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香蘭:巨星變間諜

台灣的電視問題很多,那天晚餐看到新聞台的一則報導,卻忍不住噴飯大笑了出來。

這家新聞台趁著「南線專案」的新聞熱,大做歷史上知名的間諜專題,其中,有位女間諜川島芳子也列名其中,但是一向專斷又自信的主播卻告訴我們說:「川島芳子就是李香蘭。」

這不只是張冠李戴的問題,而且是編造歷史了。

川島芳子是川島芳子,李香蘭就是李香蘭,硬指川島芳子就是李香蘭,簡直就是誤人子弟。

川島芳子(下圖)是日本名姓,真實血統卻是滿人,本姓愛新覺羅,名顯玗,漢名叫做金璧輝,是滿清王室肅親王善耆的第十四個女兒。善耆不滿清朝皇權崩毀,於是把女兒送給好友川島浪速做養女,後來成為日本侵華戰爭中讓國民政府頭痛不已的情報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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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香蘭是漢人名字,卻是百分之百的日本人,她原名山口淑子,祖父在滿清末年移居東北,她於民國九年在瀋陽出生,因為拜了瀋陽銀行總裁李際春為養父,所以取了個典雅的漢人姓名:李香蘭,成為日本人協助成立的滿洲影業最紅的明星,能歌善演的她,很快風靡大江南北。

川島芳子和李香蘭實際年齡差了十四歲,只因為同樣在1940年代前後活躍於中國舞台,所以可以說是屬於同一個時代的人,但是她們共同的交集其實在於日本戰敗的那一年,兩個人同樣被視為「漢奸」面臨審判,問題是日本人李香蘭替日本拍宣傳電影,唱宣傳歌,怎麼算也不算上是「漢奸」,當然獲判無罪;川島芳子雖然不是漢人,但在中國領土上,滿漢家五族共和,所以就被判為漢奸,並於一九四八年槍決。

但是民間一直流傳,神通廣大的川島芳子最後還是找人調包,死裡逃生,小說家李碧華的小說,方令正執導的電影《川島芳子》,都對她的命運諸多同情;另一方面,李香蘭不但還依舊在世,戰後不但曾經演出黑澤明的《醜聞》,更以山口淑子的本名參選日本國會議員,還高票當選,台灣電影資料館一直想要邀請她本人來台舉辦回顧展呢(她曾經來過台灣拍攝電影《沙鴛之鐘》)。

只要稍微讀一下抗戰前後的歷史,就會清楚明白川島芳子絕對不是李香蘭,把兩位同時代的知名女人雜混一起,還頭頭是道地大掰特掰,不知會對多少年輕觀眾「錯誤洗腦」,不知有多少人會因為看了這則新聞報導而誤信為真,未來某一年大學入學考試如果考了這麼一題:「川島芳子就是李香蘭嗎?」不知有多少人會填錯答案?

有怪獸:電視大作戰

很少媒體願意在自己的媒體上批判自己,而且是讓員工質疑老闆或領導階層的專業、勇氣與判斷,從這個角度上來看公視「紀錄觀點」節目的最新作品《有怪獸》,好奇與關心都是必然的。雖然,在聳動之餘,人們還是要問,這樣的紀錄片能夠產生什麼樣的震撼?

公視要在7月27日(週四)晚上十點,播映以台灣媒體亂象為重點的紀錄片《有怪獸》,對外的宣傳上寫著這是台灣第一部「媒體看媒體」的紀錄片,作品的立場和尺度,批判的力道,成為我最關切的焦點。

首先,《有怪獸》的片名是有立場的,也是有趣的,不管是不是能和徐懷鈺的「怪獸」產生連結,但是歌詞中的「…有怪獸有怪獸有怪獸纏著我,有怪獸大怪獸醜怪獸黏著我,一口又一口吃掉我本來很愉快的生活…。」顯然只要把怪獸轉化成為電子和平面媒體,指涉的意義和效果其實是一樣。但是看完全片,「怪獸」卻只是個意念,欠缺強有力的論辯與批判邏輯。

台灣電子媒體生態就像影片中說的:「從1993年有線電視開放以來,台灣目前至少有92家有線台,頻道數增加31倍,更有8家24小時的新聞台。」這種「量不代表質」的論述,其實已經是老生常談的觀點了,一部成功的紀錄片需要有更強力的論述,而非綜理百家意見而已。

接下來,《有怪獸》批判的第一個焦點是媒體量爆炸,廣告市場卻未增加,因而推論出各家媒體為了爭取廣告,新聞報導以各種名目進行置入性行銷的弊病,其中,政府成了不少媒體賴以生存的最大廣告主的離奇現象。

