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士勞斯基:收藏大師

「奇士勞斯基總是喜歡和錄音師擠在一團。」女星伊蓮賈柯在台灣版「奇士勞斯基十年典藏」的DVD中告訴大家這個秘密。

拍片時,導演站在,或坐在什麼位置,其實是很有趣的一個拍片現象。有的導演經常就守在監視器前面,看著攝影師捕捉到的畫面,沈思,或者構想另一個更好的構圖;有的導演則是緊隨著攝影師,採取最貼近攝影機的位置,體會演員的表現,或者可能拍下來的畫面。

「奇士勞斯基十年典藏」的DVD中收錄的是《雙面維若妮卡》的現場拍攝紀錄片,透過電影,影迷可以清楚看到這位認為「拍電影是一件苦差事,不是只有觀眾、影展、影評、訪談,而是必須每天早上六點起床,在溼冷的天候中背著沈重的器材出發,它是項折磨精神的工作…」的導演,其實是一直神采奕奕地跟隨著他的攝機機和錄音師,圍著鏡頭轉,釘著演員看,耳朵沒閒著,明明在喝湯,一有感覺立刻就會伸手喊卡的勤奮螞蟻。

所有的劇情片都是剪接檯上千錘百鍊的作品,幕後的艱辛則是交給紀錄片來探索,也因此如果真心喜歡奇士勞斯基的作品,這套包含了「藍白紅」三色系列和《雙面維若妮卡》等四部電影,以及一張收錄有奇士勞斯基傳記及波蘭電影簡史、他早期紀錄片和他的恩師啟蒙電影的特別DVD,其實是買來影迷親友最精彩的耶誕節禮物。

對我而言,觀看《雙面維若妮卡》的現場拍攝紀錄片,我至少知道了三件事:

1) 奇士勞斯基在室內拍片現場是不停地放著電影主題音樂的。為什麼?他的電影鏡頭其實都充滿了詩意,包含了攝影機的運動,以及演員的細緻反應都是因為現場的所有工作人員都踩著音樂的節拍在工作,演戲的人,耳朵聽著主題音樂,體會自己應該有的節拍,心裡算計著下一個該有的動作,動作和感情,有了音樂來搭橋,就有了共同的基礎。

2) 奇士勞斯基在選角試鏡時分為兩個階段,首先是要你就一般的情緒事件做反應,那是測試演員的基本能力;過關的,則是要就自己的私密部份做最深入的挖掘,他要誘導演員做自我解剖,而且全程拍下來,從中找出大家可以用來設計在電影中的動作。因為「演員只有挖到內心的最深層,感情才會真實,也因為確有所感,一切真實,表演才不落俗套」,奇士勞斯基指出凡夫俗子都羞於展示自己最不可告人的秘密,所以困住了自己,所以寂寞。看紀錄片還能從導演的生命語絲中體悟出人生大道理,種種的意外收獲真是筆墨難以言述呢。

3) 細節是奇士勞斯基電影最幽秘的創意。伊蓮.賈柯一旦心裡有事,就會面泛潮紅,就會發燙,因而養成了養茶杯盛冰水敷臉的動作,轉化成《雙面維若妮卡》的情節,就成了她用臉燙著外頭落雪的窗子,用天寒來化消臉上的紅潮,看似無意義的小動作,卻因為細緻多情又寫實,反而就能勾動觀眾的心,他的所有電影都是這麼注意細節的經營,甚至當攝影機化身成為伊蓮.賈柯的眼睛要到房間裡搜尋情人的蹤跡時,都會有人持著伊蓮.賈柯的人形圖卡,模擬著她的高度與步履,讓人影投射在屋角牆角邊…所有的細緻,都是創作者的用心,因為唯有自己夠細緻,雕琢出來的世界才夠迷人。

迷戀一位導演,說來很容易,卻不見得找得到相對應的方法,台灣原子映像的一群工作夥伴,過去經營金馬獎國際影展,努力開發台灣影迷的新視野,如今更將他們對電影的愛,轉化成大家可以擁抱和收藏的DVD世界,從楚浮、拉斯.馮提爾到李歐.卡霍到這回的「奇士勞斯基十年典藏」,劇情是瑰麗的世界,紀錄是珍貴的資產,擁有,則是影癡的最大福氣了。

肥皂:多情最是苦

影星傑瑞米.艾倫斯在《法國中尉的女人(The French Lieutenant’s Woman)》中飾演紳士查爾斯,因為被梅莉.史翠普飾演的法國中尉的女人莎拉給勾走了魂魄,不惜與未婚妻解除婚約,還要簽下悔罪書,身敗名裂地被社會恥 笑,偏偏莎拉卻在與他有一夜情之後就悄然失蹤了,讓他找遍天涯也音訊全無。

三年後,她們再度重逢,查爾斯大發雷霆是必然的。他用咆哮來表達自己被羞辱折磨了三年的憤怒,然而,莎拉卻告訴他:「你曾經愛過我,如果你依然還愛我,我相信你會原諒我的。」

是的,如果你還是愛著她,你還會為自己的滿身傷痕大發雷霆嗎?你是愛自己?還是更愛對方呢?有情與無情的分界線,其實是一條隨風飄揚的絲帶,以直線或曲線的各種姿態自在伸展飄舞著。

