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雄電影節:南韓往事

摩托車、礦山和少年心情,是我今年參加高雄電影節聽到三個最有啟示效果的言語。

摩托車是侯孝賢導演舉出的文化觀察現象。

今年高雄電影節的壓軸是釡山影展十年慶,1996年之前,亞洲影人誰聽過南韓有像樣的國際影展,然而金東虎主導的釡山影展卻迅速崛起,十年之年,已經輕易超越了東京影展,成為亞洲最有特色,也最有人氣的影展。

這十年期間,南韓影壇風雲丕變,配合著WTO的經貿談判議題,南韓電影人於1998年十二月發動串連,有一千位電影人發起『抗議謀殺韓國電影的陰謀』活 動,知名導演林權澤更帶頭剃光頭上街頭抗爭,終於讓南韓國會通過銀幕配額的決議案,相當程度保護了南韓電影的命脈。南韓人的民族性強悍,為了搶救電影文化 所做的血性抗爭,讓台灣人只能瞠目結舌,只能豔羨,難以企及,因為台灣人面對WTO談判,是全面棄守,財經官員完全放棄文化智慧商品的保護立場,坐視好萊 塢電影全面入侵,終於讓台灣電影只能在夾縫中尋找空檔,很難再找到合適的映演場所。

「全台灣有一千兩百輛摩托車。」提到台灣電影文化的積弱,侯孝賢用摩托車做比喻,「很多人都習慣騎了車就走,自由自在,要去哪就去哪,不願守候,不願等 待。」過慣自由主義生活的台灣人,很難為共同的信念去堅持一種夢想,追求一種遠景,摩托車文化是散沙文化,是個人文化,大家各行其是,沒有力量,就沒有累 積。

團結的南韓人,2005年南韓電影的映演比例高達59%,顯示南韓人真的很愛看南韓電影,而且愛看電影的人,更從1995年的4000萬人次,增加到 2005年的14000人次,十年之間,南韓的電影人口增加了一億人,一張票如果賣250元,南韓的電影產值至少就增加了250億。這些統計數字的真正意 義是南韓人搞好了電影環境,資金自然增加,好的企畫案就不怕沒人投資了。

台灣也有一些數字,但是相對之下很汗顏。2005年一共有40部電影取得映演執照,但只有26部正式上映,其他的都還放在冰箱中,2006年過了半年了, 目前有24部電影取得映演執照,但只16部正式上映…拍片量不高,工業熱不起來,觀眾不熟悉明星,創作人技藝不嫻熟,消耗的都只是年輕人的熱情和夢想。

隨處可見的摩托車是台灣人的活力,卻也是四處流竄的活力,誰能整合呢?

釡山影展主席金東虎在介紹南韓的電影成績時說,南韓去年有十部電影的投資額達到50億韓圓,大約是1億3000萬台幣,是大家豔羨的大成本投資,然而大片 不代表一定賣座,十大投資電影中,只有三部票房還不錯,其他七部都賠了錢,投資電影不一定穩賺,企業界不會害怕嗎?「投資電影就像去礦山採礦一樣,」金東 虎很樂觀地說:「有人採到的都是無用的礦砂,但是有人就可以挖到金礦瞬間發跡。」只要有成功的案例,就會有人願意繼續嘗試,2005年南韓最賣座的電影是 《王的男人》,一共有1200萬人次觀賞了該片,相當於兩個台灣人中,就有一個人看過該片,依照250元的票價換算,該片的收入至少30億台幣,拍電影能 賺錢,有錢賺,誰不想來投資呢?

