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戰警:神話與武俠

看完《X戰警:最後決戰》後,心頭有慶幸,也有歎息。

慶幸與歎息,其實是一體兩面的事。關鍵在於翅膀和掌風。

人有翅膀,就能像鳥一樣飛行,是上古時代以來,許多人的共同夢想,因而寫進了神話。

希臘神話中,少年伊卡魯斯(Icarus)的父親狄德勒斯(Daedalus)利用臘燭,製作了兩副精巧的翅膀以更逃出被拘禁的小島,有了翅膀就能飛翔的伊卡魯斯,興奮得一飛衝天,忘記了父親的叮嚀,飛得太近太陽,以致於臘溶翅毀,從天墜毀身亡。

華人的幻想經典《封神榜》中,也有一位天生翅膀,能夠萬里飛行,甚至向對手做空中攻擊的雷震子,簡單地講,他就是鳥人夢想的具體實踐者。

1980年,美國人曾經把這個裝了翅膀就能飛天的夢想拍成了電影《飛天大戰(Flash Gordon)》,雖然根據的是Alex Raymond 在1934年推出的知名漫畫,劇情也幼稚得可以,但是群雄滿天飛,背上的小翅膀頻頻舞動的場景,還是挺有趣的。

至於艾倫.帕克在坎城影展得獎的《鳥人(Birdy)》,則是越戰症候群的創傷效應,戰爭讓青年身心俱疲,困居病房內,終日幻想著自己能飛。

香港導演徐克在他的《蜀山傳》中,也曾出現了翅膀大俠,古天樂飾演的丹辰子就有一對由72把飛刀組成的翅膀─「天龍斬」,只不過,「天龍斬」只是裝帥耍酷的新武器,翅膀一張,果然壯觀,可惜不能用來飛行,真要能飛,還要能從空中攻擊,可能製作成本還要多上好幾倍了。

21世紀後,HBO特別製作的愛滋主題戲劇電影《美國天使》中,我們真的看到艾瑪.湯普遜飾演的天使,鼓著翅膀垂天而降,傳達天啟教誨;接下來,又在《康士坦丁:驅魔神探》中,看到蒂妲.史雲頓飾演的天使長加百列,幻化成各種姿態與魔鬼握手,最後決戰時,現出天使的翅膀原形,也頗壯觀。只是,平心而論,上述的所有翅膀,都是裝飾成份居多,很少發揮實際的飛天功能。

飛不飛?翅膀舞不舞?其實不是創作者的欲望問題,而是科技能力未達,所以只能點到為止,不能多所發揮。正因為如此,《X戰警:最後決戰》終於讓我們看到那位天使變種人,只因為不願意接種藥廠大亨的父親Warren Worthington獨家開發出來的變種人解藥,終於掙脫綑綁,全力抖出背後的那對白色大翅膀,而且就破窗而去的場景。坦白說,從翔膀全開的那一剎那,我就已經心中一歎,好萊塢的特技果然再上層樓,等他真的凌空而去時,宛若老鷹的飛行英姿,還真是讓人心嚮往了呢。

老祖宗在「封神榜」中開發出來的翅膀傳奇,後世子孫始終不能影像化,不能傳奇化,實在很可惜,好萊塢搶先一步,搶了先機與風采,讓人扼腕。

同樣地,看過金庸的「倚天屠龍記」,你會不會期待玄冰神掌大戰九陽真功的場景?一冷一熱的大決戰,充滿了視覺魅力,只可惜,歷來的《倚天屠龍記》都只能簡單帶過,很少砸錢做特效,創造出高度想像力的奇幻效果。

06-75 同樣地,在特效設計上原本就很有中國武俠小說的特異功能奇觀魅力的《X戰警:最後決戰》,這次也安排了「冰人」與「火人」的大決戰,一個噴火,一個吐冰,兩相對峙的冰火「掌風」,就是想像力與動畫特效的具體展示,最後的勝負結果,搭配一個罵對方學藝不精,一個罵對方太早離開學校的對話,更是讓人拍腿叫絕,劇場效果好的很。

天馬行空的想像力,是特異功能最好的包裝術,好萊塢深得箇中三味,《X戰警:最後決戰》也因而得能在前兩集已經成功打造的人性矛盾巔峰之外,另創視效奇觀,讓第三集電影不致成為強弩之末,製片人的重金投資,顯然捉住了重點。

不可能的任務:第三集

佛祖給了唐三藏一個緊箍咒,才能夠馴伏桀傲不馴的孫悟空,順利陪三藏到西天取經。

本事再高的江湖奇俠,也有致命弱點,掌握住他的弱點,你就掌握了英雄。

這個千古不變的制敵訣竅,到了《不可能的任務第三集》成了植入腦中的炸彈晶片,構想不錯,但是實用功能太少,一個功能強大的秘密武器沒有多發揮功能,隨便就用掉了,太可惜了。