製作人一方面以學者陳炳宏針對291位電視台記者的問卷調查做依據,明白指出有六成記者曾經做過由政府或業者付費的「新聞專案」;有將近三成的記者,每個星期平均要做3則以上的新聞專案;另一方面,也以追蹤報導的方式,拍到了三立電視台總編輯陳雅琳感歎兩小時的新聞中就至少有五則置入性新聞的事實,進而點明了現行電視新聞中各種業務配合新聞的包裝手法;同時,也讓我們看到了中國時報記者坦承及質疑社方以座談之名,行置入性行銷的事實。這些都是重要的現象,但是做為一名觀眾,如果能進一步看到諸如:「置入性行銷到底能帶來多少好處?」或「媒體以多少價碼『賣身』?」的調查數據,或是實際操盤人的心情直擊(例如進一步追問中時的社長黃肇松或三立總編輯陳雅琳,沒有這些動作,媒體就活不下去了嗎?台灣日報不是也有為數不少的置入行銷,何以最後還是關門了?),也許就不會覺得《有怪獸》只是隔靴搔癢,少了臨門一腳的批判力道。

同樣地,《有怪獸》再度碰觸了收視率的老問題,AC尼爾森收視調查只有一千五百戶樣本戶,他們的收視偏好卻掌控了台灣媒體的生態,《有怪獸》質疑樣本戶的取樣標準,但是依舊沒有新的突破數據,也就是說做為一個調查性的新聞報導,《有怪獸》還在重複大家已知的資訊而已。

最遺憾的是,AC尼爾森提供的一分鐘收視率最大的後遺症是讓所有的新聞台掌門人,可以從各節新聞的編排表上查考出樣本戶愛看什麼新聞,確認什麼樣的新聞是「毒藥」,從而找到譁眾取寵的捷徑,《有怪獸》並未就這一關鍵點上鑽入並突破,自然也就不能完成一個調查報導的嚴肅使命了。

至於,2004年總統大選各電視台離譜灌票的現象,兩年來,已經有許多媒體討論過了,問題在於《有怪獸》同樣也沒有找到關鍵人物,說明是誰在灌票?又是如何灌票?只要多朝這個方向著墨,我相信《有怪獸》將不只是一部概論性的整理報告,而能多少符合了有憑有據又有觀點的深度調查了。

或許,正因為《有怪獸》試圖要扮演一部「媒體看媒體」的紀錄片角色,所以影片以公視的資金、人才和器材出發,進而在內容上也仔細審視公視,批判公視,就成為道德與勇氣得能兼顧的強力姿態。

公視總經理胡元輝在政黨和媒體壓力下就針對「羅大佑歌曲事件」輕易道歉,不但備受輿論質疑,也傷害了公視法保障的獨立自主和言論自由,《有怪獸》採用了諮詢會上的學者批判言論,間接表明了紀錄片製作人的認知與反省,但是胡元輝怎麼想?以後會怎麼做?《有怪獸》留下了許多沒有答案的問號。同樣地,隨後發生的「阿弟仔的兩首抗議歌曲,因為歌詞夾雜髒話、攻擊老師,遭到禁播」事件,只是後遺症?還是做為公共媒體掌門人必要的品管過程?《有怪獸》點到為止的處理,坦白說,並不能讓人滿意。

我不是主張發掘問題的紀錄片同時也要開出治病的藥方,問題在於紀錄片有沒有深入問題核心,提出最根本的弊病現象的觀察?有沒有在射門時刻,總是突然腳軟地失了足?畢竟,如果連專業媒體人都覺得擊中了要害,一般閱聽大眾會不會因而更覺震撼?

《有怪獸》先從兩位大傳系所研究生的媒體批判開場,最後則以他們還沒有確定要不要儘快入行的茫然做總結,結構上將一部媒體批判的紀錄片套上了個人色彩,局限了全片人物取樣及敘事觀點的多元,又不能透過私人喟歎,突顯新生代媒體觀察員的戒慎恐懼。

理性上,主題議論不夠雄辯滔滔;感性上,個人矛盾不夠委婉畢現。很有企圖心的《有怪獸》,因而面臨了理性和感性上的雙重徬徨,反而是《有怪獸》的片名,成了全片最有觀點的論述。

浮世光影:歷史的雜音

不是看了《南方紀事之浮世光影》,我真的不知道台灣有一位前輩畫家黃清埕。

不是這部電影,我完全不知道二戰末期,曾經有一艘從神戶駛往基隆的輪船「高千穗丸」,被美軍潛艇的魚雷擊中,船上一千多名乘客多罹難,其中,就包括了黃清埕與他的鋼琴家女友桂香。

很多人讀過白先勇的「謫仙記」,文中提到在大陸陷共前夕,曾經在上海外海發生了太平輪沈船事件,死了不少國民黨高官,因而改變了女主角李彤的命運。

但是太平輪沈船事件到底怎麼回事?台灣的媒體和史書,一直噤聲不談,一直到二十一世紀,民進黨族群事務部才拍出了一部細說重頭的紀錄片《尋找太平輪》,才讓我見証了小說中的沈船意外,其實不是故事,而是確有其事。

