聲也有不少加分作用。

電影拍完在最後剪接階段時,尼柯斯一直覺得電影中用了那麼多的抒情歌曲,都是少男心情,卻沒有一首歌可以替中年婦女代言的,於是就問了保羅.賽門有沒有什麼歌可以替「羅賓遜太太」代言的?「我有一首歌叫做『羅斯福太太』。」第一次替電影配樂的保羅.賽門語帶忐忑地說。尼柯斯就要他彈來聽聽,果然旋律生猛有力,滿相合的,大家討論了一下後,發覺只要把「羅斯福太太」改成「羅賓遜太太」就大功告成了。後來,每位看過《畢業生》的觀眾都忘不了這首歌。

另一位功臣則是編曲家大衛.葛魯辛,他巧妙地把「羅賓遜太太」旋律做為達斯汀開著紅色跑車尋尋覓覓找愛人的主題音樂,他尋人心切時,大珠小珠落玉盤,旋律強猛有力,可是跑著跑著,愛車沒油了,音樂也洩了氣,軟趴叭地一路萎下去,音樂形成最有趣的對話,這時候,追尋真愛的達斯汀乾脆脫開跑車,快跑上教堂去,一則愛情傳奇,就在這樣的歌聲炒做下,讓人看得意興酣暢,快慰之至。

《畢業生》是影史經典,安妮.班克勞馥能夠演活這麼一部電影,就是她這輩子最傲人的成績單了。就讓我們一起來唱這首「羅賓遜太太」吧:「向妳致敬,羅賓遜太太!(Here is to you, Mrs.Robins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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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妮.班克勞馥和達斯汀.霍夫曼在《畢業生》中的不倫之戀,實為影史經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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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妮曾以《熱淚心聲》獲得奧斯卡獎的肯定。

亞歷堅尼斯:把戲剪光光

「恆星」如果往生,肯定就不會再發光發亮了,但是影壇的恆星就算安享天年了,影迷對他的懷念,並不會隨時間消退。

電影史的研究者往往用恆星來形容亞歷.堅尼斯的精彩表演,如果你只看過《星際大戰》,只知道他演過歐比旺,你就有太多的電影要去充電,要去補習了!

只要電影不死,我相信亞歷.堅尼斯的演技就會繼續被人推崇,繼續受到懷念。

我的血液裡有變色龍的基因。』他曾經這樣形容自己:「當一個演員很稱職,但是做一個正常人就很痛苦了。

的確,真正的巨星要有演什麼像什麼的本事,他在《桂河大橋》中扮演威武不能屈的軍官,意志昂揚讓人難忘,但是旋即又在《仁心與冠冕(Kind Hearts and Coronets)》中扮演自私自利的凡人,「演員最重要的工作就是要懂得如何逃避自己。你的自我,你原來的個性懂得讓位,能夠讓位給戲中的角色,這個的角色才有深度,才有個性,才能活靈活現地施展開來。

很少有一位純正盎格魯.撒克遜血統的演員能夠像亞歷.堅尼斯一樣,演起異色皮膚的外國人那麼得心應手,在《阿拉伯的勞倫斯》中戴起紗帽,扮起阿拉伯的費瑟王子,活脫脫像中東酋長;在《印度之旅》中戴起眼鏡和頭巾,就又轉化成高深莫測的印度學者…他認為自己的表演能讓人印像深刻的關鍵在於:『一個好演員最大的本事,就是讓人忘了你在演戲。

童年的流離生涯其實也提供了亞歷.堅尼斯奇特又豐富的影藝人生,他出生時是「父不詳」的私生子,跟隨母親浪跡天涯,十四歲之前,搬過三十多次家,換了三個姓氏,最後才找到生父認祖歸宗,「我的童年是一團混亂,家,對我而言是最最曖昧的名詞。」但也因為童年的飄泊歷練,使得他的神經格外敏感,對人生別有所感,詮釋生命百態,栩栩如生。

能夠成為銀河恆星,他要感謝兩個人,一位是在他二十四歲那年,欽點他穿上時裝,演出「哈姆雷特」約翰.吉爾格爵士,機會敲門時,他沒有再退縮,一鳴驚人的演出,瞬間就成為舞台紅星,但是他逢人就形容自己的舞台人生充滿了危機,有時會害怕台詞忘個精光,有時候則是怕自己忘了拉褲子拉鍊就上台演戲了。