這個炸彈晶片類似巫蠱,打進你身體,平時看似沒事,一旦嫌你沒用或是不聽話了,就直接引爆,就會滿腦嗡嗡叫,最後發作身亡。

其實,若是巫蠱,就可以控制對方,適時威脅勒索,不聽話才催魂索命,但是《不可能的任務第三集》中,絲毫看不到晶片威脅,只是做為最後的致命一殺而已,如果真要如此,其實不必大費周章的,晶片第一次亮相的對象是被伏的女幹員凱莉.羅素(Keri Russell),不為逼供,不要勒索,植入晶片的目的就不詳,效果就像是虛張聲勢而已。

當然,你可以說這顆藥丸似的炸彈晶片用在凱莉.羅素身上只是做預告引子,以她的無能抵抗,預告觀眾日後如果用在湯姆.克魯斯身上,也得靠電擊才能使晶片失效,但是電擊過強,也可能就此魂歸離恨天,問題在於,阿湯哥後來即使也被植入了炸彈晶片,可是有任何威逼效果嗎?殘殺或者蹂躝他的太太,可能遠比植入晶片更有用吧?

每回,只要悟空有異心,唐三藏念起緊箍咒,金箍一收,老孫就頭疼欲裂,再難抵抗,不再心猿意馬了,這顆炸彈晶片如果也朝這個方向發展,或者作為情報員的臥底監測器,或者作為威脅情報員變節配合的威脅,新武器的功能或許就不至於淪落成為三腳貓的小道具而已了。

當然,《不可能的任務第三集》中還有一款變聲晶片,你只要把卡片中的英母字都唸完了,晶片就可以分析你的語氣和口音,重組出你的音頻和音調,這其實是從《不可能的任務第》中的人皮面具發展出來的新科技,戴上面具只是形似,連聲音都能摹擬,這樣的偽裝才更有說服力。

問題就在於這個聲音晶片的採集對象是全世界最高明的軍火及情報掮客戴維恩(今年奧斯卡影帝菲力普.西摩.霍夫曼飾演),他能發明炸彈晶片,甚至還有能夠威力毀滅世界的「反上帝」武器,突然遭到綁架時,面對槍口下的威脅,他就那麼規規矩矩地照念文句嗎?沒有任何猶疑或抵抗嗎?

那場梵蒂崗綁架案是《不可能的任務第三集》中最行雲流水的行動戲,但也因為太容易了,才使得戴維恩的神秘感與狠毒幾乎消磨殆盡,也就是說眾所畏懼的大魔頭,如果第一次出場就是那麼容易被人偷拍(雖然是用了粉盒),就被人潑灑了葡萄酒,被人用槍指著頭就什麼都肯配合時,其實,那時的梟雄就已經不是梟雄了,梟雄一出場就破了功,後來他再怎麼耍狠,似乎都欠缺說服力了。

《不可能的任務第三集》最大的問題就在於先提出了珍貴的假設,但是假設卻禁不起檢驗,很快就會破功,完全喪失了說服力。

再回到故事的開場。如果組長就是壞人,他何必再去找最強的情報員去救人?何必再給他最堅強的組員去執行?讓他最後不得不身份曝光,不得不死在自己挑揀的情報員手中?找個笨蛋下手,不是更好應付嗎?邏輯不通,再流暢的動作畫面,也沒了魅力了。

重拍經典:海神也哭泣

宋朝大詞人辛棄疾的名詞「醜奴兒」中,有一段大家耳熟能詳的:「少年不識愁滋味,愛上層樓。愛上層樓,為賦新詞強說愁。」套用在創意貧乏的好萊塢電影世界中,改成「為拍新片強復古」,是不是也很適用呢?

德國導演沃夫崗.彼得森(Wolfgang Petersen)的《海神號》,基本上是1972年的舊片重拍,當年的《海神號》與《火燒摩天樓》並稱災難電影的兩大支柱,在還沒有太多動畫特效的年代裡,的確提供了觀眾極驚悚的觀影感受。問題就在於時代變了,科技變了,舊片重拍如果拿不出新主張,是不是還是別拍的好?

例証之一,同樣是海上遊輪災難片,從水淹、沈船、逃難到生死不渝的愛情,十年來沒有人超越得了詹姆斯.柯麥隆的《鐵達尼號》。

例証之二,同樣是棚內作業的海上風暴電影,論特效、水花、波濤和生死相許的詩情,六年來,沒有人超越得了沃夫崗.彼得森的《天搖地動(The Perfect Storm)》。

新版《海神號》的特色是突然而來的海嘯,在除夕夜撞翻了豪華遊輪,天旋地轉的船體上,有大群遊客聽著船長的指揮,困守大廳,等候者救援,但是另外有七八個人,卻選擇了自力救濟,從船頂爬到船底(因為船翻了,所以船底成了船頂,船頂成了船底,於是生還者必需「反其道而行」,從朝天的船底上找活口出路)。

當年的《天搖地動》是超大型的颶風吹得漁船如怒海扁舟,遲早滅頂;可是《海神號》的海嘯只是一片浪牆,沒有地震訊息,沒有氣象告警,說來就來,固然有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卻少了讓觀眾焦慮的情緒鋪排,更慘的是沒有人形容這股海嘯有多強猛,只見瞬間接觸,船就翻了,大副急著掉頭轉體,希望化解浪頭的努力根本還來不及讓觀眾明白,船就沈了,沒有情緒,也沒有特效,只玩幾個船艙地板傾斜的驚聲尖叫畫面,只安排幾柱燈座,兩排電梯墜地的畫面,就直接帶影迷進地獄了。

