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光乍洩:斑斕花內褲

除了家人,有誰會送你內褲?

答案可能得多加個選項:情人。

但是,我的第三個選項是:行銷公關。

最近幾年來,我收過兩條內褲,都和家人與情人無關,而是來自電影公司的行銷公關。

第一條內褲是藏青色,那是1950、1960年代長大的孩子曾經習慣的內褲樣式,蘇照彬執導的第一部電影《愛情靈藥》,走的是Kuso路線,電影天馬行空,行銷策略也很另類,因此有了復古內褲的誕生。

問題是這款內褲,通常你不太敢穿,摸摸看看,不是放到衣櫃底層,就是隨手拋了,畢竟不好時時欣賞把玩。

第二條內褲則是五色斑斕的花內褲,包在新上市的《春光乍洩》新版DVD大紅禮盒中。

《春光乍洩》是王家衛1997年的扛鼎之作,當年的坎城影展選作世界首映後,在影展宮殿的大銀幕上,頹廢的光影和色彩,天涯浪子的放逐心情,不可告人的孽子情懷,飄泊無根的情海迷航,紅牌演員的肉身布施……都讓人看得目瞪口呆,王家衛的藝術大師地位在那一刻確立,張國榮也等於做了出櫃告白的暖身準備,梁朝偉的感情世界則更顯撲朔迷離,杜可風的攝影風貌,Contaeno Veloso的「鴿子歌」都成了影迷窩心的瑰寶。

1997年的夏天,台北的戲院搶鮮推出了《春光乍洩》,皮亞佐拉的探戈音樂和Frank Zappa的動聽情歌都成了我在電台中一播再播的搶手歌曲,至於台北木柵捷運在燈火輝煌中熱情奔馳時伴隨而來的「Happy Togrther」,更讓人熱血沸騰,王家衛親口告訴我:「解嚴後的台北,到處都充滿了生命力,我的電影只是要表現我對這塊土地上人民的敬意!」他做到了,不但木柵捷運轟傳國際,連遼寧街夜市都成了永恆的大地之歌了。

然而,影迷對《春光乍洩》的記憶是各不相同的,有人難忘南美大瀑布,有人嚮往世界最南的燈塔,更多的人對於張國榮與梁朝偉在片中就穿著小內褲在床上翻來滾去的戲念念難忘,戲是同志戲,情是同志情,大明星不再拘泥名氣與身段,就那樣吻過來滾過去的真情畢露,何等的敬業感人。

這條花內褲就是那間小房間的記憶濃縮,具現著南美的溫度,阿根廷的色澤,你還是不一定想要穿它,卻一定會想起電影的魅力。

十年光陰就這樣過去了,張國榮往生了,杜可風已經分道揚鑣了,這套DVD包含著電影、原聲帶和關淑怡白忙一場的《攝氏零度》紀錄片,王家衛從1996年搭機前往阿根廷一直到1997年完成電影原聲帶的告白也都收羅其中,再附上一張十周年的紀念海報,算是一次全紀錄了。

今天走進錄音間,一首接一首聽著原聲帶的音樂,我想起了1997年也同樣坐在麥可風前述說電影風情的自己。

莫瑞康尼:同班同學情

對於莫瑞康尼(Ennio Morricone或譯莫利克奈)這位高齡八十一歲,即將來台演出的電影配樂教父,基本上,他的配樂風格經歷了「年少輕狂,既而溫甜,終極酣暢」的三個階段,最值得討論的其實已經不再是後來信手拈來盡是珠玉的熟練珍品,反而是最初要從沒沒無聞的茫茫人海中殺出血路的大膽與創新,最關鍵的人物當然就是和他一起打造出「義大利通心粉式」西部電影風格的名導演塞吉奧.李昂尼(Sergio Leone)。

 

莫瑞康尼19281110日生於義大利羅馬,父親馬利歐是一名小喇叭手,自幼耳濡目染,小小年紀即展現了神童鋒芒,六歲就能隨手寫下一些曲調,13歲時已被選為歌劇交響樂團的樂手,參與巡迴演出,當然更重要的是早早就聽到了德國作曲家韋伯的歌劇「魔彈射手(Der Freischutz),懂得了怎樣用音樂來渲染情感,早早就為後來的電影配樂埋下了創作線索。

李昂尼和莫瑞康尼其實是St.Juan Baptiste小學的同班同學,莫瑞康尼對李昂尼的童年記憶就是這位同學很愛玩「官兵捉強盜」的遊戲,兩人也同樣愛踢足球,但是兩人的事業道路卻也都曾經迷航,例如後來李昂尼去唸法律,跌跌撞撞才找到電影創作的圈子裡;莫瑞康尼則專攻作曲,只是古典音樂作曲家維生困難,成家生子的他不得不為五斗米折腰,開始替廣播、電視和劇場作品,一直熬了快十年,這兩位小學同學才得到命運之神的青睞,在電影的錄音室梩相逢了。

 

