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樣的問題,在姚宏易執導的《愛麗絲的鏡子》則有不同的面貌。
在路易士‧卡羅創作的「愛麗絲鏡中奇遇」一書中,強調愛麗絲穿過鏡子後,進入到一個「什麼都相反」的世界,姚宏易選用這個題目和觀點來探索台灣年經人的生 活實況,其實是極其有趣的,只可惜太濃烈的侯孝賢美學風格,太多相似的場景以及太渾沌的人物情緒,未能激發更多的姚宏易個人特色。
李屏賓精準的構圖和鏡位,華麗又的燈光運用,都足以讓觀眾從《愛麗絲的鏡子》中經歷了一場很難分別是真或假的影像經驗。歐陽靖(曉鏡)與謝欣穎(阿咪)的 同志開場戲,有著雪豔般的情欲光芒,從偷吻、相親到近身的感覺,在優異的攝影和夢幻般的鏡位體態擺弄下,形式風格和演員心態都很有說服力。
鏡中的人是真或虛?一個單純的鏡面可不可以鋪陳出更多的空間?剛開始,從歐陽靖的梳眉化妝,阿咪的對話與互動,確實超越了平面的限制,但是一而再,再而三 的鏡面倒影,觀眾熟悉了形式,就急著去尋訪鏡面的其他意義,如果只是虛實夾雜的迷離效果,不能再有其他的趣味,難免就有相同遊戲玩耍多次的疲累感。形式底 層的意義到底是什麼?其實正是《愛麗絲的鏡子》最曖昧也最空洞的論述,因為如果不能超越侯孝賢和王家衛的情境,就只剩下模彷的空殼了。
小豪的出現,讓阿咪願意去追尋一個異性戀愛情的夢想,也讓曉鏡從錯愕中開發出自己異性情欲的可能,兩個女人的性向轉變,該當是多好的戲劇故事?不只是情欲 的探索,或者是戀愛遊戲的拔河或破壞,然而,姚宏易不願在此著墨太多,我們看不到小豪的魅力。比以前胖了一圈的小豪,可以有細手做女工的手藝(那是讓歐陽 靖驚豔的剎那),卻是老服食憂鬱藥,一旦沈睡,就八風吹不動,也驚不醒的男人,頹廢無用的人生情味,和他在《千禧曼波》的造型如出一轍,當然,小豪的頹廢 與慵懶,也替全片的「蒼白青春」做出強力背書,卻不能超越《南國,再見南國》和《好男好女》都已經完成的人間雕像。
就戲味而言,姚宏易用了平行剪接的手法,讓阿咪去城隍廟問姻緣籤的同時,交織著曉鏡正在勾引小豪的挑情戲,但是層層累積的力量,卻以反高潮的手法呈現出阿咪回家時,明明聞聲窺見他們正在歡好的那一剎那,卻躡手躡腳離去,只能在淡水河畔激憤發呆,做不出任何的生死抉擇。
姚宏易安排了一場騎機車追捷運的長拍戲來表現青春的浪漫,雖然形式上接近《最好的時光》的「青春夢」,也承繼了《咖啡時光》的空間vs.人物的場面調度張 力,卻是全片最有靈氣的一場戲,相較於電影中的三位主角不時地抽菸排遣時光,甚至於在錄音室外哈煙交心的場景,甚至連陸奕靜的母親配角都嚷著要抽菸的情 節,都恍若承繼著《尼羅河女兒》的遺緒,相似,卻少了震撼,更少了新意。
一連串的空洞,的確可以拼組出青春的蒼白,電視新聞播報著印尼海嘯的災難,但是台北市一戶有雞有鴿子的公寓頂層,卻正聚集著無所是事,感情陷於三人行無解難題,也不想解決的一男兩女,姚宏易做到了人生切片的呈現,沒有意義就是《愛麗絲的鏡子》鏡面下的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