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拍經典:海神也哭泣

宋朝大詞人辛棄疾的名詞「醜奴兒」中,有一段大家耳熟能詳的:「少年不識愁滋味,愛上層樓。愛上層樓,為賦新詞強說愁。」套用在創意貧乏的好萊塢電影世界中,改成「為拍新片強復古」,是不是也很適用呢?

德國導演沃夫崗.彼得森(Wolfgang Petersen)的《海神號》,基本上是1972年的舊片重拍,當年的《海神號》與《火燒摩天樓》並稱災難電影的兩大支柱,在還沒有太多動畫特效的年代裡,的確提供了觀眾極驚悚的觀影感受。問題就在於時代變了,科技變了,舊片重拍如果拿不出新主張,是不是還是別拍的好?

例証之一,同樣是海上遊輪災難片,從水淹、沈船、逃難到生死不渝的愛情,十年來沒有人超越得了詹姆斯.柯麥隆的《鐵達尼號》。

例証之二,同樣是棚內作業的海上風暴電影,論特效、水花、波濤和生死相許的詩情,六年來,沒有人超越得了沃夫崗.彼得森的《天搖地動(The Perfect Storm)》。

新版《海神號》的特色是突然而來的海嘯,在除夕夜撞翻了豪華遊輪,天旋地轉的船體上,有大群遊客聽著船長的指揮,困守大廳,等候者救援,但是另外有七八個人,卻選擇了自力救濟,從船頂爬到船底(因為船翻了,所以船底成了船頂,船頂成了船底,於是生還者必需「反其道而行」,從朝天的船底上找活口出路)。

當年的《天搖地動》是超大型的颶風吹得漁船如怒海扁舟,遲早滅頂;可是《海神號》的海嘯只是一片浪牆,沒有地震訊息,沒有氣象告警,說來就來,固然有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卻少了讓觀眾焦慮的情緒鋪排,更慘的是沒有人形容這股海嘯有多強猛,只見瞬間接觸,船就翻了,大副急著掉頭轉體,希望化解浪頭的努力根本還來不及讓觀眾明白,船就沈了,沒有情緒,也沒有特效,只玩幾個船艙地板傾斜的驚聲尖叫畫面,只安排幾柱燈座,兩排電梯墜地的畫面,就直接帶影迷進地獄了。

這是偷懶,也太不照顧觀眾欣賞災難片那種忍受折磨的受虐狂心情了。

新版的《海神號》基本是一部逃難片,如果把去年夏天《世界大戰》中,隨時出沒的外星人,戰力強猛的外星人用來套換成本片突如其來的閃燃火芒,或者是節節逼近,苦追不捨的滔滔水勢,你就會發現這類的災難片,劇情結構其實都是差不多的,強調的都是大難來時,親情就自然流露,就鋪天蓋地延伸開來,不論是媽媽尖叫找兒子,還是女兒為難於父親和未婚夫之間的親情與愛情矛盾,或者是父親背著女兒滑過火海的情節,都是傳統公式的再炒作,開場時,不見情緒鋪排,高潮時,輕描淡寫就放過,你如何期待《鐵達尼號》那種愛情?你如何擠壓你的淚腺呢?

《鐵達尼號》用了各種角度描寫沈船前後的船體翻覆過程,每個角度都是奇觀,都是特效,《海神號》迴避了特效,卻連最簡單的一百八十度的天旋地轉大顛覆的場景美術都不夠用心,我們很少看到屋頂變成地板的場景錯置,很少看到主角踩著天花板的頂燈前進的效果,只靠著牆上一張張顛倒放置的船艙圖,就想營造乾坤錯置的效果,就想讓這些人走出船體迷宮,真是太不尊重觀眾的智慧了。

看完電影,我試圖把辛棄疾的「醜奴兒」改成「片商不識愁滋味,愛賺大錢。愛賺大錢,為拍新片強復古。」在一個創意貧乏的年代裡,在一個找不到新素材的年代裡,從古典裡找靈感,原本不是壞事,只是徜若少了新主張,就沒有新科技,還是不要急著上樓強說愁的好,因為,勉強上了樓,看不到風景,望不見詩情,大家只覺天涼好個秋。

超人是同志?八卦話題

1995年春天,出版社告訴我們,1995年閏八月,中共要攻打台灣,佔領台灣,因為歷史上每逢閏八月,分離的城邦就會統一。

結果呢,書市喧騰一時,書商大賺一票,情勢緊繃的台灣海峽兩岸,直到1996年才發生了飛彈危機。

千禧年前夕,不少電腦專家言之鑿鑿地說會有千禧蟲蠕動,電腦文明將毀於一旦。

結果呢,絕大多數的電腦都順利從1999跨進了2000,無災亦無難。

2006年五月,國際傳媒如獲至寶地宣稱,2006的六月六日,用阿拉伯數字表示正好是0666,三個六的並排呈現,正好是666魔鬼降世的日子,災星難免。

結果呢,六月六日沒有人斷腸,也沒有斷魂,只有電影《天魔》受益,沾了666的宣傳之光,吸聚了不少宣傳目光。

遠見,通常意味著你比別人早了一步,多看到一點東西,才有不一樣的視野,也才有不一樣的觀點,因而也才創造了利潤。閏八月、千禧蟲和666,大致都是先知炒作獲利的結果。後知後覺的我們,被人唬得一楞一楞地,只能跟著話題搖頭幌腦,附和著一些自己也不太清楚的話語。

最近,新片《超人再起》要上映了,到處都看得到結合《超人再起》片段的行銷手法,然而最勁爆的點子,卻是由一本名叫《擁護者(The Advocate)》的同性戀雜誌發動的議題:「超人的同志成份有多少(How gay is Superman)?」

同志話題的《斷背山》,可以讓一部小成本電影熱賣一億八千萬美金,重金打造的《超人再起》如果沾點同志色彩,票房會不會也跟著扶搖直上呢?