另一位恩公則是大導演大衛.連。他們一共合作過六部電影,世人能夠認識亞歷.堅尼斯,大衛.連是最關鍵的人物,他形容和大衛.連的關係像朋友亦像敵人:「我們都是很有個性的人,但是他的個性比我還強,兩強相碰的結果,通常只有我聽話的份。

兩個人雖然經常在拍片現場,為了不同的詮釋角度和表演方式吵架,但是亞歷.堅尼斯從不否認大衛連是他的啟蒙導師,大衛.連送他坐上奧斯卡影帝的寶座,讓他從流浪兒變成爵士的點點滴滴他都永銘心頭,以後,只要大衛.連邀他演新片,他也從不計念舊怨,總是熱情跨刀。

《齊瓦哥醫生》他剃短了頭髮,飾演齊瓦哥投效紅軍的弟弟,在找尋姪女的過程中,不經意透露了他其實也和哥哥一樣心儀著美麗的未過門嫂嫂,戲不多,卻總有畫龍點睛的力量,更重要的是,他的造型一變,簡直就是俄羅斯人的再版,比起奧瑪.雪瑞夫更像俄國人了。

他和大衛.連合作的最後一部電影是《印度之旅》,片中他飾演印度怪教授,賣力地唱著印度歌及跳舞,但是大衛最後卻把這些戲剪個精光,命運比《春光乍洩》的關淑怡好一些些(關淑怡是從頭到尾剪光光,根本不存在這個人這個角度,她的生命好像就突然在阿根廷空白,也凍結了半年,不是多年後《攝氏零度‧春光再現.(Buenos Aires Zero Degree)》終於上市,根本沒有影迷知道她去過布宜諾斯艾利斯去拍電影)。關淑怡沒有怨憎,亞歷.堅尼斯也沒有怨嗔,他只說:「我相信,大衛連做了最明智的決定。」

合作夥伴若能都站在對方立場看事物,不斤斤計較一時得失,不知有多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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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亞歷在《孤雛淚》中的造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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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亞歷在《桂河大橋》中的造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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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亞歷在《齊瓦哥醫生》中的造型(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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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亞歷在《印度之旅》中的造型。

亞歷堅尼斯:別問他是誰

May the force be with you!「願原力與你同在!」

1977年,《星際大戰》電影征服全球時,絕代武士歐比旺(Obi-Wan Kenobi)這句名言傳遍大街小巷,成為影史上的經典台詞。

時光來到1997年後,年輕影迷從《星際大戰首部曲:威脅潛伏(Episode I – The Phantom Menace )》開始看到的歐比旺換成了當紅帥哥伊旺.麥奎格(Ewan McGregor) 所飾演,渾然不知20年前,歐比旺以風燭殘年的智慧長者之姿風靡全球,全靠英國知名影星亞歷.堅尼斯(Alec Guinness)。

誰是亞歷.堅尼斯呢?不知道他,電影史要重修;沒看過《桂河大橋(The Bridge on the River Kwai)》, 至少也要看過《星際大戰》吧?《桂河大橋》的導演大衛.連(David Lean)讓他名聞全球,《星際大戰》的導演喬治.盧卡斯讓他穿越時光隧道,就像歐比旺永遠不死的立體影像投影一般,永為後世影迷懷念。

大衛.連和亞歷.堅尼斯的友誼肇因於小說家狄更斯。

1945年,大衛.連有意將狄更斯(Charles Dickens)的小說《孤星血淚(Great Expectations)》搬上銀幕,但是之前他只看過狄更斯的《小氣財神》,很沒有把握,也不曉得該怎麼拍才好,朋友就推荐他到劇場去看亞歷.堅尼斯自編自演的作品。

大衛.連才到劇場坐了五分鐘,就被亞歷.堅尼斯的表演給吸引了,後來他說:「要不是先看過亞歷.堅尼斯的戲,我可能拍不成《孤星血淚》,亞歷給我太多創意靈感了。」所以大衛.連的《孤星血淚》電影版男主角就理所當然就以亞歷做藍本。

可是,當時亞歷.堅尼斯對拍電影很排斥。因為不久之前,他才剛拍過一次電影,片酬按天計算,只拿到區區一英鎊,人在現場也被導演叫來喚去,既沒尊嚴,又沒有專業表演的空間,氣得他高喊說:「我再也不拍電影了!」