1964年,李昂尼決定改編日本大導演黑澤明的《用心棒(大鏢客)》,找來美國無名小卒克林.伊斯威特(Clint Eastwood)擔綱主演《荒野大鏢客》時,義大利電影界都認為他瘋了:「義大利人到西班牙拍西部片?有沒有搞錯?美國人自己都不拍這類電影了!」

EASTWOOD.jpg

義大利沒有牛仔,硬要拍西部片確實是計怪招,全片預算也只有十萬美金。為了讓觀眾覺得《荒野大鏢客》是部美國片,願意花錢買票看片,李昂尼不但找來在影壇混了十年都沒辦法出人頭地的克林.伊斯威特出飾那位邋遝槍神手,也替自己取了個「包伯.羅伯森(Bob Robertson)」的美國式藝名,甚至連莫瑞康尼也改名叫做唐.薩維歐(Dan Savio)

歷史卻在這種無人看好,只能冒險一試的不利環境下悄悄誕生了新頁。

《荒野大鏢客》電影一開場,李昂尼替設計了一個像有如皮影戲效果的動畫片頭,黃沙滾滾,達達的馬蹄配合鏢客身影快速在銀幕上奔馳,槍聲響起就有大片鮮紅潑灑其上,在黃沙滾滾的荒原上,槍客與歹徒血漿四溢,黃沙加鮮血,就有如黃澄澄的義大利通心粉灑上了番茄醬,所謂的「通心粉式」西部片就此確立。

 

更犀利的則是莫瑞康尼的音樂處理,配樂之前,李昂尼一度要求莫瑞康尼參考好萊塢經典西部片《赤膽屠龍(Rio Bravo)和《邊城英烈傳(The Alamo)》等片的音樂主題,重新改編即可,但是莫瑞康尼拒絕抄襲,他堅持要做就要大膽去玩,開創全新的音樂感受,好萊塢西部片的音樂都太強調交響效果,氣勢固然雄渾,卻太顯華麗累贅,給觀眾全新的「聽覺」感受,是他的第一個主張。

 

於是莫瑞康尼運用口琴、口哨、電吉他、猶太豎琴和鼓聲,譜出了讓人耳朵尖豎的荒野俠客感情,同時相信人聲是最佳樂器的他,也適度加進了We can fight的和聲以及吟唱主題旋律的人聲合唱,另外再搭配進皮鞭、打鐵和口哨聲,大膽激進的音樂色彩,讓這場開場短片就讓人看得熱血沸騰,完成了一鳴驚人的震撼起手勢。

 

《荒野大鏢客》讓已經衰頹的西部電影再度中興,往後五年,大大小小的西部電影又拍了近百部,槍俠的衣服都很襤褸,而音樂幾乎都承繼了莫瑞康尼的創作曲風,敢玩,又能玩出新感情,確實是莫瑞康尼少年輕狂的成功關鍵,但是他在《荒野大鏢客》中學到的卻是音樂、音效和畫面相互搭配時的必要方程式,不能只是音符的排列,而是一定要在畫面和音響的交錯中激發出更多的化學火花,最奧妙的關鍵就在於:音樂一定要比電影更早完成,才能創造更神奇的力量。

 

重新檢視大師的同學紀念照,你是不是可以從這張斑駁的照片中讀出許多故事呢?

 

ennio001.JPG

刺客聯盟:雪中送炭吻

我承認,我是因為MTV電影獎的「最佳吻戲獎」的提名名單中出現了《刺客聯盟(Wanted)》的吻戲,才吸引了我租來《刺客聯盟》的DVD一窺究竟,看完之後,也不得不承認,這場吻戲確實拍得魅力四射。

不論是「在那裡摔跤,就在那裡站起來」或者「與其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這是對失志喪意的人最常聽見的期勉嘉許語句。但在《刺客聯盟》中卻是最激情勵志的具體實踐。

詹姆斯.麥艾維(James McAvoy)飾演的男主角衛斯理原本是職場和愛情世界都抬不起頭的輸家,肥胖的上司動輒對他大呼小叫,頤指氣使;辦公室的伙伴卻也老是佔他便宜,甚至連他的女朋友也順手享用,這麼一個沒用的男人,若非血液裡流動著頂尖殺手的遺傳基因,怎麼看都不像是心狠手辣的職業殺手。

《刺客聯盟》的中心趣味就在於化腐杇為神奇的改造過程,安吉莉娜.裘莉(Angelina Jolie)飾演的殺手火狐是改造小組的督導老師,從體能、心志和技術,創造了不少互動熱能,但是那一切都屬於同一戰線的同志情感,你很難想像被改造工程都已經弄得暈頭轉向的衛斯理會對火狐產生感情,但是好萊塢的公式之一不就是男女主角在最不可能的時空下墜入情網嗎?愛不難,吻亦不難,難的問題在於,他們會怎麼相愛?或者更精準地說:要怎麼相吻,一切才不落俗套呢?