這是偷懶,也太不照顧觀眾欣賞災難片那種忍受折磨的受虐狂心情了。

新版的《海神號》基本是一部逃難片,如果把去年夏天《世界大戰》中,隨時出沒的外星人,戰力強猛的外星人用來套換成本片突如其來的閃燃火芒,或者是節節逼近,苦追不捨的滔滔水勢,你就會發現這類的災難片,劇情結構其實都是差不多的,強調的都是大難來時,親情就自然流露,就鋪天蓋地延伸開來,不論是媽媽尖叫找兒子,還是女兒為難於父親和未婚夫之間的親情與愛情矛盾,或者是父親背著女兒滑過火海的情節,都是傳統公式的再炒作,開場時,不見情緒鋪排,高潮時,輕描淡寫就放過,你如何期待《鐵達尼號》那種愛情?你如何擠壓你的淚腺呢?

《鐵達尼號》用了各種角度描寫沈船前後的船體翻覆過程,每個角度都是奇觀,都是特效,《海神號》迴避了特效,卻連最簡單的一百八十度的天旋地轉大顛覆的場景美術都不夠用心,我們很少看到屋頂變成地板的場景錯置,很少看到主角踩著天花板的頂燈前進的效果,只靠著牆上一張張顛倒放置的船艙圖,就想營造乾坤錯置的效果,就想讓這些人走出船體迷宮,真是太不尊重觀眾的智慧了。

看完電影,我試圖把辛棄疾的「醜奴兒」改成「片商不識愁滋味,愛賺大錢。愛賺大錢,為拍新片強復古。」在一個創意貧乏的年代裡,在一個找不到新素材的年代裡,從古典裡找靈感,原本不是壞事,只是徜若少了新主張,就沒有新科技,還是不要急著上樓強說愁的好,因為,勉強上了樓,看不到風景,望不見詩情,大家只覺天涼好個秋。

超人是同志?八卦話題

1995年春天,出版社告訴我們,1995年閏八月,中共要攻打台灣,佔領台灣,因為歷史上每逢閏八月,分離的城邦就會統一。

結果呢,書市喧騰一時,書商大賺一票,情勢緊繃的台灣海峽兩岸,直到1996年才發生了飛彈危機。

千禧年前夕,不少電腦專家言之鑿鑿地說會有千禧蟲蠕動,電腦文明將毀於一旦。

結果呢,絕大多數的電腦都順利從1999跨進了2000,無災亦無難。

2006年五月,國際傳媒如獲至寶地宣稱,2006的六月六日,用阿拉伯數字表示正好是0666,三個六的並排呈現,正好是666魔鬼降世的日子,災星難免。

結果呢,六月六日沒有人斷腸,也沒有斷魂,只有電影《天魔》受益,沾了666的宣傳之光,吸聚了不少宣傳目光。

遠見,通常意味著你比別人早了一步,多看到一點東西,才有不一樣的視野,也才有不一樣的觀點,因而也才創造了利潤。閏八月、千禧蟲和666,大致都是先知炒作獲利的結果。後知後覺的我們,被人唬得一楞一楞地,只能跟著話題搖頭幌腦,附和著一些自己也不太清楚的話語。

最近,新片《超人再起》要上映了,到處都看得到結合《超人再起》片段的行銷手法,然而最勁爆的點子,卻是由一本名叫《擁護者(The Advocate)》的同性戀雜誌發動的議題:「超人的同志成份有多少(How gay is Superman)?」

同志話題的《斷背山》,可以讓一部小成本電影熱賣一億八千萬美金,重金打造的《超人再起》如果沾點同志色彩,票房會不會也跟著扶搖直上呢?

這個議題如果真是行銷策略之一,其實有點危險,畢竟「超人」是許多漫畫迷共同認定的漫畫英雄,硬要他出櫃,承認自己是同志,會不會讓許多人油生偶像幻滅之感,不願認同新生代的超人男星布蘭登.羅斯(Brandon Routh)?於是《超人再起》的導演Bryan Singer 立刻就出面闢謠說:「超人是我拍過最像異性戀的男人。」

《擁護者》雜誌的這篇封面文字洋洋灑灑寫了一千多字,從「蝙蝠俠」到「蜘蛛人」和「神奇女超人」列舉出許多漫畫英雄其實都有同志嫌疑,然而論述牽強,而且多屬作者的一廂情願,基本上,根本就是先設定了議題再回頭找証據,因而不能創造眾議咸同的驚歎力量。

《擁護者》雜誌的主要觀點有三,首先是這批漫畫英雄都愛穿緊身衣褲。平常生活中,你很少看見英雄俠客或歷史偉人穿緊身衣褲的,有身份有地位的男人,衣著無非是求正經體面,硬要緊緊綁住自己的身材,讓曲線畢露,那種感覺就很像穿玻璃絲襪跳芭蕾舞的男人一樣,感覺上有點「娘」。「娘」竟然成了同志符號,不也落實了傳統上對同志的岐視揶揄觀念嗎?