電影的功能之一,就是開啟觀眾的視野,帶領觀眾進入一個完全陌生,卻百花燦爛的生命花園。

前提是,電影要迷人,要能感人。這種苦心孤詣打造的知識啟示錄,才能深遠,才能廣大,才符合電影創作的始意,才會讓更多的人在看完電影之後,急著要去認識黃清埕。

畫家電影難拍,大名鼎鼎的畫家故事亦難拍,名氣不夠大的畫家更難拍,黃玉珊導演執導的《南方紀事之浮世光影》面對的是三個難題。

首先,是傳記翻譯的問題。

《南方紀事之浮世光影》的重大工程在於重建日據時期的台灣文人錄,因為那段殖民地的歷史,隨著日本戰敗而埋入歷史灰燼中,國民黨主政後更不願多提,不少文人軼事不但因而淹沒,甚至連野史都排不上。正因為多數人不熟悉黃清埕,所以電影中花了相當篇幅,以類似傳記片的手法,透過第三者的觀點和口吻來憶述,而這正是削弱全片力量的關鍵之一。

電影不能只翻譯文字,不能把畫家的傳記生平透過別人的嘴再唸一次的。那是死譯,不會動人的,藝術是要提煉再生的,就像《戴珍珠耳環的少女》一樣,編劇和導演無一字來訴說畫家維米爾的生平,可是他的畫作、精神、困境,時代,全都透過影像故事具顯出來,把一切都唸出來,那是囫圇吞棗,連自己都感動不了,遑論觀眾。可是,看完《戴珍珠耳環的少女》後,受了感動的觀眾,誰不想再多了解維米爾一點呢?

《浮世光影》的敘事結構其實是接近《萬世千秋》和《冷靜與熱情之間》的綜合體,一方面透過第三者的旁白,把米蓋朗基羅的重要生平逐一說唸出來,只有在關鍵戲份,才交給飾演米蓋朗基羅的男主角卻爾登.希斯頓和飾演教宗的雷克斯.哈里遜來說;另一方面則是修畫專家的尋覓與補強,重新體會畫家的創作心路。然而,如果一切都要用說的,少了好戲琢磨,就太像美術史的教科書了。

其次,就是畫家與畫作的關係了。

從畫作或雕塑搜尋畫家作畫的心思脈絡,確實重要,不論是《羅丹與卡蜜兒》或者《戴珍珠耳環的少女》,每位模特兒的故事,不論是確有其事?或虛構而成,基本上都達到了催人熱淚的戲劇效果,那是創作者鑽入畫家作品中才能提煉出來的神髓,《南方紀事之浮世光影》則像是踮著腳尖走路的人,搖搖幌幌,看不出前進的目標。

最後則是演員的聲音能力。飾演黃清埕的林昶佐,外型乖巧得不再像「閃靈」樂團的主唱Freddy Linas,然而,Freddy本人說台語何等流利,唸起台詞卻變硬了,顯然是不知如何詮釋日治時代人們的台灣人聲調。更慘的是,本片的主要演員,除了老輩,其他人從童星開始,以迄到黃清埕的同輩男女,坦白說,大家的台語都唸得不夠「輪轉」,這是台灣「國語教學」的成功,卻也是讓年輕人不太能夠熟用母語的遺憾,就像把「你」唸成「汝」,典雅有餘,卻是個個唸得讓人提心吊膽,也因而局限了原本應該透過流利的對白來顯露真實戲劇感情的境界了。

從明末到清末的台灣人物,以及日治時期的台灣風雲,我絕對贊成有人來做介紹,問題真的是說好一個故事,遠比說了半天,卻不能動人的故事更重要。

父子關係:吃麵的感動

今年初,台灣社會曾經有過一則感人的親情故事:一碗麵的故事。

五個姐弟,因為母親罹患了子宮頸癌,癌細胞已擴散到全身,住進安寧病房,有機會社工人員請了他們可以吃到一碗麵,結果他們反過來問阿姨:「這碗陽春麵,我跟弟弟只吃一半,剩下的可不可以包回去,給爸媽吃?」

他們很窮,但是仍想有尊嚴地陪母親走完人生最後一程。這麼真情流露的故事,一般編劇是怎麼也編不出來,看了新聞的人,你很難不落淚。

真實人生絕對比虛擬戲劇更感人,創作上,不能挖出人的靈魂,就只像工匠,不能貼近人心了,最近,又溫習了一些老電影,看到兩則麵的故事,讓我看到了不同的創作心態。

首先是李祐寧執導的《父子關係》。父親石峰生意失敗,太太蘇明明吵著離婚,只剩下他和兒子潘哲蒲相依為命,不會做飯,又阮囊羞澀的石峰於是帶著兒子上街到麵攤吃麵,事先,石峰耳提面命,要兒子不要東點西點,才坐下來,父子幾乎同時開口,兒子點的是:「牛肉麵!」父親點的是:「牛肉湯麵!」

兒子要牛肉,是飢腸碌碌的心理反應;父親吃不起肉,只能喝肉湯解饞,那是迫於現實無奈,同時脫口而出的尷尬,剛好顯示了創作者的雕工,不是不好,是太刻意了些。

接下來,潘哲蒲看到隔壁的孩童津津有味地吃著滷蛋,於是也順口向麵攤老闆要了顆滷蛋,石峰連滷蛋的五塊錢都付不起,於是惱羞成怒地拉了兒子起身就走了,不甘不願的潘哲蒲嘴裡卻喃喃唸著:「人家跟媽媽來吃麵的時候,都可以切滷菜和滷蛋……」

這則吃麵的故事,是要設計來催人熱淚的。只可惜,接下來卻是事業潰敗,借貸無門的石峰卻買醉歸家,沒錢買滷蛋,卻能買醉,創作上的失衡,對比得何等鮮明。

拿飲食做文章是很多人愛玩的把戲,不露痕跡才是高明。刻意說教,其實就無趣了。

例如:什麼時候,你吃起麵的時候,狼吞又虎嚥,對生命充滿了饑渴?