南韓的文化政策中,最神奇的一招是居然啟用了知名導演李滄東出任文化觀光部長,他是個夢想家,制訂出的政策自然就能切中業界需求,更特別的是他其實很會振 奮人心,他告訴南台灣的影迷和媒體,「我原本只是個作家,從來沒有想過這輩子會和電影有任何關係,當年看了侯孝賢導演所拍的《風櫃來的人》後,心裡好納 悶,覺得怎麼有人知道我自己的成長的故事呢?」受到侯孝賢的啟發,他投筆從影,1993年開始從副導演做起,1996年才升格做導演,「那個時候,正值南 韓電影最低潮的時刻,我還記得自己的第一部作品《綠魚》上映時,隔壁廳正演著湯姆克魯斯、瑪丹娜和成龍的電影,大家都客滿了,可是我卻一張票也沒賣出去, 如今我們挺了過來,只要熱情不減,只要能夠激發觀眾的關懷,我相信下回再來高雄的時候,台灣人也可以歡慶電影業復蘇的喜訊的。」

一個電影節,三種文化觀察的視野和聲音,我是深受激勵的,所以整理如上,獻給還在電影圈中奮鬥的年輕人。

孔雀:藝術電影的火苗

台灣去年拍了四十部電影,其中只有二十六部電影公開上映了。

這個數字的底層意思是有十四部電影不曾公開上映,也就是錢砸了下去,心血力氣都花了,可是無人聽聞,無人得見,沒有回收,也沒有回饋。

上映不代表一定賺錢,不代表一定一致叫好;但是不上映,卻註定是血本無歸的,註定是石沈大海,無聲無息的。投資人和創作者的痛,誰能明白?

侯孝賢導演在高雄電影節的座談會上透露:中國大陸去年拍了二百七十部電影,只有三十部電影上了全國院線,絕大部份電影幾乎無緣得見天日。因此,黃健新和田 壯壯等導演正在籌組藝術電影院聯盟,希望能夠在中國大陸的大學附近設立數位戲院,讓有心創作的中國電影工作者能有園地發表作品,更重要的是讓年輕一代的影 迷,看到中國電影,而不是一味只知道好萊塢電影。

六月仲夏,海峽兩岸的電影事業都在風雨飄搖之中,奄奄一息。

我的朋友買了2005年好看的中國電影《一個陌生女人的來信》和《孔雀》,可是台灣找不到戲院肯上,不管《一個陌生女人的來信》曾在西班牙的聖莎巴斯提恩 影展獲得了最佳導演獎,或者是金雞獎的「美術」與「攝影」獎,無效,沒人肯上映;不管《孔雀》是不是曾在去年的柏林影展得到了評審團大獎,女主角張靜初是 不是曾和林懷民並列去年時代周刊的亞洲英雄榜單,無效,沒人理睬。

前兩天,我和一群台南朋友一起觀看了徐靜蕾執導的《一個陌生女人的來信》,林海的配樂,讓好多人心醉神迷;李屏賓的攝影,讓好多人賞心悅目;姜文的薄倖讓好多人心碎斥罵;陌生女人還是女孩時的清湯掛麵妹妹頭,厚襖長袍沒有身材的造型,讓好多人心生憐惜…。

好多人都想再看一次,再回味一次。於是有人去找唱片,有人去找DVD。

好電影,不會寂寞,只是未必大家有機會知道那部片子好看,到那裡看得到。但是大家都同意:多看電影,多看好電影,一定能開啟眼界的。

台灣需要更多元的觀影環境和文化議論,而不是更多的電影節。需要有更多的戲院能夠長期推介一些另類品味的電影,小眾而精緻的作品,培養台灣人更開闊面向的視野。

前兩天,和文建會主委邱坤良晤談竟夜,他告訴我文建會要在華山特區蓋兩家戲院,一家可容納200人,一家可容納100人,座位不多,只要文化特色確立,周 邊商家搭配得宜,可望吸聚一定的族群固定前往觀賞,久而久之,就能像台北光點那樣,成為台灣重要的文化基地。而且,他還要結合中南部的一些閒置房舍,一點 一滴地開發台灣的藝術電影院。

文建會要做的事很多,電影還不是文建會的業務,撈過界,管太多,做太多事,新聞局還會吃味,我不知道藝術電影院的夢想能否持續在台灣生根,只要有人願意耕耘,我都會全力支持的,因為我相信那是星星之火,不敢說它一點會燎原,卻是不滅的元氣。不能夠讓它滅絕的。

超人再起:天神福音書

只要工作三個星期,就能賺錢1400萬美金(五億六千萬台幣),你肯不肯?