這個議題如果真是行銷策略之一,其實有點危險,畢竟「超人」是許多漫畫迷共同認定的漫畫英雄,硬要他出櫃,承認自己是同志,會不會讓許多人油生偶像幻滅之感,不願認同新生代的超人男星布蘭登.羅斯(Brandon Routh)?於是《超人再起》的導演Bryan Singer 立刻就出面闢謠說:「超人是我拍過最像異性戀的男人。」

《擁護者》雜誌的這篇封面文字洋洋灑灑寫了一千多字,從「蝙蝠俠」到「蜘蛛人」和「神奇女超人」列舉出許多漫畫英雄其實都有同志嫌疑,然而論述牽強,而且多屬作者的一廂情願,基本上,根本就是先設定了議題再回頭找証據,因而不能創造眾議咸同的驚歎力量。

《擁護者》雜誌的主要觀點有三,首先是這批漫畫英雄都愛穿緊身衣褲。平常生活中,你很少看見英雄俠客或歷史偉人穿緊身衣褲的,有身份有地位的男人,衣著無非是求正經體面,硬要緊緊綁住自己的身材,讓曲線畢露,那種感覺就很像穿玻璃絲襪跳芭蕾舞的男人一樣,感覺上有點「娘」。「娘」竟然成了同志符號,不也落實了傳統上對同志的岐視揶揄觀念嗎?

其次則是披風。好端端的男人,幹嘛要披個披風飛來飛去?蝙蝠俠有披風,超人也有,披風可以營造神秘感,問題是救苦救難大英雄,何必把自己困在披風中搞神秘?以往,沒出櫃的同志都得遮遮掩掩,耍帥的披風,這時竟然成了同志遮掩自己性向的証物?是不是有點扯?

第三點則是最重要的,蝙蝠俠和密友羅賓到底是什麼關係?一起戴眼罩,一起開蝙蝠車出生入死,他們生死與共的情誼,簡直比《斷背山》更《斷背山》;同樣地,超人克拉克不是有一位記者女朋友Lois Lane嗎?可是每回Lois Lane要逼他結婚時,克拉克都不肯,都說怕結了婚會害她成為歹徒的報復和威脅靶子,這種平常「談」得一口好戀愛,臨陣卻「逃婚」的男人,就是同志情意結的另一鐵証。

感覺上,《擁護者》的論述有些口沫橫飛,乍聽有理,卻禁不起檢驗的,事實上,早在克里斯多夫.李維主演的《超人系列》中,他不只帶Lois Lane飛上天際回看地球,還一度為了娶她,不惜放棄自己的超人血統與身份,回歸凡夫俗子,歷史都已經這樣歷歷在目了,要翻案,總得拿出更有力的証據吧。

拿不出証據,口水滿天飛的論述,就被會人界定是如同「閏八月、千禧蟲和666」一般的宣傳炒做伎倆,然而,宣傳的目的不就是引發大家討論,創造議題嗎?聰明的你,舉証歷歷一一反駁,不也是宣傳手冊上期待的議題效應嗎?

羅馬電影節:歐風觀點

台灣人很喜歡辦影展,一年到頭,大大小小的電影觀摩或競賽活動,至少十幾二十個在各地映演舉行著,不過,除了歷史悠久的金馬獎頗有國際知名度之外,其他的地區影展都以影迷專業養成及開拓觀影視野為目標,只要你有錢又有閒,一個影展接一影展去看,也還可以看到不少優秀作品。

不過,台灣的影展或電影節都偏向知名導演掛帥,以為打著導演旗號就容易號召萬方,很少培養有行銷能力的專業策展人,以致於影展片單洋洋灑灑好不壯觀,真正能賺錢的影展並不多,多數都得靠官方補助過日子。

今年十月十三日起,義大利電影人砸下九億鉅資(七百五十萬歐元)在羅馬舉辦為期九天的羅馬電影節(RomaCinemaFest), 這個電影節最大的誘惑力就是首獎獎金,高達八百萬台幣(二十萬歐元),重賞之下,必有勇夫,率先受到衝擊的可能就是每年八九月之間舉行的威尼斯影展了。

新影展經常就靠鉅額獎金來吸引高手強片參賽,卻不見得一定就會成功。1980年代,東京影展剛開幕時也是同樣的手法,金櫻花獎的獎金高達二千萬日幣(約四百萬台幣)的賞金,以當時的物價指數而言,還是挺有魅力的,前幾屆的青年電影競賽果然吸引了不少國際名片參賽,但是評審品味相對之下就很重要,例如王家衛的《阿飛正傳》就在東京鎩羽,如今已是國際大師,當年贏得金獎的哈利.虎克(《蒼蠅王》的導演)如今安在哉?