例如:什麼時候,要你吃麵的時候,細嚼又慢嚥,對生命充滿了無奈?

這兩個問句,可以變成論說文,也可以變成抒情文。電影《如果.愛》中,池珍熙飾演的守護天使,幻化成每種人形,以各種機智方式點化著他所看護的人們,飾演導演聶文的張學友每回在拍戲告一段落時,都會到餐館的一隅靜坐,池珍熙就會趨前問他要吃點什麼?疲累的張學友一臉茫然,拿不定主意,於是池珍熙就提醒他:「來碗酸辣麵吧!」

理由很簡單,多年前,張學友在片場裡拍第一部電影時,總是以風捲殘雲之姿,火速扒完碗裡的麵條,急著要上工,急著要把戲拍完,他想以速度和能力向大家証明他是個好導演。

首先,為什麼是酸辣麵?便宜,夠味,又容易飽,或許是第一層的意義;人生苦短,生命的各種滋味既酸又辣,麵的滋味恰如人生寫照。

其次,則是吃麵的速度。速度意味著人生的態度。年輕人體能好,加上心裡急著表現,所以格外積極,吃麵只求填飽饑腸,心裡念茲在茲的全是下一個目標,下一個計畫,麵是什麼滋味,老實說,並不重要。電影中,少年落魄的周迅餓到只能吃金城武吃剩的麵尾,囫圇吞飲,只為填餓饑腸,那是青春捉住機會就不放的活力。

人到中年,吃麵的速度就不同了。事業有成,聲名累積了一定地位後,人生態度變得從容悠閒,守成已屬不易,不必再急著攀附另一個新巔峰,但是停滯不前,則意味著退步,心裡的急,不耐與無奈,卻同時交匯在心裡,五味雜陳的感覺,又何只是「酸辣」可以形容呢?麵細口慢嚼,卻真的是不知麵味了。

戲拍完了,在片尾用自己的墜樓身亡,交代了自己的感情選擇,如釋重袝的張學友突然覺得餓了,開始大口吃麵,年輕時的激情,再度回到體內,年輕時最想拍的企畫案再度浮現心頭,夢想可以繼續,人生可以重頭再來,多好!快意吃麵,人生的勁味再度浮顯,導演陳可辛用吃麵講了一則人生小故事。

邁阿密風雲:黑人之美

1981年的某個夏夜,有位同學在紐約地鐵遭到黑人打劫,他形容當時自己嚇得一回頭,只看到身後一團黑,除了一排白牙,什麼都看不清,嚇得只能乖乖交出錢包。

2006 年的夏夜,看了電影《邁阿密風雲(Miami Vice)》,片中有一場警察趁黑夜要去搶救人質,地點在一住宅區,四周有樹籬,守衛是黑幫的黑人,夜色茫茫中,極目四望,果真是一團黑,很難分辨黑人警衛到底站在那兒守衛著。觀眾看不清的,主角卻看得很清楚,因此就是能順利解決警衛。

黑,是多數人對黑人膚色的認知,但是邁可.曼導演卻在《邁阿密風雲》嘗試打造黑人的肌膚美學。

他選擇的對象是金像獎黑人影帝傑米.福克斯,以及曾在《神鬼奇航:加勒比亞海盗》中飾演女巫的女星娜歐密.哈里斯(Naomie Harris),場景則是床戲及浴室的親密洗澡戲。

找知名影星來拍攝床戲,可以滿足影迷的窺視心理,而且正因為他們大牌,畫面肯定會拍得藝術精美,不會惡形惡狀,反而更添電影質感。

不過,娜歐密.哈里斯接受了床戲,卻拒絕脫光了演出出浴戲,理由是她覺得這場戲不重要,逼得導演只能另外找替身演出。其實,這場出浴戲是床戲的前奏,一切點到為止,洗完澡再上床,才是重點,因為他們雖然都是警探,卻也是愛人,一起出任務,一起享受春宵,合情又入理。邁可.曼先玩了個小噱頭,讓傑米兩三下就洩了氣,觀眾什麼也沒看到,心裡才在暗念這個警探原來也是銀樣蠟槍頭,不靈光也不管用,隨即,傑米就脫口而出說:「騙你的啦!」這才開始翻雲覆雨。