丹麥電影《肥皂》對於男女情愛世界的反覆,其實也有相當犀利的探討。

女主角夏洛特搬出了醫生男友的居所,開始自己自由自在的交友時空,第一個男人在做愛後,要她泡一杯咖啡,做一點最後的溫存,但是夏洛特立刻變臉趕人,她不想再做另一個家庭主婦,各自都發洩欲望後,就可以分奔西東了,不必強表姿態要有風度。

下一個男人還算平和,她含笑坐在被褥裡聽著對方訴說自己妻小的瑣事,沒有批判,沒有嫌棄,反正萍水相逢,一晌貪歡後,沒有虧欠,沒有負擔,就且權充當個心理治療師,聽聽男人如何在偷腥後,又能坦然說著自己的生活。道德和責任,不曾在她們的情欲世界中駐足。

夏洛特的多情或無情,其實是相當唯心的,只為她自己負責,只問自己到底想要怎麼樣。她可以柔情似水,卻也會立刻翻臉無情。看似完全不講道理,然而,你卻又明白她是標準的唯心主義者。

問題是:夏洛特明知總是女裝亮相的薇洛妮卡是還沒有動變性手術的男人,卻還是撩撥他,還是伸手摸向了他的下體,薇洛妮卡的抗拒,驚醒了雙方,夏洛特立刻抱 頭問自己:「你到底在做什麼?」薇洛妮卡想要做女人,剛才的摸索不就是要薇洛妮卡做男人嗎?那是強暴?戲弄?做賤?還是蹂躝?

站起身來的夏洛特立刻就要趕薇洛妮卡回家,坦白說,她不是討厭薇洛妮卡,她是恨自己,怪自己,闖出這麼荒唐的鬧劇,把氣出在薇洛妮卡的身上,其實是遮掩自己的失態,然而薇洛妮卡不懂,也不能包容,他高聲叫罵了回去。兩個受傷的靈魂,都找不到出口,就只能彼此傷害。

慚愧的夏洛特於是找回了醫生男友,給了受傷男友一個最溫暖的擁抱與性愛,可是那是真情?還是替代?還是欲望需要一個填塞的出口?你雖然會有點小小的懷疑, 卻因為夏洛特覺得幸福快樂,所以你也信以為真,聽著她告訴男友:「我又要搬家了(搬回醫生男友家),讓我們重新開始吧。」

話才講完,門鈴就響了。是薇洛妮卡按的鈴。他想做女人,也夠格做女人,但是他更想和夏洛特在一起生活。

電影在這裡有了三種可能的選擇:夏洛特改變了薇洛妮卡的性向,恢復了異性戀情;夏洛特接納了薇洛妮卡做為她的同志戀心;夏洛特拒絕了薇洛妮卡,因為她已經選擇了醫生男友。

夏洛特只要做任何一個選擇都可能傷害第三者。上一刻的山盟海誓,真的禁不起真情世界的坦誠告白嗎?情人真的翻臉比翻書更快嗎?如果真是如此?此刻的真心,會不會是下一刻的負心呢?多情與無情的世界真的有道理可言嗎?

愛情的世界沒有標準答案的,有人相信情義,有人隨心所欲,愛情和人的長相一樣,千變萬化,沒有一定的模式,也因此,情海沈浮的人,煎熬受苦也是在劫難逃,誰教你偏被多情苦呢?

頂尖對決:電影與魔術

變魔術,首重驚歎奇觀,要讓人驚歎,結局不能說,人們只准欣賞奇觀結果,一旦知道魔術是怎麼變出來的,就不新奇,就不好玩了。

拍電影也是一樣追求讓人驚歎的震撼,太早洩露了結局會被罵,拍攝內幕也不能講。就算有再多的拍攝幕後秘辛,展示與炫耀的都只是奇觀,最重要的關鍵是製作團隊打死也不會透露的。

然而,變魔術和拍電影還是有些不同的,電影一定要有結局,要讓精心布置的劇情線索要到最後收尾,透過逆轉和歸納,讓影迷恍然大悟後,滿足地走出戲院。

拍過《記憶拼圖》和《蝙蝠俠開戰時刻》的好萊塢才子克里斯多福.諾蘭(Christopher Nolan)這回則是在自編自導的2006新片《頂尖對決(The Prestige)》中綜合了魔術傳奇及電影魔法,吊足觀眾胃口,讓大家都急著想知道結果到底什麼的故事。

最好的劇本,就是把一切的線索都告訴你,只留一手罩門,剩下的就讓你自由拼組,組編得成是你好眼光,串聯不成,當然只好看人變戲法了。克里斯多福.諾蘭有這個說故事的功力,也把節奏和情緒控制得恰到好處。

《頂尖對決》一開始就把魔術世界的公式和真理做了清楚標示,觀眾透過米高.肯恩的敘述知道變魔術的三部曲是:一、「以虛代實(The Pledge)」,先讓你親眼或親手証實一切沒有機關,一切為真;二、「偷天換日(The Turn)」,簡單地說就是眼前的事物不見了,或者是起了變化;三, 就在大家目瞪口呆之餘,再以「化腐朽為神奇(The Prestige)」的技法,變回來原樣或異樣事物。