其次則是披風。好端端的男人,幹嘛要披個披風飛來飛去?蝙蝠俠有披風,超人也有,披風可以營造神秘感,問題是救苦救難大英雄,何必把自己困在披風中搞神秘?以往,沒出櫃的同志都得遮遮掩掩,耍帥的披風,這時竟然成了同志遮掩自己性向的証物?是不是有點扯?

第三點則是最重要的,蝙蝠俠和密友羅賓到底是什麼關係?一起戴眼罩,一起開蝙蝠車出生入死,他們生死與共的情誼,簡直比《斷背山》更《斷背山》;同樣地,超人克拉克不是有一位記者女朋友Lois Lane嗎?可是每回Lois Lane要逼他結婚時,克拉克都不肯,都說怕結了婚會害她成為歹徒的報復和威脅靶子,這種平常「談」得一口好戀愛,臨陣卻「逃婚」的男人,就是同志情意結的另一鐵証。

感覺上,《擁護者》的論述有些口沫橫飛,乍聽有理,卻禁不起檢驗的,事實上,早在克里斯多夫.李維主演的《超人系列》中,他不只帶Lois Lane飛上天際回看地球,還一度為了娶她,不惜放棄自己的超人血統與身份,回歸凡夫俗子,歷史都已經這樣歷歷在目了,要翻案,總得拿出更有力的証據吧。

拿不出証據,口水滿天飛的論述,就被會人界定是如同「閏八月、千禧蟲和666」一般的宣傳炒做伎倆,然而,宣傳的目的不就是引發大家討論,創造議題嗎?聰明的你,舉証歷歷一一反駁,不也是宣傳手冊上期待的議題效應嗎?

羅馬電影節:歐風觀點

台灣人很喜歡辦影展,一年到頭,大大小小的電影觀摩或競賽活動,至少十幾二十個在各地映演舉行著,不過,除了歷史悠久的金馬獎頗有國際知名度之外,其他的地區影展都以影迷專業養成及開拓觀影視野為目標,只要你有錢又有閒,一個影展接一影展去看,也還可以看到不少優秀作品。

不過,台灣的影展或電影節都偏向知名導演掛帥,以為打著導演旗號就容易號召萬方,很少培養有行銷能力的專業策展人,以致於影展片單洋洋灑灑好不壯觀,真正能賺錢的影展並不多,多數都得靠官方補助過日子。

今年十月十三日起,義大利電影人砸下九億鉅資(七百五十萬歐元)在羅馬舉辦為期九天的羅馬電影節(RomaCinemaFest), 這個電影節最大的誘惑力就是首獎獎金,高達八百萬台幣(二十萬歐元),重賞之下,必有勇夫,率先受到衝擊的可能就是每年八九月之間舉行的威尼斯影展了。

新影展經常就靠鉅額獎金來吸引高手強片參賽,卻不見得一定就會成功。1980年代,東京影展剛開幕時也是同樣的手法,金櫻花獎的獎金高達二千萬日幣(約四百萬台幣)的賞金,以當時的物價指數而言,還是挺有魅力的,前幾屆的青年電影競賽果然吸引了不少國際名片參賽,但是評審品味相對之下就很重要,例如王家衛的《阿飛正傳》就在東京鎩羽,如今已是國際大師,當年贏得金獎的哈利.虎克(《蒼蠅王》的導演)如今安在哉?

羅馬電影節的主席是記者出身的電影人Giorgio Gosetti,他也曾擔任過威尼斯影展主席,他策畫的重點包括計畫在九天內映演八十部電影,其中有十四部電影可以角逐八百萬首獎的競賽單元,七部知名電影在此做世界或歐洲首映,其他三個單元分別是強調演員演技的「演員工坊(Actor’s Craft),強調實驗風格的「Extra」,以及針對年輕人口味設計的「城市愛麗絲(Alice in the City)」,麻雀雖小,可是五臟已都全了。

電影節要成功,熱情和公信力都很重要。既然要頒發八百萬大獎,Giorgio Gosetti一方面邀請了五十位愛看電影的影迷加入評審團,同時還是要有專業權威來主導整體評審作業,第一屆的評審長就是義大利的名導演艾陀略.史寇拉(Ettore Scola)群眾和藝術之間能否找到平衡點?史寇拉的角色很關鍵。

羅馬電影節另外也和影星勞勃.狄尼諾(Robert De Niro)的翠碧卡影展結盟,反正大家的血管裡都流著拉丁血液,互通有無,相互拉襯,應該可以互蒙其利,最重要的是義大利有豐厚的電影資產和傳統,例如在費里尼拍攝《生活的甜蜜》時很重要的Via Veneto噴泉廣場打上巨星投影片,就是很能吸引國際觀光客和媒體注意的噱頭。

台灣,其實也有些電影傳統可以利用的,例如《悲情城市》和《無言的山丘》都讓金瓜石和九份成為知名觀光景點,但是所有的開發都很少充分利用到電影的場景與趣味,以致於觀光歸觀光,電影歸電影,平行線就少了光與熱。可惜啊!