接下來的床戲,其實是最美麗的一場黑人床戲。我立刻想起了1971年由Gordon Parks執導的黑人經典電影《黑豹(Shaft)》,電影中的男主角Richard Roundtree是紐約最幹練的私家偵探,不但敢惹黑人老大,白人幫派他也照樣挑釁對幹,人們提到這部電影時,一定會提到黑人歌手艾塞克海斯(Isaac Hayes)打造的主題音樂,但是我至今唯一記得的一場戲,卻是這位名叫Shaft的黑人警探,縱情與黑人女友做愛的床戲。這場戲,其實,男女主角露得並不多,但卻是好萊塢主流電影首度讓人撞見了黑人的情欲世界,這和一般x級電影的黑人交歡戲完全不同,而是一位黑人銀幕英雄瀟灑自在的床戲表現。

《邁阿密風雲》中,邁可.曼接下來用的是近距離的特寫鏡頭,讓我們清楚看到男女演員黑得晶瑩剔透,又紋理細緻的肌膚,視覺上,你目擊的是兩片黑色大理石的珠聯璧合,感覺上,那是好萊塢影像史罕見的黑人情欲頌歌。

情深意濃的情愛世界中,本來就不該有膚色之別,什麼樣的顏色都應創造出同樣的愛情才對,但是長久以來,觀眾習慣的不就是白人間的愛情嗎?從《往日情懷、、《麻雀變鳳凰》到《鐵達尼號》,鮮白的胴體打造了世人的肉體美學,黑人的欲望世界中曾幾何時出現過美輪美奐,求精又求美的經典鏡頭呢?

一旦美麗,就會難忘,一旦難忘,就成了經典。

《邁阿密風雲》中的重裝武器及強烈的殺傷效果,摩登拉風的流線型快艇,以及兩架走私飛機齊飛以欺騙邊境雷達的噱頭,都夠滿足了警匪電影的觀眾需求,但是這部電影唯一會留存在我記憶中的畫面,卻可能是兩位黑人替身演員上陣演出的肉體特寫。

欲望,可以是聖潔而美麗的,黑色,可是比白色更耀目而迷人的,《邁阿密風雲》中的黑人床戲,成功打造了銀幕上罕見的黑人肉體美。

鐵達尼號:最後見証者

歷史提供了電影創作者無限的靈感與創意,但是,電影卻可能悄悄搶走了歷史的詮釋權,如果電影能讓歷史中泛黃的人影得到重生的機會,即使電影充滿了偏見或誤讀,對我而言,都無傷大雅。

今天外電傳來的最新消息是「鐵達尼號」還有最後一名生還者活在人世,她的名字叫做米兒維娜.狄恩(Millvina Dean),如今已經九十七歲了,卻因為付不出養老院的費用,生活堪慮,於是曾在1997年以電影《鐵達尼號(Titanic)》創造無數財富的導演詹姆斯.柯麥隆(James Cameron)、男主角李奧納多.狄卡皮歐(Leonardo Di Caprio)與女主角凱特.溫絲蕾(Kate Winslate)合捐了三萬美元給她。

「鐵達尼號」在1912年首航就撞上了冰山,米兒維娜當時才剛出生二個多月,結果父親罹難,她則是存活了下來,讀到這則外電時,眼前似乎就浮現出鐵達尼號沈船前,世人爭相逃命,但是救生艇有限,於是就有比利.贊(Billy Zane)飾演的無賴男人硬是搶過人家嬰兒,爭得上救生小艇的逃命資格,米兒維娜或許就是眾多襁褓嬰孩之一吧?

ti17634 《鐵達尼號》創下了許多電影藝術與技術的高峰,我最佩服的其實是蘿絲(Rose DeWitt Bukater)的虛構角色,透過當時已經快八十歲的老女星Gloria Stuart來詮釋老年的蘿絲,念念難忘老情人傑克,在垂暮之年依舊急著想要重溫鐵達尼舊夢的心情,揭開了這艘世紀巨輪曾經有過的一頁浪漫傳奇。

電影中狄卡皮歐飾演的傑克曾經替蘿絲畫了一張人體素描,當老蘿絲重新取得這張裸畫,神遊當年旑妮風光時,一句:「那是我這輩子最銷魂蝕骨的片刻。」滿室春光的風情就已躍然銀幕,創造了無數想像,而她的孫女想要追問:「然後呢?」她又會俏皮地回應說:「你是想知道我們到底『做了沒』?是嗎?」

ttitanic34 光是這幾句話對話,就已是記憶夢幻與真實人生的絕美對話,「鐵達尼號」是真實事件,但是踩在真實的邊緣,用虛構人物來編織創造另外一個美麗傳奇,又能合情入理,深情畢露,才是《鐵達尼號》最迷人的創意所在,就像船上樂團堅守崗位,演奏到最後一刻的真實故事,何等動人,但是他們最後演出的曲目真的就是「更加與主接近(Nearer My God to Thee)」嗎?事實經過藝術的美化,則是另外的美麗異想了。

