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頂上流浪:自由的愛

自由主義盛行的個人主義年代,想做啥,就做啥,只要沒有害人之心,害人之行,沒有什麼好囉嗦的。

即使有人仰慕你,有人偷窺你,注意著你的一舉一動,但是只要你自己開心,不礙人亦不礙事,快樂做自己,真的沒有什麼不可以。

《在屋頂上流浪(Hallam Foe )》的女主角凱特(由《崔斯坦與伊索德(Tristan + Isolde )》的女主角蘇菲亞.麥爾斯(Sophia Myles)飾演),雖然頭型有點大,身材也比較一般女明星顯得更豐腴一些,但卻另有一股迷人氣質,乍看或許不很順眼,再看卻就能感受到特別的磁力,由傑米.貝爾(Jamie Bell)飾演的男主角哈蘭一看見她就著迷,那種忐忑的心情,觀眾不但理解,亦能充分體會的。

neil davidson / stills photographer 美麗女郎自然會有很多追求者,有的是不想負責任,但是要求卻很多的不倫之戀;有的則是仰慕情深,年齡卻差了一大截的思春青年,但是交往對像登不登對,理不理想,往往不是一廂情願就可以決定的,一旦遇上了,應對處理的手法就可以顯現角色的成熟性格。

凱特與飯店經理有一段不倫之戀,一路尾隨,存心要追求她的哈蘭卻只能算是少年小弟,從職場發展而出的愛情機緣,其實很符合當代人的愛情發生機率,比較另類而有趣的是那天她和經理正在激烈爭吵,甚至發生肉體衝突時,一直在樓頂偷窺的哈蘭立時挺身而出,出拳相護,即時避開了戀人暴力。但是凱特一旦發現自己是哈蘭偷窺的對象時,有感而發地說出了全片最精彩的對白:「I’m a real live human being. Sometimes I want sweet; sometimes I want sour. Sometimes I don’t know what I want. My shit stinks. I’m going to die someday. If I look like your mother, it’s just a coincidence. Am I telling you anything you don’t already know?」

翻成中文大致就是:「我也是活生生的個體啊,一時我愛吃甜,有時我愛吃酸,有時候我不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麼。我痾的屎是臭的,有一天也會老去的,我只是碰巧長得像你媽而已,這些不都是你早已知道的事情嗎?」

ha628 是啊,我們都是凡夫俗子,真要細究起來,人心與心性都沒有太不一樣的地方,情人眼裡出西施,所以欲望被放大了,追逐的熱度也頓時加溫不少。一切都是唯心效應作用下的結果。凱特的這句對白,充分展示了她的自知,也想戮穿哈蘭偷窺癡戀的迷夢,因為就如她要交什麼朋友,外人難以置喙,更無從干涉,而且就算她曾經酒後縱情,給了哈蘭無限的期待與想像,但是一時失控,並不意謂著就有了生死承諾,她與哈蘭的越界感情,或許就只符合了有時她也不清楚自己要吃什麼的漫無頭緒。

這段自由主義的獨白,其實是全片最理直氣壯的個人主義宣言,幸福也罷,不幸也罷,個人造業個人受,不必受限於對方究竟愛不愛,黏不黏,徜若自己的抉擇造成別人的挫敗或氣憤,也不干她的事。 ha1615

不過,《在屋頂上流浪》最迷人的轉折也就在凱特言詞明志之後,即時曾經把哈蘭的衣服都剝光了,逼他赤裸交代實情,但在充份理解後,反而有了更多的同情與包容,她們還是「十年修得同船度,百年修得共枕眠」的有緣人,做不成愛人,真的還是可以做好朋友,可以朝夕相處,亦可以同床共枕,卻不必有負擔或虧欠,甚至還能順理成章地發展出一趟愛丁堡屋頂之旅,踩上不同的人間高度,選用不同的角度視野俯看人世,她們之間的感情,反而成就了全片最美麗的嚮往。

屋頂上流浪:戀母情結

好電影光靠一個畫面即可做到畫龍點睛的功效,就看觀眾能否從中讀取到足夠的資訊。

觀看大衛.麥坎茨(David Mackenzie)執導的《在屋頂上流浪(Hallam Foe)》,你一定無法忘掉釘在男主角Hallam的小木屋牆上的那張女人照片。

hallam01.jpg主要是因為那張照片的尺寸有如一張大海報,一開始你並不知道她究竟是誰,存在,成為照片最強烈的身影,好奇,也就因此滋生。但是答案卻要在電影進入三分之一,男主角Hallam遠離了家鄉來到蘇格蘭的愛丁堡時,遇到了和照片女人幾乎一模一樣的女主角凱特 (由蘇菲亞.麥爾斯/Sophia Myles飾演),才有了似有所悟的解謎,但是更要到了Hallam的繼母 (由克萊兒.佛藍尼/Claire Forlani飾演) 當面拆穿他的偽裝心情時,所有在潛意識裡翻滾的心態才豁然開朗。