不過,電影和魔術的世界有一點是完全一樣的,就算你知道了公式,卻不一定變得出同樣的戲法,明明答案都已經間接直接地明示在電影中的對白和情節中,你就是會忽略,你就是會看不見。因為這兩者同樣都是玩弄錯覺的藝術。

《頂尖對決》描述的是魔術班同門兄弟變死仇的故事,偏執是他們的基因,虛實難辨則是他們一輩子追求的信仰,不擇手段以出人頭地則是他們的宿命,所以才會有急著要去拆穿或破壞對方魔術的冤冤相報,才會鬧出人命,才會必需拿命來換,這種爭名奪利,只求勝出的人性弱點分析,提供了全片合理可信的基礎(這就是所謂的「以虛代實」的技法),也才可以在彼此各顯神通中,看到了彼此「偷天換日」的手法,最後攤牌,要解開謎團的時候,才會讓人有「化腐朽為神奇」的讚歎。

克里斯多福.諾蘭的最大魔法則是你一定要敢於「犧牲」,才能成就超級魔術,不管是犧牲自己或犧牲別人,流血都是必要的手段,這種以血祭天的「犧牲」說狠辣殘忍到讓人不敢正眼直視,卻又不能不承認在現實人生中確有三分道理,因為人們都相信成功是一定要流血流汗換來的,血汗就是一種犧牲,欺瞞家人也是一種犧牲,也正因為世人都相信成功的無情代價,所以就毫無防備地信以為真,墜入導演的魔術世界中。

問題就在於克里斯多福.諾蘭在電影中打造了一個真正能夠「移形換位」的科學實驗(效果就像《變蠅人》的隔空傳輸),而且利用了「複製人」的概念來打造電影中的虛實人生,透過森林中一頂又一頂的帽子和貓咪,讓你先接受這種科學論述,卻閃躲了「誰是原版?誰是拷貝?」的倫理、良知和智慧的矛盾?以致於最後誰生誰死?最後的勝利屬於誰?最後的得失勝負又有什麼意義?成了最曖昧的糾纏,很難禁得起邏輯分析與討論的。

論故事,說故事,《頂尖對決》其實是節奏明快的一場魔法秀,一旦先把真相關鍵解了密,就壞了全片趣味,因此也就局限了評論者在影片做上映時的細節論述能力,那也是導演的另一個trick,能不能過關?就看評論者的功力嘍!

2006金馬獎:競賽與遺珠

寫影評的人,通常沒有朋友。

因為影評能否產生影響力,關鍵就在於說真話,寫真話容易刺痛了人,朋友自然就少;獨排眾議,寫出不同的震撼觀點,自然就鶴立雞群,但也會讓雞群不爽。

美國已故影評人寶琳.凱爾(Pauline Kael)當年大力推荐《巴黎最後探戈》,改變了這部電影的影史地位(因為很多人看不下去,很多人不知所云),但是她的文章卻讓多數影迷找到了切入和認識這部電影的角度。

這是影評史上的慧眼識英雄的佳話,至於其他被她罵過的電影,坦白說,除了當事人介意,以及當時讀文章的讀者會心有戚戚焉之外,多數人早已遺忘。但是不要和影評人交朋友,卻是多數電影人心中的痛。

當評審的人,通常也沒有朋友。

因為你必需做出最後決定,不論是最佳影片、導演或演員,最佳只能有一名,勢必有所割捨,忠於良心,做出選擇,就難免背叛或犧牲了朋友,很難兩全。

評審的身份是尊貴的,如果是秘密評審制,事先不經意就透露自己的評審身份,就會讓別人誤以為是等待拉攏巴結?如果意圖示好,人格就卑,選出來的結果,也就可能是利害交換後的交易商品而已。

評審和影評人最大的不同之處在於影評人靠著一隻筆,一張嘴,就可以洋洋灑灑寫出一篇大道理,有理沒理,都可以有文本來據理力爭,爭個是非清議;評審卻不能,筆再健,口才再銳捷,少開口,少傷人,可能是最基本的態度,一旦開口,所有的言詞就會反過來成為檢驗你的品味、眼光和偏見的基準。

藝術評審不像運動評審一樣,只要判定好壞或是誰先達陣。出任藝術評審意味著本身的學養或經歷受到一定肯定,卻不意味著你的見解就是真理,力求客觀,做出最能說服自己的選擇,其實就是有良心的評審了。

正因為評審多數只是從自己的品味出發,選出自己以為較佳或最佳的作品,關起門來開會時,雄辯滔滔為自己的理念辯護是天經地義的,出了門,對不中意的作品大加斧銊批判,一定會引發反彈,畢竟評審只要選出最好的,不需要告訴別人,到底作品差在那裡,也就是說只要強調勝出的作品到底好在那裡,不需要以你認為的不盡理想來為自己的決定護航。

這不是鄉愿,而是角色問題。評審的決定就已經標示出自己的美學品味了,無需再對其他的作品內涵大發議論,藝術的天平沒有絕對的是非,只是一群人的品味決定這次給獎的方向和得主而已。

當年,王家衛的《阿飛正傳》在東京影展上輸給了英國導演哈利.虎克的《蒼蠅王》,可是,如今有幾個人知道《蒼蠅王》和哈利.虎克了呢?當年的評審有必要再來為王家衛的作品做任何「指導」或「建議」嗎?