大衛很有誠意,找了經紀人發通告,請他去試鏡,然後大夥有說有笑,現場非常融洽,讓亞歷對於拍電影的戒心降到最低點。兩人的第一次合作經驗相當愉快,亞歷說大衛.連很少教演員怎麼演戲,他只會對自己覺得不妥的戲喊停,亞歷印象最深刻的一次合作是剛開始他不太會演放聲大笑的戲,大衛.連於是教其他的演員先休息,他特地坐到亞歷身旁聊天,說不了不少笑話,逗得亞歷放聲大笑,不料,這時候大衛.連卻滿意地喊了聲:「卡!」

原來他早就吩咐攝影師在旁等待,悄悄運鏡偷拍,總算捉到了他最自然的笑容,也讓亞歷明白原來電影拍攝可以玩這麼多的魔法。

亞歷.堅尼斯小時候就很喜歡和同學玩皮影戲,手上舞著皮影,嘴上則唸唸有辭來說戲,他最常扮演的角色就是《孤雛淚(Oliver Twist)》中那位霸道的怪老子費更,一聽說大衛.連要拍《孤雛淚》,他就向大衛.連毛遂自荐,但是大衛.連根本不考慮,理由是他長相不夠兇惡,體型也不夠粗壯。

可是亞歷.堅尼斯要求大衛.連:「讓我試一次,我用化妝術來証明我是最佳人選。」大衛.連明知可能浪費時間和力氣,可能看到的只是一位披著及肩假髮的怪老子,但他不忍傷了老友的心,勉強答應讓他試一試,事先還特別吩咐助理到餐廳訂位,宴請試鏡失敗的傷心人。

沒想到亞歷.堅尼斯手藝極巧,花了三個時間在額頭、鼻樑及面頰上墊滿乳膠,再用粉餅裝飾,徹底改頭換面成了面目猙獰的怪老子,他一走到大衛.連面前,大衛.連呆了半晌,只能呆呆地說:「天啊!」他就這樣爭取到這個角色。

天下英雄只要惺惺相惜,就一定能相互扶持,締創共同榮光,他和大衛.連合作了多部電影,但在拍攝《桂河大橋》前後,卻不時爆發了激烈口角。 

起初,大衛一直認為亞歷外型和戲路都不合適,花了一年多的時間走訪大西洋兩岸的知名演員,就是敲不定男主角傑克森上校,最後還是製片人眼看電影快拍不下了,直接找亞歷簽約,然後再教大衛的情婦通知大衛.連:「一切都搞定了,請趕快開拍。」

心不甘情不願的大衛被製片打鴨子上架,就把氣出到亞歷身上,一開始,兩人即使住在同一家旅館,在同一間餐廳用餐,彼此都不打招呼,場面尷尬,還是工作人員出面打圓場,告訴大衛:「合約都簽了,錢也付了,生悶氣無濟於事,還是把戲拍好才是真的。」

大衛想想也是,不必因為賭氣而砸自己的招牌,想通了之後,立刻就找亞歷吃飯溝通創意。

亞歷開門見山直接問他說:「你到底覺得男主角是個怎麼樣的人?」

大衛.連回答說:「一個無聊的老頑固。」

「我懂了,原來你希望我把他演成一個老頑固?」亞歷有點火大。

「不只這樣啦,他其實是一個滿有趣的人。」大衛驚覺自己失言。

「可是你剛剛明明說他是個老頑固。」亞歷這時候變得很頑固。

「我不想再討論這個話題。」

「我不管,我不想演老頑固,我自己買機票回家。」

可想而知,大衛花了好大的口舌和力氣才留下了亞歷,可是拍片期間,亞歷就像電影中那位堅持己見的軍官一樣,不時對鏡位和場面調度提出質疑,彼此心結似乎越結越深,一直到影片殺青,毛片放映之後,被劇情和自己的表現感動得不得了的亞歷.堅尼斯專程寫了一封信給大衛.連,感謝他給他機會參與《桂河大橋》的演出。亞歷.堅尼斯就以這部電影獲頒奧斯卡最佳男演員獎。

多年之後,只要有人問到他和大衛.連的特殊關係,亞歷.堅尼斯一定說:「我們有時候是會有不同意見,但他是我最佩服的導演,請不要搞錯了。」

事實上,後來亞歷在大衛的經典之作《阿拉伯的勞倫斯(Lawrence of Arabia)》飾演阿拉伯的費瑟王子時,栩栩如生,絲毫看不出是由英國演員來詮釋阿拉伯王子,兩人同心,其利斷金,真是精彩!

真正的朋友,吵吵架沒關係,只要言所當言,對好友說出自己的疑慮,雨過天睛之後,大家還是好友,彼此都會進步,才不會自陷盲點。亞歷和大衛的這種朋友交情,在現實功利的擾攘紅塵中,已然絕無僅有了。

萬惡城市:別問我演啥


別問我演啥!