傑克與蘿絲的故事,其實只是冰洋傳奇的夢幻泡影,但是卻巧妙讓很多人透過他們的夢幻肉身來記憶或理解「鐵達尼號」沈船記。電影從來不會是史書,卻可以竊取或掠奪了歷史的部份解釋權,看著年老的米兒維娜孤苦無依,等待救援,你或許會慶幸九十九歲的Gloria Stuart依然還健在人世(當年,她在八十八歲高齡還以女配角入圍者身份,出席奧斯卡盛會時還寫下了最年長的入圍影星出席紀錄呢)。

《鐵達尼號》的電影賣座與得獎記錄,早已寫進了歷史,它的野史手筆,自然無需太認真對待,但是「鐵達尼號」家族持續相扶持的傳奇故事,還是一則美麗的人生傳奇。

邁阿密風雲:大哥女人

大哥的女人,通常就叫做大嫂。

大嫂通常是風情萬種的,通常是明豔又賢淑的,因此才綁繫得住胸懷大志的大哥。

做小弟的,通常只能仰望大嫂,不能覬覦,一旦心生他想,甚至有實際行動,通常只會有一個結果:你有殺身之禍了。

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酣睡?寵物禁區,豈容他人染指?邁可.曼的新作《邁阿密風雲》講了這麼一個簡單的道理。

鞏俐在電影中飾演哥倫比亞大毒臬的情婦兼經理人。談判,她行;冷豔,她有,每回出場,她的美麗和智慧,都只以風靡對方,讓對方成為裙下之臣。她不但是老大的左右手,也是重要的智囊,當然也是大哥的情欲出口。

以前,有位電影大亨也是黑道大哥,他美麗的妻子就是最得力的助手,每回有人動了心有了企圖,她都會輕笑著回應對方說:「大哥可是殺人不眨眼的哦?」這句話,就夠讓色膽包天的狂徒嚇破了膽。當然,示愛的對方至少也要有不怕死的豪情,才足以証明他的求愛是基於愛情,而非單純的欲望衝動,第一關就過不了,後面就不必了。

《邁阿密風雲》中的柯林.法洛是臥底警探,第一眼看到鞏俐,眼睛就直了,第二次再見面,則是在一節豪華轎車裡面,她的身旁就是毒梟大哥,然而她是大哥的依靠,而非一般只會黏纏大哥身旁的無用女子。談判過後,柯林下車,回頭一看,鞏俐並沒有搖起車窗,車內的室內燈,清楚讓人看到鞏俐的美麗。是的,那就是誘惑,美麗的女子,天生迷戀著,也享受著別人注視的目光,放電,總是在有意和無意之間。

0607.2 柯林當然上鈎了。

第三次見面,柯林直接約她喝一杯,鞏俐爽快地答應了,條件是要搭他的快艇去找酒吧。她的酒吧不在美國境內,而是從佛羅里達直奔古巴。這當然也是考試,膽識不足的小色鬼,一旦屁滾尿流了,大概就不必再混了。柯林接下了挑戰,卻也直接問她:「妳的先生呢?」鞏俐的回答是:「我沒有結婚,我是個生意人。」通常,生意人的英文是businessman,她用的卻是businesswoman,從man到woman,雖然只是一字之別,卻已足以顯示她的專業與豪情,不畏人言,坦然追求自身的情欲滿足也就順理成章了。

接下來,就是她和柯林之間接連三場的親密床戲。人是赤裸的,表情是饑渴的,手和身體卻是規矩的,鏡頭卻是閃閃躲躲的。

我真的不是挑剔鞏俐的表演,就一位銀幕女神而言,她在《邁阿密風雲》中所穿的服裝,展示現的風姿,都已經達到誘人的功能,但是後來的劇情發展是要鞏俐的死對頭,透過一卷她和柯林在舞池中的熱舞錄影帶,說服大哥說:「她是玩真的。」綠雲罩頂的大哥,又因煙毒被截,因而惱羞成怒,於是就要毀了鞏俐。所以,鞏俐到底是不是玩真的?影像証據就成了最直接的証物。

0607.3 坦白說,舞池裡的貼身熱舞,是既黏纏又挑逗的,近距離的耳鬢廝磨,畢竟不像赤膊裸體的肉搏戰,鞏俐的眼神與五官做到了戲劇要求,也才會讓她和柯林之間已經動了真情的八卦消息在影片上映期間成為片商刻意炒做的新聞。

然而,觀眾和大哥不同的地方在於,觀眾曾經看過大哥不曾看到的共浴戲、床戲和車上親熱戲,這三場戲的肉身互動如果也有同樣的溫度,自然就會讓人油生信以為真的錯覺,然而對照柯林.法洛在《亞歷山大帝》中迎娶王后的那個洞房夜裡的火熱粗猛,觀眾看到的卻是溫柔而節制的柯林,說服力因而不足,因而就懷人懷疑是鞏俐放不開?還是柯林不敢冒犯?不論原因為何,觀眾看到的都是一個很難跨越的障礙。