羅馬電影節的主席是記者出身的電影人Giorgio Gosetti,他也曾擔任過威尼斯影展主席,他策畫的重點包括計畫在九天內映演八十部電影,其中有十四部電影可以角逐八百萬首獎的競賽單元,七部知名電影在此做世界或歐洲首映,其他三個單元分別是強調演員演技的「演員工坊(Actor’s Craft),強調實驗風格的「Extra」,以及針對年輕人口味設計的「城市愛麗絲(Alice in the City)」,麻雀雖小,可是五臟已都全了。

電影節要成功,熱情和公信力都很重要。既然要頒發八百萬大獎,Giorgio Gosetti一方面邀請了五十位愛看電影的影迷加入評審團,同時還是要有專業權威來主導整體評審作業,第一屆的評審長就是義大利的名導演艾陀略.史寇拉(Ettore Scola)群眾和藝術之間能否找到平衡點?史寇拉的角色很關鍵。

羅馬電影節另外也和影星勞勃.狄尼諾(Robert De Niro)的翠碧卡影展結盟,反正大家的血管裡都流著拉丁血液,互通有無,相互拉襯,應該可以互蒙其利,最重要的是義大利有豐厚的電影資產和傳統,例如在費里尼拍攝《生活的甜蜜》時很重要的Via Veneto噴泉廣場打上巨星投影片,就是很能吸引國際觀光客和媒體注意的噱頭。

台灣,其實也有些電影傳統可以利用的,例如《悲情城市》和《無言的山丘》都讓金瓜石和九份成為知名觀光景點,但是所有的開發都很少充分利用到電影的場景與趣味,以致於觀光歸觀光,電影歸電影,平行線就少了光與熱。可惜啊!

爭議的電影:25部片單

六月十日,美聯社發出了一則大約五百字的新聞稿指出,美國知名的娛樂周刊(Entertainment Weekly)選出了二十五部影史上最引人爭議的作品。

歐美的電影雜誌為了提昇閱讀率,製造各種「影史之最」的選拔活動就是最省力的方式,只要議題真的夠聳動,或者是名單夠驚悚,都會吸引各界注意的。

可是,美聯社很尊重娛樂周刊的版權,報導只告訴我們第一名是梅爾.吉勃遜執導的《受難記》,第二名是史丹利.庫布利克執導的《發條桔子》,另外還有奧利佛.史東導演一個人就有兩部作品入選,分別是第五名的《誰殺了甘迺迪》和第八名的《閃靈殺手》。

這麼簡略的消息,沒有詳細排名,也沒有細究其引發爭議的觀點為何,對我而言是很不滿足,很難接受的,就像魚鉤上明明有餌,可是乾瘦又扁小,根本不夠吃的,就算要做自動上鉤的魚,都不禁要罵上兩句。

長期的新聞報導訓練讓我有上窮碧落下黃泉的衝動,於是立刻找上娛樂周刊的官網去看內容,不巧,外電先從路邊攤看到了這期雜誌內容,但是官網的管理師還在休周末大假(當然,太早就把雜誌內容貼到網頁上,大家點選看免費的,雜誌不也就別賣了?),什麼內容都看不見,教人洩氣得很。

經驗告訴我,只要耐心守候,一定會有所獲,今天上網一看,果然全文出現了,有些電影我完全沒聽過,更別說看過了,完整名單的出現,至少提供了日後我選片看片的參考。

拿到名單後,我做了小小的功課,查出了這些影片曾經有過的中文片名翻譯,至於詳細的爭議焦點,大家可以點下面的網址去看英文全文:http://www.ew.com/ew/article/commentary/0,6115,1202224_1_0_,00.html

01受難記(THE PASSION OF THE CHRIST)
02發條桔子(A CLOCKWORK ORANGE)
03華氏911(FAHRENHEIT 9/11)
04深喉嚨(DEEP THROAT)
05誰殺了甘迺迪(JFK)
06耶穌的最後誘惑(THE LAST TEMPTATION OF CHRIST)
07國家的誕生(THE BIRTH OF A NATION)
08閃靈殺手(NATURAL BORN KILLERS)
09巴黎最後探戈(LAST TANGO IN PARIS)
10娃娃新娘(BABY DOLL)
11上帝的使者(THE MESSAGE)
12越戰獵鹿人(THE DEER HUNTER)
13達文西密碼(THE DA VINCI CODE)
14戰士聯盟幫(THE WARRIORS)
15意志的勝利 (TRIUMPH OF THE WIL)
16聯航93 (UNITED 93)
17畸形人(FREAKS)
18我好奇─黃(I AM CURIOUS (YELLOW))
19第六感追緝令(BASIC INSTINCT)
20人食人實錄(CANNIBAL HOLOCAUST)
21我們沒有明天(BONNIE AND CLYDE)
22為所應為(DO THE RIGHT THING)
23半熟少年(KIDS)
24加里古拉(CALIGULA)
25阿拉丁(ALADDIN)

坦白說,所有的票選活動,都只是少數人的品味顯現。暴力、色情、種族岐視或政治陰謀引發爭議,並不讓人意外,宗教題材佔了五分之一,未免比例就太高了吧?

