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下我記得:女人的情欲

演員揮灑自如才能夠味,才能意境全出。

母女共一男,在華人的世界裡是很難想像的醜聞。

看林正盛的《月光下,我記得》時,心頭立刻浮想起的作品就是《畢業生》和《鋼琴教師》。《畢》片是女星安妮.班克勞馥的揚名立萬之作,《鋼》片則是伊莎貝拉.雨蓓的坎城封后力作,《月》則是楊貴媚得到金馬獎最佳女主角的作品。

得獎不得獎,實力很重要,機緣更重要,投緣的人當了評審,看人就是順眼,得獎的機率就比別人高,但是得獎只是一時,很多風光一時的作品,轉眼就被人們遺忘 了。影史上真正能讓人懷念的作品,其實和得不得獎沒有必然的關係,只要觀眾真的被你精彩的表演感動了,才會一傳十,十傳百,代代流傳下去。

《畢業生》中,徐娘半老的羅賓遜太太誘拐了好友的兒子班傑明,然而,班傑明不但愛上了羅太太的女兒,最後她女兒也不計較往事,毅然在婚禮上跟著媽媽的前男 伴落跑;《月光下》,同樣徐娘半老,有二十多年不曾嘗過雨露情的楊貴媚一定要女兒的男朋友施易男抱抱她……結果卻讓施易男成為自己口中的無恥之男。

兩種劇情脈結,兩種戲劇人生,不一定和中西文化倫理或情欲觀念有關,只能說是劇作家的解讀方式比較不同。然而真正相同的卻是中年女人的情欲該如何紓解?又如何來表達?

《畢業生》用安妮的老練、直接不囉嗦來對照達斯汀的驚懼、惶恐與迷失,小男生只是她情欲的出口,不必把愛情掛在嘴上,也不必計較俗世倫常的評斷,她要的, 她就是要得到,那種堅決,那份毅力,你就知道小綿羊逃不出大野狼的手掌心的。情挑時,她是老練的釣手,攤牌時,她雖然受了傷,然而反擊的力道,卻是寧願玉 碎的絕不留念,那種兇猛,和挑情時的性格表現是首尾一致的。

《月》片中的楊貴媚則多了繞點彎,她飾演的寶猜有過一段傷心又碎心的婚姻,所以一直把女兒西蓮管得緊緊的,不相信男人,更不寄望男人,眼看女兒眉開眼笑, 就連女兒的情書都要扣壓,她是真心希望女兒好?還是希望女兒將來不要比她幸福?還是她錯過的美麗,女兒也不應該擁有,否則母親情何以堪?寶猜與西蓮這對母 女在生命的平秤上悄悄地論斤計兩,那是一種很唯妙的心理,也是含意無限寬廣的戲劇空間。

問題在於不相信男人,並不代表就此與情欲無緣,寶猜每天扮演信件警察的角色,卻被西蓮男友的信給撩動了起來,幾句豔情文字就讓她死灰的心重新復燃了起來, 於是我們看到了她先是虛情假意地叮嚀因為收不到信而飲泣的女兒早點睡,回過身來,開始在臥榻上輾轉反側,用手和肢體與被褥的扭動來找尋肉身的滿足。

台灣的影像創作者一向很不會表現情欲,早年的《落山風》裡,南韓女星姜受延走過絲瓜棚下,撫摩著絲瓜,就等同於男性器官的心理投射,就是春情無限的暗示 了,實在簡化得可以。反過來看《鋼琴教師》,雨蓓才剛彈完舒伯特的三重奏,樂音還都沒落,大家都還徜徉在那樣詩意的音樂時空中時,雨蓓則已經走進成人影碟 店,和男人一樣排隊等著去看A片了,她對情欲的實踐是那麼地果決,後來才會有到汽車電影院裡偷窺,甚至拿刀片自殘的驚人場景。

硬要拿《鋼琴教師》的情欲主張來對比《月光下,我記得》其實是不公平也沒必要的。真正要談的是,《月光下》的情欲表現出來了嗎?能夠說服觀眾嗎?