評審名單決定了得獎結果,這是普世通行的準則,權威的影展也會因為選錯了評審,所以產生了轉眼就煙消雲滅的得獎作品,坎城如此,金馬獎不亦如此?有人的地方就有偏見,藝術家的心血沒有得到肯定,註定會失望洩氣的,梵谷真要在意,不知死過多少回了,持續去創作都是有福氣的人,因為生命在燃燒,作品在發光,歷史會還給你公道的。

跳越時空的情書:建築美

愛情電影只看化學效應,不考邏輯理則學。

阿根廷導演亞力山卓.艾格瑞斯提(Alejandro Agresti)執導的《跳越時空的情書(The Lake House)》是部邏輯不通的愛情電影,但正因為是愛情電影,一旦男女主角散發的魅力夠強夠猛夠夢幻,邏輯就不必多介意了。

然而,《跳越時空的情書》真正迷人的地方卻在於建築的空間,建築的記憶。

愛情電影的唯一論述就在於男女主角之間化學效應的魅力,基努.李維(Keanu Reeves)加上珊卓.布拉克(Sandra Bullock)的組合,會讓你回想起他們在《捍衛戰警》中的生死與共,因而期待他們能否締創《似曾相識》的時光隧道愛情奇蹟。

《跳越時空的情書》的關鍵場景是一處蓋在湖濱的透明小屋,以及屋外的郵筒。透明小屋四周都是落地窗,山河美景一覽無遺,但是傍水而居,卻沒有辦法親水臨水,現代建築的徒具形式,卻不能落實生活中的形式美學,成為建築隔離人生,讓人只能身陷屋宇囹圄的歎息。

但是那個郵筒卻是個魔法郵筒,2004年的男主角卻可以收到2006年的女主角所寫的信,只要把回信投入郵筒,2006年的信也可以立刻傳到2004年的人手上,時間的定義被顛覆了,郵件的「未來/過去」(把信寄往未來,說的卻是過去的事)的定義也被改寫了(把信寄往過去,說的卻是未來的事),這是有趣的前提,然而也像電影中採用的保羅.麥卡尼歌曲「This Never Happened Before」一樣,「這是前所未見的幻想」,一旦觀眾認真要去理解這種魔幻似式的邏輯,電影也就掰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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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努.李維在電影中飾演出身建築世家的子弟,父親是建築大師,意念先行,形式至上,追求時代尖端風潮,但是基努.李維卻寧願去蓋給平民住的公寓。大師不食人間煙火,兒子卻是平凡務實,南轅北轍的建築理念一直在人類歷史上相互拔河,大師的建築是人間範本,卻不實際;兒子的建築,樸實不文,卻是人間歲月的棲身立命之所。父子間矛盾的生命美學,其實正是人間無解的難題。

一座城市的變遷會有多劇烈呢?導演選擇了芝加哥,也示範了電影結合城市行銷的實務做法,基努.李維與珊卓.布拉克的書信往來(與對話般的聲音剪輯)讓這對男女有了知己莫逆的感動,因此相約遊覽同一座城市的勝景,此時,他們一方面按圖索驥,重新遊覽了一座城市的風華往昔;另一方面,則是利用工地看板與實際成屋的對照,來見証建築物在人生中的風華變幻,時間的變與不變,打造了濃烈的詩意韻味,歌頌了芝加哥的濃情生命力,也徹底洗刷了電影《芝加哥》所殘留的邪惡、腐敗與貪婪印像。

電影中,基努.李維為了與珊卓.布拉克見面,特地去一家餐廳訂了兩年後的席位,時間對基努.李維而言是兩年之後,對珊卓.布拉克卻是明天的事,她的感覺也許不夠敏銳,但是對於餐廳員工而言,兩年前的訂位卻已經是罕見的傳奇,兩年後,女主角終於亮相時,服務生由衷地獻祝說:「祝好運!」

愛情電影的唯一公式就是:「尋尋覓覓」。餐廳的實體建築讓愛情的滋味有了兩年時間來發酵,也讓尋尋覓覓的等待,有留下了一條兼具苦澀與甜美的釣鈎,等待著癡情的觀眾來上鈎。因為癡情的人寧願被騙,才不會計較那個信箱何以能夠有跳越時空的魔法呢。

頂尖對決:科學的密碼

看《頂尖對決(The Prestige)》時,一直看到工作人員字幕時,我才看到大衛.鮑伊(David Bowie)的名字,才赫然發覺他也參演了這部電影,為什麼沒有認出他來呢?他演的角色是誰呢?