wa9346402.jpg俄國導演提默.貝克曼比托夫(Timur Bekmambetov)的選擇就是在衛斯理最脆弱的時刻,給他最需要的愛情或熱吻。

原本,衛斯理認為自己遇上刺客聯盟的那一幫男女,有如人生夢魘,不信為真,於是把配槍就放進了馬桶水箱中,等到悟道成殺手時,他才想到要回家取槍,該得英姿颯颯地上陣執行任務了。

不過是回家取槍吧,開門才發現,同居女友早已另結新歡,而且勾搭上的正是他職場上的工作夥伴,人家說「朋友妻,不可戲」,如今卻是「朋友妻,聯手戲」,場面既尷尬又難堪,私情敗露的女友決定先聲奪人,開口罵他不告而別,為自己的找人陪伴尋找理直氣壯的論述,然後再進一步比較起兩個男人的能力長短,戴綠帽已經夠丟人了,還被人笑成性能力太差,那就不只是雙重羞辱了,根本是百無一用的豎仔了。

wa9346435.jpg

遭你嘲笑冷落的男人,卻是我們聯盟的救星,摧毀了他的信心,前面的訓練不就是白廢了嗎?

身材更妖嬈,容貌更狐媚的火狐這時緊急伸手援手,直接插入揶揄的笑罵聲中,二話不說就吻起了衛斯理,你不要的,卻是我的珍寶,他不是不行,而是你不知道他到底有多棒,火狐的即時獻吻,出乎衛斯理和觀眾的預期,卻立刻就明白她雪中送炭的情意,情勢頓時大逆轉,在舊情人,背叛情人的眼前演出最火辣的熱情吻戲,不但是最佳報復,同時也是激勵人心,直擊要害的高招。

這一吻,讓衛斯理感激莫名,這一吻,讓衛斯理曾經有過的美麗驚豔與蠢動心事,有了「夢想」成真的可能,更重要的是就此讓他死心塌起走上不歸路,肝腦塗地也要報紅顏救援恩情。

男女關係,有時比政治權術更複雜;男女關係,有時候就是利害關係的算計結果。《刺客聯盟》的這場吻戲,讓大男人看得窩心快意之至,也讓小女生知道如何善用自己的天賦本錢。電影能夠拍到這樣,就算最後沒有吻到獎,也不算白忙一場了。

刺客聯盟:挑戰想像力

娛樂電影追求的就是刺激與過癮,俄國導演提默.貝克曼比托夫(Timur Bekmambetov)執導的《刺客聯盟(Wanted )》帶給我的就是將近兩小時不用大腦的快樂消遣。

《刺客聯盟》使用了大量的電腦動畫來完成奇觀式效果,目的就在於探尋想像力可能觸及的創意邊境,而且劇情的主軸在於要把一位平常在辦公室裡受盡上司鳥氣,回到家又備受女友揶揄和背叛的男主角衛斯理(詹姆斯.麥艾維/James McAvoy飾演)改造成殺手界的頂尖新兵,你不禁就會想起《倚天屠龍記》裡的張無忌或者《射鵰英雄傳》裡的郭靖,更迷人的是所有的改造練功過程中,無論是織布機裡取飛梭或在寒冰雪液中調理養傷的過場戲,都讓武俠小說中才得見的想像世界,用了當代科技重生再現,有趣極了。

W346442.jpg

動畫世界的難得之處就在於只要你想像得出來,動畫師就可以用畫筆創造出來,例如開場的暗殺戲,先是憤怒至極的暴衝破窗,展現破窗跨樓的體能奇觀,然後再由那顆天外飛來的子彈,一路組裝復原,回到百里之外的狙擊手槍管內,那當然違逆了人世間所有的物理與經驗法則,但是,沒關係,在奇幻的世界中,想像允許天馬行空,允許自在幻化,所謂的想像邊界,其實全看人心能有多沸騰與活潑。

同樣地,武打身手可以自由翻滾,汽車能不能也和人體一般,滾動翻騰呢?《刺客聯盟》一如《駭客任務(Matrix)》,致力實踐各種只有在漫畫書中得見的狂妄恣意,想得到就做得到,正是《刺客聯盟》最努力去逐夢的所在,因此不論是汽車的隨意翻滾或者安吉莉娜.裘莉(Angelina Jolie)飾演的殺手火狐,都可以在不受牛頓運動定律羈絆的前提下,隨意翻滾前進或者開槍制敵,我看到不只是令人驚歎的視覺奇觀而已,還包括導演得有多繁複的心靈才能計算出這樣的場景。

W46438.jpg

當然,那一顆顆會轉彎的子彈,不但是澳洲土著愛用的那種可以利用空氣動力學原理飛回來的迴旋鏢(boomerang)的進化版,同時也兼具了中國武俠小說中那種來無影,去無蹤的暗武功能,更讓武術指導得以教詹姆斯.麥艾維施展出最與眾不同的身影招式來開槍,舞蹈加武術的結合,其實也是《駭客任務》的進化版。