這個1400萬美金是1977年的數字,當時台幣兌換美金是40比1,所以換算出來的台幣數字是五億六千萬,不過,當年的五億六千萬,參照當時的物價,可真的是天文數字。

那時,天王巨星馬龍.白蘭度才剛演完名垂影史的《教父》和驚世駭俗的《巴黎最後探戈》,電影《超人》的導演李察.唐納決定請他演出片中的超人父親,由於戲份不多,只要三個星期就可以拍完,於是白蘭度的經紀人提出電影票房收入的百分之11.3分紅做為片酬。

當時,誰也沒有料到一部漫畫改編電影《超人》會風靡各地,這筆11.3%的分紅,就讓白蘭度足足賺進了1400萬美金。

白蘭度在《超人》中飾演Kryptonian星球的超神力人Jor-El,戲其實很少,就是開場時負責介紹超人的出身,一切只因為星球即將毀滅,他又看出地球上的人類潛力還沒有完全發揮,於是決定派出他的獨生子Kal-El到地球協助人類。好事的美國影評人最近考証出來說,Jor-El和Kal-El的姓氏,在希伯萊語的字根上就意謂著神,神派獨子來到人世,不就是基督教的神話再版?難怪CNN的報導要說《超人》電影簡直就像是新約聖經的「超人福音」。

1977年,《超人》開拍時,其實拍過兩大段戲,一段用在《超人》中了,另外一段則是描寫多年後,超人克里斯多夫.李維回到聖殿,與父親預留的影像對話,這戲原本要用在《超人第二集》,但是白蘭度要求比照第一集的分紅來算片酬,已經吃了一次暗虧的製片不肯,「他們不肯,我當然也就不肯了。」白蘭度後來在他的回憶錄中透露了這段秘辛。

不過是一場戲,就要價1400萬美金,片商捨不得的心情是可以理解的,於是這段影片就被打入冷宮,一待就是二十九年,直到去年,導演Bryan Singer開始籌備《超人再起》時,重看了過去各集的《超人》電影,也去蒐尋各種殘存資料,終於找到這段膠捲,透過數位合成技術,終於讓已經升天的白蘭度得以再度現身,昔日的聲音和影像又能和新劇情產生關連。

白蘭度的這段談話,原本是要說給超人兒子聽的,北極的冰柱中不時都會有他的頭影浮現,然而他的「第一代」超人嫡子克里斯多夫.李維也已經升天,於是劇情有了變化,原本要對兒子說的話,如今卻被歹徒Lex Luthor(金像獎影帝Kevin Spaceye飾演)截足先登,讓他找到了克制第二代超人布蘭登.羅素(Brandon Routh)的竅門。

年輕影迷對於超人的父親或許有點劇情上的興趣,但是對於馬龍.白蘭度的恩怨情仇可能就不太有興趣了。只有在三十年前看過第一集《超人》的中年朋友,或許會因為白蘭度的再度現身,而發了思古幽情,感謝科技,感謝肯上窮碧落下黃泉的導演,才能讓《超人再起》中,再起的人,不只是返鄉五年的第二代超人,還有一代巨星馬龍.白蘭度。

你還記得新約聖經的各個福音書嗎?耶穌死後三天再度復活了。2004年七月一日辭世的馬龍白蘭度辭世快滿兩周年時,聲影也再度復活大銀幕,這款巧合,不也正應驗了「超人福音書」的預言嗎?

