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新電影:新人輩出

紐約有個現代美術館,每年都會舉辦「新導演.新電影」活動,以放眼全球的宏觀視野向紐約市民介紹全世界值得注意的影壇新人,新導演一經品題,幾乎都有可能成為明日之星。

八0年代的台灣電影正努力走向世界,於是侯孝賢的作品《冬冬的假期》率先在這個映演活動中亮相,帶動了後繼的台灣電影工作者進入世界注目焦點,九0年代,葉鴻偉的《五個女子和一根繩子》、賴聲川的《暗戀桃花源》、但漢章的《怨女》、蔡明亮的《愛情萬歲》、徐小明的《少也吔,安啦》、張作驥的《阿忠》和林正盛的《放浪》都曾入選。

曾幾何時,台灣電影已經很少在「新導演.新電影」上亮相了,電影不景氣不是理由,產量不多,更不是藉口,「新導演.新電影」從來不曾忽略非好萊塢地區可能出現的商業主流作品(例如程小東的《倩女幽魂》也曾入選),只是他們對於明日之星的推介有更深的期許。

2001年是香港導演陳果的《榴蓮飄飄》,2003年介紹的是中國大陸導演陸川的《尋槍》以及港片《無間道》,以及曾在台灣上映的《秋天裡的春光》;2004介紹的是南韓電影《醜聞》和金基德的《春去春又回》,還有在台灣造成轟動的《駱駝駱駝不要哭》。

今年度的「新導演.新電影」片單也已經出爐了,台灣電影繼續乏人問津,反而是中國電影入選了兩部,一部是在去年獲得第七屆上海國際電影節亞洲新人獎最佳導演獎的中國導演朱文的作品《雲的南方》(見圖);另一部則是曾經在2002年柏林國際影展青年論壇最佳亞洲電影獎和最佳處女作特別鼓勵獎的《陳默和美婷》的第六代青年導演劉浩的第二部電影作品《好大一對羊》。

朱文和劉浩,對絕大多數的台灣觀眾都是陌生的名字,其實中國觀眾也還未必認識他們,但是經由「新導演.新電影」的評介,他們已經成為關心電影的朋友開始要注意的名字了。

朱文是作家出身,中國的網路報導強調他一直對意識形態與個人欲望的二元矛盾、對立關係感興趣。他的小說裏總少不了妓女和員警這兩類角色,有他參與的
電影亦是如此。他寫過的劇本包括了張元的 《過年回家》和章明的《巫山雲雨》,都曾經在國際影展備受注目,他自己在2001年拍了部《海鮮》,講一個妓女為了自殺來到冬日的北戴河海濱。一個地頭蛇員警,識破她的身份和動機,然後想方設法不讓她死,進而威脅並強姦了她,最後女孩開槍打死了員警,然後逃回北京繼續她從前的職業生活。《海鮮》獲得2001年威尼斯影展「當代電影」單元的最佳影片獎。

 朱文的老搭檔金子曾在《海鮮》裏扮演妓女,在《雲的南方》中,她還是妓女卻毀了一輩子沒出過遠門的李雪健,決定從北京的都市文明前往雲南尋春的美夢。李雪健飾演的這個角色一直對雲南有著不切實際的想像,到了雲南後,他接受一個和女兒差不多大的女孩到房間分享傷心事,結果卻被公安人員把他當嫖客抓了進去,不肯交罰款,最終被送去強制勞動,坐了十五天牢的故事,電影在去年的香港電影節的火鳥金獎和國際影評人聯盟獎。

《好大一對羊》 講述的是一個生活在中國貧困山區的德山老漢因為偶然的原因獲得了一對外國進口的高級羊,這對羊是村裏為了改善德山老漢貧困的生活現狀而送給他的。德山老漢一輩子勤勤懇懇地種地,卻從沒有人拿他當回事,直到他得到了這對金貴的進口羊,才感覺自己受到了全村人的重視和矚目,同時,這對羊的飼養也變成了德山老漢生命中不能承受的責任。由於外國羊的飼養標準很高,不僅需要吃嫩草、黃豆麵、紅糖水等上等飼料,還需要定期為它們補鈣、洗澡,並在嚴寒的冬季保持室內的恒溫,德山老漢的生活從此被打亂,引發了一系列啼笑皆非又催人淚下的故事……

電影根據夏天敏獲得魯迅文學獎中篇小說獎的同名小說改編,全片在雲南山區取景拍攝,帶有紀錄片的真實,劉浩試圖透過一對羊的命運透視出中國農村老百姓厚道純樸的本性,電影備受好評的關鍵在於它沒有中國第五代導演的憤世嫉俗,也沒有第六代導演的曲高和寡,曾經於八0年代多次造訪台灣的英國影評人艾德禮(Derek Elley)認為電影形式接近張藝謀的《秋菊打官司》,但是:「《好大一對羊》並沒傳達出常見的辛酸或絕望之感,恰恰相反,他為當下農民的生活與未來帶來了一種希望。」

我不認識朱文,也不知道劉浩是誰,今天透過一則簡單的外電,查訪了一些資料,寫成這篇文章,入選「新導演.新電影」並不代表此後一帆風順,入選「新導演.新電影」並不代表今後就會成為一代宗師,很多台灣導演已經不復記憶,也不再拍新片了,但是台灣電影很久沒有在紐約發聲了,這是事實,認識對岸影人在做什麼,再替台灣電影加油,或許更實際些吧!

