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鬼玩家:重溫電影史

我鼓勵所有熱愛電影的人都應該去看《神鬼玩家》。不是因為電影成就非凡,不是因為這是一部偉大的電影,而是這部電影的男主角霍華.休斯曾經是電影大亨,他 要在片廠制度中殺出一條血路,他的奮鬥歷程就是最佳的電影史教材,看完「神鬼玩家」,你就等於重讀了早期電影史。

 

霍華.休斯從默片時期投身電影拍攝,當他在自家的放映室裡看到華納公司的第一部有聲電影《爵士歌手》時,聽到男女主角開始說話及唱歌時,忍不住站起身叫著 說:「這才是人們要看的電影!」有聲電影是電影科技非常重要的里程碑,當喜劇大師卓別林初期還在抗拒有聲電影時,已經拍過三部電影的休斯就已經嗅知新科技 即將帶來的電影革命,他廢棄原先的默片版《地獄天使》片段,重新來拍有聲版《地獄天使》。

 

這段情節就是台灣影迷第一次可以在大銀幕上見証到影史上的第一部有聲電影《爵士歌手》,可惜中文字幕沒有介紹,畫面上也不是白人歌手Al Jolson把臉塗黑在台上唱歌的模樣,而是他還沒成名之前,彈著岡琴對母親訴說他有心在歌唱界開盪出一片天的心願……不熟悉電影史的多數觀眾不知道才二 十三歲的休斯在那之前認識的電影都是不會說話的啞吧,一看到電影人物可以開口說話了,所以才興奮成那幅模樣,或許還會以為休斯是不時神經亢奮就發狂的電影 大亨。影史上對於有聲電影的問世曾經有如下的紀錄:1927十月六日,影史上第一部有聲電影《爵士歌手》在紐約華納戲院上映,盛況空前,一票難求。「當 男主角Al Jolson又歌又舞演出Toot, Toot ,Tootsie Goodbye!時……觀眾為之瘋狂……」

 

光是這麼一場戲,你或許就可以明白,電影中的電影不是莫名其妙就硬塞進畫面了,每段電影都有故事,問題在於我們的電影史修習得精不精,眼界寬不寬,能不能察覺導演馬丁史柯西斯在歷史考據上所下過的功夫。

 

正因為霍華休斯是電影大亨,《神鬼玩家》主要又描述他在19201940年代間的傳奇人生,電影中的電影故事就格外有趣。「神鬼玩家」中把米高梅的老闆 路易.梅爾刻畫成腦滿腸肥,極其勢利的豬頭,基本上是貼合了影史上對他的記載,雖然相對於休斯的浪漫揮霍,動輒要二十六架攝影機來拍片,他卻連借兩部攝影 機給他的競爭小老弟都不肯,顯得小氣又目光短淺,但是,千萬別忘了,他可是催生奧斯卡獎的關鍵人物呢。

 

至於休斯可以一部電影拍三年,可以為一朵雲等上大半年,可以自己坐上飛機拿起攝影機來拍片,可以把電影預算從五十萬、一百萬、一路飆漲到四百萬,21世紀 的觀眾或許是喫著爆米花,當成一則影史趣譚來看,心想著,這樣的工作環境太讓人豔羨了,愛怎麼搞就怎麼搞,但是,千萬別忘了,他是老闆,是美國的首富,才 有本事愛怎麼玩就怎麼玩,那則傳奇只適合他一人,其他的老闆都是生意人,成天敲著算盤計算盈虧,不像他既有夢想還有錢,可以咬著牙拍出了觀眾真正想看的電 影。惡搞是不可取的,但是永遠盤算著觀眾想看什麼,就給觀眾看什麼的拍片心理學,至今都還是很多人心嚮往之,卻力有未逮的白色謊言!

 

至於大亨如何泡美女?美女如何奉承黏大亨?狗仔隊如何跟蹤騷擾?電影中有許多實例,都可以明確告訴你:人心不是從壹週刊進入台灣之後才變壞的,名人的下流 嘴臉不是蘋果日報入侵台灣之後才被拆穿的。這些社會現象早就在一世前伴隨著電影事業的勃興而反射著人性本色。問題是如果你不知道凱薩琳.赫本、珍.羅素、 艾娃.嘉納和貝蒂.黛維斯是何許人,面對著《神鬼玩家》中那麼多嘴吧上叫出來的名人名字,或是有如過江之鯽在你眼前浮現的明星臉蛋時與姿態裝扮時,肯定只 能跟著瞎起鬨看熱鬧,如果你肯事先或事後多k一點電影史,你肯定會有一種影史上的美人都從銀幕上走了下來的驚歎滿足。這就叫做門道。

 

當然,《神鬼玩家》最有趣的電影傳奇就是電檢故事了。

 

