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導演用畫面說出千言萬語,等待知音去感受與體會。
日期: 2009 年 8 月 31 日
惡棍特工:一顆老鼠屎
如果你相信電影院像教室,可以讓觀眾學到許多知識,你一定要提防導演昆汀.塔倫提諾(Quentin Tarantino)的惡搞花樣。
首先,你會拚錯英文單字,《惡棍特工》的英片名片叫做《Inglourious Basterds》,其中,Basterds是個錯字,正確的拚法其實是Bastards,從a到e,一字之別,只有敏感的人會注意到(多數是英美人),但也因此就容易誤導非英語系的學生,以為Basterds才是「痞子惡棍」的正字,以後看到Bastards也許還會大笑那是錯字呢!
其次,希特勒不是死在法國戲院裡的,而是死在自己的地下室基地中的,連北韓都不知在那裡的年輕影迷,也許看完《惡棍特工》後,還會跟老師爭論不休呢。
電影很容易誤人子弟,《惡棍特工》是很鮮明的實例。
但是昆汀導演從來沒打算拍紀錄片,也不打算規規矩矩寫歷史,他自己的作品如果能夠列入電影史的教材,他也許才更開心。Basterds的錯字,就像希特勒死在電影院的劇情一樣,全都是他瞎掰出來的,歷史要忠於事實,電影卻可以天馬行空,這是他一向信仰的真理。
才情比天高的人,才敢恣意惡搞,但是惡搞要搞到匪夷所思,卻不失格調,才是真本事,《惡棍特工》最成功的惡搞人物就是克里斯多夫.華茲(Christoph Waltz)飾演的蓋世太保漢斯.蘭達(Hans Landa),而且格局比《沈默的羔羊(Silence of the Lambs)》中的金像獎影帝安東尼.霍普金斯(Anthony Hopkins)更上層樓。
他們同樣講話慢條斯理,但是安東尼陰暗低沈,濃密烏雲就如同他背後的暗影一樣,一切都可預期;但是克里斯多夫的表演卻是一派若無其事的樣子,但是話中有話,暗藏玄機,例如他去牧場農家查猶太人戶口,先開口要喝牛奶,就昭告了他已經清查了農家生計,繼而再握了一下小女兒的手,就又暗示了若不聽話,他可是會辣手摧花的;再來就是形容猶太人有如老鼠,明白暗示他懷疑鄰家猶太人就直接躲在地板下…
就在觀眾擔心已經到了攤牌的關鍵時刻,他卻又換了話題,「有菸嗎?我可以抽菸嗎?」農場主人拉帕提(Denis Menochet飾演)掏出來的是一只平常的菸斗,但是他順手掏出的卻是身材大一號的巨型菸斗,菸斗現身的那一剎那,電影院為之譁然,男人在生死關頭鈎心鬥角,竟然比到菸斗上來了,你大我小,大家都明白了蓋世太保贏定了。
只是那只菸斗不只是大,而且還有些小典故,菸斗的牌子叫做Calabash Meerschaum(我必需承認,其實我完全不認識這支菸斗品牌,更拼不出其名稱,我是因為看到菸斗的外型,覺得太誇張太離譜,有了好奇之心,才進一步查出那是「神探福爾摩斯」愛用的菸斗品牌),漢斯的英文說得非常流利,又隨身帶著福爾摩斯的菸斗,顯然他是心儀福爾摩斯的辦案神探,一位小小的法國酪農夫,如何鬥得過他?