《在屋頂上流浪》其實是一部非常殘忍的電影,導演用青春啟蒙的手法重新探索了佛洛依德(Sigmund Freud)的「戀母情結(Oedipus Complex)」。

「戀母情結」的理論源自希臘神話中的伊底帕斯(Oedipus)的傳奇,他出生後,祭司就說他日後會弒父,於是父王把他棄置荒野,卻為牧羊人所救,長大後的伊底帕斯在旅途中與一群人起了爭執,竟然就誤殺了他的生父,然後再因解答了獅身人面獸的謎題,解救了城邦,被擁立為國王,也順利迎娶了母后,還生下了兩個孩子,祭司寓言逐一成真,他成為弒父娶母的亂倫之人,後來城邦瘟疫橫行,古人認為必定是君王敗德所致,果然真相逐一揭曉,伊底帕斯不但下詔罪己,更悲傷得挖出自己雙眼,浪跡天涯。伊底帕斯與母親發生性行為的神話情節,被佛洛伊德解釋成為精神病患最核心的恐懼因素之一,世人可能因為對父親或母親的強烈妒忌,而產生了弒父娶母的叛逆行為。

不過,《在屋頂上流浪》的「戀母情結」卻有著複雜的轉折。

首先,那張海報大小的母親照片是她的遺照。照檢察官的驗屍結果,她在划船沈湖自盡之前,曾經服食大量藥品,顯見她是刻意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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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Hallam不相信,他認定母親是被父親謀害的,目的只為了續弦再娶。於是,在他心中,繼母只是妓女,父親則是兇手,即使生活在同個屋簷下,他不時會出言挑釁,也不時窩居在父親替他打造的小木屋裡,居高臨下地偷窺著紅塵男女的親密偷歡場景。

偷窺,是因為他正值青春期,有好奇,亦有衝動;挑釁父母則是因為他對母親的自殺以終,耿耿於懷。他不相信疼愛他的母親會不告而別,那不但是背離,更是背棄,不論真的是病痛纏身,抑鬱以終,或者為情所苦,所以選擇自盡,母親的亡故,成為少年心房中最巨大的陰影。

因此,那張大幅照片不但代表了他的追思,同時,也在母親遺照的「凝視」下,他用偷窺來滿足及伸張自己的欲望,甚至於還在母親的注視下,他與繼母有了逾矩激情,那不但是對父親的報復(我佔有了你的女人),也算是彌補了母親生前的挫敗(繼母取代了母親在父親心中的地位),同時也啟蒙了他的青春性事。

但是,這麼殘忍又驚人的情節,卻還不是《在屋頂上流浪》的最高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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亂倫的Hallam選擇了一條與伊底帕斯相同的自我放逐道路,但在愛丁堡的巷弄裡,他卻遇見了凱特,第一眼見到凱特時,Hallam叫了聲:「母親!」當你有機會再端詳凱特的臉蛋時,才赫然發覺她竟然長得那麼像牆上的那個女人(事實上,那張照片同樣是一人分飾二角的蘇菲亞.麥爾斯拍的),凱特並非母親,只因與母親長得一模一樣,從此成了Hallam追逐與迷戀的對象。

你會去愛上一個長相與母親一模樣的女人嗎?Hallam的行為說明了他有濃鬱的戀母情結,凱特成了母親的替身,凱特讓Hallam的欲望有了出口,只是,若非繼母當面揭發了Hallam的潛意識,Hallam一直迴避著這個殘忍的事實,也才想起了母仇尚未報,找出母親真正的死因,讓害母親死亡的兇手伏法,成為惱羞成怒的Hallam最血性亢奮的行為動機,在他心中,繼母是導致母親死亡的主嫌,也是讓自己的潛意識無所遁逃於天地之間的揭露者,他的報復行為,因而也夾雜了極其複雜的人性欲望。

《在屋頂上流浪》表面上是一部青春啟蒙電影,骨子裡卻是一部論述複雜的神話哲學作品,音樂成績非常優異,至於飾演Hallam的男主角Jamie Bell成功擺脫了《舞動人生(Billy Elliot)》的稚嫩青春,打開了專業演員的大道,更是本片最具說服力的演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