《新天堂樂園》的神父搖鈴、戲院剪片時的哀鴻遍野和最後的吻戲大全,具體而微讓我們想見了衛道人士在保守年代裡的行徑,以及電影發展史一路在剪刀邊緣討生 活的委屈求全;「神鬼玩家」卻讓我們目擊了休斯老闆把攝影機對準大胸脯女郎就開始拍片,然後再義正詞嚴地面對著電檢委員會的評議委員,拿著量尺,對著歷來 知名豔星的胸部,逐一丈量裸露比例,間接指控電檢諸公偽君子的多重標準……生活在21世紀的台灣,就像其他資本主義的國家一樣,對於三點全露的情色A片早 已見怪不怪,只能對四0年代大驚小怪的電檢環境搖頭三歎,很難想見電影人曾經遭遇過的「刀下留片」慘史。

 

大導演史丹利 .庫布立克(Stanley Kubrick)一向走在時代尖端,挑戰各種禁忌,他早在一九六0年的羅馬奴隸爭取自由的電影《萬夫莫敵(Spartacus)》中就曾經在一場湯尼.寇 蒂斯服伺勞倫斯.奧立佛洗浴的戲時,由奧立佛問寇蒂斯到底愛吃「牡蠣」或「蝸牛」,湯尼愛吃「牡蠣」,不吃「蝸牛」,勞倫斯卻是「牡蠣」或「蝸牛」都吃。

 

這幾句對白,很多人或許以為只是無聊男人在談美食,但是只要你細想一下「牡蠣」和「蝸牛」的外型,就會明白其實是庫布立克很委婉地以隱喻的手法在說勞倫 斯.奧立佛在戲中的角色其實是男女都不拒的雙性戀者,他用這種方式來試探有無可能和他的僕人湯尼有進一步的親密關係。

 

這麼幽諱曲折,遮遮掩掩的情欲戲在當年根本通不過電檢,只能一刀剪去,三十年後,同性戀、雙性戀都不再是禁忌的時候,片商才打算把這段片子接回去,但是只 剩畫面,聲帶不見了,勞倫斯.奧立佛又早已駕鶴西歸,不可能重新配音,怎麼辦?還好,安東尼霍普金斯跨刀助陣,才讓這段同志情節得以重見天日。

 

如果你明白電影史上的情欲畫面有這麼坎坷的歷程,你或許就會明白拿尺子去量女明星胸脯的這場戲不是逗你開心的瞎掰故事,而是既辛酸又荒唐的真實歷史,只是 時過境遷,我們拿笑話來追述這段往事,然而今天的新聞局,對於電影的裸露有更開明嗎?不時,我們還會聽見片商抗議新聞局只看露不露,卻不看前後劇情有無情 色意味,而堅持動剪……剪刀的故事已經剪了一百年了,相信我,它還會繼續剪下去,這就是《神鬼玩家》也只能長聲一歎的無奈了!

神鬼玩家:好萊塢傳奇

偉大與瘋狂,通常只有一線之隔。就像全壘打與高飛球只有一牆之隔一樣。球兒越牆而去,就是掌聲與歡呼;球兒無力墜下,就是懊惱、歎息與咒罵!

2005一月二十五日,馬丁.史柯西斯()站上奧斯卡打擊板,振臂急揮,球兒高高飛去,會是全壘打嗎?還是高飛球?答案要到228才知道。

但是,我可以確定《神鬼玩家(The Aviator)》距離偉大的電影還有一段距離,卻絕對是一部瘋狂的電影。瘋狂不是眨詞,凡夫俗子庸碌度日,有夢想的人才有瘋狂的資格和權利, 只有敢於加速狂飆的人才能享受風馳電掣的瘋狂滋味;然而,急撲直來的狂風也就會扭曲人的嘴臉,讓形影模糊,讓真相更渾沌。

歷史上的第一部電影就是人類活動歷史的記錄,爾後,成千上萬的電影也都欣然肩負起記憶重建工程,透過「重建」,要讓後人「重見」某個時代,馬丁.史柯西斯 就是其中最著名的工程師之一,《紐約黑幫》如此,《神鬼玩家》亦然:二百五十年前的紐約風情,他信手拈來,如數家珍;七十年前的美國風情,靠著音樂、服裝 和髮型的排列,他就能絲毫不手軟地讓人驚歎連連。

寫史詩,對馬丁而言,搭建施工鷹架,一點不難,難的地方在於史詩的魂魄。

《紐約黑幫》的歷史長河氣勢,何等磅礴,卻在奧斯卡盛會上抱蛋回家,關鍵在於劇情太像「王子復仇記」,你如何愛上一位臨事懦弱的悲劇英雄?況且李奧納多.狄卡皮歐也無法具現「To be or not to be」的憂鬱氣質。

《神鬼玩家》的劇情描寫美國首富霍華.休斯(Howard Hughes)的半生傳奇。富可敵國、才華洋溢的他,有嚴重潔癖、 又耳背,最後卻因為性格和心理上的失衡把自己關在一間房子裡,與世隔絕。這樣的人物,表面上符合了古典戲劇上非常重要的「tragic flow」特質,實質上卻容易混淆了主角的性格詮釋,只讓觀眾看到他的怪癖與困惑,卻無法理解偉大的英雄何以不能掙脫這種性格枷鎖……傳記電影不只是鉅細 靡遺地排列已知史實或模擬某些細微動作,而是要提供內幕(inside)觀點,深入探索角色內心,真人實事的是非成敗早已寫入史冊,編導不能改變史實,然 而透過敘事歌詠手法,卻可以讓觀眾在重新認知史事的過程中,找到認同的著力點,這正是戲劇的魅力所在。