我最佩服的場景其實是幾場火車或捷運車的打鬥戲,古往今來有太多的火車戲,發生在車內的都是勾心鬥角的互動戲碼,發生在車頂上的則是生死交關的肉搏戲,但是《刺客聯盟》卻改寫了前輩影人早已書寫齊備的文法,先是安排男女主角跳上車頂挑戰膽識,也熟悉快速流動的氣流與不安定的運動形態,創造了驚險的肉體創傷;繼而要衛斯理在極速運轉中極其氣定神閒地執行暗殺行動,那種鬆緊夾雜的節奏,創造出一種迷人的殺手情懷,另外添了意想不到的武打詩意,剎是有趣。

W46422.jpg

至於類似《飛越奪命橋(The Cassandra Crossing)》的那種高速行經山谷的火車車廂出軌危機,《刺客聯盟》的美術與動畫設計師能將動畫打造得那麼「如假包換」,也滿足了觀眾的期待。

以前,我認識的詹姆斯.麥艾維是細皮嫰肉的奶油小生,《刺客聯盟》卻給了他脫胎換骨的空間,衣裳,可以包裝藝人的外貌,好戲,則可以誘發演員的潛能,看著詹姆斯從菜鳥變成虎虎生威的刺客時,你更加確信,好戲也可以改造演員的雕塑空間。

W346420.jpg

手塚治虫:街角狂想曲

用一個簡單的場景,幾個平凡的人物,說出一個不簡單的故事,這樣的導演才是高手。

日本漫畫家手塚治虫是名氣響亮的動畫先驅,翻查資料,你很容易就看到手塜治虫和「日本動畫之父」的名號相連結,你或許也曾在漫畫店裡看到《怪醫黑傑克》、 《原子小金剛》和《獅王大帝》,也聽說過《原子小金剛》是日本第一部電視動畫連續劇,也知道《獅王大帝》是日本第一部電視彩色動畫,但是手塚治虫的動畫作 品你真的看過嗎?我的印像是模糊的,記憶是蒼白的,這種只知有名,卻未必真正得見的經驗,其實正是多數人對於「經典」作品的態度。

今年九月,電影資料館舉辦的「世界動畫影展」特別規畫了手塚治虫的導演專題,其中,實驗風格濃烈的《街角物語》看得我目瞪口呆,短短的三十七分鐘,讓我在賞心悅目之餘,只能高塑大拇指,起立致敬。

《街角物語》的精神就在於精簡美學中實踐了多元繁複的文化震撼。

《街角物語》的第一個人物是一位剪著妹妹頭的小女孩,三角形的臉型和衣著輪廓,素色彩繪,宛若傳統的日本女孩剪紙。她的手上原本緊緊抱著一隻絨毛玩具熊 (Teddy Bear),但是一不小心,玩具熊從屋頂斜坡滑下,停靠在屋簷排水溝上,小女孩拿掃竿勾拾,但是手太短,勾不著,又怕玩具熊餓了,小女孩丟了一塊餅乾給它吃。

z40 

第二個人物則是排水溝旁小洞穴中的老鼠群,每天忙著儲食搶食的老鼠爸媽手忙腳亂,根本來不及招呼一大群小老鼠,其中最精敏的一隻小老鼠卻意外發現了躺在排 水溝上的玩具熊,這隻不會說話,不會行動,卻不時會在身上出現小餅乾的玩具熊就成了它的好玩伴,然而,一個不小心,小老鼠就從排水溝的排水管跌到了地面。

第三組人物則是牆角旁的十多張海報,海報上有各色人等,有風情萬種的酒女,有醉翁之意不在酒的鬍子紳士,有深情款款的英俊提琴手,有楚楚可憐,柳眉不展的 鋼琴師,明明是一幅幅的商業海報,卻建構出一個小社會的縮影……而且男有情,女有意,迎拒縱橫之間就是紅塵浮世繪的眾生相。

三組人物在三分鐘裡陸續出現後,音樂家高井達雄這時候展示出最精彩的音樂包裝,深諳電影音樂魔法的「重複/變奏」魔法的他,先以交響樂打造出輕快活潑,讓 人一聽就能跟著哼唱的主題旋律,再適時地配合畫面人物的動作,改採拍掌彈打的變奏;或者是由大提琴獨奏的主題樂章。華麗時讓人想要婆娑起舞,低吟時卻又讓 人低迴難捨,多變的音樂形式和多樣的畫面動作,讓《街角物語》的音樂風格格外突出且鮮明,欣賞動畫短片簡直就像是去參加一場動人的動畫音樂會。

z41 

《街角物語》的劇情高潮從海報街上出現了一張軍人政客的海報開始,滿身勳章意味著窮兵黷武性格的他,在紅塵男女中造成了一陣騷動,人們必需換穿軍裝,擁護 他們並不認同的軍裝,一款接一款的政軍海報蓋上了舊有的海報,不能抗拒的男男女女就這樣被軍人政客遮掉了原本的風采,於是戰火起,砲聲隆,文明崩毀了,樓宇塌坍了……小女孩只能在窗口再看一眼玩具熊,就被母親拉走了……連老鼠也要集體逃亡了,但是小老鼠不捨玩具熊,回身想要再拉它一把,卻是一個砲彈打來, 鼠熊都震飛上天……文明成了廢墟後,一隻手在碎石瓦礫中拾起那隻滿身是灰是傷的玩具熊,小女孩倖存了,也找回了她心愛的玩具熊,但是抬頭一看,斷垣殘壁, 別無生趣了,高井達雄的主題音樂就在灰濛蒼涼的畫面中再度揚起。