天邊一朵雲:國際影展

1985年,整整二十年前的五月二十日,南斯拉夫導演艾彌兒.庫斯杜立卡(Emir Kusturica)的《爸爸出差時(Otac na sluzbenom putu)》獲得了坎城影展最佳影片金棕櫚獎。

在二十二日見報的報導上這樣寫著:「南斯拉夫導演愛彌兒庫斯杜力卡的「爸爸出差去」,二十日獲得第三十八屆坎城影展頒發的最佳影片金棕櫚獎。這是坎城影展三十八年來,南斯拉夫片首次獲得最佳影片獎。」

那時,我才剛跑電影新聞不到一年,第一次遇上坎城影展,事先無能做任何報導介紹,成天關在電影圖書館(後來才更名為「電影資料館」)查資料,知道得獎名單出爐後,根據讀到的資料,寫下了一篇特稿:「本屆坎城影展金棕櫚獎最佳影片《爸爸出差去》,是南斯拉夫新銳導演愛彌兒.庫斯杜力卡的第二部作品,對共產政權下的人性極盡揶揄諷刺,但仍不失人間喜劇的溫婉,美國綜藝周刊在影展前夕,就認定該片必將大有斬獲。

《爸爸出差去》時空背景設定在一九四八年到一九五二年間的南斯拉夫薩拉耶佛市,那時狄托政權正與蘇聯史達林和共黨情報局決裂,風聲鶴唳,局勢緊張,不少人無須罪名就被下獄勞改。庫斯杜力卡藉六歲小男孩的觀點來評介他們家庭在這段期間發生的事,小男孩的父親經常出差,很顧家,但又喜歡在外拈花惹草,後來爸爸 的女友一時嫉妒,向警方誣告(其實是檢舉爸爸的言論),爸爸莫名其妙就關入牢中,三年後出獄……由於小男孩的見事觀點並不完整,對事件的天真評論相形之下,也就益加顯得詼諧辛辣……

當年,台灣還在戒嚴體制,台灣人根本沒有機會看到東歐共產國家的電影,只能根據資料「神遊揣想」之後寫影展新聞或電影介紹,難免就會出錯,就和真實的電影內容不盡相符。

但是那個年代,台灣經濟快速起飛,娛樂市場除了錄影帶上的VHS BETA的大小帶之爭外,影碟LD的普及更是最奇特的現象,台灣出現了太陽系等影碟租借中心,大量進口了各國的知名電影,只要夠勤快,常跑所謂的MTV,很快就可以看到知名的最新世界電影,經典大師的經典傳奇作品更是如潮水般一套套地湧進台灣,當時的主力供應商太陽系和台雷集團都還找人翻譯出中文字幕,絕 對不會有看不懂的事情發生,很快我就看到了這部後來改名做《爸爸出差時》的得獎電影,才發覺自己的報導出入有多大。

一九八八年解嚴前夕,我的長官唐經瀾告訴我去辦一張可以多次出入境的護照吧,隨時到國際影展現場去採訪重要的國際影藝新聞,那時候,台灣人真正熟悉的只有台灣人最捧場的亞太影展和奧斯卡活動,真的以為只要能在亞太影展得獎是大事,媒體的關切重點也在亞太影展和奧斯卡之上,渾然不知世界上還有柏林、坎城和威尼斯等影展或電影節活動,我這先跑的一步,意義不凡,真正讓我見識到國際影展的盛況,也改變了後來台灣媒體認識國際影壇的角度。

做為第一代採訪國際影展,率先跑遍四大影展的記者,到太陽系和電影資料館做功課是我一定要做的事,除了讀書查資料外,就是要勤看片,舉凡有作品參加競賽的知名導演,只要能在「太陽系」裡找到影碟的,就絕對不能放過;只要資料館有報導的文章一定要每篇都印下來,閉門苦讀……當時念茲在茲的是就怕到了國際不知大師 名號鬧出了笑話,不識大師風采,寫出來的文章貽笑大方……清楚記得,出國採訪前,很多時間都是鎖在「太陽系」裡k電影的,出國採訪時,更是逮到機會去看片時絕對不錯過,前後一個多月,都是在暗無天日的放映室裡度過的,就這樣,匆匆七年寒暑,k影碟忙影展的固定行程,一直是我的生活重心之言,直到我離開了報社, 轉赴電視台工作才告一段落。

跑國際影展人面要熟,電影要看得廣,還要有夠敏銳的鼻子聞得出時代脈動,更重要的是品味要追得上時代潮流,寫出來的報導重點才不會離譜,第一回去坎城,就直覺得瑞典電影《比利小英雄(Pelle the Conquere)》最有王者之姿,後來更直言《霸王別姬》和《鋼琴師和她的情人》難分軒輊……這些都是立見分曉的賽前預言,能夠準確命中,當然不只是運 氣,眼光和嗅覺都不可缺。