刻意讓角色特質隱伏在幾句關鍵對白中,基本上確實是戲劇創作的奧秘,然而,太白太露,就顯得斧鑿太深,匠氣十足;太隱晦,沒人看得到或看得懂,就等於是白忙一場,過與不及之間就是學問。

馬丁處理得太白太露的戲份諸如:母親從小教他背誦「quarantine(隔離)」單字,提醒他「You are not safe(你不安全)」,顯然是從後來的人生機運,回頭替人性毛病找個說法,手法不算不高明,但在母子關係、瘟疫時代都論述不足的情境下,就顯得牽強附 會。

至於隱晦的手法呢,十八歲就繼承家產,成為德州首富的休斯,難免會被人識為少不更事的少爺,馬丁表現他穩坐江山的手法卻太強調傳奇色彩,顯得有些財大氣 粗,例如就一句他不希望人家稱呼他「二世(junior)」來對照他事必躬親的工作狂;例如他不時靠著「你的薪水,我加一倍」的手法挖角,也用「你要四倍 力氣來回報」的男人豪語來要求部屬……這些都是側寫人物性格的暗流伏筆,細節的勾畫很清楚,但是人物的魅力何在呢?這樣的性格剪裁,只能給人瞎子摸象的印象,大家都掌握到部分真實,但是看完一百六十分鐘的電影,你還是很難形容霍華.休斯,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腦袋空空走出戲院的你,要如何向朋友介紹這樣一部電影?

反過來看一代女星凱薩琳.赫本(Katharine Hepburn)在她厚達418頁的回憶錄「Me」中只用了十三頁的篇幅追述她和休斯的往事,而且坦承,她和休斯都有急於出名的強烈衝動,但是她光用一 句:「People who want to be famous are really loners. Or they should be.(急著出名的人都很寂寞,也應當寂寞)」就替休斯晚年的離群索居行為做了最佳註腳。

赫本還用打高爾夫球的心態來形容她倆的性格差異:「我打球是為了好玩和運動,霍華打球則是進步再進步!」同樣是只用一句話,霍華.休斯的求勝性格就跳了出 來。赫本的演藝生涯掉入低潮,被人罵做「票房毒藥」時,好不容易讀到一本非常精彩的劇本「費城故事」,霍華給她的建議卻是:「先買下電影版權,再拍片!」 生意人的精明幹練,就表現在遇事決斷的狠準上。

電影用「The Aviator」做片名,以突顯霍華最愛飛行的性格,他的「地獄天使」一拍就三年,關鍵不在於恃「財」傲物的財大氣粗,也不是他凡事就愛特立獨行,而是這 是一部空戰電影,所以他要動用二十六架攝影機,而且親自飛上天去拍片,這才是他會從電影轉進航空事業的心理奧妙,多一點註解,多一點描寫,觀眾或許就更能明白他的飛行夢,就更能體會他不但愛飛行,更愛自己設計飛機,甚至一定要自己試飛的探險家性格(電影中,他說了一句:「我為什麼要花錢來讓你爽?」確實能讓他的性格脈絡更鮮明,但那也是絕無僅有的一點手痕)。

《神鬼玩家》中出現了四位明星,裘德.洛(Jude Law)的埃洛.弗林(Errol Flynn)像小丑、Gwen Stefani飾演的珍.哈露(Jean Harlow)像白癡,只會說「不要買東西給我,請我吃飯就好的」艾娃.嘉娜(Ava Gardner),在凱特.貝琴薩(Kate Beckinsale)的詮釋下,有形無魂活像行屍走肉,只有凱特.布蘭琪(Cate Blanchett)飾演的凱薩琳.赫本真正有血有肉,馬丁.史柯西斯眼中的好萊塢可以寫成另外一篇研究論文,他對大亨的批判也是針 針見血,夠味得很,但是電影就是電影,不是好萊塢的批判史,若無浪漫在心頭,霍華的好萊塢歲月不過是酒池肉林的酒醉金迷而已。

「霍華教會我飛行!」電影中和回憶中的凱薩琳.赫本都說了這樣一句話,她們空中夜遊洛杉磯,情動又心動,終於相擁纏綿的那場戲,堪稱是全片最有浪漫氣息的場景。分手後,用股票交換八卦報導的情義相挺,更是最八卦的富豪傳奇了!