楊貴媚的自慰戲,坦白說,觀眾只能從她蜷屈的身體去想像,手和器官的距離就像觀眾與銀幕的距離麼那麼遙遠,她不能滿足自己,自然就不能滿足觀眾。你看到的 其實是心裡有點想,行為上卻極其遲疑的保守女人。對比一下《愛神》中鞏俐的那隻手,好像就在替慾望擦著身子,什麼都不用看見,你都已經可想見,楊貴媚的動 作你都看見了,卻看不出她的掙扎和陷落。

就在這樣的印像底下,就在一個熱得讓人淌汗的午後,汗涔涔的她卻還身披一大件日式和袍,厚甸甸地讓人看著也跟著淌汗,她的所有欲望就在面對施易男的時候爆發了開來。

獨守空閨多年的寶猜,要剎那間蛻變成情場獵狼,總要有化學或物理誘因,是肌膚相碰?是氣味相聞?還是眼神觸電?文學的世界可以用一封信上的一句話就讓大家 遐思無限,電影則是要靠鏡頭和場面調度讓觀眾充分感受到演員的內心澎湃,潮起潮湧要在演員的肢體和五官上自然流露,可惜的是,沒有,什麼都沒有,看不見, 也意會不來,劇情就像一列急著開往終點的火車,沿路風景都不管,就是轟隆隆地直奔終點……這樣的旅程,這樣的電影,你能沒有遺憾嗎?

安妮班克勞馥在《畢業生》中的天羅地網,讓小男生無所逃於天地間,只能朝欲望的深淵陷落;雨蓓在《鋼琴教師》中的尋覓與背叛,更讓相依為命的母女關係擦撞 得火光四射。可是,《月光下》的欲望太過簡單,《月光下》的背叛,太過浮相,對母女是生命列車裡最無奈的乘客,陪著導演車掌一路往終點開去,沿路風景無人 記得,沿路風景,毫無關係了……

決戰猩球:科幻的魔力

我相信宇宙裡充滿了各式生物,有的甚至智慧遠超過我們!

                       ─《2001太空漫遊》導演史丹利庫布利克

科幻電影所以迷人,因為我們無知,也因為我們憧憬,更因為科幻電影實踐了我們對未知世界的影像和信念。

科幻電影的兩大支柱就是科學和幻想,電影人拍攝科幻電影的動機基本上有兩類:一,言志;二,賺錢。

不管是為了言志或賺錢,科幻電影的創作思惟不外乎下列四類:

一、 警世諷世,其中最常出現的方式就是透過科幻事物點醒人類,濫用科技的下場(如二00一太空漫遊的電腦叛變);或者藉入侵怪獸,點明人類才是破壞力最驚人的可怕病毒(如《異形總動員》);以及核子武器所造成的文明反噬(如《浩劫餘生》)。

二、 探索天文現象,彰顯太空探索的冒險精神(如《世界末日》和《火星任務》)。

三、 尋找人與外星生物的互動(如《異形》、《第三類接觸》、《魔繭》和《外星人》)。

四、 科技理論的想像與實踐(如《魔鬼終結者》和《回到未來》的《時光隧道》概念;如《聯合縮小軍》和《驚異大奇航》的生物科技圖像)。

這裡,我沒有把《星際大戰》系列的六部曲電影列入討論,因為這類電影沾了點科幻外衣,英雄冒險才是重點,科幻意義遠不如史詩趣味。《星艦迷航記》系列和《超人》等漫畫系列也不在討論之列。

人生因為有幻想而美麗,科幻電影的美麗往往就在於從有限的科學知識和技術領域中發展出無窮的想像,但是真正讓人難忘的科幻電影,除了視覺奇觀和科幻場面的 美學成就之外,最終還是要回歸人的本質,可以讓盲目急著往前奔跑的人們停下來,思考當下處境,找到再出發的方向羅盤和能源動力。