《街角物語》其實就是一則精簡的人類寓言,紅塵熱鬧,人獸各自有情,野心政客卻也周而復始地會來改變文明風貌;《街角物語》不只是個街角故事,而是人生歷史的濃縮詮釋。

美國卡通之父華德.狄士尼當年在《幻想曲》中,用創意和畫風,改變了古典音樂的可親性;同樣地,日本卡通之父手塚治虫,也讓我在他1964年的實驗作品 《街角物語》中,看到了他結合音樂展現的高度狂想張力。來自西方和東方的動畫大師都用行動証明了音樂元素的重要性,那是更實用的身教了。

黑幫暴徒:童星最無辜

小家庭中,一旦有了小寶寶誕生,肯定是喜悅、幸福、疲累,擔心…各種情緒兼而有之的。

電影中的小寶寶,往往則是用來襯顯大人的急切、無能、無情或無心的。

《波坦金戰艦》中的階梯大屠殺戲中,觀眾最懸念的就是一路滑動而下的嬰兒車,無辜的嬰兒會不會跌落車外?會不會被流彈所傷?槍林彈雨中,人命如芻狗,然而艾森斯坦就能透過小嬰兒,吸聚了觀眾的注意與關切。

吳宇森的《鎗神》中,為了突顯歹徒的兇狠殘暴,醫院成了決戰場,嬰兒室的小嬰兒成了周潤華與軍火販子黃秋生的人性與獸性岐異的鑑別符號。

1985年,法國女導演柯林.瑟洛(Coline Serreau) 人拍出了一部《三個男人,一個搖籃(3 hommes et un couffin)》,描寫單身貴族的三個臭男生,一旦家裡突然出現一位寶寶,手足無措,手忙腳亂,鬧出無數笑話的瘋狂喜劇。

1987年,好萊塢立刻跟進拍出了《三個奶爸一個娃(Three Men and a Baby)》,看到蓄有八字鬍的湯姆.謝立克(Tom Selleck)暈天黑地扮奶爸的七葷八素場景,你就是會啞然失笑。

意外的小生命,不是帶來生命的啟發,就是生活的混亂,而且公式必定是先混亂,繼而有了體會,人生因而得能再上路。

今年獲得奧斯卡獎最佳外語片的南非電影《黑幫暴徒(Tsotsi)》也同樣採用了這套最討喜的戲劇公式。

男主角Tsotsi原本是位冷血又冷靜的黑道混混,一回打劫想要搶富家人家的車子,開槍打傷了女主人,於是心慌意亂地飛車落跑,不料,車後卻傳來蠕動聲,回頭一看,天啊,竟然還有個四五個月大的小寶寶,一閃神,車子撞上了電線桿。

Tsotsi有兩個選擇:棄車棄嬰,或者棄車攜嬰。他選擇了麻煩的後者。

z36 

回到他自己的窩後,他遇上的第一個問題是:小寶寶已經臭氣薰天了,可是他要怎麼換尿布?

沒包過尿布的大男孩大女孩都註定要大呼小叫,一陣忙亂後,才知道怎麼辦的。台灣電影《愛麗絲的鏡子》就有穿著時髦的歐陽靖和謝欣穎,卻連尿布都不懂得換的 尷尬場景。Tsotsi的處理方式則是粗魯得比較像大男生的,手扯不開尿布,就讓小刀來割開吧!問題就在於拿刀出來的那剎那,沒人知道他是要讓娃娃住口別 再哭了,還是一刀挑開尿布,簡單的動作卻有了既爆笑又緊張的雙重效果。

Tsotsi家當然不會有尿布可以替換,於是他順手就拿起桌上的報紙當尿布了。這個搞笑的動作,因為處理得很粗魯又寫實,卻讓人擔心起小寶寶:「他疼不疼啊?」

Tsotsi的第二個難題則是餵奶,單身男孩不可能有奶水和奶粉的,他只能打開煉乳罐頭,隨手倒了些在小寶寶的嘴邊,沒有奶嘴,只能沾,只能灌,有得吃的小娃娃不再哭了,可是你不會想要問:「小娃娃能喝煉乳嗎?會不會噎到呢?」

z37 少不經事的Tsotsi連自己都照顧不好,更別說照顧小寶寶了,餵完小孩,他就急著出門了。摸黑回家時,只聽屋內寶寶痛哭,拉出安放小寶寶的紙箱,才發覺煉乳沒有擦,招來了大批螞蟻,咬得小寶寶的嘴都腫了,身上都是螞蟻。