華人社會於基督教或回教的宗教議題不是那麼敏感或感興趣,耶穌有沒有娶了抹大拉?是不是有子嗣?穆罕默德的傳教過程是不是教義和小刀並行?坦白說,不是那麼關心,也就很難激發什麼爭議了。不過,比較好玩的是,迪士尼的卡通電影《阿拉丁》竟然也上榜,雖然排名殿後,但是文章中提到電影中有一句歌詞:「阿拉伯人如果不喜歡你這張臉,就會割掉你的耳朵(where they cut off your ear if they don’t like your face.’)。」這款形容確實污蔑了阿拉伯人,立刻引發了阿裔社團的抗爭,逼得迪士尼消音處理,一個小小的例子,說明了電影在處理敏感議題上必需戒慎恐懼的基本態度了。

發條桔子:名曲顛倒聽

同一首歌,你唱我也唱,可是場景不一,情況不一,意境可能就南轅北轍。

庫布立克的名片《發條桔子》曾經因為題材和表現手法都太過驚世駭俗,在英國上映時引發衝突,公映三十多年後,還有魅力能被美國娛樂周刊選為影史上爭議電影第二名,可見該片的前衛手法至今依然教人膛目結舌。

《發條桔子》的影像是大膽且前衛的,但是音樂的革命性做法,不論是顛覆名曲,或者用音樂來質疑人性,膽識與遠見,直到今天依然很有參考價值。

首先,就是「Singing In The Rain」這首歌。

早在《萬花嬉春》之前,「Singing In The Rain」就已經是好萊塢歌舞片的輕快之作,只是最初是大合唱,一群女孩子穿著雨衣,左搖右擺,搖頭幌腦地唱著這首歌,動聽有餘,感人不足,一直到要《萬花嬉春》由金.凱利又舞又跳後,風情和魅力就完全不同了。

《萬花嬉春》中的金.凱利是默片紅星,第一次嘗試有聲電影演出,頻頻出糗,心情備受打擊,但是三個臭皮匠徹夜商量,想出了歌舞電影的新點子,人生突然就明亮了起來,當晚,滿心激動的金.凱利從愛人黛比.雷諾回家,天上下著雨,街上四處是積水,好心情的他完全不受影響,踩著水花和節拍,把「Singing In The Rain」演出成精彩的踢踏舞典範,垂名影史。

然而,同一首「Singing In The Rain」到了《發條桔子》卻完全變了,由Malcolm McDowell飾演的叛逆青年亞歷山大,心態與和舉止都只能以怪異形容,他的不良夥伴經常夜襲出遊,路見不順眼的男男女女,就暴力相向,越是出力兇狠,他唱的「Singing In The Rain」聽來就格外刺耳:人家金.凱利是喜上眉梢,隨歌起舞,他卻是用歡樂情歌來替暴力加持包裝,而且用行動証明,只有唱著這首歌,他的暴力人生才滿足。問題是,好好的一首歌,頓時成了邪門歪歌,作曲家嘔不嘔?

顛覆,其實只是特立獨行的基本動作,庫布立克還有調皮的一面。

做為花心大少,Malcolm McDowell在片中也曾去誘拐妙齡女郎,帶回家後,就在床上演出三P床戲,庫布立克這時採用的是羅西尼「威廉泰爾序曲」最後三分鐘的快板音樂,光聽節奏,就有了萬馬奔騰的力量,這時候,庫布立克採用了抽格剪輯法,讓三P床戲變成極度荒謬的男女體位遊戲,可是音樂節奏又準確反應了男女性愛的動作節拍,既認真,又嘲諷的戲劇效果,讓人啞然失笑。

質疑與批判,則是庫布立克的第三個音樂態度。

人們都相信,學音樂的孩子不會變壞,科學家也常說古典音樂可以安撫情緒,美化心靈,問題是崇拜暴力,無惡不作的Malcolm McDowell,臥室裡就點有貝多芬的海報,後來他被警方送去強制治療,醫生採用的治療法就是撐著他的雙眼,用夾子夾緊,不讓他眨眼,不讓他休息,強迫觀看納粹德國的英勇、威武及屠殺、毀滅的帝國暴力紀錄片,但是耳朵裡卻一直聽著貝多芬的「快樂頌」……。

眼睛看著人間暴力,耳朵聽著人間絕美,極度的矛盾,極度的不協調,撕裂了人格、意識和自尊,Malcolm McDowell從此只要聽到「快樂頌」,就無能無力,整個人都萎了,貝多芬鼓舞人心的聖樂,竟然有這款反效果,恐怕也大出他的意料吧?

希特勒是日耳曼人,貝多芬也是日耳曼人,一位是劊子手,一位是樂聖,同樣的血統,極度的矛盾,人生從來不是黑白判然的簡單邏輯可以交代清楚的,以日耳曼文化來檢視日耳曼暴行,影迷能不歎息嗎?