超人再起:天神真假論

做神,做上帝,一定很風光吧!多數人心裡或許都是這般想法。於是才有《王牌天神》中的「信金凱瑞得永生」的顛覆搞笑呢。

看金凱瑞電影,通常是不要太認真的,享受他的顛覆邏輯才是樂趣所在。《王牌天神》中,他原本是一位惡運纏身,諸事不順的電視台主播,「上帝」因而成為他怪罪的羔羊,於是,上帝決定出讓一個星期的管理權給金凱瑞,讓他也嚐嚐「做上帝,我在行」的外行觀點。

做了上帝才知上帝苦的金凱瑞,最受不了的就是每天三餐,同時要聆聽著上億信徒的祈禱詞,每天要處理各地信徒真誠的祈禱,嗡嗡嗡,信徒的禱詞每天就這樣穿越雲層上天庭,上帝不但要聽,還要處理,金凱瑞如果想要認真扮上帝,就算有了三頭六臂,也應接不暇,分身乏術。

金凱瑞的結論是上帝真不是人幹的行業,他才代班做了三天上帝,就已經天下大亂,全世界雞飛狗跳了。

其實,金凱瑞還算是幸運的,一旦撐不下去,不做就是了。正牌上帝會出來收拾殘局的。真正辛苦的,其實是《超人再起》的新超人布蘭登.羅素。

《超人再起》中的布蘭登.羅素宛如新世紀的媒體寵兒,重出江湖後,每天就都忙著救苦救難,他的存在宛如觀世音菩薩,每天打開雷達耳朵,聆聽著全世界各地的呼救聲,然而就適時出現,有時在南美,有時在南亞,他不躲媒體,也不會晝伏夜出,那裡有苦難,那裡就可以看到他的蹤影,完全不像《蝙蝠俠》和《蜘蛛人》那樣得靠面具偽裝,遮掉真面目。他唯一的遮掩,其實就是克拉克鼻樑上的那副黑框眼鏡了。

金凱瑞忙到雞飛狗跳,布蘭登.羅素卻是悠遊自得,關鍵之別就在於一個是冒牌貨,一個則是真神。日聆萬音,布蘭登就是能夠聽音辨位,適時出擊,而且總是笑盈盈地面對媒體,創造出一個光明燦爛的救世主形象。

可是,有能力的人,難免就會恂私,即使貴為神子亦然。

《超人再起》中的布蘭登.羅素離開地球,回老家探親後的第五年,才又回到了地球,景物依舊,人事全非是他最深沈的感慨,好不容易見到了昔日愛人露易絲,卻發現她已經生了孩子,傷感的他,於是發揮狗仔本事,跟蹤來到露易絲的家門口,發揮他的千里眼和順風耳功能,「偷窺」也「偷聽」了她的家居生活。

掌握了資訊,掌握了真相,才能做出正確判斷,掌握生活機會和生命優勢,狗仔這樣想,超人也這樣想。可是觀眾不怪他,誰教他是一位動了凡心的天神,人神分際本來就不多,一位情癡濫用了自己的天賦異稟,其實只是為了圓自己的癡夢,世人除了笑他癡,當然還多了三分憐惜。

金凱瑞的假神,讓我們看到了凡人的局限;布蘭登.羅素的真神,則讓我們看到了真神的盲點。電影中的神話,基本上都是從人的觀點解讀神的角色,至高無上的神也有七情六欲,我們才不覺得神太遙遠,太不可親,願意分享他和凡夫俗子一樣的真性情,神愛世人,世人也愛神,這是多微妙的觀眾心理學。

愛都愛都:都市狂想曲

凡人最容易聽到「I Do!」的話語來自英美的婚禮場合,如果電影片名取做《I Do,I Do》,你的第一個聯想會是什麼?是愛情電影?是諸如《徵婚啟事》或《孤男寡女》之類的電影嗎?

答案是:以上皆是。

不過,這部名叫《I Do,I Do》的電影卻另外有個華文片名,叫做《愛都愛都》,原因是導演梁智強認為人們都習慣用「花都」來稱呼巴黎,為什麼不用「愛都」來形容新加坡呢?