爭議的電影:25部片單

六月十日,美聯社發出了一則大約五百字的新聞稿指出,美國知名的娛樂周刊(Entertainment Weekly)選出了二十五部影史上最引人爭議的作品。

歐美的電影雜誌為了提昇閱讀率,製造各種「影史之最」的選拔活動就是最省力的方式,只要議題真的夠聳動,或者是名單夠驚悚,都會吸引各界注意的。

可是,美聯社很尊重娛樂周刊的版權,報導只告訴我們第一名是梅爾.吉勃遜執導的《受難記》,第二名是史丹利.庫布利克執導的《發條桔子》,另外還有奧利佛.史東導演一個人就有兩部作品入選,分別是第五名的《誰殺了甘迺迪》和第八名的《閃靈殺手》。

這麼簡略的消息,沒有詳細排名,也沒有細究其引發爭議的觀點為何,對我而言是很不滿足,很難接受的,就像魚鉤上明明有餌,可是乾瘦又扁小,根本不夠吃的,就算要做自動上鉤的魚,都不禁要罵上兩句。

長期的新聞報導訓練讓我有上窮碧落下黃泉的衝動,於是立刻找上娛樂周刊的官網去看內容,不巧,外電先從路邊攤看到了這期雜誌內容,但是官網的管理師還在休周末大假(當然,太早就把雜誌內容貼到網頁上,大家點選看免費的,雜誌不也就別賣了?),什麼內容都看不見,教人洩氣得很。

經驗告訴我,只要耐心守候,一定會有所獲,今天上網一看,果然全文出現了,有些電影我完全沒聽過,更別說看過了,完整名單的出現,至少提供了日後我選片看片的參考。

拿到名單後,我做了小小的功課,查出了這些影片曾經有過的中文片名翻譯,至於詳細的爭議焦點,大家可以點下面的網址去看英文全文:http://www.ew.com/ew/article/commentary/0,6115,1202224_1_0_,00.html

01受難記(THE PASSION OF THE CHRIST)
02發條桔子(A CLOCKWORK ORANGE)
03華氏911(FAHRENHEIT 9/11)
04深喉嚨(DEEP THROAT)
05誰殺了甘迺迪(JFK)
06耶穌的最後誘惑(THE LAST TEMPTATION OF CHRIST)
07國家的誕生(THE BIRTH OF A NATION)
08閃靈殺手(NATURAL BORN KILLERS)
09巴黎最後探戈(LAST TANGO IN PARIS)
10娃娃新娘(BABY DOLL)
11上帝的使者(THE MESSAGE)
12越戰獵鹿人(THE DEER HUNTER)
13達文西密碼(THE DA VINCI CODE)
14戰士聯盟幫(THE WARRIORS)
15意志的勝利 (TRIUMPH OF THE WIL)
16聯航93 (UNITED 93)
17畸形人(FREAKS)
18我好奇─黃(I AM CURIOUS (YELLOW))
19第六感追緝令(BASIC INSTINCT)
20人食人實錄(CANNIBAL HOLOCAUST)
21我們沒有明天(BONNIE AND CLYDE)
22為所應為(DO THE RIGHT THING)
23半熟少年(KIDS)
24加里古拉(CALIGULA)
25阿拉丁(ALADDIN)

坦白說,所有的票選活動,都只是少數人的品味顯現。暴力、色情、種族岐視或政治陰謀引發爭議,並不讓人意外,宗教題材佔了五分之一,未免比例就太高了吧?

華人社會於基督教或回教的宗教議題不是那麼敏感或感興趣,耶穌有沒有娶了抹大拉?是不是有子嗣?穆罕默德的傳教過程是不是教義和小刀並行?坦白說,不是那麼關心,也就很難激發什麼爭議了。不過,比較好玩的是,迪士尼的卡通電影《阿拉丁》竟然也上榜,雖然排名殿後,但是文章中提到電影中有一句歌詞:「阿拉伯人如果不喜歡你這張臉,就會割掉你的耳朵(where they cut off your ear if they don’t like your face.’)。」這款形容確實污蔑了阿拉伯人,立刻引發了阿裔社團的抗爭,逼得迪士尼消音處理,一個小小的例子,說明了電影在處理敏感議題上必需戒慎恐懼的基本態度了。

發條桔子:名曲顛倒聽

同一首歌,你唱我也唱,可是場景不一,情況不一,意境可能就南轅北轍。

庫布立克的名片《發條桔子》曾經因為題材和表現手法都太過驚世駭俗,在英國上映時引發衝突,公映三十多年後,還有魅力能被美國娛樂周刊選為影史上爭議電影第二名,可見該片的前衛手法至今依然教人膛目結舌。

《發條桔子》的影像是大膽且前衛的,但是音樂的革命性做法,不論是顛覆名曲,或者用音樂來質疑人性,膽識與遠見,直到今天依然很有參考價值。

首先,就是「Singing In The Rain」這首歌。

早在《萬花嬉春》之前,「Singing In The Rain」就已經是好萊塢歌舞片的輕快之作,只是最初是大合唱,一群女孩子穿著雨衣,左搖右擺,搖頭幌腦地唱著這首歌,動聽有餘,感人不足,一直到要《萬花嬉春》由金.凱利又舞又跳後,風情和魅力就完全不同了。