墮落天使:蒼白的青春

在主流市場之外,開發新視野,尋訪新人才,試探新語言,一直是法國南特三洲影展從1979年成立以來最重要的議題,成就也最鮮明。

侯孝賢、楊德昌、葉鴻偉和蔡明亮等人當年在南特影展嶄露頭角時,都還是剛在國際影壇嶄露頭角的新秀,風格雖未定形,勇於創新的膽識卻已有一定格局,雖然未必是攀上浪頭的拔尖之作,然而走過南特,形成聚焦效應,自然就有風雷。

今年高雄電影節選映了三部曾在2005年南特影展獲獎的作品,不約而同地,來自土耳其、台灣和馬來西亞的創作者都有著相近的人間關懷,有的偏好長鏡頭,有 的專注於鏡面雕琢,有的則以音樂留白,手法或許不一,故事主題卻都選擇了生活中最相近的經驗,強調「蒼白的青春」,敘事風格上則偏愛「清淡的敘事」,總而 言之就是故事青嫩,手法老練。

來自土耳其的《墮落天使(MELEGIN DÜSÜSÜ)》是2005年南特的金獎作品,劇情描寫一位旅館女清潔工Zeynep的失落青春,工作是乏味的重複,家庭是冰冷的疏離,愛情上更是單調的 失衡,這種青春困境,算不上是新鮮的命題,而是凡夫俗子的共同成長經驗,只是有人揮霍叛逆,有人則是逆來順受,有點自卑又沈默寡言的Zeynep,選擇了 默默承擔。偏愛長鏡頭語言的土耳其導演Semih Kaplanoglu,用冗長來詮釋茫然的青春,美學上對位成功,可惜在關鍵戲份上錯了焦,未能匯聚更強猛的力道。

《墮落天使》最有力的影像當然就是開場的線頭纏樹戲,Zeynep 悄悄地拿著一柱金黃色的線團,把細線綁在樹頭上,然後往前走去,沒幾步,細線就斷了,於是她又回頭綁繫,繼續再走,每一回合的重來,鏡位都不相同,內容卻 是重複,Zeynep的青春就是一再重覆著自己不清楚,別人也莫名所以的動作。看完全片,再回頭想想開場戲,導演的青春歎息意像,極其鮮明。

Semih Kaplanoglu的主線放在Zeynep身上,她的日常工作只是清潔打掃,替人善後除污;理應相依為命的父親,卻因為經濟弱勢,代溝嚴重。溫飽,夢 幻,盡皆闕如;他不時醉酒,不是踉蹌跌地,就是與人衝突,渾身是傷,但是這樣的父親還會掀開被褥,在暗夜中觸碰女兒肉體。就在女兒穿上紅豔內衣的那一刻, 他驚覺吾家有女初長成,先賞她一巴掌,代表失控的憤怒與嫉妒,隨後的自裁,則是眼見幼雛即將單飛的老鳥失巢絕望。

劇情的副線則是Zeynep身旁出現的兩位配角男人。一位是死忠的愛慕者Mustafa,就是典型的青春伴侶,身分不高,財富不多,情感不投契,所以 Zeynep沒給他好臉色看,談沒兩句就嫌他兇他,他卻始終不撓不屈,所以最後才有個港灣可以停靠(但是轉折交代不清);另外一位則是專職的錄音師 Selçuk,他可以前一分鐘才和妻子大吵一架,隨即就和鄰居女人上床,妻子自殺後,他難過得把遺物箱子交給Zeynep處理棄置,不料卻又引發另一波家 庭風潮(但是他和Zeynep的關係,一樣交代不清)。

父親是沒用的男人,其他兩個男人也沒有什麼出息,全片偏重灰藍陰沈的色彩,似乎就是Zeynep的生活本色,土耳其導演Semih Kaplanoglu用長鏡頭拍著Zeynep獨身行走的路程,一路不停,熬到Zeynep只剩渺小遠景,另外卻有隻貓走上近景,類似這樣的場面調度,還 包括了Selçuk在暗夜中取出亡妻遺物箱子時,緩慢走過長夜的場景……長鏡頭美學的技術痕跡鮮明,然而,精神,除了空虛和蒼白之外,你看不到更多的詩情 意境與感情密度,誠如俄羅斯導演蘇古諾夫所說的:「長鏡頭的拍攝手法實在不足道,真正重要的是內容主題。」

無力的蒼白,成就了《墮落天使》的形式美學,卻也突顯了內容的空洞。

愛麗絲的鏡子:清淡詩

同樣的問題,在姚宏易執導的《愛麗絲的鏡子》則有不同的面貌。

在路易士‧卡羅創作的「愛麗絲鏡中奇遇」一書中,強調愛麗絲穿過鏡子後,進入到一個「什麼都相反」的世界,姚宏易選用這個題目和觀點來探索台灣年經人的生 活實況,其實是極其有趣的,只可惜太濃烈的侯孝賢美學風格,太多相似的場景以及太渾沌的人物情緒,未能激發更多的姚宏易個人特色。