多年後,做了報社主管,非常鼓勵記者去海外採訪,相信只有國際大陣仗,實際遇上各國高手,短兵相接才是訓練記者成長的最佳利器。可是,台灣的媒體很離譜 的,有的人外語不通也去跑國際影展,理由是他只負責寫華人新聞,不需要外語;有的人識人不多,看片又少,經常張冠李戴,反正台灣也不見得有人能夠糾正察 覺;更有的人品味不足,目光如豆,硬是咬定某些影片水準太低,結果卻得了大獎,一定是評審有問題……這類笑話層出不窮,來年我一定好好寫他一章。

在經濟條件和版面效應的考量下,今年的柏林影展,台灣媒體只有一家媒體派了記者實地採訪,很不幸,也是只顧寫華人消息,完全看不到其他的國際面向,其他的媒體只能越洋打電話,或者靠一些人在現場的影人撰稿,大家瞎子摸象,摸到啥就是啥;相反地,大陸媒體大舉出動,有圖有文,非常熱鬧,雖然還是華人為主,畢竟國際觀要比台港略勝一籌,看到台灣的墮落,捨棄了傳統優勢,看到大陸的勃興,二十年風水輪流轉,往日勝景俱往矣,我只能長長一歎!

天邊一朵雲:媒體蒼蠅

頹廢派男星米基. 洛克在一九八七年曾經主演過一部酗酒詩人的電影《BARFLY, 他的詩集有名,但是他始終認為人間紊亂,只有酒鄉的世界最可靠, BARFLY》字面上的意思指的是《酒吧常客》, 直譯很貼切,唯一的弱點是太平凡了, 所以有的台灣媒體就把它譯成了《酒吧蒼蠅》!

《酒吧蒼蠅》是不是就比《酒吧常客》多魅力 答案見仁見智,然而平心而論, 《酒吧蒼蠅》是比《酒吧常客》聳動些 , 能夠讓人多想一想,多一點好奇心, 就行銷學上而言, 這個譯名是比較有賣點的. 要表達的意思是:這種蒼蠅般的嗜血逐腥性格正是媒體本質.

二十四日下午我出席了新聞局要頒發百萬獎金給蔡明亮導演的慶功記者會, 會場在喜來登飯店的地下二樓, 三點鐘到現場時已經到了好多媒體和電影人, 許多記者正拿著攝影機採訪蔡明亮, 等到新聞局長林佳龍到場, 燈光轉暗(因為要先播一段《天邊一朵雲》的歌唱片段),蔡明亮才能喘口氣要到第一排坐下. 但是就在他和林佳龍握手寒喧時, 現場站在來賓席後方, 一字排開的電子媒體記者突然有人以類似斥罵的口吻大叫著:「前面的蹲下!

我抬頭一看現場唯一站著還會擋到銀幕的人其實只有一位:就是蔡明亮 , 面對著囂張無禮的記者,我突然很同情阿亮, 一切都因為阿亮才有這場記者會, 阿亮不過慢了點坐定位就得被人斥罵,台灣的記者何等大牌 ?台灣的社會何等粗魯

林佳龍在記者會場上率先宣布了電檢人士九比六通過了一刀不剪准映的決定 , 但是記者對林佳龍的談話沒有興趣,你不時可以聽見頭戴耳機,正在和SNG導播或棚內導播做逋線聯絡的攝影記者,自顧自地高聲談話, 完全不知道自已所造成的現場干擾, 而且現場嘰嘰喳喳不停地還不只一位, 你真的不知道誰是這場記者會的主角了!

阿亮接著上場, 很感性地感謝了所有的合作夥伴, 然後他特別提到了他向女主角陳湘琪的爸媽道歉的事, 阿亮強調:「道歉不是戈表做錯了事, 而是要為替陳媽媽造成意外困擾而道歉!」阿亮更以感性的口吻說:「我和湘琪都知道自己做的是什麼事,也都先哭過了!」

就在阿亮上台講話的時候. 精明的攝影記者早已都從後排潛進講台兩旁, 等著捕捉相關影人的反應鏡頭, 阿亮的談話剛好觸動了這幾天和《天邊一朵雲》緊扣在一起的陳湘琪情欲表演尺度 , 阿亮才說到陳湘琪的名字, 就有記者衝到座位席上去拍她的反應鏡頭, 現場頓時大亂 , 其他記者更是一擁而上 , 隔開了阿亮和湘琪 , 沒人細聽阿亮到底在說什麼 , 大家都急蓍捉到陳湘琪的眼淚…………負責管理媒體的新聞局面對這種混亂局面完全拿不出辦法 , 記者會根本無法繼續下去了 , 典禮的主持人也束手無策 , 只能等到阿亮上前擁抱湘琪,只能等攝影記者實在沒有新畫面可以拍了,才繼續進行後面的流程!

「台灣的記者真是蒼蠅! 」一位美商經理在現場看了直搖頭, 我也看到法國駐台代表在搖頭, 「新聞局就不能約範記者 , 一定要搞成這種場面嗎?」中影總經理邱順清在混亂中悄悄退席了.嘴裡還喃喃唸著:「 真是傷害!」

二月二十四日的電子媒體沒人批評現場混亂, 記者搶新聞是天職,新聞人物的尊嚴沒有人關心的;廿五日的台灣媒體沒有人寫到這段影人被媒體羞辱的事.《天邊一朵雲》反應出的媒體生態天天在台灣上演, 我們都見怪不怪了嗎?