是的,《愛都愛都》是新加坡電影,我看過的新加坡電影屈指可數,而且沒超過一支手掌,初看,卻有驚豔的感覺。

《愛都愛都》絕對不是一部藝術精品,卻是搞笑性格非常濃烈,情節有點白爛,但在博君一粲的主題橋段設計上卻很用心,引人狂笑的娛樂訴求非常鮮明。不過,真正讓我眼睛一亮,耳朵一豎的原因卻在於全片的語言魅力。

我從來沒去過新加坡,沒有機會是其一,不想去卻是主因,那是基因於文化優越的岐視心態。沒有去過,自然不會認識,然而透過電影,卻讓我發覺了自己的傲慢與偏見。

最大的關鍵在於語言。就像從英文片名《I Do,I Do》與華文片名《愛都愛都》的連結,那不只僅是同音轉譯的工程而已,而是從單純的男女盟約轉變成愛情都市的期許,諧音字的多層論述,讓這部搞笑片另外有了格局。

剛開始觀賞電影時,第一個浮現的問號卻是本片到底是不是事後配音?為什麼男女主角彭耀順和歐菁仙都能夠流利地說著一口夾雜著:普通話、閩南語、廣東話和英 語的對白?過去在香港電影中,不時可以聽見配音員偶而在國語對白中夾雜著幾句廣東單字或閩南單字,那只是用一兩句關鍵字來搞笑,一旦電影中的男男女女都流 暢到「普閩廣英」夾雜運用時,你赫然就會發現,那已經不是一般配音班能夠完成的使命了,那是新加坡獨特的民族和語文環境下的結果了。

更重要的是透過這種語言活潑互動的形態,你看到是新加坡人的生命力。一種來自社會底層最真實的生活方式下的生命力,語言活潑的民族,就有源頭活水。

梁智強是新加坡知名的製作人,也能夠單人力撐兩個小時的搞笑秀,也曾獲得新加坡電影節的最佳導演獎,看過《愛都愛都》,你一定會同意他其實是很接近普羅大 眾的影像工作者,從選材到表現手法,他不搞身段,不炫耀智識或才學,只是很努力去製造歡樂,同時打造一個城市的形象。在一個電影工業還很弱小的國家中,他 拍的賣座電影其實正是默默地在開疆闢土的奠基工程師,要想建立觀眾的興趣與信心。

《愛都愛都》的劇情其實很簡單,魚丸公司的司機彭耀順愛上了公司的企畫主管歐菁仙,然而歐看不上彭,因為在她心中,只有李光耀和李顯龍符合她的男人要求 (這其實是意在言外的政治嘲諷:國家君父,竟然是夢中情人?梁氏喜劇的風格就在這種點到為止,意思到了,卻不至於傷人的委婉手法),偏偏此時,公司來了位 英俊帥哥,連歐也動了心,就在女方決定共餐示愛的當下,男方卻不告而別,編了一個還債理由騙了歐菁仙的所有存款,傷心欲絕的歐面對著冒生命危險,破窗救他 的彭耀順時才體會到真正的好男人其實就在她身旁,最後更發覺,所有的愛情遊戲與騙局都是一場戲中戲。

城市喜劇的魅力在於不知不覺中展示城市的生活情貌。新加坡以法治和潔淨著稱,但是梁智強卻能在一切都很規矩的城市中找到他的幽默著力點,例如醫院的急診處 不是立刻接聽你的求救電話,而是慢條絲理地用「斷頸請按1,自殺請按2…」的語言選項提供周全服務(同樣地,警方的119報案專線,也是以機械化的語言選 項來折磨心急如焚的報案人),文化差異下顯示的生活情貌,自然就有了引人爆笑的能量,証明了梁智強是很銳利的生活觀察家。