我相信,小寶寶的嘴腫是化妝出來的結果,螞蟻臉上身上爬的場景也可能是靠電腦繪圖繪上去,就算時間只有短短幾秒鐘,但是,也夠驚心動魄的。

這幾場戲,大人都未必適應,我們的小童星能夠適應嗎?事實上,他沒有選擇權,也不能拒絕,就像多數的童星一樣,都是父母親或監護人同意下,就做了超齡或超乎身心所能承受的壓力下的演出。他們能夠拒演嗎?能夠抗議嗎?答案是很明白的。大人決定著他們的幸福與悲哀。

《黑幫暴徒》中,導演捉到了好幾個可愛的鏡頭,你看到這位黑人寶寶的模樣時,一定也想要抱抱他的,然而他的受苦受難卻也是成就Tsotsi從毫無天良歸化 的必要條件,看到紙尿布、螞蟻爬的情節,你也一定會油生同情之心,導演用了高明的手法捉住了觀眾的心,也讓大家心動落淚,效果非常好。

只是,小童星有知,有選擇權,他會接受大人的擺布嗎?他可以拒演嗎?

黑幫暴徒:有奶就是娘

小寶寶是《黑幫暴徒》中最重要的人物,沒有他,戲就少了催人熱淚的高潮,少了他,主角就少了幡然悔改,重新做人的動機。然而,如果公式這麼簡單,《黑幫暴徒》的格局就太低了,就不夠格贏得2006年奧斯卡最佳外語片獎了。

南非導演蓋文.胡德(Gavin Hood)在《黑幫暴徒》中,其實以迂迴的手法,批判了成人世界「有奶就是娘」的功利心態。表面上,尋找奶媽是莽撞小爸爸的必要手段,其實,他的衝撞與挫折,都是生命啟示錄。

男主角Tsotsi原本是單身少年,搶了人家的小孩做爸爸,面對肚子餓就會啼鬧的孩子,他首先要面對的是難題就是找到奶水,止饑又止啼。

他先開了煉乳罐頭,卻惹來了螞蟻,滿心愧咎的他於是打有奶水的剛臨盆女人的主意,不懂禮數,不會求人的Tsotsi直接闖入人家家中,拿槍頂著女人的頭,吆喝著要她餵奶,是嘛,妳不是奶水多多嗎?多餵一個娃,有什麼關係呢?

鬧得劍拔弩張的就為了餵奶嗎?一個少不經事的莽撞動作,讓心驚膽裂的女人只能乖乖聽命,她不怕餵奶,怕的是少男逞強性侵,怕的是少男莽撞,開槍傷了她的孩子。不過就是餵奶嘛,差別在於:主動是美事;被動,則是糗事了。

第一個動作顯示了Tsotsi的急切,同時也讓人看到了他的草莽不成熟。

接下來,他怕女人不合作,人家明明就解開胸衣開始餵奶,他還是槍不離手,最最母性的場合,卻有著最最不協調的緊張氣息,「不餵,你就真的會開槍嗎?」不用女人發問,Tsotsi其實也都看到了自己的荒唐與幼稚。

寶寶餵奶記的劇情設計,其實只有一個目的,就是讓觀眾清楚看到原本殺人不眨眼,開槍不當回事的小混混Tsotsi其實是心裡另有傷痛的,他一方面看著女人 餵奶,一方面想起了自己失親的童年,母親重病臥床,母子連談個話,都會被老父責罵,還會痛踢小狗,完全沒有溫暖,只有暴力的家庭讓他早早成了流浪兒,在水 泥圓管的廢棄工地中掙扎求生…往事陰影與當下餵奶的甜美安詳,頓時就成為Tsotsi心中最強烈的感受對比。

童年欠缺的溫暖,如今有機會彌補,Tsotsi會不會做得更好呢?他不知道,但是至少他真的很努力去做一個小爸爸。

他重新回到小寶寶的家去打劫,同夥為的是錢財,他卻是要去找寶寶的玩具、奶粉、奶瓶和尿布,看似荒唐的行為,卻是少年良知的覺醒,偏偏,警報器響了,Tsotsi立刻又陷入該開槍殺屋主,還是同夥的矛盾。

大是大非,是聖人才做得到的,凡夫俗子其實是善惡集一身的,有的人習慣行善濟世,偶而卻也有惡從膽邊生的邪念;有的人無惡不做,但是偶而也會有善念從心頭滑過,善惡並存,善惡交替,比較合乎人生真相,電影也應善惡並存,角色才有人味,劇情才夠讓人咀嚼回味。

然不會有尿布可以替換,於是他順手就拿起桌上的報紙當尿布了。這個搞笑的動作,因為處理得很粗魯又寫實,卻讓人擔心起小寶寶:「他疼不疼啊?」

Tsotsi帶著奶瓶和奶粉回到女人家,他得意洋洋地示範自己的戰利品,但是女人告訴他,即使這樣,你還是不能給他一個媽。母親的力量,不只是奶水,還有一種溫度,一種態度,一份親切,一份深情,那不是奶爸或奶瓶能夠取代的。