從動作、語言到道具全都一語雙關,而且全在談笑間輕輕帶過,克里斯多夫.華茲的演技為他自己掙得了坎城影帝的榮銜,也同樣讓人見識到了昆汀.塔倫提諾的導戲功力。
選角成功,是《惡棍特工》最迷人的特質之一,但是太強大的反牌固然讓人看得毛骨悚然,油生恨之入骨之心,但卻也把其他對手戲的戲份全都吃得光光的了。
他套問猶太戲院經理梅蘭妮.洛宏(Melanie Laurent)的身家時,明明就已經問到節骨眼,即將無所遁形之際,他卻急踩剎車,洛宏險些窒息的寒毛直豎表情,其實反射的正是觀眾的焦慮;他用「灰姑娘」遺失的金鏤鞋典故,卻試臥底女間諜Diane Kruger的玉足尺寸時,不但讓腳上打石膏的當事人無從閃躲,觀眾更是看得忐忑難安,然後他的失控痛毆與掐人脖子,固然是他最失態的發狂反應,卻也顯現了惡棍本質。
最悲慘的不是上述兩位女星,而是漢斯逮到了死對頭布萊德.彼特(Brad Pitt)時,布萊德根本毫無招架之力,頭上罩著面罩的他,只能任由蓋世太保捏著鼻子羞辱他,布萊德的唯一表演就是隨即用他的頭部反擊,把漢斯擊倒在地,勉強算是大快人心地扳回一城,但是隨之而來的談判,幾乎又全看克里斯多夫.華茲討價還價的電話談判技巧。壞到極點的漢斯可以大言無恥地漫天開價,布萊德連就地還錢的機會都沒有,也只能任憑宰割,完全被漢斯給吃得死死的,沒有那種惡棍特工隊領導人的痞子神采了。
這不是克里斯多夫.華茲的錯,他的鋒芒蓋過了其他人的演技,只因為戲的焦點全在他身上,只可惜最後正義還是得伸張時,樹林易囚的地位交換時,命運也隨之逆轉的結果,確實是言而無信的痞子才做得出來的事,只是大魔頭就這樣落敗,固然出人意料,但是反高潮的草率處理太讓人失望,完全沒有了回味餘韻。
百分之九十九的惡棍鐵金剛,最後卻敗在百分之一的敵人承諾上,表面上是機關算盡,實質上卻成了笨蛋鐵金剛,這不也是昆汀導演不按牌理出牌的惡搞技法之一嗎?只可惜,這一招,損人不利己,惡魔變笨蛋,IO急凍,不但風格不統一,給人的感覺就有如一顆老鼠屎了。
真情收音機:泰國芭樂
之前,我和多數人一樣,不過是在亞太影展看過幾部泰國片,就對泰國電影有偏見,嫌棄髒亂的市集景觀,厭憎金晶亮麗的俗爛色彩和陳腐劇情,提到泰國電影就是意興闌珊,一切就像「新亞洲電影面面觀」這本書在1991年所認定的:泰國電影面對的是「無望的未來」。
但是風水輪流轉,泰國電影如今不只是亞洲最重要的後製中心,2004年的坎城影展競賽更有泰國電影入選競賽還得了獎。看完《真情收音機》後,更驚訝新世代 泰國人的鮮沛生命力,他們不標榜文化姿態、不高唱藝術品味,而是用最通俗的音樂和悲歡離合劇情,來包裝、粉刷一則不夠新鮮的鄉下孩子悲歌,卻依舊能撩動你 自以為己經成熟世故的心靈。
《真情收音機》的劇情是非常標準的「未開發」國家的城鄉文明悲喜劇。男主角潘是很愛唱歌的年輕人,他生命中最甜美的時光就是以歌聲和容貌追求到心儀的女生莎 杜,婚後他的噩運開始降臨:先是莎杜懷胎五月時,只有潘一人中籤入伍;軍旅生活很無趣的潘抽空參加歌唱大賽得了第二名,因而決定做逃兵;做了兩年星夢的 他,卻只有擦地板的份,好不容易上台圓了星夢,卻被老闆性騷擾,還不慎失手害死了老闆;逃亡做了甘蔗工,替同伴打抱不平,又遭工頭追殺,只能繼續亡命,甚 至還因偷竊坐牢……歷經滄桑後,回到老家,田園荒蕪,妻子也替別的人男生下另一個兒子,但是他人生夢醒,決定不不再飄零。