科幻電影蓬勃起飛的黃金年代要算一九六0年代,因為人類社會從一九六一年五月二十五日美國甘迺迪總統正式推動太陽神計畫,到一九六九年七月二十日阿波羅十 一號太空船登陸月球成功,整個六0年代的太空熱是空前也是絕後的,電影工作者身處時代洪流的科技浪潮中,並沒有交出白卷。

影史上被視為經典的科幻電影大多都是在這個期間內孕育而生,庫布立克從一九六五年開始籌備《2001太空漫遊》時就怕科技發展超越了電影描繪的未來世界, 法蘭克林雪夫納籌拍《浩劫餘生》時,則是透過政治寓言的方式針砭人物文明的狂飆與衰敗,當時看科幻電影,不但是見証歎為觀止的科幻新世界,同時還有讓人深 思的維言大義,《2001太空漫遊》時間跨幅長達三百萬年,探索的其實就是一個主題:真的有造物主─上帝的存在嗎?至於電腦HAL 2000的叛變,甚至成為《魔鬼終結者》中人與電腦終必一戰的理論基礎;《浩劫餘生》則是讓太空人回到猿猴統治的紐約時才發覺,人類在地球歷史上的治權只 是滄海一粟,猿猴與人類異地而處時,同樣會發生以強凌弱的暴力獸行,同樣迷信軍國主義的威權霸道。

這種有思想,又有新視野的電影因而成為經典,廣受影迷推崇,也成為後來科幻電影創作的藍本模型,也才有後世流派萬千,千嬌百媚開遍繁花的科幻電影。也因此,挑戰經典,重拍經典的工程基本上是吃力不討好的。

《決戰猩球》與《浩劫餘生》同樣改編自科幻小說家皮爾包勒的小說,兩片相隔三十年,電影創作者在追尋現代化過程的「執著」與「迷失」,是新舊兩版電影最大的差異所在。

「迷失」的關鍵在於「語言」。《浩劫餘生》裡墜落地球的太空人因為聲帶受傷,暫時失語,才發現淪為禽獸的人類其實已不會說話,會講英語的反而是統治者猿 猴,後來恢復語言能力的太空人才成為猿猴科學家研究的對象,這種層層轉進,挖掘真相的過程,既懸疑,又弔詭,也使得最後男主角哭倒自由女神像前的劇情格外 震撼人心。《決戰猩球》的人類和猩猿則是從頭到尾都講英語,少了語言細節的討論,也少了統治階級賣弄語言的文化優勢探索,更少了人類從靈長類跌落獸檻裡的 文化反省。

其次,則是「虐待人類」的獸權觀念。用現代人能夠一看就懂的影像來說故事,是創作者無可避免的挑戰,《決戰猩球》裡猿猴用鋼杖繩索來捕捉人類的粗暴場面, 當然是要諷刺人類捕捉流浪犬的野蠻殘忍,相較於太空實驗室裡,人類用食物來鼓勵猿猴駕控太空船的行為,都是要刻意要發「觀眾」深省的情節設計:人類早已 「消費地球」和「凌虐動物」成性,只有異地而處時,才會明白自己的行為有多惡劣和自私,這也是《浩劫餘生》當初一鳴驚人,成為科幻經典的文化視野所在, 《決戰猩球》雖然更加突顯了人權卑微的視覺震撼,但是因為理念並非新創,後來的電影也曾著墨此一主題,新鮮感有限,註定只能對沒看過《浩劫餘生》的新生代 影迷帶來一定的討論空間。

至於,提姆波頓透過「人奴交易」和「人傭」現象,刻意渲染民主社會裡政治經濟強權依然在剝削弱勢人種的不平等「民權」議題,甚至還將發動「南北內戰」解放 黑奴的林肯紀念像變為猿猴大將軍,用以連結「戰爭禍首」卻成民族偉人的歷史現象,用來批判人類「嗜殺人者能一之」的血腥基因和暴力迷信,觀點前衛,顛覆了 傳統史觀,但卻又語焉不詳,沽名釣譽有餘,實際卻是明顯地走火入魔了。