然而,回憶錄中的凱薩琳卻嫌霍華剛開始追求她的時候,老愛開著飛機在她頭上飛來飛去,而且老在不該降落的地方著陸,煩得很呢,後來她參加劇團演出,霍華一 個城市接一個城市陪伴她,一場飯局接一場,兩人才開始交往親近,結為摰交。真實人生與戲劇人生當然是不同的,戲劇就要去蕪存精,就要加油添醋,才會好看, 只要對比回憶錄與電影的異同,就可以明白好萊塢打造銀幕傳奇的心態與手法了。

公主徹夜未眠:一曲三唱

義大利歌劇作曲家普契尼的音樂優美動聽 ,不但讓歌劇迷鍾愛神往,更是歐美電影最愛用的音樂之一。

 

普契尼在「杜蘭朵公主」一劇中最著名的詠歎調「Nessun dorma」(「公主徹夜未眠」,或譯「今夜無人成眠」),在男高音帕華洛蒂的演唱詮釋下,總讓人下巴昂揚,油生興會淋漓快感;改由女高音莎拉.布萊曼演唱時卻又委婉多情, 讓人好生憐惜。男女皆宜的甜美曲調,就是普契尼的魅力所在。

 

曲調美歸美,但是「公主徹夜未眠」到底唱什麼?卻不是多數人曾經深究或可以理解明白的,因為歌手們都是用義大利語來唱這首歌,偏偏義大利語對我們而言,有如鴨子聽雷,為了研究這首歌,只好從英文翻譯的歌詞切入。我看到的英譯版本如下:


No one sleeps, no one sleeps…
Even you, o Princess,
In your cold room,
Watch the stars,
That tremble with love
And with hope.

But my secret is hidden within me;
My name no one shall know, no, no,
On your mouth I will speak it*
When the light shines,
And my kiss will dissolve the silence
That makes you mine.

No one will know his name
And we must, alas, die.

Vanish, o night!
Sunset, stars!
At daybreak, I shall conquer!

試著翻譯成中文如下:
誰也不許睡!誰也不許睡!
公主啊!妳也一樣,
在妳冰寒的宮中,
注視著因為愛情和希望而顫抖的星星!

但是我的心中有著不可告人的祕密,
沒有人知道我的名字!
喔!不,我只能貼著妳的芳唇上說出它。
當曙光破曉時,
我的熱吻將打破沈默,
使妳成為我的人!

無人得知他的名字,
我們將難逃一死。

消失吧!黑夜!
日落,星辰!
天明時,我終將征服一切。

字面上,這應該是一首情歌,雖然危機四伏,殺機濃濃,畢竟是愛與希望的情歌 ,電影中若將這首歌用在深情場景,肯定會讓人感動落淚,但是,不知道為什麼,好萊塢最愛採用這首歌來配樂的作品,通常都是緊張刺激的動作電影。

 

影迷應該不會忘記2002年的恐怖攻擊電影《恐懼的總合(The Sum Of All Fears)》,軍事小說家湯姆.克蘭西( Tom Clancy )的作品總帶有強烈的預言特質,「總統命令」預言了美國本土發生了類似九一一事件的恐怖攻擊行動,《恐懼的總合》則是恐怖份子在美國境內引爆了核彈,九死一生的美國總統,差一點就發動長程飛彈攻擊報復疑兇俄羅斯,等到雙方領袖電話熱線對談,真相大白後,雙方的特勤入員就展開鋤奸復仇行動。於是就在 「公主徹夜未眠」的高亢歌聲中,我們看到了汽車炸彈爆破,見証了恐怖份子被屠殺的場景。

 

2005年的漫畫改編電影《幻影殺手(Elektra)》一開場也是珍妮佛.嘉納穿著一身火紅的復仇女神衣裳,露出大半個胸脯,手持著兩隻三叉劍去執行她的暗殺任務,他的對手自知死路不遠,卻不相信他請的保鑣無力抵擋,於是他喝著酒,聽著「杜蘭朵公主」的音樂,等待著嘉納上門,殺手就是殺手,天羅地網她也毫無所懼,樂音還沒停,酒杯已碎裂,她的飛叉已經穿透了對方的沙發了!

 

「杜蘭朵公主」的故事其實帶有濃濃的血腥味,電影在血泊中採用這樣血性昂揚的音樂,其實不算離譜。歌劇故事描述中國公主杜蘭朵為了替前輩公主報仇,設下了三道謎題招親,結果有十三位外邦王子答不出謎題而犧牲刀下。最後只有韃靼卡拉夫王子全數答對了!但是杜蘭朵公主卻反悔,卡拉夫因而揚因:「只要在明天清晨來臨之前,猜出我的姓名,在下甘願引領就戮!」公主下令全國漏夜查訪卡拉夫的身世,終於找到暗戀王子多年的關鍵人物柳兒,她寧死也不願意說出卡拉夫王子的名字,最後則在卡拉夫的熱情感動下,杜蘭朵公主態度軟化,兩人終成眷屬。

 

但是,這樣的音樂不能做柔和的抒情處理嗎?一定要這樣的血淋淋嗎?答案是:戲法人人會變,巧妙各有不同。剛獲得金球獎最佳外語片和曼谷影展最佳影片的西班牙電影《點燃生命之海(THE SEA INSIDE)》就把同一首音樂做了完全不一樣的處理。