李屏賓精準的構圖和鏡位,華麗又的燈光運用,都足以讓觀眾從《愛麗絲的鏡子》中經歷了一場很難分別是真或假的影像經驗。歐陽靖(曉鏡)與謝欣穎(阿咪)的 同志開場戲,有著雪豔般的情欲光芒,從偷吻、相親到近身的感覺,在優異的攝影和夢幻般的鏡位體態擺弄下,形式風格和演員心態都很有說服力。

鏡中的人是真或虛?一個單純的鏡面可不可以鋪陳出更多的空間?剛開始,從歐陽靖的梳眉化妝,阿咪的對話與互動,確實超越了平面的限制,但是一而再,再而三 的鏡面倒影,觀眾熟悉了形式,就急著去尋訪鏡面的其他意義,如果只是虛實夾雜的迷離效果,不能再有其他的趣味,難免就有相同遊戲玩耍多次的疲累感。形式底 層的意義到底是什麼?其實正是《愛麗絲的鏡子》最曖昧也最空洞的論述,因為如果不能超越侯孝賢和王家衛的情境,就只剩下模彷的空殼了。

小豪的出現,讓阿咪願意去追尋一個異性戀愛情的夢想,也讓曉鏡從錯愕中開發出自己異性情欲的可能,兩個女人的性向轉變,該當是多好的戲劇故事?不只是情欲 的探索,或者是戀愛遊戲的拔河或破壞,然而,姚宏易不願在此著墨太多,我們看不到小豪的魅力。比以前胖了一圈的小豪,可以有細手做女工的手藝(那是讓歐陽 靖驚豔的剎那),卻是老服食憂鬱藥,一旦沈睡,就八風吹不動,也驚不醒的男人,頹廢無用的人生情味,和他在《千禧曼波》的造型如出一轍,當然,小豪的頹廢 與慵懶,也替全片的「蒼白青春」做出強力背書,卻不能超越《南國,再見南國》和《好男好女》都已經完成的人間雕像。

就戲味而言,姚宏易用了平行剪接的手法,讓阿咪去城隍廟問姻緣籤的同時,交織著曉鏡正在勾引小豪的挑情戲,但是層層累積的力量,卻以反高潮的手法呈現出阿咪回家時,明明聞聲窺見他們正在歡好的那一剎那,卻躡手躡腳離去,只能在淡水河畔激憤發呆,做不出任何的生死抉擇。

姚宏易安排了一場騎機車追捷運的長拍戲來表現青春的浪漫,雖然形式上接近《最好的時光》的「青春夢」,也承繼了《咖啡時光》的空間vs.人物的場面調度張 力,卻是全片最有靈氣的一場戲,相較於電影中的三位主角不時地抽菸排遣時光,甚至於在錄音室外哈煙交心的場景,甚至連陸奕靜的母親配角都嚷著要抽菸的情 節,都恍若承繼著《尼羅河女兒》的遺緒,相似,卻少了震撼,更少了新意。

一連串的空洞,的確可以拼組出青春的蒼白,電視新聞播報著印尼海嘯的災難,但是台北市一戶有雞有鴿子的公寓頂層,卻正聚集著無所是事,感情陷於三人行無解難題,也不想解決的一男兩女,姚宏易做到了人生切片的呈現,沒有意義就是《愛麗絲的鏡子》鏡面下的意義。

X戰警:同志特效藥

身上長了不該長的東西,你會不會急著要把它清除乾淨呢?多數人的答案都是肯定的,不管那是青春痘,面疱,或者腫瘤。

電影《X戰警:最後戰役》的開場戲是一位名叫「天使」的小男生,把自己關在浴室裡,一待就是一個多小時。他的父親覺得不對勁,於是急急地敲門,要孩子開門,此時,他只聽到浴室內一陣手忙腳亂,還有金鐵交鳴的聲音,「孩子怎麼了?」著急的爸爸,努力撞開了浴室門,發覺孩子的手上都是血。

「天使」沒有自殺,「天使」只是發覺自己的背部長出了一些纖毛化的怪東西,他拿著磨砂工具戳背,希望磨平不該長的纖毛物,眼見父親撞門進來,淚眼模糊的天使只顧著對父親說:「爸,對不起。」

這場戲是《X戰警:最後戰役》中最讓人心酸兼心痛的戲,孩子為什麼要對父親說抱歉?只因為自己身上長了異物?只因為自己「不肖」,不能像老爸一樣長成標標準準,規規矩矩的孩子嗎?

子孫如果行為不肖,不符合長輩期待,或許得說聲抱歉,但是老爸是正常人,孩子卻是變體人,那又是誰的錯呢?不管是遺傳基因的突變,或者是染病後的結果,都不是孩子自願的,都不是孩子犯錯所致,既然如此,為什麼要道歉?