同樣的道理,新加坡政府鼓勵人民生育,第一胎3000坡幣,第二胎9000,第三 18000,乍看之下,電影中夾帶這樣的詞句,一定被解讀成政治宣傳片,但是男主角彭耀順每天站在車水馬龍的馬路中央,苦著一張臉,哀歎自己:「尋覓覓半 生,穿梭在燕瘦環肥當中,幾乎都得不到女人的青睞。」抬頭看到電視牆的文宣詞句卻抬槓說:「我連老婆都找不到了,還生什麼生?」卻為電影中渴望愛情,卻很 難有合意對像的都市男女心聲標示了清楚印記,也讓電影隨後展開的「相親」、「問卜」和「辦公室戀情」孕釀了合情合理的等待氛圍。

《愛都愛都》的男女情愛橋段不算清新高雅,但在樸拙魯直的情節運轉中,你卻可以看到新加坡人的活力,這也是電影紀錄人生的另一種功能了。

惡靈空間:經典驚悚戲

驚悚電影的導演都是說故事的高手,不管花了多少錢做特效,最後如果不能留下一個讓人難忘的驚悚畫面,拍片的努力都可能白費了。

庫布立克的《鬼店》中,最教我難忘的不是那個雪封後的旅館空間,而是男主角傑克.尼柯遜心神突變後的淒厲眼神。

狄帕瑪的《魔女嘉莉》中,高中校園舞會的大屠殺終於結束,倖存的女同學在最甜美的樂聲中走向嘉莉的墓碑獻花,才把花兒擺到幕前,幕底就伸山一隻手緊緊捉住她,電影在全場驚聲尖叫聲中突然畫下句點,每個人都帶著忐忑的心走出戲院,議論著剛才那一幕。

《美夢成真》中的地獄場景更是驚人,羅賓.威廉斯要踩過偏布人頭的地層才能找到進入地獄之口,一個落腳不小心,就會踩到人頭,其中更可能會踩到自己的父親…

創造難忘的高潮,是每位電影工作者都應追求的夢想,那是對電影最深情的回憶和紀念,不管伴隨而來的是淚水、笑語或尖叫。

雷利.史考特的《異形》中,讓人難忘的場景很多,印像最鮮明的卻是異形的母蟲逼近雪歌妮.薇佛的臉蛋時,它的口器卻又鑽出一個小異形,濕答答的黏膜,怪異的叫聲,間不容髮的近身接觸,成功營造出讓人窒息的空間壓迫感。

十多年前看過一部港產鬼片,片名怎麼也想不起來了,男女主角也沒印像了,唯一印像鮮明的是一首小曲「賣湯圓」,中了邪的古宅中,不時會有黑膠唱片轉唱出 「賣湯圓」的歌聲,「賣湯圓」原本是姚敏知名的民謠小曲作品之一,充滿了香甜美食的滋味,「湯圓湯圓賣湯圓」的歌聲原本是大宅院中的幸福聲調,後來卻變成 了血淚鬥爭的復仇之聲。極度的甜美,成了極度驚恐的反諷聲音。

同樣地,陳國富執導《雙瞳》中,很多人懼怕標本室中的那位雙瞳嬰屍,電影公司還特別製作了公車廣告,在街頭製造恐怖期待,但我覺得最恐怖的一場戲卻是來自 李欣芸的配樂。電影進行到真仙觀的大屠殺之前,警方持槍闖入,此時的音樂隱隱約約傳出了道士的法器聲音,有鈴噹,有咒語,一切卻都像是空氣中迴盪的回聲而 已,山雨欲來風滿樓的緊張氣息伴隨著聲音竄進了觀眾心靈,隨之而來的大屠殺才有排山倒海的力量。

好萊塢導演史蒂芬.凱去年拍了一部《惡靈空間(Boogey Man)》,雖然和多數的鬼片一樣講不出個合理的惡靈邏輯,雖然也偏好以童年的噩夢對照成年後的反撲,但是用爵士樂中節奏快速的Boogey樂風來襯顯電 影中惡靈來去快速的空間轉換力量,還算切題,讓我印像最深刻的卻是電影中與主線無關的一場孩童戲,特別是這場戲,不需要特效,卻比所有的動畫更有力。