 

《點燃生命之海》是一部探討人能否尊嚴地安樂死的電影,哈維.巴登飾演的男主角勒蒙在一次跳海活動時,傷及頸椎,全身癱瘓,只剩眼睛、嘴吧和心靈還能活動,臥病在床近30年的他,只能靠著想像「神遊」,踩著「公主徹夜未眠」的樂音,觀眾看著他跳窗而出,鏡頭就像他的雙眼,越過草原、森林和山丘,終於抵達他最鍾愛的海洋,他心愛的女人就在海灘上散步,他就可以聞著她的氣息,擁抱接吻……

 

想像成為他唯一的人生財富,因為殘酷的現實只能給他無限的失落和徬徨,但是普契尼的音樂卻彷彿讓我們看見了一個顫抖的靈魂,在仰望著天上的星星,在呼喊著他的愛情與希望,這個永難實現的夢想,伴隨著普契尼的音樂讓所有的觀眾都感受到他的生命力,卻也更為他無能為力的癱瘓人生而黯然落淚!

 

「公主徹夜未眠」可以血光四射,也可以珠淚四流,同樣一首歌,卻表現出完全不同的人生境界,我益發相信:「師父領進門,修行在個人!」好的音樂有如一面鏡子,反射出創作者的心靈,讓偉大與蒼白都無所遁形。

狂琴難了:時代兒女情

同一口味的東西不耐久吃,吃多了會膩,吃多了會煩,如果說好萊塢是夢幻食品工廠,又三不五時推出同一口味的食品,你可能聞之色變,再不願多碰多想。

我就是最典型的實例。

 

看史匹柏的「辛德勒名單」時,我曾經深受感動;看「戰火浮生錄」、「美麗人生」、「縱情四海」、「戰地琴人」、「戰火孤雛」和「童年再見」時,我也曾對鏡頭下那段以暴力和暑殺為主軸的納粹時光油生一種陌名的恐懼,我知道,如果有選擇的機會,要我在納粹猶太電影和一般商業電影中選擇的話,我不會選納粹電影。

 

理由很簡單,我自己以為一切都太老套了:不就是納粹迫害猶太人,把大家都關進集中營裡,然後隨意用毒氣或槍決等方式集體屠殺……死的都不是我們的親人,不是我們熟悉的藝術家,一種事不關己、輕賤人命的輕忽思緒就在我的腦際迴旋著, 完全不知道人的盲點就是這樣產生的,正是因為我們自以為知道了一切,忽略了人生的基本堅持,所以歷史黑潮遲早還會再鋪天蓋地而來。

 

今天的媒體報導,2005一月二十七日,全球領袖和納粹大屠殺倖存者將在波蘭集會,紀念奧許維茨納粹死亡集中營解放六十周年。因為就在1945一月廿七日,蘇聯軍隊進入了波蘭南部的奧許維茨集中營,發現還有約七千人活著,但很多人已奄奄一息,奧許維茨和柏克瑙是執行希特勒「最終解決」猶太人的集中營,約有一百五十萬猶太人死於毒氣室、疾病或凌虐。

 

這次的集會對於猶太人而言,非常重要,因為最近西歐常發生猶太人墓地遭到破壞,加上德國極右派政黨坐大,法國右派大老替納粹占領辯護,納粹大屠殺的教訓,很多人不但已經忘記,甚至還有翻案的動作,二十世紀的歷史悲劇還會在二十一世紀重演嗎?

 

一九八六年諾貝爾和平獎得主魏瑟,當年就曾親自目睹納粹黑衫隊員,把一卡車的孩子推進熊熊烈火,活活地燒死在火坑裡時,面對反猶太風潮在西歐再度興起,他憂心忡忡地表示:「我有時覺得這個世界就是不會學乖,如果有人告訴我,六十年後我還得奮戰,以免大屠殺舊事重演及反猶風潮死灰復燃,我絕對不會相信。」不管你相不相信,歷史若要重演,多數人都無力抗拒的。

 

台灣有一個和平基金會,每年都會舉辦和平影展放映一些歷史戰爭的傷痕電影,負責人簡錫堦充滿了人道情懷,但是基金會很小,很難留住人才,每年的影展都靠他四處奔走,賣老臉託關係,讓影展的訊息能多曝光,多吸引一些人注意,可是和平影展的形象太沈重太嚴肅,即使影展從頭到尾不收費,觀眾還是有限,和平的種籽很難傳揚開來,這種理想與現實的拔河無奈,常常我也只能歎息,因為我也幫不上什麼忙。

 

回到人的本位來看,距離使人遺忘,是人的天性。空間的距離,會使濃情轉淡,所以天南地北雙飛燕,感情再好也會淡了;時間的距離,會使吶喊黯淡,五十年前哭天搶地的悲劇血淚,如今已不在人的夢中回想……正因為人心善忘,主控好萊塢的猶太人不時就會以納粹悲劇為主旨,更換形式來拍傷痕電影,提醒世人藉讓悲劇再重演。