《萬花嬉春》中的金.凱利是默片紅星,第一次嘗試有聲電影演出,頻頻出糗,心情備受打擊,但是三個臭皮匠徹夜商量,想出了歌舞電影的新點子,人生突然就明亮了起來,當晚,滿心激動的金.凱利從愛人黛比.雷諾回家,天上下著雨,街上四處是積水,好心情的他完全不受影響,踩著水花和節拍,把「Singing In The Rain」演出成精彩的踢踏舞典範,垂名影史。

然而,同一首「Singing In The Rain」到了《發條桔子》卻完全變了,由Malcolm McDowell飾演的叛逆青年亞歷山大,心態與和舉止都只能以怪異形容,他的不良夥伴經常夜襲出遊,路見不順眼的男男女女,就暴力相向,越是出力兇狠,他唱的「Singing In The Rain」聽來就格外刺耳:人家金.凱利是喜上眉梢,隨歌起舞,他卻是用歡樂情歌來替暴力加持包裝,而且用行動証明,只有唱著這首歌,他的暴力人生才滿足。問題是,好好的一首歌,頓時成了邪門歪歌,作曲家嘔不嘔?

顛覆,其實只是特立獨行的基本動作,庫布立克還有調皮的一面。

做為花心大少,Malcolm McDowell在片中也曾去誘拐妙齡女郎,帶回家後,就在床上演出三P床戲,庫布立克這時採用的是羅西尼「威廉泰爾序曲」最後三分鐘的快板音樂,光聽節奏,就有了萬馬奔騰的力量,這時候,庫布立克採用了抽格剪輯法,讓三P床戲變成極度荒謬的男女體位遊戲,可是音樂節奏又準確反應了男女性愛的動作節拍,既認真,又嘲諷的戲劇效果,讓人啞然失笑。

質疑與批判,則是庫布立克的第三個音樂態度。

人們都相信,學音樂的孩子不會變壞,科學家也常說古典音樂可以安撫情緒,美化心靈,問題是崇拜暴力,無惡不作的Malcolm McDowell,臥室裡就點有貝多芬的海報,後來他被警方送去強制治療,醫生採用的治療法就是撐著他的雙眼,用夾子夾緊,不讓他眨眼,不讓他休息,強迫觀看納粹德國的英勇、威武及屠殺、毀滅的帝國暴力紀錄片,但是耳朵裡卻一直聽著貝多芬的「快樂頌」……。

眼睛看著人間暴力,耳朵聽著人間絕美,極度的矛盾,極度的不協調,撕裂了人格、意識和自尊,Malcolm McDowell從此只要聽到「快樂頌」,就無能無力,整個人都萎了,貝多芬鼓舞人心的聖樂,竟然有這款反效果,恐怕也大出他的意料吧?

希特勒是日耳曼人,貝多芬也是日耳曼人,一位是劊子手,一位是樂聖,同樣的血統,極度的矛盾,人生從來不是黑白判然的簡單邏輯可以交代清楚的,以日耳曼文化來檢視日耳曼暴行,影迷能不歎息嗎?

墮落天使:蒼白的青春

在主流市場之外,開發新視野,尋訪新人才,試探新語言,一直是法國南特三洲影展從1979年成立以來最重要的議題,成就也最鮮明。

侯孝賢、楊德昌、葉鴻偉和蔡明亮等人當年在南特影展嶄露頭角時,都還是剛在國際影壇嶄露頭角的新秀,風格雖未定形,勇於創新的膽識卻已有一定格局,雖然未必是攀上浪頭的拔尖之作,然而走過南特,形成聚焦效應,自然就有風雷。

今年高雄電影節選映了三部曾在2005年南特影展獲獎的作品,不約而同地,來自土耳其、台灣和馬來西亞的創作者都有著相近的人間關懷,有的偏好長鏡頭,有 的專注於鏡面雕琢,有的則以音樂留白,手法或許不一,故事主題卻都選擇了生活中最相近的經驗,強調「蒼白的青春」,敘事風格上則偏愛「清淡的敘事」,總而 言之就是故事青嫩,手法老練。

來自土耳其的《墮落天使(MELEGIN DÜSÜSÜ)》是2005年南特的金獎作品,劇情描寫一位旅館女清潔工Zeynep的失落青春,工作是乏味的重複,家庭是冰冷的疏離,愛情上更是單調的 失衡,這種青春困境,算不上是新鮮的命題,而是凡夫俗子的共同成長經驗,只是有人揮霍叛逆,有人則是逆來順受,有點自卑又沈默寡言的Zeynep,選擇了 默默承擔。偏愛長鏡頭語言的土耳其導演Semih Kaplanoglu,用冗長來詮釋茫然的青春,美學上對位成功,可惜在關鍵戲份上錯了焦,未能匯聚更強猛的力道。

《墮落天使》最有力的影像當然就是開場的線頭纏樹戲,Zeynep 悄悄地拿著一柱金黃色的線團,把細線綁在樹頭上,然後往前走去,沒幾步,細線就斷了,於是她又回頭綁繫,繼續再走,每一回合的重來,鏡位都不相同,內容卻 是重複,Zeynep的青春就是一再重覆著自己不清楚,別人也莫名所以的動作。看完全片,再回頭想想開場戲,導演的青春歎息意像,極其鮮明。