答案是Nikola Tesla (尼古拉‧特斯拉),電影中那位發明「換形移位」技術,卻慘遭愛迪生迫害流亡的科學家。

沒有Nikola Tesla,《頂尖對決》的魔術傳奇就很難突破,知道Nikola Tesla是誰,欣賞《頂尖對決》就格外有意思,不知道Nikola Tesla是誰,欣賞《頂尖對決》就少了許多趣味。

看電影,很多時候,就是知識人生新面向的開展。電影院,對我而言,很像生命教室,想要學習,世界無限遼闊,沒興趣,打盹或閃神之間,知識與智慧就從指間溜走了。

Nikola Tesla出現在《頂尖對決》中,一方面符合電影的十九世紀未時代背景,一方面則是要創造虛實雜混,莫測高深的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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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書上,死守襄陽城的宋朝官兵裡,並沒有郭靖與黃蓉,但是金庸筆下,他們成了義薄雲天的守城大俠,甚至連神鵰大俠楊過都曾經伸手幫忙,蒙哥大汗死在釣魚城 下也被扯進了「神鵰俠侶」的小說中,虛構的小說中借用了歷史人物的名姓與肉身,就構成了強有力的擬真背景,添加了小說的趣味,甚至還可以為歷史的脈絡另外 提供一種解釋的空間與角度,例如「倚天屠龍記」裡的朱元璋和常遇春;「鹿鼎記」的鄭克塽兄弟都是。

我已經有三十多年沒有上物理課了,美國發明大王愛迪生究竟發明了多少東西?其實只剩模糊影像,不看《頂尖對決》,不會想起他曾經和Nikola Tesla有過一場激烈的直流電和交流電的大戰。

Nikola Tesla曾經是愛迪生公司的員工,曾經協助愛迪生研發直流電發電機,後來他在西屋電氣支持下,另外發明了交流電,觸發了直/交流電體系的競爭。這場戰 爭,不只是科學上的先知卓見之戰,同時也攸關著相關產品的專利與行銷利潤,從夥伴到死敵,Nikola Tesla與愛迪生曖昧關係,其實也就提供了《頂尖對決》極多的史實佐証與想像瞎掰空間。

科學發明要能進入人類生活,才會讓人永遠記憶,愛迪生最早發明了電影攝影機和單人觀看的放映機,可是人們卻不會說電影是愛迪生發明的,就算他早1893年 就已經帶著他發明的活動電影視鏡到芝加哥萬國博覽會上展出﹐並製造成為商品銷行到紐約和歐洲,可是他的放映設備,只供一人觀看,一直到1895年,法國盧 米葉兄弟才發表了可同時供多人觀看的電影,從單人欣賞到眾人欣賞,電影放映形式的改變,才讓電影有了大眾藝術的可能性,也因此才讓盧米葉兄弟成為電影之 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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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迪生恨不恨?惱不惱?答案其實是不言自明的。然而科學發明就是這麼殘酷,一字之差,使用方式有別,後面的道路就註定不同了。

從 電影的發展史再回頭看看Nikola Tesla和愛迪生之間的爭論,也許還夾雜有「既生瑜、何生亮」的嫉妒情結,也許也有師門背叛的心理不平衡,史書上記載愛迪生曾經大力抨擊Nikola Tesla,並說他的發明是「科學異端」,《頂尖對決》中的這場不明人士燒毀研究工廠,逼迫Nikola Tesla浪跡天涯的故事,影射意味相當明顯,不知道這段歷史恩怨的人,如果光從電影學歷史,也許還會誤以為「發明大王」愛迪生真的是泯滅人性,看不得別人好的迫害惡魔了。

21世紀的人們每天靠著今「交流電」享受電力生活的便利,但是未必有人知道交流電和Nikola Tesla的關係,更未必知道收音機、雷射、無線通訊和擴音系統的發明也和Nikola Tesla有關,一生發明無數,卻也困頓一輩子,Nikola Tesla的故事也許適合拍成另一部電影,然而隱藏在《頂尖對決》的夾層中,做為一種背景,一種色彩,一種用科學家的鬥爭來對應魔術師鬥爭的劇情輔佐支 線,《頂尖對決》的劇本其實是暗藏機關的。

電影因為有密碼而迷人,問題是,誰發現了密碼?誰解開了密碼?

最長的一日:天降神兵

 

過目不忘,通常用來形容一個人的天賦異稟;過目難忘,則可以用來形容藝術作品的精彩光澤。

 

四月二十二日的外電傳來消息說,電影《最長的一日(The Longest Day)》導演肯.安納金(Ken Annakin )辭世,享年九十五歲。

 

對很多人而言,這也許只是一則訃聞,一位老邁的長者過世了;對很多年輕人而言,他們或許會更好奇:「這位安納金,是不是盧卡斯(George Lucas)《星際大戰(Star Wars)》系列電影中那位「天行者」安納金(Anakin Skywalker)呢?」當然,一切純屬巧合,此安納金非彼安納金,但是盧卡斯得發表聲明宣稱他的安納金之名,並非受到安納金導演之名的啟發,倒也成為有趣的影史軼聞了。

 

我並不熟識安納金,坦白說,其實是根本沒有聽聞,更不曾研究,但是對於《最長的一日》則是印像深刻,一聽到外電說《最長的一日》的導演肯.安納金辭世,立刻想起的就是電影中一個傘兵吊鐘樓的經典畫面。

 

1962年拍攝的《最長的一日》,係以1944年六月六日美國為首的聯軍對納粹德國所發動的諾曼地登陸戰為主軸,類似的故事已經拍過不知凡幾,從《六月六日斷腸時(D-Day the Sixth of June)》到《搶救雷恩大兵(Saving Private Ryan)》,慘烈的戰場實況和生離死別的揪心之痛,都曾讓人看得觸目驚心。