 

電影一旦背負了嚴肅主題,就很難再兼顧趣味,更難恰如其份地傳達出微言大義,讓人欣然接受,從人心出發,從愛情出發,再適度滲透進歷史氣息,讓歷史成為背情,讓兒女情長成為主訴感情,讓人在淚光模糊中,誓願悲劇不重演,這才看得出電影藝術的魅力。

 

目前為止,最讓我感動的納粹電影要算《狂琴難了(Gloomy Sunday)》,只因為這部電影以一女三男的四角戀為主軸,猶太悲情只是其中一條歷史緯線,搭配「Gloomy Sunday」這首傳奇樂曲,打造出一個迷離的愛情故事。

Gloomy Sunday」是由匈牙利作曲家Rezso Seress於一九三年所完成的歌曲,一度被人們稱為「自殺聖歌」,因為這首歌曲問世後就陸續在匈牙利、米蘭、比利時、華盛頓、紐約造成至少一百多人自殺,其中還包括作曲家Rezso本人以及他的未婚妻,導致美、英、法、西班牙政府都曾下令查禁這首歌,有人乾脆稱呼這首歌「魔鬼的邀請書」。
 

Rezso
作這首歌的目的,原本是希望能挽回未婚妻的心,然而,他的未婚妻卻在「黑色星期天」發行不久後服毒自殺,Rezso本人也在一九六八年冬從布達佩斯一棟大樓跳樓身亡,遺言中表示:「沒想到,這首樂曲給人類帶來了如此多的災難,讓上帝在另一個世界來懲罰我的靈魂吧!」

由於「Gloomy Sunday」的故事太神奇了,曾吸引了路易斯.阿姆斯壯、山姆.戴維斯、湯姆.瓊斯、莎拉.布萊曼等多位名歌手翻唱,黑人女歌手比莉.郝樂黛演唱的英文版本則是感人肺腑:
Sunday is Gloomy,
My hours are lumberless,
Dearest, the shadows I live with are numberless
Little white flowers will never awaken you
Not where the black coach of sorrow has taken you
Angels have not hough to fever returning you
Would they be angry if I thought of joining you
Gloomy Sunday.

黑色星期天
你的夜已不遠,

與黑影分享我的孤寂,
閉上雙眼就見孤寂千百度。
我無法成眠而孤寂穩穩而眠,
告訴天使別留我於此,
我亦隨你同行,
黑色星期天,孤寂星期天我度過無數,
今日我將行向漫漫長夜,
蠟燭隨即點燃燭煙熏濕雙眼,
毋須哭泣吾友。

 

作家尼克巴可以「Gloomy Sunday」這首曲子為背景,於一九八八年完成了同名小說,導演洛夫史巴則將它改編成電影《狂琴難了(Gloomy Sunday)》。

 

故事敘述布達佩斯的一間餐廳中,餐廳主人拉西婁(喬金.克洛/Joachim Król飾)及鋼琴演奏師安德拉許(史蒂芬洛.迪奧尼斯/Stefano Dionisi飾)同時愛上女助理伊洛娜(艾莉卡.瑪洛茲珊/Erika Marozsán飾),三人的感情基於「寧願一人一半、不要完全失去」的心態下,維持在一種曖昧的平衡中。

 

透過導演洛夫史巴細膩的處理手法,整個電影從一開始就縈繞在悠悠的樂曲中,女主角伊洛娜周旋在餐廳主人的深情及鋼琴師的柔情之間,三人關係從一開始不得已的妥協、衝突到最後體諒,形成了一個難以置信的共同體,然而納粹軍官漢斯魏克(班.貝克/Ben Becker飾)對伊洛娜的感情,卻導致了毀滅。

 

片中伊洛娜也開口演唱了主題曲「Gloomy Sunday」,在她淡淡的、惆悵的、哀怨的歌聲中,彷彿是死神的招魂曲,至此淒美浪漫的劇情急轉直下,為隱藏的黑色結局掀開序幕,從一開始的單音到最後如交響樂般的悲壯,將音樂完全融入電影中,反客為主地成了劇情的主軸。

 

一首歌,究竟能不能夠成就永恆?目前尚未有定論,不過至少「Gloomy Sunday」 成就了一部電影,經過了半個多世紀,「Gloomy Sunday」透過電影再度重現,足以證明好的音樂,禁得起時間的考驗,至於那位情場失意的納粹軍官,最後靠著威權脅迫女主角獻身,又陷害情敵命喪集中營的手段,自然讓人唾棄……從這個角度來看「狂琴難了」,或許大家就會更加明白「主旋律」電影要如何不動聲色,才能深入人心了!