Semih Kaplanoglu的主線放在Zeynep身上,她的日常工作只是清潔打掃,替人善後除污;理應相依為命的父親,卻因為經濟弱勢,代溝嚴重。溫飽,夢 幻,盡皆闕如;他不時醉酒,不是踉蹌跌地,就是與人衝突,渾身是傷,但是這樣的父親還會掀開被褥,在暗夜中觸碰女兒肉體。就在女兒穿上紅豔內衣的那一刻, 他驚覺吾家有女初長成,先賞她一巴掌,代表失控的憤怒與嫉妒,隨後的自裁,則是眼見幼雛即將單飛的老鳥失巢絕望。

劇情的副線則是Zeynep身旁出現的兩位配角男人。一位是死忠的愛慕者Mustafa,就是典型的青春伴侶,身分不高,財富不多,情感不投契,所以 Zeynep沒給他好臉色看,談沒兩句就嫌他兇他,他卻始終不撓不屈,所以最後才有個港灣可以停靠(但是轉折交代不清);另外一位則是專職的錄音師 Selçuk,他可以前一分鐘才和妻子大吵一架,隨即就和鄰居女人上床,妻子自殺後,他難過得把遺物箱子交給Zeynep處理棄置,不料卻又引發另一波家 庭風潮(但是他和Zeynep的關係,一樣交代不清)。

父親是沒用的男人,其他兩個男人也沒有什麼出息,全片偏重灰藍陰沈的色彩,似乎就是Zeynep的生活本色,土耳其導演Semih Kaplanoglu用長鏡頭拍著Zeynep獨身行走的路程,一路不停,熬到Zeynep只剩渺小遠景,另外卻有隻貓走上近景,類似這樣的場面調度,還 包括了Selçuk在暗夜中取出亡妻遺物箱子時,緩慢走過長夜的場景……長鏡頭美學的技術痕跡鮮明,然而,精神,除了空虛和蒼白之外,你看不到更多的詩情 意境與感情密度,誠如俄羅斯導演蘇古諾夫所說的:「長鏡頭的拍攝手法實在不足道,真正重要的是內容主題。」

無力的蒼白,成就了《墮落天使》的形式美學,卻也突顯了內容的空洞。

愛麗絲的鏡子:清淡詩

同樣的問題,在姚宏易執導的《愛麗絲的鏡子》則有不同的面貌。

在路易士‧卡羅創作的「愛麗絲鏡中奇遇」一書中,強調愛麗絲穿過鏡子後,進入到一個「什麼都相反」的世界,姚宏易選用這個題目和觀點來探索台灣年經人的生 活實況,其實是極其有趣的,只可惜太濃烈的侯孝賢美學風格,太多相似的場景以及太渾沌的人物情緒,未能激發更多的姚宏易個人特色。

李屏賓精準的構圖和鏡位,華麗又的燈光運用,都足以讓觀眾從《愛麗絲的鏡子》中經歷了一場很難分別是真或假的影像經驗。歐陽靖(曉鏡)與謝欣穎(阿咪)的 同志開場戲,有著雪豔般的情欲光芒,從偷吻、相親到近身的感覺,在優異的攝影和夢幻般的鏡位體態擺弄下,形式風格和演員心態都很有說服力。

鏡中的人是真或虛?一個單純的鏡面可不可以鋪陳出更多的空間?剛開始,從歐陽靖的梳眉化妝,阿咪的對話與互動,確實超越了平面的限制,但是一而再,再而三 的鏡面倒影,觀眾熟悉了形式,就急著去尋訪鏡面的其他意義,如果只是虛實夾雜的迷離效果,不能再有其他的趣味,難免就有相同遊戲玩耍多次的疲累感。形式底 層的意義到底是什麼?其實正是《愛麗絲的鏡子》最曖昧也最空洞的論述,因為如果不能超越侯孝賢和王家衛的情境,就只剩下模彷的空殼了。

小豪的出現,讓阿咪願意去追尋一個異性戀愛情的夢想,也讓曉鏡從錯愕中開發出自己異性情欲的可能,兩個女人的性向轉變,該當是多好的戲劇故事?不只是情欲 的探索,或者是戀愛遊戲的拔河或破壞,然而,姚宏易不願在此著墨太多,我們看不到小豪的魅力。比以前胖了一圈的小豪,可以有細手做女工的手藝(那是讓歐陽 靖驚豔的剎那),卻是老服食憂鬱藥,一旦沈睡,就八風吹不動,也驚不醒的男人,頹廢無用的人生情味,和他在《千禧曼波》的造型如出一轍,當然,小豪的頹廢 與慵懶,也替全片的「蒼白青春」做出強力背書,卻不能超越《南國,再見南國》和《好男好女》都已經完成的人間雕像。

就戲味而言,姚宏易用了平行剪接的手法,讓阿咪去城隍廟問姻緣籤的同時,交織著曉鏡正在勾引小豪的挑情戲,但是層層累積的力量,卻以反高潮的手法呈現出阿咪回家時,明明聞聲窺見他們正在歡好的那一剎那,卻躡手躡腳離去,只能在淡水河畔激憤發呆,做不出任何的生死抉擇。