第三點則是「創世紀救世主」的嘲諷。《浩劫餘生》的男主角則是歷經折磨,要在洪荒廢墟中重建文明,有如被上帝逐出伊甸園的亞當和夏娃,《決戰猩球》則將焦 點集中在「猿猴救世主」的神話上,不論是餐桌祈禱、偶像崇拜,甚至是太空船降臨的跪拜驚服,對無知信徒的盲從與盲動批判得極其辛辣,卻處處充滿了「無神論 者」的高傲與輕蔑,很難說服一般人,只會激發更多的爭辯,或許這也是電影炒做的手段之一。

平心而論,「行動」則是《決戰猩球》裡最大的創新,猿猴大將軍體重八百磅,蠻力驚人,又能夠縱橫跳躍,上下自如,透過吊鋼絲的特技和演員的肢體表演,的確 彰顯了人類「主奴易位」後,屈居奴僕的生理「卑微」條件,躍身上馬的「猴躍」動作更是對動物行為做過細膩觀察的表演,就算最後「政府軍」與「抗暴軍」的對 決場面借用了《萬夫莫敵》等經典戰爭電影的對壘型態,但是猿軍四足落地,飛奔追殺人類的場面煞為可觀,做到了舊片重拍的視覺震撼效果。

話說回來,在新世紀裡看重拍版的《決戰猩球》,除了科技的進步外,電影的主題意境到底開啟了觀眾什麼嶄新的生命體悟?科幻電影的終極意義除了譁眾取寵之外,還有什麼?

從這個觀點來看《太空戰士》栩栩如生的模擬人生動畫,以及翻版自《異形》的故事架構,答案是相當明顯的。

科幻電影的困境其實在於雖然技術層層翻新,卻難掩靈魂空洞的虛無本質。好萊塢黃金年代的科幻電影內藏著生命課程的人生再教育,晚近的《侏儸紀公園》好歹也 有「生命會自尋出路」的一句警語,其他的,只有拾取別人牙慧,用拼盤劇情來幫襯炫麗的技術成就,看完電影就像看完一場煙火秀,驚歎完了,一切回歸黑暗。

月光下我記得:情書抵萬金

人生,通常是從寫情書的那一刻開始蛻變的。

如果,你有寫日記的習慣,重新打開多年期青春期的日記或週記看看,常常你會訝異發覺自己的字怎麼那樣幼稚?沒有靈氣也沒有骨氣,沒有個性,更沒有才情。那些多數都是信筆寫下,不曾想過日後要給任何人看的成長紀錄。

是的,除了政治人物或文學家,很少人會從小就工筆寫日記,在落筆的那一刻就想到日後可能有人會對你的墨寶,你的心靈點滴,你的生命記事有興趣,我所認知的胡適先生就是一直工工整整寫日記和情書的人。他的那一手胡體字,賞心悅目,為他的風雲人生和詩情意境留下絕美的符碼。

凡夫俗子沒空想那麼多,直到有一天,你開始要寫信給你的愛人,或是你鍾意的人,你才會開始一筆一畫地用力銘刻下你的心聲,更重要的是,你希望對方能夠從你 的字跡中看到你的愛,你的用心和用力。你絕對不希望對方展信閱讀時,是那樣潦草或者幼稚的字跡吧,見字如見人,是我們共同的心願,所以你一定要反覆抄寫, 直到自己滿意時,才欣然寄出,期待對方展信閱讀時的笑顏。

因為在乎,所以認真,因為認真,所以人生就起了變化。問題是,電腦化的人生,大家透過鍵盤敲出來的字跡都是一樣的,差別只在細明體或標楷體?有沒有加底線換粗體或標色?字的個性不見了,一切,只剩你在字裡行間裡流露的巧思和文氣了。

不會寫信,或者是不會提筆寫信,已經成為電腦時代的人們通病。台灣民眾應該不會忘記即使貴為中國國民黨主席,連戰先生的「中山美陵」四個毛筆字寫得有多悲慘?多慘不忍睹!書讀得不多,信寫得更不好的演員,如果要在銀幕上展露書法本事,那真的就是人間悲劇。