蒼蠅在嗡嗡飛著,烏雲也在我們心頭飛著.

摩托車日記:走過幽谷

 

你敢不敢接觸痲瘋病人?
通常,答案是否定的。

你會不會去替痲瘋病人拍照?
答案通常也是否定的。

你會不會去買痲瘋病人的攝影集?
答案更是否定的。

你一定是瘋了才會做這種事。
是的,台灣就是有幾位癡瘋的人才會替被人遺忘的角落留下了歷史的記錄。
這位攝影師的名字叫做周慶輝,
這位出版家的名字叫做陳明達,

陳明達在2004年替周慶輝出版了一本名叫「行過幽谷」的攝影集,內容全部是周慶輝先後花了十二年的時間在樂山教養院裡所拍攝的痲瘋病人實錄,本身就是知 名攝影記者的周慶輝,拍過許多立法院的打架事件,以及街頭抗議事件,也曾經在娛樂新聞的場合捕捉過許多虛幻的青春影像,他形容自己是在:「高速反覆的新聞 勞作之外,希望能夠找獨處獨白之地」因而開始了樂生教養院裡的痲瘋病人主題拍攝。

是的,樂生療養院,一個不是因為新莊捷運線的施工而面臨拆除命運,而不會成為新聞焦點的歷史建築,一個陌生的名字,裡面寄居了無數的痲瘋病患者,他們因為 這個病痛而遠離塵囂,在僻靜的角落裡接受治療,或者等待無情命運的最後降臨。「行過幽谷的」書名出自基督教的聖經詩篇第二十三篇:「我雖然行過死蔭的幽 谷,也不怕遭害。」書裡有一句發人深省的話語:「真正的恐怖不是痲瘋本身,而是人們對疾病的想像。」

痲瘋病是由痲瘋桿菌的病菌所引起的,患者通常會有:「皮膚病灶的特徵:如紅色斑疹、丘疹、斑塊、結節或瀰漫 性浸潤。」的現象,顏面或肢體外觀的明顯變醜與病變現象,甚至還有肢體殘缺的結果,在在讓人心生畏懼,隔離,成為世人閃躲痲瘋病的自然反應。以前的人相信一旦得痲瘋終生有痲瘋〞,所以恐懼莫名,如今卻已有藥物可以治療,大部份患者可經由六個月固定的複方用藥療法,比較嚴重的多菌型痲瘋患者雖然療期較長, 至少得兩年,但在複方用藥治療數天或數週後,即失去傳染力。

肯接觸痲瘋病的人通常不是醫生就是宗教家,描寫耶穌基督生平的電影都少不了他以悲憫襟懷撫慰痲瘋病人的傳奇,在醫藥不發達的年代裡真正會花心力照顧痲瘋病的也是以修女和傳教士為多,醫生則是在淑世濟人和醫學研究的雙重心理下來照顧痲瘋病人。不管動機為何,都讓人由衷敬佩。

《革命前夕的摩托車日記》裡的男主角切.葛瓦拉在還沒有獻身革命之前,就想做醫生,他的南美洲之旅的日記裡,就有一大段描寫他和聖帕伯羅痲瘋病人村的患者 互動的描寫:「我們並未穿罩衫或戴手套,我們和他們像正常人一樣握手,跟他們一起坐下來,聊這聊那,還跟他們玩足球,這聽來也許像是沒必要的魯莽,但這樣 做對這些可憐的人有著莫大心理助益,他們通常被當作畜牲對待,如今我們視他們如常人,而危險性其實非常之低。」這段時期的真誠互動,切和痲瘋病 患們建立了深厚友誼,所以在告別前夕,「病人村一群病人特別前來為我們獻樂道別,一名雙眼失明的男子唱著當地歌謠『為兩位醫師歡呼三聲!』……病人乘船 回去,船離岸漸遠,歌聲悠揚,燈籠的微弱光芒讓整個場面有些詭譎之感……

《革命前夕的摩托車日記》所勾畫出來的浪漫心靈是我們心嚮往之,卻往往身臨其境也做到的人格情操,然而,《革命前夕的摩托車日記》在處理這段感人的告別場面時,卻另外設計了切.葛瓦拉橫渡亞馬遜河要去和對岸的痲瘋病患共度最後一夜的浪漫情節。

 

原著中沒有這一場戲,電影的安排,有人解讀為刻意灑狗血,太過突顯切.葛瓦拉的浪漫性格,但是電影並非歷史再現,更不是人物傳記的忠實記錄,而是部份情懷的重點突破,電影英雄做到了我們平常生活中做不到的事,無非就是夢幻的人生實踐,因而讓我們唏噓,讓我們在掩卷歎息之餘,還是慶幸世上有此英雄,讓我們的膽怯與懦弱,不致於那麼地蒼白。

 

電影政策:人去政就息

二十五日中午一點半左右,我要到電影資料館還書,走經喜來登酒店的外廊,遇見了游惠貞、馮賢賢、張惠美和葉如芬四位小姐,她們剛和新聞局長林佳龍餐敘出來,異口同聲地告訴我:「我們畢業了!」