 

但是,《最長的一日》允為經典的關鍵在於製片人 Darryl F. Zanuck的企圖心,他堅持用黑白底片來重現這場史詩戰役,少了血色刺激,黑白影像的質感更能讓觀眾靜心面對這次歷史時刻;他更網羅了包括約翰.韋恩(John Wayne)、亨利.方達(Henry Fonda)、史恩.康納萊(Sean Connery)、李察.波頓(Richard Burton)、洛.史泰格(Rod Steiger)、勞勃.米契(Robert Mitchum)等四十多位知名大牌影星來攜手演出將軍或小兵角色,而且讓德國人講德國話,法國人講法國話,不因為電影是美國人拍的,就從頭到尾所有人都講英語,德國話和法國話出現時,就另外加打英文字幕服務只熟悉英語的影迷,完全不怕觀眾因為不願看字幕就不來看電影,這些概念時至今日都還依舊是史詩電影樂於奉行的圭臬。

 

我是小學生階段看到了《最長的一日》,十年前DVD開始盛行時,又再看了一次,當時其實是想急著回味一場經典,就是傘兵吊鐘樓的那場戲。

 

以諾曼地登陸戰為重點的電影絕對少不了諾曼地搶攤戲,但是《最長的一日》卻無意陷於點的糾纏,而是試圖從多戰場的觀點來檢視這場戰役,因為歷史容易簡化,容易讓少數英雄收割與強佔了歷史的記憶,大場面不可少,小戰役更見人性,則是《最長的一日》最宏觀的視野,其中,尤以發生在sainte-mere-eglise的空降師戰役最讓人動容。

 

空降師擅長天降神兵的奇襲,讓人防不勝防,然而天下事都有兩面,敵軍難以掌握空降師的行蹤,傘兵其實也會面對不測風雲的威脅,深入敵後固然好,落入敵人之手,下場就慘不忍賭了,sainte-mere-eglise的這場戲就是一位傘兵從天而降,傘袋卻掛在教堂的鐘樓上,奇兵頓時成了任人宰殺的刀俎,因為德軍就在他的腳下巡守來去,位置上,他有居高臨下的優勢,現實上,他卻是因為動彈不得,只能「吊以待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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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辦?

 

是的,這就是《最長的一日》最經典,也最讓觀眾冒汗的畫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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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必知道飾演這位傘兵的演員叫什麼名字,看到這樣的場景,你不會忘記那位傘兵的眼神,你立刻就會設身處地,油生驚慌之感。

 

危機可以帶動懸疑和焦慮,危機也可以創造如釋重袱的解脫快感或者扼腕跌歎的同情之淚,少年的我,當年是險些驚聲尖叫的,中年的我,重溫這場經典戲時,不但看見了當年的我,也更明白了什麼叫做經典,過目難忘,真是藝術作品所能創造的人生高潮啊!

觸不到的戀人:觸感美

有的故事,說一次是美麗,再說一次,可能就顯得多餘又累贅了,問題就在於你看到是什麼版本的。

前幾天看過2006年的《跳越時空的情書》DVD時,完全不知道這部電影是重拍2001年的南韓導演李炫升的電影《觸不到的戀人(il mare)》,在網友的提醒下才又找到這部電影來看。

《觸不到的戀人》由全智賢和李政宰擔綱,描寫1998年的星賢(李政宰飾演),在那間名叫「海」的小屋信箱前遇上2000年的恩澍(全智賢飾演),明明是不一樣的時空相隔,卻能發展出一段刻骨銘心的思戀愛情。

韓國版《觸不到的戀人》是原版,提出了地理座標相同,時空卻相異了兩年的奇幻愛情,美國版《跳越時空的情書》既是後續的改編版,坦白說,原版所有的疏漏幾乎都適時修補了,這是改編版理應做好的事,因為:不能原創,至少要說得更合情入理些才好吧。

《觸不到的戀人》最大的盲點在於恩澍何以會入住那間名叫「海」的小屋?她如果不是要搬家,就不會在信箱中留信給後繼房客(卻被前任房客在過去的時空中取得了這封信),《跳越時空的情書》解決了這個問題,讓珊卓.布拉克因為喜歡那幢湖邊小屋,所以才會有已經知情的基努.李維交出鑰匙給珊卓.布拉克的機遇。

《觸不到的戀人》的第二個盲點在於恩澍如果能夠改變時空元素,及時讓星賢收到信,不再趕赴死亡約會,她們的相會點,會是在1999年的聖誕節前夕,恩澍要搬家的那一剎那?還是2000年已經查悉真相,寄出攔阻信之後,泣倒在信箱前的恩澍?太早相會,恩澎少了煎熬,不會急著寄信,就不會有後來的生死相許;晚點相會,或許才有改變時間流動的邏輯……

re672 這個矛盾其實就和《魔鬼終結者》的矛盾是一樣的,派終結者回到過去,殺掉人類反抗軍的領袖,就可以扭轉未來的歷史嗎?過去如果可以改變,何以會有未來的人做出這種改變歷史的動作呢?時間到底是直線或曲線,或者是像《觸不到的戀人》那樣,簡單套進了一個「莫比斯帶(Möbius band)」的翻轉扭曲平面圖案,探索人生可能瞬間跳入另一個不定向的流動空間中。