寫信,是林正盛導演《月光下,我記得》中非常重要的情書道具,男主角施易男臨時奉派到綠島小學支援,只能勤寫情書和留在台東的女友西蓮通聲氣,短短兩張信 籤,經常就讓西蓮蕩氣迴腸,終夜伏案回信,問題是西蓮的母親楊貴媚不願意女兒早定終身,所以就橫加攔截,沒想到卻被施易男的情書打動了自己獨守寒窰的心 房。

施易男的情書可以讓兩個世代的女人者魂縈夢繫,自然就是電影鏡頭不能放過的焦點,一方面要深入字裡行間,讓男女情欲躍然銀幕,一方面要從讀信人的眉宇反應,探索情欲燎原的威猛。問題是,每當鏡頭照到施易男的情書時,你就會情不自禁笑了起來。

為什麼?施易男的字其實方方正正,看得出他寫得很用力,寫得很盡心,然而方正得像是小學生,而非電影中他所飾演的小學老師,那筆字,讓觀眾看到的是青澀的未成年性格,看到的是提筆不多的人那種樸拙內斂的吶喊。

鄉下老師的字到底要寫成什麼模樣才合宜呢?答案當然是見仁見智,未必要龍飛鳳舞才是美,關鍵在於筆跡要能透露他們的情感,要能見証他們的浪漫,如果筆跡讓 人一看就像毛頭小夥子,你一定就認定那是青蘋果之戀,一笑置之,問題在於那一筆字要讓徐娘半老的楊貴媚也怦然動心,字的美學、字的魅力,不但要能感動楊貴 媚,也要感動觀眾,才能因此產生認同、理解與期待的觀影心情。

如果,你打開情書的第一印像就是幼稚,你就很難再朝浪漫的情欲世界裡去兜轉了。

人,是視覺的動物。雖說不少人就是情人眼裡出西施,硬是烏龜看綠豆,怎麼都順眼,然而就像莎士比亞所說的:「戀愛中人誰不是一見鍾情!」第一眼的視覺印像 何等重要,情書就是陌生男女的第一印像,而且因為只有情書可以反覆地看,摩娑,字跡印象也就格外重要。特別是以情書為主題的電影,情書勢必要無限放大,這 時,一筆拙字,浪漫不就減損三分了嗎?

「沒辦法,」林正盛導演手一攤,歎氣說:「一寫再寫就只能寫成那副模樣,也只能將就用了。」

是的,許多明星的墨寶簽名都很幼稚,不合巨星架勢,而且怎麼練也練不來,怎麼惡補也不管用的。然而,電影就是電影,藝術就是藝術,如果《2046》裡的梁朝偉也寫一手爛字,你還能有多少浪漫的想像?你還記得他在《英雄》中所寫的「天下」書法字跡嗎?答案就在其中。

電影片名:史密斯任務

片名,有時候是大綱,有時候是主題,有時候是人名,有時候是事件名稱……片名經常透露的就是電影的真正企圖和精神。《蝙蝠俠:開戰時刻》的英文原名叫做: 《Batman Begins》言簡意賅說出電影是為蝙蝠俠的源起追根溯源的前傳作品;《史密斯任務》的原文片名叫做《Mr.and Mrs. Smith》,直接以夫妻關係上片名,當然有用意。

《史密斯任務》的原文片名不像1989年的《玫瑰戰爭(the War of the Roses)》那樣,直接把戰爭點出來(不過,台灣片名是片商故意錯譯的,「玫瑰」戰爭的實際意議應該是「羅斯夫婦」的戰爭,錯譯固然讓人一頭霧水,可是 玫瑰總比直譯羅斯要有票房吸引力吧?),然而,電影精神與框架卻是差不多的,都是夫婦間的相處問題,差別在於史密斯夫婦的職業是殺手,而且兩個人都是,有 了這層特殊身份,所以「戰爭」的場面才更驚人,對「家庭」的破壞也就更狂猛。這是極見巧思,而且功\力不凡的商業電影包裝技巧。