類似這種「清貧雖苦,卻和樂幸福;富貴雖美,卻賤亂人心」的劇情架構,誠然是通俗劇的陳腔;電影遵循「富人剝奪窮人」、「權勢剝奪卑微」這種未開發國家生 活的主軸,也看不出什麼新鮮趣味。《真情收音機》能夠脫穎而出,主要就是全片透過「聲音」的魔力穿透「層層剝削的社會體制」魔障,找到俗世男女的真情吶 喊。
本片根據泰國暢銷小說改編,重點在突顯六0年代遭人謀害的泰國流行歌手松巴洽隆(Surapol Sombatcharoen)的傳奇人生和動聽歌曲,電影的主線放在男主角潘的身上,女主角莎杜的戲雖不多,其實卻是畫龍點睛的關鍵人物。
莎杜先在廟會舞會上,被潘的「歌聲」所惑;繼而在看默片時,又被潘能言善道的「辯士」丰彩勾了魂;甚至老公沈淪於都市暗室時,傷心寂寞,獨守空閨的她遇上 能言善道的船上大夫時,很快就被他用廣播器賣藥的「叫賣聲」給「催眠」了。誰能掌握聲音,能夠掌握媒體,就能掌握美麗的莎都,這樣的邏輯其實正是導演拉唐 納阮篤信的聲音美學,所以他才會大量使用類似MTV手法,讓松巴洽隆的歌聲得以分別在「從軍」及「服刑」時盡情揮灑,同時再以「後設手法」改編時空順序, 讓電影中的人物,不論生死,不管時間順序,更不計肉體或靈魂,都能夠穿插現身,讓歌曲趣味及戲劇線索相互碰撞,產生更豐富的解讀空間,也構成全片最直接、 最通俗,卻也最迷人的聲音魔法,因為看完《真情收音機》,你的心靈和唇齒都會有急著要唱歌的衝動,這更應驗了電影原名「Monrak Transistor」的真精神,因為「Monrak」這個字指的是「魔法般的愛情」,只有歌聲才能傳遞魔法,才能將泰國社會的貧富差距真相不露痕跡融縮 在電影底片中(片中那場富人扮窮人的化妝晚會實為最不露痕跡的社會批判)。
雖 然電影情節沒有太多的意外轉折,表演方式也單純到有些幼稚,幾位配角不時對著鏡頭說話的處理方式也太做作了些,但是幾場真情流露的戲還是可以打動人心,例 如棄婦莎杜要到都市探望夫君,她的禮物竟然是兩瓶保特瓶裝的「雨水」;片中的收音機更是從婚禮定情禮物的角色,一路默默守候著女主角,沒有躍上台面搶戲, 甚至最後只是滿面塵土地窩著藤椅下,成為感情質變的見証人,這麼節制不煽情的暗示手法,反而與全片的俗豔主流形成有趣的抗衡。
泰國人會在2003年選派電影《真情收音機》角逐奧斯卡外語片獎,一方面是因為他們真心喜歡這部電影,因為該片具體反應了泰國過去三十年的民生發展史,忠 實呈現泰國社會的變遷風貌,另一方面,則是該片有如一面鏡子,可以讓開發中國家的人們從泰國男女的通俗劇看到了自己曾經走過的過去。
遺忘過去,是人類的天性;重複過去,更是人類天性。夢幻愛情的三廳電影從台灣影壇消失後,悄悄轉進台灣電視台,就是流行文化換了胴體和臉蛋,換穿新裝後, 就得以一再借屍還魂的最佳例証,因為流行文化追求的就是反應「民之所欲」,「飲食男女」的生活基本欲望就是「民之所欲」,才是流行文化精髓,《真情收音 機》就是這麼一部兼具流行趣味與民俗紀錄的作品。
放牛班的春天:音樂情
電影市場每年都有兩百多部新片在台灣映演,可是有幾部真正能夠深入人心,甚至讓人熱淚盈眶呢?電影看得越多,感情越麻木了,但是也會有意外,《放牛班的春天(Les Choristes )》就是一次完全意外的衝擊。 閱讀全文 放牛班的春天:音樂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