演員如果不知道自己在做啥,戲還演得好嗎?

1999年四月,《星際大戰首部曲》開始全球宣傳行動,法國權威的「首映(Premiere)」和「攝影棚(Studio)」兩大彩色精印的電影雜誌,每了搶刊《星戰》的獨家照片,各顯神通,各自都登出由盧卡斯授權的「獨家」劇照,各有噱頭可以來滿足不同族群的影迷。

我比較愛看「攝影棚」,因為圖片比較大器,文章也簡單扼要,不像「首映」忙著搞美術設計,把電影雜誌弄得很像藝術實驗雜誌,真正屬於電影的力量都不見了。

那一期的「攝影棚」雜誌很有趣地登出了飾演「金魁剛」的影星連恩.尼遜(Liam Nesson)穿著戲服,在片場中騎著道具馬鞍,一副無所是事的模樣。是的,演出《星際大戰首部曲》對他而演是從影以來的一次空前災難,眼尖的影迷都會發現他和大反派達斯魔決戰,一不小心被達斯魔的光能棍刺穿身體的那場戲,假得可以,根本就是事後用數位特效做出的感覺,棍假,戲就假,前面拚戰個半天的戲全都沒了趣味。

「好多戲我都是對著綠幕在做動作。」連恩.尼遜事後很無奈地表示:「這種戲還是少接的好。」

電影雖然是錯覺的藝術,但是早期的電影不但要求場景寫實,演員的互動關係也很像劇場,每位演員演對手戲的時候,對方的氣息、呼吸及反應都能產生不少連動效應,有來有往,戲演得精彩,觀眾也看得過癮,演員才有成就感。然而,電影技術進步了,拍攝方式也變了,除了有古典心靈的創作者之外,許多的前衛電影都強調綠幕合成效果,就是只要演員做出該有的動作、話白和反應,最後再交給特效人員來做合成就可以了,演員軋期不是問題,演員做不來的高難度動作也不是問題,特效都可以搞定一切。

然而,高度科技和數位化的結果,演員很多時候都是對著空氣演戲和對話,就像對著空氣揮拳,力氣沒少用,但是空拳一個接一個,沒有迴響,沒有共鳴,實在洩氣得很,所以,連恩.尼遜很慶幸自己的戲份在《星際大戰首部曲》中就落幕了,不必再回到綠幕前像瘋子一樣,對著空氣瞎喊瞎做戲。

2005年的《萬惡城市》也是一樣的,德國表現主義所強調的光影圖案和美術結構剛好可以用來表現Frank Miller的漫畫特色,所以,絕大部份的戲就比照《星際大戰首部曲》那樣,要求演員就在綠幕前做戲,演員做完自己的部份,剩下就交給特效部門來合成,《萬惡城市》的強烈視效,坦白說就是錯覺藝術的大拼盤,都是銀子砸出來的效果。

《萬惡城市》中眾星雲集,噱頭十足。看片之前,我刻意不去看演員表,大部份資深演員都能一眼認出(至於片中豔光四射的年輕漂亮妹妹,坦白說,我一個都不認識),只有演出Marv的米基.洛克,從臉型到體格都起了大變化,一直要到工作人員字幕表出來之後,才赫然發覺這個外型粗獷,心細如髮的癡情男子,就是八0年代以《天使心》、《龍年》和《愛你九周半》紅透半邊天的頹廢派巨星。

東山再起的米基洛克以前是出了名的難搞巨星,戲怪人更怪,拍片現場從製片、導演和合作演員都有過幹架和吵架的紀錄,但是出人意料地他卻很欣賞羅德里魁茲要他在綠幕前演戲的做法。

「我雖然從頭到尾不知道自己在演什麼,」米基.洛克開玩笑說:「但是我知道導演要什麼,他在拍戲現場會把所有的細節說得很詳細,而且自己就拿著攝影機來拍,還會自己搞音樂,有他在場,你就很安心,而且因為很多時候你一個演就夠了,拍戲速度反而快!」

群戲,要求彼此的化學效應,獨腳戲,自己一個人就夠了,電影的創作世界越來越個人化的結果,會發展出多麼個人化的作品呢?這個方興未艾的趨勢會造成多大的影響呢?大家都還在評估中,我聽到連恩.尼遜的歎息,那是因為他有顆古典的心靈和古典的期待,米基.洛克呢?很能適應新科技的他,或許可以走出新世代的頹廢之狼風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