夫妻貌合心不合,默契經常出問題,愛情淡了之後就會厭倦,卻又舊情難捨,所以才有婚姻諮商的必要。《史密斯任務》不論開場或結局都是諮商戲,布萊德.彼特 記不情結婚幾年,安潔莉娜.裘莉更正說是六年,他還是硬拗五、六年,三句簡單的問話對白,就已經曝露出他們的婚姻危機,別人是七年之癢,他們還沒癢,就觸 了礁,然而願意接受諮商,也就意謂他們還是舊情綿綿,不想舊愛盡成灰,所以兩位高手才頻突槌,就是不能像以往那樣一招斃命。

Simon Kinberg的劇本是非常聰明的平行結構,表面上是一對殺手夫妻接獲任務,才知彼此成為對方的暗殺目標,實質上卻是婚姻關係觸礁的夫妻生活僵局。從表面 到實質,劇情自然流轉在這兩個世界間,形成工作和生活的雙重對話,公事和私怨夾纏不清,不但是電影的趣味,更是普世男女不時哀怨泣訴的真實場景,這樣的男 女情愛文戲,處處都有讓人心有戚戚焉的共鳴感,進而再以諸如裘莉其實不會做菜,彼特卻以為她是大廚高手的劇情,帶出一般夫妻「同床異夢」的本質,以及「因 誤解而結合,因了解而分開」的傳統宿命,呼應了片名所標示的婚姻生活面貌。

文戲有對號入座的想像趣味,武戲則是滿足觀眾視聽的重要設計。

本片導演Doug Liman是動作場面的高手,他在《神鬼認証》中就已經展現鏡頭剪接和場面調度的功\力,電影中兩位頭號殺手精明幹練的你砍我殺行徑,槍戰拚鬥時的行雲流 水有如現代舞,不惜血本的爆破更是華麗得有如一場煙火大秀,高速公路上的飆車驚魂,從開車門拉人摔人到高速迴旋急轉的,更可直追《致命武器》和《駭客任務 2》等經典飛車戲所追求的「節奏」與「奇觀」效果。從讓人目不暇給的動作場面連結到夫妻反目的爭吵搏鬥,觀眾都能明白電影的平行結構與企圖,看得懂,又能 心領神會享受所有的銀幕奇觀,那種歡暢愉悅自然就會反應在票房上了。

僅管《史密斯任務》的劇情盲點與閃失,多到有如男女主角防彈衣的彈孔(諸如頭號殺手心細如髮,怎麼可能對枕邊人的異樣毫無警覺?組織要殺人滅口,怎麼可能 活命?……),不過,本片卻是一次非常成功\的商業電影行銷炒做示範,而且估算嚴密,執行精確,從俊男美女在銀幕上的化學磁吸效應,到私下的假戲真做,幕 前幕後的巧合,以及即時的相關八卦消息發布,都讓電影從拍攝到完成,具備了高度爭議及吸聚作用,然而,男女主角能夠不關痛癢地小露一下肢體和隱私(其實卻 是什麼都看不到),適度滿足觀眾的窺視欲望,也是很關鍵的表演技巧。

肉香四溢,卻不覺粗鄙,反而多添了無盡的浪漫情思,都是《史密斯任務》拿捏得非常精準的觀影心理學。

柯麥隆:銃夢上銀幕

昨天,第一次上了租書店去借漫畫書。

我不是故意扮年輕,裝可愛,年紀一大把了還硬要到租書店裡去和年輕人鬼混。

一切都是為做功課。電影功課。

外電說:《鐵達尼號》的導演詹姆斯.柯麥隆在沈寂八年後,正在著手改編日本漫畫家木城幸人(Yukito Kishiro)的作品《銃夢》(Battle Angel Alita),要結合傳統動畫和三D動畫表現出新形式的科幻冒險電影。