半年多前,她們應林佳龍之邀共同組成了一個諮詢小組,成員還包括吳米森和林文琪等人,為國片的興革發展提供建言並規畫藍圖,他們真的很熱情,規畫了好多想 法。 有一回遇上吳米森,我還質疑他說新聞局的傳統是大小會開個不完,但是開會有用嗎?他意氣風發地告訴我:「希望能為國片規畫出一條新路!」

然而,如今一句畢業了,是什麼意思呢?「林佳龍落跑了,不幹新聞局長了,」一位參與者帶點悲憤的語氣說:「太不夠意思了!」我嘿嘿地笑著,想起半年前自己的感觸,不知道該再如何回應了。

新聞局是電影事業的主管官署,過去二十年來,想做事或不想做事的新聞局長,上任伊始都會想到找新銳導演、製片或電影業者進行茶敘,聽取大家對電影的製作環 境、電影政策的方向與願景的建言,作為新聞局電影政策改革方向之參考,而且都一定會發表重大輔導目標與措施,就電影發展的願景勾畫著一些不著邊際的承諾。

我看到的林佳龍是很積極,很想做事的官員,他很有魄力,也很敢做事,所以很多年輕朋友願意相信他,願意花時間和力氣來幫忙,林佳龍也很會編織天邊的 彩虹,他的支票就是一句:「今年將是台灣電影起飛的一年。」還精心編印了一本名為「打造影音產業101」的特刊,為台灣的影視文化勾畫美麗遠景,其中對於 電影文化的主要內容包括:
1.
今年國片票房朝票房破億目標前進。

2.
電影處設立「國片安娜」專線(02-3356835433567862)。

3.
建立電影投資及融資機制:新聞局將與經濟部、行政院開發基金合作,成立「電影創投基金」,並爭取30億經費及尋求種子銀行,並建立電影創意產業「育成中心」的運作機制。

4.
成立「電影行銷中心」:協助國片業者規劃行銷策略、提供國片行銷及映演補助及戲院放映、結合電視頻道與公益廣告時段。

5.
成立「電影育成中心」:提供人才、資金、技術及市場等資源互通共享知場域,並與經濟部工業局數位內容學院合作,首季辦理「國際製片人才班」及「電影編劇班」。

6.
擴大國片觀影人口及提昇多元觀影環境: 辦理種子教師研習以及與公共電視合作,開辦介紹國片之節目,以培養青少年國片觀影人口。

如今,國片還沒有起飛,各個中心也都還沒有成立,這位局長就要辭官去選台中市長了,那些支票,那些承諾,後繼的官員還會繼續執行嗎?還是就此人去政息?

答案其實相當明顯。

文建會還在陳毓秀當家時期,有個國民戲院的構想,致力讓台灣電影能有個長期的映演場所,讓各地民眾能在國民戲院中看到高品味的電影,培養寬廣的電影美學與 知識,如今呢,陳毓秀去職,陳其南接棒,文建會對於電影業務的興趣銳減,對於國民戲院的方案也意興闌珊,新年度的執行企畫遲遲不願審議……前人種的樹,後人不但乘不到涼,甚至連樹也都要砍了。

人在政在,人去政息,就是台灣的官場文化。沒有繼承,沒有累積,只有一再地重新開始。國民黨政府的新聞局長從宋楚瑜到胡志強都很懂得利用電影的文與熱累積政績和人望,胡志強甚至發明了「電影年」的口號,要來替電影做紮根的實質基礎工程,但是電影年一過,一切船過水無痕,局長升官了,政策沒人管了,老闆換人,一切重來。

民進黨執政後,剛巧《臥虎藏龍》揚威國際,新上任的蘇正平局長禮貌性地請我和小野吃飯,提到一些電影政策的想法,第二天就成為他面見陳總統時的政策意見,然而陳總統有關電影政策的各種政策宣示,包括成立電影學院的說法根本沒有人去執行,蘇正平很快就去職,一切歸零。

電影業務主管官員任職不長久,有如走馬燈頻頻換人的現實情勢,對台灣電影政策當然是有影響的,我寧願相信官員都想做事,可是等到他們真的了解問題,掌握形勢後,升官的升官,去職的去職,土地依舊荒蕪,換再多園丁都一樣。

電影如果重要,就應該有專人專司其事,官員可以有如走馬燈,可是電影中心應該有如常設機關,以五到七年為一任期,委託適任人才去做,才有可能累積,才有可能看到成績。

林佳龍不是第一位落跑的新聞局長,也不是第一位想做事卻做不久的新聞局長,問題是,如果都是由五日京兆來領導電影,台灣電影形勢不可能好轉,電影人永遠要不停地開會,好像得到了一個不可能有效的結論,然後,繼續等待下一個會議…

黃羊川:不說話的美學

台北電影節的官網上,用了四十七個字紀錄了評審們對於劉嵩執導的《黃羊川》獲得最佳紀錄片的得獎理由:「這是一部電影美學構圖而整體製作完整的優質紀錄片,導演以一個外來者的角度,紀錄黃羊川的農村生活。」我明白前二十四字的意思(雖然有一點似有漏字,語焉不詳的感覺),卻無法體會後面二十二字的指涉為何。

 

基本上,《黃羊川》是一部構圖極其用心,敘事結構也大膽破除傳統框架的紀錄片,「畫中有詩」是導演劉嵩追求的第一境界,避開語言的形容詞魔障,努力實踐莊子齊物論中「大辯不言」的境界,也成就了電影畫面最成功的魅力所在。