這種矛盾其實是沒有辦法用正常邏輯來解釋的,就像那隻狗和那尾魚何以能夠自在出入於兩種時空中,就像一本還沒有出版的書如何能寄回過去,讓過去的人看見一樣,就像《似曾相識》一樣,何以人生靠著念力就可以回到過去完成一段戀情。真要討論邏輯,《似曾相識》、《魔鬼終結者》和《觸不到的戀人》,大概都不能自圓其說。

真正狂戀的人,是不講邏輯的,是唯心的,也是唯美的。《觸不到的戀人》做到了這一點,《跳越時空的情書》更加發揚光大,不但讓建築有了父子較勁,以及時空對比的多層意義,也讓湖邊小屋有了父子傳承的情愫。

當然,做醫生的珊卓.布拉克曾經急救過基努.李維,卻只能看著他死在懷中,渾然不知他就是相思中人,那種痛,其實是更加刻骨銘心的;然而,全智賢的配音員身份,卻也能讓李政宰在撿獲隨身聽時,意外聽到她練習喊出:「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的時空錯亂趣味,以及極其巧合卻又意在言外的挑逗。re673

當然,李政宰如果能讓未來的全智賢聽見他的聲音,不也可以寄張照片給她看嗎?相思,不就求見一面嗎?李政宰跑到火車站去見全智賢,卻被視為是陌生人的那種陌然,那種痛,他不想改變嗎?

不過,李鉉升控管下的劇本還是有一些精彩佳句的,例如:「我們備受折磨,不是因為失去了愛,而是愛還在繼續」;「人生有三件事是不能隱瞞的:咳嗽、貧窮和愛情」…愛情電影所以能夠永遠吸引人,就靠著這些絕對不食人間煙火的夢幻囈語。

韓國版《觸不到的戀人》中,男女主角一直不能親吻與擁抱;美國版《跳越時空的情書》則多加了兩場短暫的吻戲,「觸不到」比較迷人?還是淺嚐即止比較迷人呢?這個問題要問戀愛中人,外人不能置喙的。

雪人:惆悵的印痕

根據Raymond Briggs童話繪本改編的動畫電影《雪人Snowman》中,小男生和他一手用雪塊堆塑而成的雪人結交成了好朋友,兩人結伴飛行上天,一路北飛,穿越高山平原和大海,終於到達北極光照射的聖誕老人故鄉,快樂地享受了一場聖誕派對,不但摸到了傳說中的雪橇馴鹿,同時也獲得了聖誕老人送他的聖誕禮物:一條藍花圍巾。

小男生心滿意足地跟著雪人飛回老家,然後聽著雪人的吩咐上床睡覺,可是清晨起來,卻發現前院的雪人早已化成了一堆雪水,只剩下他替雪人穿戴的帽子、鼻子和圍巾。

昨夜的一切都只是夢嗎?陪雪人一起凌空飛行只是一場夢嗎?聖誕老人是假的嗎?小男孩急著想要哭出來了,但是他伸手向口袋,摸到了那條藍花圍巾。

如果只是夢,絕對不會有圍巾,只要真的有圍巾在,就一定不是夢。

這時鏡頭開始慢慢拉高了起來,作曲家霍華.布萊克(Howard Blake)打造的主題音樂「Walking in the Air」採用了最清脆的鋼琴彈奏方式,敲打出一場青春的耶誕心情。

青春歲月若能留下美麗印痕,當然是甜美的。只是有的記憶果實卻是澀痛的。

電影《似曾相識》中,英俊的男主角克里斯多夫.李維從1978年回到了1911年,他在不知不覺中向著心愛的女人珍西.摩兒哼出了拉赫曼尼諾夫在1930年代才發表的「帕格尼尼主題變奏曲」旋律,珍西.摩兒於是好奇地問他說:「這是什麼音樂?」克里斯多夫.李維回答:「拉赫曼尼諾夫的作品。」

這首從未來世界送到過去的音樂禮物,要在二十年之後,才讓,珍西.摩兒確認平空從她眼前消失的克里斯多夫.李維確實是一位來自未來世界的男人,也因此才要苦等他成年後,才又帶著昔日留下的一隻懷錶,告訴他說:「回到我身邊來。」

音樂是愛情的見証,是定情紀念品,肯定是從未來滲透到過去的;懷錶則是未來男人的隨身飾物,可是觀眾很難確定,那隻懷錶如果一直是男主角的身邊物品,是從未來帶回過去,又讓老邁的女主角送回給年輕的男主角,到底這隻懷錶是從那裡「蹦」出來的呢?

最慘的是,克里斯多夫.李維在1978年特別去訂製了一套復古西裝,刻意要回到1911年的古老時代中,卻意外在口袋中放了一枚1978年的硬幣,就在春宵一度,正在熱情規畫未來時,他意外摸到了這枚硬幣,想起了自己其實不屬於當下,而是來自未來,他靠念力穿梭古今的幻覺頓時破功,人就被吸回了過去。

我不想追究這種科學邏輯,只是在想,如果沒有這枚硬幣,克里斯多夫.李維真的就能一直活在那個特定時空中,享受著愛情浪漫嗎?