女人的話,Tsotsi聽懂了。早在女人餵奶時,臉上流露出的安靜和光輝,他就明白了自己要什麼,只是早就習慣強取豪奪,從不開口求人的Tsotsi,只 能自己埋頭瞎幹找出路,只有等到女人打開天窗說亮話的時候,自卑又倔強的他,才不得不承認把小娃娃還給他的母親才是最明智的結果。

無情的漢子,不會疼惜小娃的,蓋文.胡德(Gavin Hood)用小娃娃來說故事,也一定要有多層轉折,才能顯示出魯莽暴徒也有天良未泯的轉機,電影中每一回有小娃娃出現的場景,就是把主角送上了解剖檯,讓 觀眾在無知的小生命身上,投射出強大的人性關懷,我同情娃娃童星的際遇,卻不能不承認,這款的敘事邏輯,委婉細致地挖出了人性的歎息,這款功力,應該就是 《黑幫暴徒》得能拿下奧斯卡獎的角色性格刻畫功力了。

黑幫暴徒:美麗心世界

對於陌生或不懂的事物,驕傲或心虛的人會嗤之以鼻;謙虛肯學的人,則會仔細端詳,努力悟出道理。

態度反應高度,好像是千古不變的道理。

人生的愛情最是神秘,有時候,只要一個眼神,就讓人願意奉獻一生,那就是莎士比亞在《As You Like It》中所說的:「普世男女,誰不是一見鍾情呢(Who ever loved that loved not at first sight?)?」

好電影其實也努力讓人一見鍾情,只是鍾情的手法各不一樣,有時候,只是一句話,有時候,只是一個道具,卻可以在觀賞者心中產生驚奇的震盪,那種緣份,有如情人一見鍾情的緣份,沒有道理好說的。

陪我去看南非電影《黑幫暴徒》的朋友都是眼紅鼻酸,卻滿心快慰地走出試片室,劇情的張力我已花了相當篇幅和力氣討論過了,但是電影中有一句話,卻一直烙印心中,不吐不快。

《黑幫暴徒》中的小混混Tsotsi因為從小欠缺父愛和母愛,所以一旦手上有個小寶寶後,就努力扮演好小爸爸的角色,拿著槍頂著頭,要人家寬衣解帶,負責餵乳。

這位奶媽家境尚可,先生某天出門上班就沒有再回來了,可能是遇害,也可能是拋棄了她和剛出生的娃娃。於是,她一面做單親媽媽,一面就做手工飾品來維生,她家中有幾件類似創意珠簾或風鈴的吊飾作品,沒見過世面的Tsotsi對於這些手工飾品充滿了好奇,於是就上前把玩。

「這些都是妳做的嗎?」他順口問奶媽。

「是的!」

他笑了起來:「妳真有門,幾塊破玻璃就串起來,有誰會買這種東西呢?」

奶媽做的玻璃珠簾是用細繩綴串著不規則的玻璃片,長長的一大串,風吹有玎璫聲,有如風鈴,但是隔著玻璃片來看,卻像是一長串的彩繪珠簾。

「光照過玻璃,就可以讓你看見五顏七彩的人生。」奶媽淡淡地回答,Tsotsi是無知的,是不懂美學品味的,Tsotsi可以因為無知而譏笑她,但是她不必和無知的人鬥嘴,多做解釋。

無緣的人,只能看到一大串碎玻璃,看不到光,看不到影,更看不到美。可是,他有一張嘴,所以就大聲嚷嚷,嘲笑他不懂的人和事。

然而,Tsotsi和一般孩子不同的地方就在於他聽到奶媽的解釋後,突然發覺了自己的愚昧、無知和淺薄。大聲從來不代表真理,訕笑從來不代表先知,這個道理唯有自大或自卑的人不懂,偏偏,這種人佔了絕大多數。

《黑幫暴徒》的相關玻璃珠簾對話總共就這四句,導演點到為止,沒有再讓Tsotsi對著玻璃珠簾多觀看,沒有讓彩色光影在他的臉上多停留,意在言外的生命哲學本來就不應該掛在主角嘴上成為電影主題教條的,可是含意深遠的這幾句對話,卻在我心頭激盪起陣陣漣漪。

玻璃珠簾到底美不美?那攸關個人的美學品味,關鍵其實在於創作者和欣賞者之間的角度岐異和觀念落差。

有的人堅信,無規矩不足以成方圓,不按牌理出牌的就是非我族類,不是正統;有的人卻相信生命絕對不是規矩森嚴的學術論文,反而試圖從生命的曲折迂迴中看到 真理看到光,能夠以開闊的視野看人生,那幾個彩色玻璃就不再只是大紅大藍,毫無雕琢的玻璃亮片而已,從碎花光影的投射中,你可以見証到另一種藝術的美麗。

問題不在於美學品味的高下,而在於你是不是從雕蟲小技中看到了藝術與美學的可能性?看到的人,視野遼闊,人間處處皆風景,不拘泥於「寧可食無肉,不可居無竹,無肉令人瘦、無竹令人俗」的陽春白雪般的美學身段,而是在下里巴人的庸俗中也能怡然自得。

一年之初:導演料理學

好吃的東西,你會一開始就大口嚼下,留住最初也最美麗的口感?還是留待最後,慢口細嚼,捨不得囫圇吞下,捨不得忘掉那股美麗?