 

用鏡頭創造想像,用鏡頭回答疑問,是劉嵩「不講話,觀眾就能明白」的第一個成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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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羊川》從盲人樂師陳開友的背影展開,從整裝、束琴到調弦,你只看得到陳開友的背影,卻看不到他的臉,他的人,為什麼要這樣拍?觀眾的心中才浮起了問號,劉嵩的鏡頭就已經悄悄轉到了陳開友的側面,觀眾看見了他的目盲,問號得到了紓解,再看著他坐在山頭彈著三弦琴,聆聽著他用音樂訴說起他對土地的感情時,琴聲雖然依舊單調黯啞,卻少了悲涼,映照高度美化的畫面,回歸到盲人音樂家從悸動出發的創作動力,以及渴盼共鳴的心靈世界。

 

累積,則是紀錄片最大的能量來源。

 

《黃羊川》中有一條小河,前後出現了三回。河面雖不寬,河水亦不湍急,但是依舊得搭橋才好行走過河,於是先有工人把石板與木條扛在肩上,涉水搭橋的「施工」見証;既而又有牧羊人驅趕著羊群過河,羊頭原本有些遲疑卻步,但是羊族已簇擁而上,它也只能咬牙向前,羊兒就是這樣順著人類的文明前行;當然,文明圖利的還是凡夫俗子,最後一回的場景則是一群學生穿起母親親手紮針縫製的棉鞋上學去,穿過原野,度過河床,有橋就不再涉水,就不怕浸濕了織錦棉布鞋……在第三回的過橋場景前,劉嵩花了一小段篇幅呈現了女性紮針穿線縫布鞋的場景,然後才是過橋,最後才又回到教室牆外,女同學們一字排開,各自展示著鞋子花色的場景,工程文明讓人類的愛心有了更清楚的印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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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羊川位於中國西北的黃土高原上,多數人其實很難清楚指認出其地理座標位置,聆聽陝北方言也極其吃力,但是劉嵩從電影一開始就以滿山盡是羊吃草,羊兒依序過河床,白羊、黃土、青山與藍天的顏色與圖案對比,都在訴說人羊一家親的「放牧人生」,羊是人類的衣食父母,羊卻也靠著人的引領逐水草而居,彼此的依存關係相當清楚,然而,《黃羊川》不是只會寫優美的山水詩,一旦碰觸到現實利益糾葛時,也同時忠實呈現出牧人取羊毛的蠻橫與無情,牧人取羊毛,一點都不溫柔,不是像刮鬍子的男人那樣,拿起鬍刀,燙點熱水,輕潑羊身,優雅而溫柔地從羊背上刮取羊毛,而是猛捉羊毛,硬扯硬割,只會嘜嘜叫的羊兒,無從抗爭,只能閃躲,但是每一回的拔毛,都讓你明白了它身上的痛,最後,你還看到一隻隻身上羊毛七零八落,硬被剝成癩痢頭似的斑斑點點半裸羊,驚魂初定地回到草地上繼續低頭吃草,千百年來,它們的基因早已書寫進所有諸如逆來順受,甘之如飴的符碼,它們早已習慣沈默默承受,羊都不說話了,人世間其他的形容詞又如何表達它們剛剛死裡逃生的血脈賁張呢?

 

ysr.jpg食物鏈是生命現象之一,生死取用,都是帶動生命流轉的一種律動,是非對錯,很難有標準答案,批判或歎息,都難免矯情,從看見,再呈現,創作者的感觸與論述,其實都已盡入影像框格之中,明白的人一看就懂,無需再用話白補強了。

 

A picture says a thousand words,犀利的影像絕對可以取代所有的形容詞與名詞,一旦擁有了強飽滿也夠震撼的影像,你就不會想要再借用低沈的嗓音,煽情的言詞或音樂來做註解或點題說明了,《黃羊川》先拍到了足夠的影像,因而才得以讓創意與美學有了可以交叉實踐的空間,我相信那是拍攝者先有了心靈的悸動,才進而從技術面上找到了落實悸動的手法,從《黃羊川》的圖像上,你看到了用技術雕琢美學的功力。

摩托車日記:悠悠天意

小朋友寫書法,通常從「描紅」開始,在既定的藝術框架裡臨摹揣摩,開發日後個人性格特質。

年輕人對於拍電影都充滿浪漫憧憬,追求無中生有的夢幻再現,殊不知,在集體創作的藝術世界裡,藍圖和範本都很重要,有了藍圖,框架才清楚,有了範本,大家才知所依循,「沒有規矩不能成方圓!」這是大家都知道的道理,然而規矩是工匠不可或缺的道具,方圓卻是藝術家腦海裡無法用規矩丈量的世界。

《革命前夕的摩托車日記》的巴西導演華特.沙勒斯(Walter Salles)很喜歡引用一位素人雕刻家的傳奇來解說拍電影的奧秘,這位雕刻家不識字,最神奇的是他經常可以雕刻出非巴西本土的大象和長頸鹿等動物雕像,問他如何無中生有?他的答案是:「我只是去挑木頭,管他是什麼長相,總之我就是從它身上把這隻大象或長頸鹿取出來而已。」能在朽木中看出天意,再用巧手雕出天意,這就是藝術家的本能和才情。