《觸不到的戀人》中,全智賢送了李政宰一個護耳罩,於是李政宰興高采烈地戴上護耳罩去見年輕時的全智賢,但是全智賢不僅不認識李政宰,也不知道自己日後會買這個耳罩送給從未謀面的男生,冷漠,無情,成了她必然的表情,也因此讓一肚子熱情的李政宰好像被當頭澆了一盤冷水。

記憶會模糊,美味香氣會變淡,人生的一切轉眼成空,舊相片或影帶可以讓我們想起走過的美麗歲月,也可能讓我們心痛如絞,萬般滋味,只有情之所鍾的人知道甘苦的。

湯姆克魯斯:入主聯美

三日早晨起床看報,讀到了米高梅電影公司(M.G.M.)宣布,影星湯姆.克魯斯與他的長期工作夥伴寶拉.華格納(Paula Wagner)將入主聯美電影公司(UnitedArtists)成為新東家,寶拉將出任聯美執行長,湯姆則每年會負責監製四部電影。

這是湯姆.克魯斯今年八月被派拉蒙公司無預警結束夥伴關係後必然有的後續新聞,身為好萊塢票房成績最好的偶像紅星,湯姆.克魯斯自然不會任由派拉蒙指控他 是因為「在公開場合一連串不適當的言行」而遭解約。他是會下金蛋的金雞母,派拉蒙寧願結束十四年的合作夥伴關係,根本就是在暗示他的影響力已經大不如前 了,與其滿足巨星的昂貴需索,不如見好就收,湯姆如果不反撲,不振作,也等同於他默認四十四歲的他,事業大道已經在走下坡了。

然而,湯姆.克魯斯到底要和誰合作,其實我並不關心,這則新聞真正吸引我的卻是聯美電影公司(UnitedArtists)的歷史風雲。

聯美公司創立於一九一九年,在好萊塢具有特殊歷史意義,它是由默片時期的大導演格里菲斯(D.W. Griffith)、默片紅星道格拉斯.范朋克(Douglas Fairbanks)、卓別林(Charlie Chaplin)和女星瑪麗.畢克馥(Mary Pickford)等當年四大天王聮合組成的,銀幕偶像在一九一九年聯手創辦的,電影業者聽到他們四人合組公司的消息時,曾經形容說:「如今瘋子們終於接 管了精神病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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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句話的意思是,電影事業要由專業經理人經營,導演和明星有影藝專業,卻非良善經理人,怎麼可能開得出什麼好公司?如果真像他們所致力追求的創業目標: 「要讓創意人才在一個健康的境中伸展手腳。」只追求藝術成績,不去管經營成本或業績,公司是不會長久的。然而,聯美公司從早期的《淘金熱(The Gold Rush)》、《城市之光(City Lights)》、《摩登時代(Modern Times)》,以及經典的《熱情如火〈Some Like It Hot〉》," "Rocky" and "《安妮霍爾(Annie Hall)》,到票房常勝軍《洛基(Rocky)》和《第七號情報員(Dr. No)》,一直到1988年的奧斯卡大贏家《雨人(Rain Man)》都是聯美製作的電影,但是到了1990年代之後,聯美掩兵息鼓,幾乎已經很少扮演主力製片角色,只不過協助發行了《柯倫拜校園殺人事件 (Bowling for Columbine)》和《盧安達飯店(Hotel Rwanda)》等部叫好又叫座的電影而已。

然而,聯美公司已經挺進了八十七個年頭了,雖然經營階層不時換人,先是由Transamerica財務投資公司接管,一度還代理過米高梅公司的映演權利, 但是在1981年還是由米高梅公司直接併入旗下。老闆雖然換了人,但是聯美的名號依舊在,湯姆.克魯斯的入主聯美,自然就有了自己當家重振名聲的企圖。

公司還在,才有重整旗鼓,收拾舊山河的契機。讀到這則聯美公司的新聞,我想到的是台灣的製片業。從1984年進入聯合報,開始採訪電影後,親眼看到台灣電 影工業的黃昏美景,也親眼見証一家又一家的大小電影公司陸續歇業了,當然滾滾長江東逝水,陸續還是有許多新公司誕生,繼續著新世代的電影夢,讓我最感慨的 其實是一家一家老公司的陸續關門。

聯美公司有87年的歷史,說來慚愧,台灣卻沒有一家長命的電影公司,老牌的台灣電影公司(前台灣電影製片廠)在921大地震後黯然結束營業;隸屬於國防部 的中國電影製片廠,雖然早在1935年就成立了,也隨著國民政府遷到了台灣,1988年改組為漢威公司,但在拍完《日內瓦的黃昏》和《想飛─傲空神鷹》等 片後也就悄悄結束了營業。

如今呢,招牌還掛著,卻已不再從事製片業務的中央電影公司,從1954年9月1日成立至今,算是少數經過時間篩汰的電影公司,卻也只能奄奄一息地等待著新領導來中興。問題是,這個冬天還要多久?台灣電影的明天在那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