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寶寶是《黑幫暴徒》中最重要的人物,沒有他,戲就少了催人熱淚的高潮,少了他,主角就少了幡然悔改,重新做人的動機。然而,如果公式這麼簡單,《黑幫暴徒》的格局就太低了,就不夠格贏得2006年奧斯卡最佳外語片獎了。
南非導演蓋文.胡德(Gavin Hood)在《黑幫暴徒》中,其實以迂迴的手法,批判了成人世界「有奶就是娘」的功利心態。表面上,尋找奶媽是莽撞小爸爸的必要手段,其實,他的衝撞與挫折,都是生命啟示錄。
男主角Tsotsi原本是單身少年,搶了人家的小孩做爸爸,面對肚子餓就會啼鬧的孩子,他首先要面對的是難題就是找到奶水,止饑又止啼。
他先開了煉乳罐頭,卻惹來了螞蟻,滿心愧咎的他於是打有奶水的剛臨盆女人的主意,不懂禮數,不會求人的Tsotsi直接闖入人家家中,拿槍頂著女人的頭,吆喝著要她餵奶,是嘛,妳不是奶水多多嗎?多餵一個娃,有什麼關係呢?
鬧得劍拔弩張的就為了餵奶嗎?一個少不經事的莽撞動作,讓心驚膽裂的女人只能乖乖聽命,她不怕餵奶,怕的是少男逞強性侵,怕的是少男莽撞,開槍傷了她的孩子。不過就是餵奶嘛,差別在於:主動是美事;被動,則是糗事了。
第一個動作顯示了Tsotsi的急切,同時也讓人看到了他的草莽不成熟。
接下來,他怕女人不合作,人家明明就解開胸衣開始餵奶,他還是槍不離手,最最母性的場合,卻有著最最不協調的緊張氣息,「不餵,你就真的會開槍嗎?」不用女人發問,Tsotsi其實也都看到了自己的荒唐與幼稚。
寶寶餵奶記的劇情設計,其實只有一個目的,就是讓觀眾清楚看到原本殺人不眨眼,開槍不當回事的小混混Tsotsi其實是心裡另有傷痛的,他一方面看著女人 餵奶,一方面想起了自己失親的童年,母親重病臥床,母子連談個話,都會被老父責罵,還會痛踢小狗,完全沒有溫暖,只有暴力的家庭讓他早早成了流浪兒,在水 泥圓管的廢棄工地中掙扎求生…往事陰影與當下餵奶的甜美安詳,頓時就成為Tsotsi心中最強烈的感受對比。
童年欠缺的溫暖,如今有機會彌補,Tsotsi會不會做得更好呢?他不知道,但是至少他真的很努力去做一個小爸爸。
他重新回到小寶寶的家去打劫,同夥為的是錢財,他卻是要去找寶寶的玩具、奶粉、奶瓶和尿布,看似荒唐的行為,卻是少年良知的覺醒,偏偏,警報器響了,Tsotsi立刻又陷入該開槍殺屋主,還是同夥的矛盾。
大是大非,是聖人才做得到的,凡夫俗子其實是善惡集一身的,有的人習慣行善濟世,偶而卻也有惡從膽邊生的邪念;有的人無惡不做,但是偶而也會有善念從心頭滑過,善惡並存,善惡交替,比較合乎人生真相,電影也應善惡並存,角色才有人味,劇情才夠讓人咀嚼回味。
然不會有尿布可以替換,於是他順手就拿起桌上的報紙當尿布了。這個搞笑的動作,因為處理得很粗魯又寫實,卻讓人擔心起小寶寶:「他疼不疼啊?」
Tsotsi帶著奶瓶和奶粉回到女人家,他得意洋洋地示範自己的戰利品,但是女人告訴他,即使這樣,你還是不能給他一個媽。母親的力量,不只是奶水,還有一種溫度,一種態度,一份親切,一份深情,那不是奶爸或奶瓶能夠取代的。
女人的話,Tsotsi聽懂了。早在女人餵奶時,臉上流露出的安靜和光輝,他就明白了自己要什麼,只是早就習慣強取豪奪,從不開口求人的Tsotsi,只 能自己埋頭瞎幹找出路,只有等到女人打開天窗說亮話的時候,自卑又倔強的他,才不得不承認把小娃娃還給他的母親才是最明智的結果。
無情的漢子,不會疼惜小娃的,蓋文.胡德(Gavin Hood)用小娃娃來說故事,也一定要有多層轉折,才能顯示出魯莽暴徒也有天良未泯的轉機,電影中每一回有小娃娃出現的場景,就是把主角送上了解剖檯,讓 觀眾在無知的小生命身上,投射出強大的人性關懷,我同情娃娃童星的際遇,卻不能不承認,這款的敘事邏輯,委婉細致地挖出了人性的歎息,這款功力,應該就是 《黑幫暴徒》得能拿下奧斯卡獎的角色性格刻畫功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