我會等把雜食都吃完之後,才慢慢品嚐精品。

台灣的新導演鄭有傑的新作品《一年之初》則是在電影一開場,就端出了最美麗的佳餚。

電影的第一個畫面就是小胖伸臂擋車,他攔下了四部黑道轎車,只為了前面在拍戲,氣得對方猛按喇叭。他是場務,平常負責搬道具,到了外景地,還要負責擋車,不能讓外人外車影響拍片。

他是盡忠職守的,只是沒想到會在窮鄉僻壤處攔到了四輛黑道車。而且,對方拿出手槍頂住他的腦袋,勒令他讓路。

拍電影拍到命都沒了,這種戲是不是別拍的好?

這場戲你至少可以挑出三個缺點和盲點:

第一,黑道車子在追背叛的同夥,臨時剎車,為什麼會規規矩矩地一字排開?凌亂會不會更好些?

第二,黑道真要夠狠,下來兩個人把小胖拉開就夠了,那會乖乖排隊按喇叭?

第三,槍都掏來了,小胖還不會嚇得屁滾尿流嗎?還會死賴在路中央不走嗎?

前兩個不合理,可能是鄭有傑還年輕,場面調度的思慮還不夠周延,有了美學,卻少了邏輯,戲劇張力不夠強。第三個不合理,其實我理解,因為目的就是要大家看見小胖的癡與忠。

《一年之初》的開場戲會讓人以為這是一部以拍電影為背景的電影(事實上,也是部份相關),不夠合理的場景,也會讓人輕輕皺起眉頭,然而,小胖(王鏡冠飾演)的第二場戲開始,就燃起了我的期待。

拍電影的現場,場務就是受氣包,就是苦力的代名詞,再加上場記名字叫小胖,就註定他會是那種任人使喚,卻又甘之如頣的悲情阿信角色(不信,回頭看看你交待的朋友中,名叫小胖的,是不是就是你叫得最順口,有事沒事都想唸他名字,找他幫忙的萬事通?)。所以,接下來,小胖氣喘吁吁地扛著鐵架爬樓梯,到了賓館的高樓拍攝現場,助導卻告訴他,導演改劇本了,鐵架用不上了。

小胖還來不及暗罵幾聲,導演馬上叫起小胖的名,要他躺上床,暫代男主角的位置陪著女主角Fifi測光試鏡。

美麗的許安安就飾演這位人人愛的Fifi,能夠躺在她身旁幻想床戲,根本就是天上掉下來的禮物,小胖的工作中沒有比這更讓他開心的,他暗自祈禱這一刻永遠不要停,期待著燈光會爆燈,讓受驚的女主角就緊緊捉住他的手。

偏偏暗戀總是不久長,男主角一下子就回來方定位了,導演正式拍攝時,助導一喊清場,窗簾一拉,小胖頓時就被隔在簾幕外,看不到,碰不到,只能想像著心愛的人要和別人的懷中演床戲,他的委屈,他的氣,只能往肚子裡吞。

看到小胖,我想起了《蒲田行進曲》中的平田滿,他原本只是跟隨著明星大哥風間杜夫身旁的替身演員,只負責吆喝壯膽,偏偏大哥搞大了女明星松阪慶子的肚子,卻不願負責,於是示意他去做孩子的爸。孰料,任人使喚的小弟卻動了真情,幾經波折後,也得到了真愛。

片場中,小胖的眼神一直戀著許安安,他能不能多和她說兩句話?他會偷偷摸到她的小手嗎?許安安真的願意接納一位受氣包做愛人嗎?

暗戀絕對是美的,但是明星愛場務的傳奇,卻是只有電影中才會出現的喜劇,連《蒲田行進曲》催了觀眾半天熱淚,最後還是鏡頭一推,導演一聲卡,原來,所有的暗戀都只是戲中戲。

《一年之初》以一位卑微少年的春夢做開場,卻在觀眾期待小胖能夠突破愛情困局時,嘠然終止,跳進了泰北青年的第二段戲,那是黑幫孤軍與高速公路收費站小姐的陌生戀情。小胖到最後又出場了,又回到去攔車擋路的賣命戲了,他的愛情到底有沒有結果呢?那盤精緻可口的開胃菜為什麼沒有再交代了呢?

我不懂鄭有傑的料理美學,我卻有點小小地恨他。恨他用小胖的愛情釣我胃口,釣了快兩小時,卻把答案永遠懸在空中,是淺嚐即止最難忘呢?還是口齒生芳最難捨呢?問題是我才嘗了味,主廚就把菜收走了,你怎能不恨他?可是,一旦反覆翻炒這盤菜,他又能玩出多少的感動?又能超越《蒲田行進曲》多少呢?望梅止渴的心理學,就像無限癮頭,讓人恨得牙癢,卻又唇舌生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