沙勒斯認為拍電影的工程就和這位雕刻家的歷程相似,導演憑著直覺就要決定電影中要有啥,不要什麼,只要先有個始意概念,因材適性,順勢而為,藝術成品才會在完全自由的優裕空間裡伸展手腳。

好萊塢一直要求導演要根據定稿劇本拍攝,不可更動,也不可增刪,一切按圖施工,成品才有保障,時間金錢才能經濟有效,但是沙勒斯完全不能接受這樣種概念,相反地,他認為電影是需要即早籌備,作品概念也是越早成型越好,但是天下沒有十全十美的事,沒可不可增刪的事,不盡完美的工作條件或許更是拍好電影的必要條件,因為越不盡完美,才越有即興創作的可能。

侯孝賢的《咖啡時光》拍出了多數日本人都不曾見過的東京鐵道風采,一方面是靠侯孝賢的慧眼,一方面則是他和攝影師李屏賓長期守候及一再嘗試後才捕捉到悠閒神采。他聽不懂日本話,不能清楚掌握日本演員的身心反應,於是除了劇本之外,他給了演員更大的空間,把演員丟進一個情境中,讓他們自然油生劇本之外的人生對話。

《點燃生命之海》的西班牙導演亞歷山卓.阿曼納巴〈ALEJANDRO AMENABAR〉認為電影的寫實感很重要,場景和環境的真實感不可少,手持攝影機的臨場感更不可少,然而演員從內心自然流瀉的真實感情才最可貴,他拍戲的時候,很少排練,也不要求演員熟記台詞,他偏好讓演員即興演出,只要覺得對白或動作生硬不自然,他都同意變動修改,他認為開放各種創作的可能性是導演最重要的工作之一,導演不是要演員將導演腦海中原本浮現或構思的影像如數搬演出來,而是要看演員能夠自然流洩出什麼東西。

阿曼納巴邀請男主角哈維.巴登(Javier Bardem)演出時,開宗明義把自己的要求說得非常清楚,主人翁勒蒙.桑貝多是全身癱瘓二十七年的男人,除了頭臉眼口,其他的肢體不但不能動彈,而且沒有任何反應,這樣的角色對任何一位演員都是艱難的挑戰,然而阿曼納巴的要求更驚人,他說:「我不求演員像張複寫紙一樣來臨摹主角人物,但是要看到一個具體可信,讓人一看就知道他已經全身癱瘓的五十歲男人!」

這話說來容易,演來卻有點困難。巴登每天要花上五個小時化妝,先求形似,然後再要放空自己,忘記四肢健全的人理所當的手足生理反應,要讓人撞見他的形體就像一攤死肉,只靠桀傲不馴的靈魂撐持著殘廢的肉身,問題是凡夫俗子的交感神經和副交感神經其實都是非理性的自然反射,你很少去分析自己悲喜交集時的肢體反應,肉身早就悄悄運作了,然而,巴登如今不但要用極大的意志下令肉身:「不許動!」還要下令自己的頸部以上器官能夠自然反射七情六欲,多重矛盾的生理指令就在他的腦部和肉身中奔波來去,最是為難。

寫文章也是一樣,常常只有一個念頭,就信手寫去,左彎右拐後,始意依舊在,面目卻已全非,最後再根據文章全貌下一個題吧。這算不算天意?

霍普金斯:人魔會作曲

他很愛聽古典樂,拉威爾和艾爾加爵士的音樂作品都是他偏愛聆聽的作品。

但是,他不會讀豆芽菜。卻可以摸著琴鍵,就彈出一手好鋼琴。

而且,他沒有學過作曲。卻憑著直覺,替電影寫出了主題音樂。

他原本只是演技高手,在「沈默的羔羊」中的吃人魔角色,曾讓很多人半夜驚醒,也因為這部電影,他成為奧斯卡影帝,成為英國女王策封的爵士。

他就是大名鼎鼎的安東尼.霍普金斯。一九九六年,他嘗試去當導演,卻陰錯陽差也嘗到了作曲家的滋味。很多演員都實現演而優則導的夢想,但進一步做作曲家,卻是想都不敢想的事。

因為音樂很專業,因為隔行如隔山。

安東尼執導的「八月」改編自俄國文豪契訶夫的「凡雅叔叔」,他想要在電影裡營建鄉村牧野風情,卻不知道該怎麼轉化成音符,於是,他請寫過「甘地傳」、「永遠愛你」和「幻影大地」等知名電影主題音樂的喬治.芬頓譜曲,可是芬頓排不出時間,知道他會彈琴,所以鼓勵他自己來。安東尼心虛,不肯,理由是看不懂五線譜的人,怎麼可能替電影作曲?

喬治安慰他說:沒關係,大作曲家艾文柏林和大名鼎鼎的披頭四,也都不會讀五線譜,還不是一首接一首世界名曲從腦子,從手上彈射出來?