這就是人生中最卑微無力的「孽子」情懷。

人類因為男女精卵結合而有新生命的誕生,然而新生命卻不能自己決定DNA結構,健全或殘缺都不是他能操控的,偏偏只因為不肖父母,所以就背離了純正血統,成為揹負十字架的罪人。由於不肖,所以成為孽子,變種人的際遇,承受的岐視、訕笑或者侮辱,都是那麼地類似在異性戀為主流的社會中,不見容於陽光,只能在陰暗角落哭泣的同志孽子。

這其實相當程度說明了《X戰警》系列電影,為什麼一直被視為經過包裝,以娛樂刺激來替同志代言,伸張正義的作品。因為「變種人」與正常人的矛盾,正是父權社會下,非我族類,只能自我放逐,滿心愧疚,滿面涕泗地窩居到X學院,等待著天明出口。

不過,《X戰警:最後戰役》最犀利的論述卻是把變種人當成一種疾病,《天使》的父親因為愛子心切,所以發明了疫苗,只要打一針,變種人衍生的各種特異功能,各種生理奇觀,都會褪去神秘外衣,回歸平素正常。

變種人如果真的是一種病,打一針退燒疫苗是絕對說得過去的;萬一不是呢?萬一疫苗只是抑制變種人的生理反應,只是以毒攻毒的藥劑,對變種人的傷害與摧殘,可能卻是難以評估的。這個情境,其實也在暗示很多人認為同性戀也是一種病,如果有特效藥,一針就見效,多好?!

疫苗可以是純粹的學術研究,運用疫苗的心態才是問題的癥結所在。電影中,美國總統為首的正常人真的相信疫苗有效,不但拿來做解藥,甚至發展成為軍方配備,不管變種人願不願意,先打先贏吧,一針下去,病況不再,也就不會再惹事生非了,至於變種人怎麼想,怎麼反彈,非「他」族類的正常人是根本不在乎的,這也是父權心態蔑視弱勢人權的具體行動。

拒打疫苗,繼續做天生的自己,其實是很基本的生存人權,可以選擇,可以拒絕,那是最基本的生命態度,也是對異類人士的尊重態度。可惜,吊詭的是,《X戰警:最後戰役》的假仁義批判立場到了最後關頭卻做了大逆轉,不願意認同美國主流的萬磁王率領著反對人士用武力抗爭,X戰警們難道不知道萬磁王的抗爭是合理的嗎(也許方法是錯誤的暴力,也許心態是包藏禍心的另有圖謀)?

X戰警們接受了主流想法,反過來與異議同志打對台,讓變種人備受欺壓的生存弱勢現象不再有獨立思考的空間可能,而是簡化成非黑即白,非成即敗的簡單論述,白白錯失了一個可以讓年輕影迷思考如何對待少數族群的生命態度。

高雄電影節:南韓往事

摩托車、礦山和少年心情,是我今年參加高雄電影節聽到三個最有啟示效果的言語。

摩托車是侯孝賢導演舉出的文化觀察現象。

今年高雄電影節的壓軸是釡山影展十年慶,1996年之前,亞洲影人誰聽過南韓有像樣的國際影展,然而金東虎主導的釡山影展卻迅速崛起,十年之年,已經輕易超越了東京影展,成為亞洲最有特色,也最有人氣的影展。

這十年期間,南韓影壇風雲丕變,配合著WTO的經貿談判議題,南韓電影人於1998年十二月發動串連,有一千位電影人發起『抗議謀殺韓國電影的陰謀』活 動,知名導演林權澤更帶頭剃光頭上街頭抗爭,終於讓南韓國會通過銀幕配額的決議案,相當程度保護了南韓電影的命脈。南韓人的民族性強悍,為了搶救電影文化 所做的血性抗爭,讓台灣人只能瞠目結舌,只能豔羨,難以企及,因為台灣人面對WTO談判,是全面棄守,財經官員完全放棄文化智慧商品的保護立場,坐視好萊 塢電影全面入侵,終於讓台灣電影只能在夾縫中尋找空檔,很難再找到合適的映演場所。

「全台灣有一千兩百輛摩托車。」提到台灣電影文化的積弱,侯孝賢用摩托車做比喻,「很多人都習慣騎了車就走,自由自在,要去哪就去哪,不願守候,不願等 待。」過慣自由主義生活的台灣人,很難為共同的信念去堅持一種夢想,追求一種遠景,摩托車文化是散沙文化,是個人文化,大家各行其是,沒有力量,就沒有累 積。

團結的南韓人,2005年南韓電影的映演比例高達59%,顯示南韓人真的很愛看南韓電影,而且愛看電影的人,更從1995年的4000萬人次,增加到 2005年的14000人次,十年之間,南韓的電影人口增加了一億人,一張票如果賣250元,南韓的電影產值至少就增加了250億。這些統計數字的真正意 義是南韓人搞好了電影環境,資金自然增加,好的企畫案就不怕沒人投資了。

台灣也有一些數字,但是相對之下很汗顏。2005年一共有40部電影取得映演執照,但只有26部正式上映,其他的都還放在冰箱中,2006年過了半年了, 目前有24部電影取得映演執照,但只16部正式上映…拍片量不高,工業熱不起來,觀眾不熟悉明星,創作人技藝不嫻熟,消耗的都只是年輕人的熱情和夢想。

隨處可見的摩托車是台灣人的活力,卻也是四處流竄的活力,誰能整合呢?