姚宏易安排了一場騎機車追捷運的長拍戲來表現青春的浪漫,雖然形式上接近《最好的時光》的「青春夢」,也承繼了《咖啡時光》的空間vs.人物的場面調度張 力,卻是全片最有靈氣的一場戲,相較於電影中的三位主角不時地抽菸排遣時光,甚至於在錄音室外哈煙交心的場景,甚至連陸奕靜的母親配角都嚷著要抽菸的情 節,都恍若承繼著《尼羅河女兒》的遺緒,相似,卻少了震撼,更少了新意。

一連串的空洞,的確可以拼組出青春的蒼白,電視新聞播報著印尼海嘯的災難,但是台北市一戶有雞有鴿子的公寓頂層,卻正聚集著無所是事,感情陷於三人行無解難題,也不想解決的一男兩女,姚宏易做到了人生切片的呈現,沒有意義就是《愛麗絲的鏡子》鏡面下的意義。

X戰警:同志特效藥

身上長了不該長的東西,你會不會急著要把它清除乾淨呢?多數人的答案都是肯定的,不管那是青春痘,面疱,或者腫瘤。

電影《X戰警:最後戰役》的開場戲是一位名叫「天使」的小男生,把自己關在浴室裡,一待就是一個多小時。他的父親覺得不對勁,於是急急地敲門,要孩子開門,此時,他只聽到浴室內一陣手忙腳亂,還有金鐵交鳴的聲音,「孩子怎麼了?」著急的爸爸,努力撞開了浴室門,發覺孩子的手上都是血。

「天使」沒有自殺,「天使」只是發覺自己的背部長出了一些纖毛化的怪東西,他拿著磨砂工具戳背,希望磨平不該長的纖毛物,眼見父親撞門進來,淚眼模糊的天使只顧著對父親說:「爸,對不起。」

這場戲是《X戰警:最後戰役》中最讓人心酸兼心痛的戲,孩子為什麼要對父親說抱歉?只因為自己身上長了異物?只因為自己「不肖」,不能像老爸一樣長成標標準準,規規矩矩的孩子嗎?

子孫如果行為不肖,不符合長輩期待,或許得說聲抱歉,但是老爸是正常人,孩子卻是變體人,那又是誰的錯呢?不管是遺傳基因的突變,或者是染病後的結果,都不是孩子自願的,都不是孩子犯錯所致,既然如此,為什麼要道歉?

這就是人生中最卑微無力的「孽子」情懷。

人類因為男女精卵結合而有新生命的誕生,然而新生命卻不能自己決定DNA結構,健全或殘缺都不是他能操控的,偏偏只因為不肖父母,所以就背離了純正血統,成為揹負十字架的罪人。由於不肖,所以成為孽子,變種人的際遇,承受的岐視、訕笑或者侮辱,都是那麼地類似在異性戀為主流的社會中,不見容於陽光,只能在陰暗角落哭泣的同志孽子。

這其實相當程度說明了《X戰警》系列電影,為什麼一直被視為經過包裝,以娛樂刺激來替同志代言,伸張正義的作品。因為「變種人」與正常人的矛盾,正是父權社會下,非我族類,只能自我放逐,滿心愧疚,滿面涕泗地窩居到X學院,等待著天明出口。

不過,《X戰警:最後戰役》最犀利的論述卻是把變種人當成一種疾病,《天使》的父親因為愛子心切,所以發明了疫苗,只要打一針,變種人衍生的各種特異功能,各種生理奇觀,都會褪去神秘外衣,回歸平素正常。

變種人如果真的是一種病,打一針退燒疫苗是絕對說得過去的;萬一不是呢?萬一疫苗只是抑制變種人的生理反應,只是以毒攻毒的藥劑,對變種人的傷害與摧殘,可能卻是難以評估的。這個情境,其實也在暗示很多人認為同性戀也是一種病,如果有特效藥,一針就見效,多好?!

疫苗可以是純粹的學術研究,運用疫苗的心態才是問題的癥結所在。電影中,美國總統為首的正常人真的相信疫苗有效,不但拿來做解藥,甚至發展成為軍方配備,不管變種人願不願意,先打先贏吧,一針下去,病況不再,也就不會再惹事生非了,至於變種人怎麼想,怎麼反彈,非「他」族類的正常人是根本不在乎的,這也是父權心態蔑視弱勢人權的具體行動。

拒打疫苗,繼續做天生的自己,其實是很基本的生存人權,可以選擇,可以拒絕,那是最基本的生命態度,也是對異類人士的尊重態度。可惜,吊詭的是,《X戰警:最後戰役》的假仁義批判立場到了最後關頭卻做了大逆轉,不願意認同美國主流的萬磁王率領著反對人士用武力抗爭,X戰警們難道不知道萬磁王的抗爭是合理的嗎(也許方法是錯誤的暴力,也許心態是包藏禍心的另有圖謀)?

X戰警們接受了主流想法,反過來與異議同志打對台,讓變種人備受欺壓的生存弱勢現象不再有獨立思考的空間可能,而是簡化成非黑即白,非成即敗的簡單論述,白白錯失了一個可以讓年輕影迷思考如何對待少數族群的生命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