這個障礙一如鞏俐的英語。她已經很努力了,比起《藝伎回憶錄》精進了不少,差別在於口條語調的熟練度。語言是用來和人溝通的,我口說我心,威嚴自在人心,要在黑社會打混,語言的威嚴不可少,鞏俐的英文或西班牙文,聽起來,還有不少生疏感,少了渾然天成的流利感,因而就會刺耳,因而就覺得還不夠,練好語言,就和放開自己的身體一樣,都是好演員一輩子都修不完的必修課。

美麗待續:老爸的寂寞

想要生兒育女,你可以參考「健康教育」課本,多少可以了解基本道理。想要做個成功父親,你卻很難找到參考書,明明白白教你如何做個好爸爸。

生兒易,養兒不難,難的是教兒。

《伊莎貝拉》中的杜汶澤原本是個到處拈花惹草,從來不負責任的痞子,一旦真的遇上了失落多年的女兒梁洛施,再粗魯,再不文,也會洗心革面,努力扮演自己的角色,做得好不好,那是一回事,至少盡心也用力了。

好玩的是女兒梁洛施出面替老爸清理門戶,解決上門索討感情欠債的女子,也順便修整父親的欲望美學,杜汶澤再不習慣「女管嚴」的日子,也不能不承認上軌道的單純生活另有滋味。

《美麗待續》中的勞勃.瑞福則是另類的父權了。

首先,他像個怪老子。兒子死了,他有的不只是白髮人送黑髮人的痛,接下來,妻子跑了,媳婦Jennifer Lopez也帶著孫女散了,每天只能窩在農場裡照顧一位被熊襲擊以致半身殘障的長工,他的心理狀態要不變態,還真的很難。

偏偏十一年後,被男友家暴的媳婦帶著傷痕和孫女回到農莊來了。他臉上沒有喜悅,也沒有驚訝,只有愁眉和不解。畢竟,家裡多了兩個女人,生活步驟不能再像以前,而且他心頭的苦悶憂結更嚴重了,因為當初就是媳婦開車閃神導致車禍,奪走了兒子的生命,也奪走了他晚年的幸福時光。十一年前,他的生命即已陷入無解的僵局,十一年後,這個僵局更讓他動輒得咎。

解鈴還需繫鈴人,這個道理不僅人生適用,電影也適用,年僅十一歲的孫女Becca Gardner自然就成了《美麗待續》中解開勞勃.瑞福心結的關鍵轉化劑。

孩子見到祖父,通常會撒嬌,只有Becca Gardner一直以Sir來稱呼祖父,因為祖父不苟言笑,祖父如果不收容她們,已經飽嘗流浪之苦的她們就只能喝西北風了,Sir因而成了戒慎恐懼的偽裝,也同樣是苟且偷生的招式。這款祖孫情,誰看了不心酸?特別是當孫女第一次在祖父的房間內看到父親的青春照片時,特別問了祖父:「那是我爸爸嗎?」祖父點點頭。「他還活著嗎?」「死了,你媽沒告訴過妳嗎?」孫女的回答是:「她說過,但是她也說過你也死了。」

《美麗待續》其實是部田園療傷作品,每個人心頭都有千瘡百孔,藍天白雲,青草綠地,默默承受著世人的所有傷痛,牧場的忙碌生活與趣味,在在吸引了來自都市的小孩,從鋤草、擠奶、拋繩圈到學開車,生活中必要的實務課程拉進了祖孫的距離,因而才能從長工發病,孫女急著注射嗎啡,卻劑量過高;祖孫要去解放黑熊,卻誤觸方向盤,讓祖父從車胎上墜地斷骨等意外事件中,讓祖父更加明白生命中果然充滿了意外,也因而逐步解開了心結。

從陌生到親近的祖孫情,其實是電影人玩膩的老套了,看到過程,你就一定可以想見結果。然而,《美麗待續》最迷人的設計卻是寂寞的父親心靈。白髮送葬的勞勃.瑞福每回心情不好時,就會到兒子的墓碑樹下訴說心事,那是父子唯一的對話空間,風在吹,心在動,沒有人知道兒子聽到沒有,但是獨白說完,就像完成了生命告解,潛意識中也找到了答案出口,再回到農莊,勞勃自然知道下一步該怎麼走了。

有人說:「父親像大樹!」但是,誰聽得到大樹的寂寞呢?看完電影,我找到了一首老歌:「低吟的松樹(Whispering Pines)」,兩次播送後,空氣中彷彿就起了風,多少往事,多少恩怨,都隨風而逝了。

馬奎斯:無聊的肥皂劇

罵人不帶一個髒字,不疾不徐,卻能傳神達意,堪稱是最高明的藝術。

電視生態到底有多少毛病?答案是磬竹難書,歷來已經有許多媒體和評論家聲嘶力竭地批判,但是成效不彰,同樣的毛病,同樣的缺失,換一群人,換一個平台,依舊如數重演,從《螢光幕後》、《因為你愛過我》、《危機最前線(Mad City)》到最近的《晚安,祝好運》,批評的、探索的都是電視新聞,除了《益智遊戲》和《歡樂谷(Pleasantville)》關切了綜藝節目和戲劇節目外,多數的電影都很少深入探討電視的功能,偶而插科打諢消遣一下,意思到了就夠了。