釡山影展主席金東虎在介紹南韓的電影成績時說,南韓去年有十部電影的投資額達到50億韓圓,大約是1億3000萬台幣,是大家豔羨的大成本投資,然而大片 不代表一定賣座,十大投資電影中,只有三部票房還不錯,其他七部都賠了錢,投資電影不一定穩賺,企業界不會害怕嗎?「投資電影就像去礦山採礦一樣,」金東 虎很樂觀地說:「有人採到的都是無用的礦砂,但是有人就可以挖到金礦瞬間發跡。」只要有成功的案例,就會有人願意繼續嘗試,2005年南韓最賣座的電影是 《王的男人》,一共有1200萬人次觀賞了該片,相當於兩個台灣人中,就有一個人看過該片,依照250元的票價換算,該片的收入至少30億台幣,拍電影能 賺錢,有錢賺,誰不想來投資呢?

南韓的文化政策中,最神奇的一招是居然啟用了知名導演李滄東出任文化觀光部長,他是個夢想家,制訂出的政策自然就能切中業界需求,更特別的是他其實很會振 奮人心,他告訴南台灣的影迷和媒體,「我原本只是個作家,從來沒有想過這輩子會和電影有任何關係,當年看了侯孝賢導演所拍的《風櫃來的人》後,心裡好納 悶,覺得怎麼有人知道我自己的成長的故事呢?」受到侯孝賢的啟發,他投筆從影,1993年開始從副導演做起,1996年才升格做導演,「那個時候,正值南 韓電影最低潮的時刻,我還記得自己的第一部作品《綠魚》上映時,隔壁廳正演著湯姆克魯斯、瑪丹娜和成龍的電影,大家都客滿了,可是我卻一張票也沒賣出去, 如今我們挺了過來,只要熱情不減,只要能夠激發觀眾的關懷,我相信下回再來高雄的時候,台灣人也可以歡慶電影業復蘇的喜訊的。」

一個電影節,三種文化觀察的視野和聲音,我是深受激勵的,所以整理如上,獻給還在電影圈中奮鬥的年輕人。

孔雀:藝術電影的火苗

台灣去年拍了四十部電影,其中只有二十六部電影公開上映了。

這個數字的底層意思是有十四部電影不曾公開上映,也就是錢砸了下去,心血力氣都花了,可是無人聽聞,無人得見,沒有回收,也沒有回饋。

上映不代表一定賺錢,不代表一定一致叫好;但是不上映,卻註定是血本無歸的,註定是石沈大海,無聲無息的。投資人和創作者的痛,誰能明白?

侯孝賢導演在高雄電影節的座談會上透露:中國大陸去年拍了二百七十部電影,只有三十部電影上了全國院線,絕大部份電影幾乎無緣得見天日。因此,黃健新和田 壯壯等導演正在籌組藝術電影院聯盟,希望能夠在中國大陸的大學附近設立數位戲院,讓有心創作的中國電影工作者能有園地發表作品,更重要的是讓年輕一代的影 迷,看到中國電影,而不是一味只知道好萊塢電影。

六月仲夏,海峽兩岸的電影事業都在風雨飄搖之中,奄奄一息。

我的朋友買了2005年好看的中國電影《一個陌生女人的來信》和《孔雀》,可是台灣找不到戲院肯上,不管《一個陌生女人的來信》曾在西班牙的聖莎巴斯提恩 影展獲得了最佳導演獎,或者是金雞獎的「美術」與「攝影」獎,無效,沒人肯上映;不管《孔雀》是不是曾在去年的柏林影展得到了評審團大獎,女主角張靜初是 不是曾和林懷民並列去年時代周刊的亞洲英雄榜單,無效,沒人理睬。

前兩天,我和一群台南朋友一起觀看了徐靜蕾執導的《一個陌生女人的來信》,林海的配樂,讓好多人心醉神迷;李屏賓的攝影,讓好多人賞心悅目;姜文的薄倖讓好多人心碎斥罵;陌生女人還是女孩時的清湯掛麵妹妹頭,厚襖長袍沒有身材的造型,讓好多人心生憐惜…。

好多人都想再看一次,再回味一次。於是有人去找唱片,有人去找DVD。

好電影,不會寂寞,只是未必大家有機會知道那部片子好看,到那裡看得到。但是大家都同意:多看電影,多看好電影,一定能開啟眼界的。

台灣需要更多元的觀影環境和文化議論,而不是更多的電影節。需要有更多的戲院能夠長期推介一些另類品味的電影,小眾而精緻的作品,培養台灣人更開闊面向的視野。

前兩天,和文建會主委邱坤良晤談竟夜,他告訴我文建會要在華山特區蓋兩家戲院,一家可容納200人,一家可容納100人,座位不多,只要文化特色確立,周 邊商家搭配得宜,可望吸聚一定的族群固定前往觀賞,久而久之,就能像台北光點那樣,成為台灣重要的文化基地。而且,他還要結合中南部的一些閒置房舍,一點 一滴地開發台灣的藝術電影院。

文建會要做的事很多,電影還不是文建會的業務,撈過界,管太多,做太多事,新聞局還會吃味,我不知道藝術電影院的夢想能否持續在台灣生根,只要有人願意耕耘,我都會全力支持的,因為我相信那是星星之火,不敢說它一點會燎原,卻是不滅的元氣。不能夠讓它滅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