柯麥隆從來都是科技電影的高手,從《異形第二集》、《魔鬼終結者》、《無底洞》到《鐵達尼號》,看他的電影都是好像一場視覺啟示錄,讓人意興酣暢,覺得過癮極了。他要再拍新片了,就像大師重出江湖原本就是影壇大事,最特別的是他竟然選擇了日本漫畫。

歐美電影向日本取經不是第一次了,《攻殼機動隊》的漫畫和電影都曾帶給《駭客任務》無盡的靈感和啟發,然而士郎正宗和押井守也都不諱言他們曾經受到好萊塢電影《銀翼殺手》的啟發,電影世界中,國土疆界早已超越了地理座標,小小的世界村在他們的心智世界裡交流著。

我不是漫畫迷,小時候當然看劉興欽、葉宏甲和海虹等本土漫畫家作品,後來再看王澤的「老夫子」,中年後再陪兒子看「天龍八部」、「小叮噹」和手塜治虫大全 集,然而看這則外電之前,我沒聽過木城幸人,更不知道《銃夢》是啥漫畫,但是從外電的字裡行間,我聞嗅到一股新的科幻力量正在冒芽抽長,於是迫不及待地走 上租書店去找《銃夢》。

柯麥隆的電影故事設定在26世紀(也就是五百年後),以喪失記憶,被專修各類機器人的依德醫生在廢鐵堆裡找到,並修復成形的rusty angel凱麗為主角,凱麗喪失了記憶,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和故鄉(凱麗的名字其實是伊德醫生不久之前才死去的愛貓的名字),但是在急難時刻卻會自然反射出 驚人的火星古代武術機甲術,打敗各式邪惡機器人,目前暫定名為《戰鬥天使(Battle Angel)》,劇情故事就根據漫畫《銃夢》1-3集的故事為主線,請《亞歷山大帝》的編劇Laeta Kalongridis重新編寫腳本。

漫畫一租回家,立刻成為全家壯丁爭搶閱讀的對象,看完前三本漫畫,大家的感想都一樣:「哇,這麼暴力,這麼血腥,一定是限制級的電影!」雖然柯麥隆一再表 示他拍出的電影會以「輔導級〈PG-13級〉」為標準,因為銀幕上可能血光四濺,但因為主要人物都不是人類,而是半機械的生化人,所以即使漫畫中不時就有 斷頭斷腳的決戰畫面,甚至還有自截身軀以克敵制勝的驚人情節,但是把角色當成玩偶,流出的血都是藍色液體,就可能不至於那麼驚心動魄了。

細看《銃夢》,大概可以歸納出柯麥隆選中這長漫畫的原因:

1. 失去記憶的強力女戰士。(有點像異形吧)

2. 依德醫生對自己一手救活的機器人的情感。(既像科學怪人,又像虛擬偶像)

3. 腦和肉體的互動關係。(只要腦還活著,肉身或機器軀體都可以更換的)

4. 廢鐵鎮上方總是飄浮著一個神秘的空中都市沙雷姆(天堂與地獄的象徵)

5. 凱麗的愛人尤浩,幹盡殺人壞事只想上沙雷姆。(正邪意念與愛情矛盾)

6. 無止盡的各式機器人決戰。

木城幸人在他的小檔案中曾經表示,他心目中最崇拜的兩位英雄都是技擊高手,一位就是截拳道創始人李小龍,另一位則是極真會空手創始人,號稱「屠殺猛牛的 鬼」,也有「神之手」之名的大山倍達(Oyama masutatsu)。這或許就說明了他何以會在每一本的漫畫裡都有那麼多的決鬥場景,生死決戰是電玩世界裡的必要條件之一,女戰士迎戰大機器人更是最討 喜的大衛元素(聖經中弱小的大衛王擊敗巨人歌利亞傳奇),不論將來電影片名要取成怪怪的《銃夢》或血淋淋的《戰鬥天使》,暴力已經是不可或缺的元素,關鍵 就在於柯麥隆這回能夠創造出什麼樣子的暴力美學,對於這,我有無盡的想像和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