同樣是點到為止,湯米.李.瓊斯自導自演的《馬奎斯的三個葬禮》就給人輕描淡寫兩三下,劇力卻萬鈞的效果。

電影中的電視焦點在於肥皂劇。

誰會看肥皂劇呢?一般人的偏見總認為:「無聊的人才會看無聊的肥皂劇。」其實未必,研究戲劇的人或許看不起肥皂劇套用固定模式的老生長談,但是,社會學家卻會試圖從肥皂劇的結構與功能,來探討背後的社會意義,特別是肥皂劇對社會現實問題的反映能力,其實早已超過其他類型的電視節目。肥皂劇經常出現諸如婦女解放、虐待兒童、酗酒、職業、私生子、已婚及未婚夫婦的生活議題,都已經成為反映當代社會生活實況的鏡子。

當然很多人都認為類似肥皂劇這類長篇連續劇,最大的功能通就在讓一般家庭婦女可以一邊做家務,一邊打發時間,通俗因而成了它的特色,卻也因此背負了品質低劣或者品味低俗的罪名,然而深究這些通俗趣味,卻具現了當代人的基本消費與娛樂需求,更可以看出普羅大眾的人生基本欲求。

肥皂劇在《馬奎斯的三個葬禮》中的功能就是枯寂又無聊的德州生活的具像縮影,Barry Pepper和January Jones飾演的諾頓夫婦日復一日過著單調乏味的生活,Barry平常是邊境巡警,開車取代了騎馬,平常的工作無非就是捉捉偷渡客,回到家裡呢,和 January也談不上什麼貼心話,January就習慣窩在廚房裡看著劇情老套,卻能夠打發時間的肥皂劇,家庭的空氣中總是漂浮著下面這種劇情對白:

「這四天你都很晚回家」

「我得加班,很辛苦,我的工作很辛苦。」

「你在外面有女人,一頭紅色長髮的蕩婦,我又不笨,我眼睛沒瞎,她會毀了我們倆和她自己,你這是自找麻煩,別做傻事,我需要你,我愛你。」

「妳又來了,我就知道,妳總是說這一套老話。」

「我們以前的生活幸福美滿…」

這種俗爛的連續劇對白,看似無趣,卻吻合了俗世男女的生活細節,男女主角的七情六欲及離合恩怨就是平凡又平常到可以捉住凡夫俗子的眼和心,就在 January目不轉睛地看著電視機的時候,Barry悄悄黏了上來,解開褲檔,就在料理檯上春風一度,性愛不再是性愛,而是欲望的出口而已, January無喜無怨地任憑先生在她身後磨磳,眼睛和心情還跟隨著肥皂劇的劇情起伏。

愛情和性愛都成了例行公事,又毫無感受、感動和感情的時候,人生的蒼白已經直接跳閃了出來。

這也說明了何以January會出外打野食,遇上了馬奎斯;而Barry卻又會拿著色情雜誌到野外求發洩,卻陰錯陽差射殺了馬奎斯的人間悲喜劇。

但是,《馬奎斯的三個葬禮》中對於肥皂劇的功能,卻不只是批判,更忠實反應出肥皂劇對普羅大眾的深遠影響,湯米.李.瓊斯後來押著Barry運送馬奎斯的屍體返鄉安葬時,遇到了幾位墨西哥人,他們露天野營,卻也收看著電影上播映的肥皂劇,而且對白就重複著不久前才在Barry家聽到到那段男女恩怨的通俗對白,空曠的山谷中除了迴盪著幾乎完全一致的對白外,也還多加了一點新進展:

「告訴我呀,你在外面有女人嗎?」

「妳在說什麼?是誰賺錢養家?」

「你最近都不理我,我替你燒飯洗衣服,你媽一定會罵你。」

「才不會。」

「妳以為她關心我或妳嗎?」

這樣的對白反映出這齣肥皂劇就在美墨邊境反覆播映著,重播再重播,隔了幾天後,劇情還是可以接起來,人們的生活真是無聊到了極點了,更怪異的是你問這些墨西哥人聽得懂這些對白嗎?他們總是聳聳肩,雙手一攤,聽不懂又如何呢?生活無聊,就看看這些浮世繪吧,懂不懂,有什麼關係呢?

我們的生活裡有很多垃圾,但是我們不必稱呼它做垃圾,因為如果你不喜歡在垃圾堆裡過日子,除了出走,你很難改變它的,留下來,就只能繼續在這個讓人窒息的空間中重覆同樣的生活,January最後的出走,不一定幸福,卻可以暫時脫離單調沈悶的生活,否則每天聽著這樣的麻痺對白:

「我們以前很快樂。」「 以後也會,別哭了。」

「我們會永遠幸福快樂。」

「希望如此,強尼。」

生活是什麼滋味呢?墨西哥作家Guillermo Arriaga編寫的《馬奎斯的三個葬禮》劇本,曾經獲得坎城影展的最佳編劇獎,光是肥皂劇的元素運用,就是順手拈來的人生觀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