 

頭號公敵:眼淚的角色

淚水最容易捉住觀眾的眼睛,淚水也最考驗著演員的瞬間爆發力。

 

主演《玫瑰人生(La Vie en Rose)》獲得美國奧斯卡影后的法國女星瑪莉詠.柯蒂拉(Marion Cotillard),在《頭號公敵》中就展示了自己的淚水能量。

 

瑪莉詠.柯蒂拉在《頭號公敵》中飾演美國銀行大盗狄林傑的女朋友比莉(Billie Frechette),人間的愛情其實不需要太多的理由,她們愛情的發生始於狄林傑的主動,狄林傑在衣帽間遇見比莉時,並沒有流露任何一見鍾情的表情,而是直接上前搭訕,直接就邀約會了,比莉就這樣莫名其妙地成了大盗的女人。

 

她們沒有太多甜蜜的時光,導演麥可.曼恩(Michael Mann)避開了所有警匪電影的浪漫美學,沒有吳宇森式的慢動作飛舞式槍戰特寫,也完全不想煽情誇大男女主角的戀情(最經典的就是塞吉,李昂尼的《四海兄弟(Once Upon A Time In America)》中,勞勃.狄尼諾包下整間餐廳,只為他和情人的一頓晚宴),即使他們一夜定情的床戲,也避開了主角裸身的煽情戲,有就好,點到為止就好,肉體不是重點,愛情雖是狄林傑的罩門,卻不必陷溺在傳統的窠臼中,讓肉香來為主角添色增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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麥可.曼恩的選擇是承諾與實踐。

 

能夠實踐的承諾,可以看出主角的豪情與勇氣;無法實踐的承諾,則可以看出主角的悲情與憤怒,不論實踐與否,選對了切入角度,好戲就出來了。

 

比莉是狄林傑選擇的生命伴侶,他對她的唯一承諾就是:「我一定會來看你。」警方知道比莉是狄林傑的女友,也布下天羅地網守候比莉的住家,狄林傑卻還是有辦法能與比莉通上電話,比莉也能夠找到替身,騙過監守的警員,與狄林傑一起亡命天涯,他們的計謀得逞,當然是一種黑色的浪漫。

 

然而,《頭號公敵》中最好看的卻是狄林傑也束手無策的黑色焦慮。

 

那天,狄林傑開車載著比莉去找他的暗椿酒保,女人下車,男人則在車上等候,不料,警方已先他一步埋伏在酒館中,比莉一出現,十幾位警探立刻上前逮人,不過,腎上腺素激射的警方展現的卻是手忙腳亂的一陣喳呼驚慌,女人出現了,男人呢?急著把女人押上車送走的警探,何以走得那麼匆忙,是樂昏了頭?還是擔心狄林傑的反擊?他們的目標,不是比莉,而是狄林傑才是啊?柿子挑軟的吃,算什麼英雄好漢?

 

警方的騷動,是心虛,但是麥可.曼恩沒有忘記狄林傑,從後照鏡裡,狄林傑知道出事了,如果他開車遁逃,他就是膽小懦夫,再不是當代羅賓漢了,於是他開了車門下了車,掏出手槍,走向警車,他形單影隻,赤手空拳再加一把槍,如何對抗數十位警探呢?救得出女人,他是英雄;救不出女人,他不就成了狗熊?明知打不過,究竟是冒死以赴好?還是,等待機會比較好?強尼.戴普(Johnny Depp)飾演的狄林傑在這場戲中,讓觀眾先看到了他的血性(自己的女人被人欺悔,孰可忍,孰不可忍?),繼而看到了他的理性(忍一時之氣,另作圖謀),而在混亂的現場中,只有回眸一望的比莉看到了已經站上街頭的悲憤狄尼傑,一眼就夠了,一眼就明白了,她知道男人不是不愛她,男人也不願意她受苦,只是力有未逮,黯然頹的街頭身影說明了他的心情起伏,比莉的眼神也說明了情人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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瑪莉詠.柯蒂拉不算美女,但是眼睛會說話,淚水更會說話。

 

電影中的最後一場戲是一位警員查理到牢房中探視她,報出名號後,比莉淡淡地說了一句:「就是你開槍殺了他?」「是的,其中之一。」比莉猛然就發飆說:「你來看我做什麼呢?來檢視你造成的傷害嗎?」對殺害自己男人的「兇手」,她的態度不但合情入理,措詞更是潑辣有力,「不是,是狄林傑要我來看你的……」查理曾經靠近倒在血泊中的狄林傑的身旁,聽到他最後喃喃唸出的告別遺言:「替我告訴比莉,黑鳥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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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完這句話,原本表情兇悍凌厲的比莉,突然就僵住了,淚水就從眼角流了下來,那下是情緒的轉換,那是根本來不及準備與調整的「真情突襲」,從剛硬到柔情,從飆悍到絕情,短短的三秒鐘,人生的情愛傷口,就在天人永別的叮嚀聲中再度破皮血流,那是瑪莉詠.柯蒂拉在全片中唯一的激情演出,短短的三秒鐘說完了她的愛情生死盟約,那股能量,沛然莫之能禦,堪稱是演技的巔峰之極了。