打鴨子上架的安東尼第一次當導演,非常仔細,也非常用心,每個場景都先畫好了分鏡表,一步步照計畫來拍,至於音樂呢,早就在他腦子裡一點一滴累積,隨著畫面的完成,音樂也渾然成章,然後,就在鋼琴上彈出他構想了好久的主題音樂,喬治芬頓靜靜坐在一旁聽完,佩服地豎起大拇指說:「導演最清楚自己要什麼音樂,你這位導演,當之無愧。」

電影上映後,沒有人挑剔電影,更沒有人挑剔音樂,安心的安東尼霍普金斯開始去學讀五線譜,同時還買了一台電子合成器勤練,因為音樂正在向他招手。

一九三七年出生的安東尼,演技已達巔峰,音樂人生也許只是有如曇花一現,卻是最甜美的回憶。

他是不是天才?不重要,他是不是大器晚成?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認為人生的路無限寬廣,攀過一座山峰,還有更高峰,只要肯試,就有機會,只要嘗試,就有可能。

24小時:時代的病毒

去年暑假,全家大小在四天之內,看完了「24-反恐任務」第二季;今年寒假適值春節,我們同樣花了四天時間,看完「24-反恐任務」第三季。最深的感慨不是傑克鮑爾又多神勇地完成了不可能的任務,而是佩服人家從新聞事件上取材的快速反應。

2003年台港社會面臨SARS的慘痛教訓,台灣人很難忘記,不少人因此犧牲了寶貴生命,台灣的藝人曾經因此創作了《手牽手》這首歌,算是流行音樂反應時代脈博的代表作品,但是,除此之外,我們幾乎看不到其他以SARS作背景的影視創作。

為什麼?這是個很難回答的問題,或許是大家不想碰SARS這個敏感話題,或許是因為SARS沒有在後來的冬春之交繼續肆虐,很可能坐實了SARS的發生其實是場意外,其實是實驗室裡不慎外流的生化戰病毒疫苗的謠傳……但是,編導的創意視角有限,才學亦有限,可能才是真正的問題所在。

24-反恐任務」影集已經拍了三季,劇情都在描寫美國的反恐小組(CTU)對抗暴力恐怖份子的故事,第一季的焦點是暗殺美國總統參選人,第二季則是恐怖份子要在洛杉磯引爆核彈,第三季的焦點則是情報員叛變,要用病毒要脅美國政府,病毒就成了第三集最可怕的武器,然而更可怕的是影集劇情乾脆把SARS期間讓台灣人印像深刻的和平醫院封院危機情節都搬上了螢光幕,速度之快,處理之精細,讓人錯以為該影集的編劇小組當年是不是正在台灣?否則怎麼可能把病毒外洩後的人心恐慌,以及現場指揮官的舉措因變,以及周遭相關人士風聲鶴唳的張氣息,刻畫得那麼逼真,掌握得那麼緊湊?

這就是時事劇最重要的本事之一:你不一定要到現場,不一定要親臨其境,根據新聞報導,配合銳利的人性批判,再添加天馬行空的想像,一樣可以造就精彩的戲劇情節,一樣可以讓人四天四夜不想睡覺,捶心糾胸地盤問著:What’s next?

台灣的影視創作主力,基本上都是文人背景,大家的養成教育和視野相差無幾,關心的議題也大致相近,不同的地方在於感性纖細的層級而已,近親繁殖的現象不時發生,而且都是一窩蜂玩相互跟隨、模彷或抄襲的把戲,好不容易出現一部類好萊塢的「雙瞳」,摻雜了不少東西宗教中的神秘主義內涵,但是在關鍵的塵蟎殺人或修煉升天的犯案理論上,就是還欠臨門一腳,不能夠引經據典,煞有其事地蔚為討論風潮。

正因為欠缺理工背景的編劇人才,所以我們看不到網路科技的情節戲(例如《無間道》的密碼戰),連《電子情書》的浪漫趣味也掌握不了,就連最著名的網路小說《第一次親密接觸》,也因為編導完全無法掌握網路世界的癡迷真情,使得全片成為不倫不類的網路瓊瑤奇情戲。

至於病毒殺人的連環套,也因為生物科學的趣味太過陌生,再好的概想也難以為繼,小說家張大春的小說《病毒》就是虎頭蛇尾不所終的典型代表;好不容易激爆出一個遺傳科技的構想,也只能像《袋鼠男人》那樣,表面上讓男明星邱心志演出荷爾蒙激素改變,腹腔植入人造子宮,就能懷孕生子的生理奇觀,骨子裡卻還是古裝黃梅調電影最愛玩的男扮女裝的「性別變裝」倒錯趣味而已,沒有辦法刺激更多「男人到底能不能生孩子」的嚴肅討論。至於《天地英雄》那種靠佛骨舍利來殺敵降魔的一廂情願型古典科幻,簡直就是不值一提的笑話了。

SARS風暴曾經讓多少人暗夜哭泣?如今SARS風暴早已船過水無痕,我們看的電視劇還都是只能颳颳嘴皮子的龍捲風;今天京都議定書就要正式生效了,台灣有大學生全裸抗議政府做得太少,但是保守的輿論卻還在討論他們的全裸是不是違反了善良風俗,報章上甚至還出現了要八輕,要經濟發展,不必在意環保的保守理論,完全不知道《明天過後》的好萊塢電影早就利用了環保議題拍出了科幻商業鉅作……

看完「24-反恐任務」第三季,對照台灣人的保守創意,你不能不承認,我們在影視創作的敏感度上,還是屬於「未開發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