頭號公敵:電影的角色

我很喜歡美國洛杉磯時報影評人Kenneth Turan在評論《頭號公敵(Public Enemies)》所寫的一句話:It was the movies that killed John Dillinger…… and it was the movies that brought him back to life. More than once.(電影殺了狄林傑,但是電影也讓他再生復活,而且不只一次

 

狄林傑(John Dillinger)是美國著名的銀行大盗,平均速度是一分鐘又四十秒就可以搶一間銀行,最有名的一句話是他對會銀行裡的民眾高喊:「我搶的是銀行的,不是你們的錢。」歷史記載,1934七月二十二日,他從芝加哥的Biograph劇院看完電影《曼哈頓通俗劇(Manhattan Melodrama)》時,即遭埋伏的警探射殺三槍殞命。

 

簡單的事實陳述,卻透露著許多的訊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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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好電影常常是單獨存在的,它會因為風格、美學或明星魅力活在影迷的記憶和歌頌中,但是很少有電影,會跟刑案連結在一起,成為歷史的一部份。

 

《曼哈頓通俗劇》不算影史上的經典名作,導演W. S. Van Dyke已經罕有人提及了,該片捧紅的銀幕搭檔William PowellMyrna Loy,當代幾乎沒有幾個人叫得出他們的名字或認得他們的長相了,唯一還有清楚輪廓的該是一代巨星克拉克.蓋博(Clark Gable)了。

 

《頭號公敵》的導演麥可.曼恩(Michael Mann)完全無意陷在《曼哈頓通俗劇》的框架裡做文章,他只是藉著《曼哈頓通俗劇》陳述了一件事實:江洋大盜也喜歡看電影,碰巧,他在短短的卅一歲人生中,看的最後一部電影就是《曼哈頓通俗劇》。

 

是的,《頭號公敵》中,我們看到了Biograph劇院,同樣也看到了《曼哈頓通俗劇》的海報和電影片段,但是《曼》片情節與狄林傑的下場毫無關連,它只是一個背景因素,它寫在一件刑案的歷史背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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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洋大盜也喜歡看電影,這也算新聞嗎?對司法人員而言,這是一條重要的線索,據此,他們才能逮到人犯(行動當天,警方就兵分兩路包圍了芝加哥南北兩家戲院);對我而言,卻接收到了大時代底層的流行文化訊息。

 

狄林傑在追求他的愛人比莉時曾經挖心掏肺地告白說:「我在莫里斯維爾長大,三歲時母親就棄家落跑了,老爸對我不時拳腳相向,因為他完全不懂如何養育我,我喜歡棒球、電影、華服、快車、威士忌和妳…」這是極其簡潔有力的求愛演說,電影得能與棒球、美食和華服並提,說明了他對流行文化很著迷,打劫銀行無非也是為了要滿足自己的物欲。

 

狄林傑存在的年代,是美國電影從無聲默片演進到有聲片的轉捩點,在電視尚未誕生之前,看電影是最時髦的社交活動,世人一方面享受科技的聲光之娛,一方面也在觀賞電影正片之前,可以看到三到五分鐘的「時事新聞」紀錄片,認識國內或天下大事(你可以想像1959年秋冬之際,台灣影迷走進台北的戲院中看到台灣電影製片廠所拍的『八七水災紀實』紀錄片時,感受到巨大水患的歷史震撼,五十年後的我們卻已經直接從家中電影螢幕上看到八八水災的慘狀)。

 

麥可.曼恩最機巧的一段安排就是愛看狄林傑在戲院中看到自己成為通緝犯的新聞片場景,大庭廣眾下,看著自己的影像公布在眾人面前,旁白還提醒著民眾要勇於檢舉。心虛的狄林傑,此時是用手指住臉龐,擔心被鄰座觀眾給指認出來,但是他的唇角也略微上揚,愛看電影的他,看著自己也能「主演」正片之前的加映新聞片,以放大的肖像「蠱惑」或「驚嚇」眾生,原本真實的人生,此時竟然「虛擬」成不過也只是一個「反派」人物而已,那是荒謬?還是更有力的犯罪動機論述呢?

 

狄林傑亡命天涯時,也會和各地幫派相約在電影院相會,眼睛看著銀幕,心裡和嘴上卻在盤算著下一波的打劫行動,此時的電影院成了一個犯罪集會場所,心不在焉的歹徒們誰在乎電影在演些啥呢?唯一認真的是狄林傑,他可以在電影院裡談工作,也談戀愛,也跟著電影劇情哭笑,若非滿手血腥,你很難想像這個入戲的男人會是美國人的頭號公敵。

 

電影之前,人人平等,電影之前,我們都只是有時會癡呆,有時心不在焉,有時別所有圖的觀眾…只是,Biograph劇院中有一位忐忑難忘的觀眾,她出賣了狄林傑,向警方通報了狄林傑的行蹤,但是她必需不動聲色,不能跑,不能驚惶,更不能心虛……導演麥可.曼恩透過《頭號公敵》描寫了多元的觀影人生,讓原本只是刑案背景的電影院文化,也有了歷史的形影脈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