《惡靈空間》中,男主角Barry Watson飾演的提姆在母親過世後回到曾讓他驚心動魄的老家,卻意外在倉庫中遇見一位女孩,女孩是被惡靈綁架失蹤的陰魂,她有個小背包,好奇的提姆打開 她的背包時,赫然發現那是一疊疊的尋人啟事海報,每一張紙上都有一張照片,都說著一個無辜小孩的悲情故事,就在提姆感同身受地放下海報時,赫然發現身旁就 站滿著上百位失蹤的孩子。

做孩子王,有趣,被孩童鬼圍繞,卻夠嚇人的。

史蒂芬.凱此時的安排是讓每位小朋友都對著提姆昇出了他們的手,那不是索命,那是求援,一人求救還有救,百人求救卻成了噩夢災難。這場戲只有短短的二十秒鐘,累積的震撼力量卻是強大無比的。

過目難忘是視覺藝術最基本的功能吧,說來容易,卻不易把握,一切都看創作者的才華和靈光了。

蕾格烈芙:影展惹是非

客人如果得罪了主人的金主,會發生什麼事呢?

答案要看客人是誰?金主又是誰?

羅馬尼亞在今年六月二日到十一日舉行了一個第三屆外西凡尼亞國際影展〈Transylvania International Film Festival〉。

這個影展的主力贊助金主是總部設在多倫多的Gabriel Resources礦業公司,因為它正積極進軍歐洲,要在羅馬尼亞的Rosia Montana地區開採全歐洲規模最大的金礦。

這個影展今年將終身成就獎頒給了英國知名女星凡妮莎.蕾格列芙(Vanessa Redgrave),她也欣然出席影展受獎。

在這之前,要明星有明星,要錢有錢,影展一切順利,問題就出在凡妮莎的得獎剎那。

因為凡妮莎是影壇知名的特立獨行女俠,她可以在奧斯卡典禮上批評美國政府的越南政策,從越南、車臣到伊拉克,凡是帝國主義對弱勢國家的侵略行動都是她深惡痛絕的,她在接受這個終身成就獎項時宣布要把獎座捐給當地的環保團體Alburnus Maio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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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題在於Alburnus Maior強力反對Gabriel Resources礦業公司在羅馬尼亞的開發行動,強調他們預定在2009年開始,為期16年,目標要挖出五十萬噸金礦的開採行為會強迫二千人遷離家園, 而且會污染當地生態,再加上凡妮莎又在媒體和影迷面前高聲疾呼說:「地球已經奄奄一息了,我們沒有權力再做任何危及生態體系的事。」Alburnus Maior則是回贈她Rosia Montana當地一平方公尺的土地,讓她也能和這塊土地產生連結關係。

不是Gabriel Resources礦業公司出錢贊助,影展當局顯然沒錢可以請到凡妮莎;影展肯定的當然是這位從影半世紀,拍了99部電影的女星的影藝成就,關鍵在於凡妮 莎從來不想當一位關在藝術象牙塔中的演員,一向熱心社會改革和政治議題的她曾經說過:「我一向慎選銀幕角色,這樣,一旦我的演藝生涯走到了盡頭,我才可能 充分表達出近代史上受迫害人們的故事,才可以對很多事物說出自己的看法。」

以前,她總以為只要自己夠有名,就有許多權力去圓夢,「後來,我才知道這不是真的。」凡妮莎表示只有不斷地衝撞挑戰,才能逐步實踐自己的夢想,她就是身體力行自己信念的實踐家。

然而,凡妮莎的行動也惹毛了Gabriel Resources礦業公司,六月二十三日在英國衛報登了全版廣告,以公開信的方式駁斥凡妮莎的言論,強調當地相當貧苦,半數人沒有自來水,四分之三的人 只能使用公共廁所,失業率高達七成,一旦礦業公司放棄開採計畫,村民生計就大有問題,如果能夠順利開發,初期至少有一千兩百個工作機會,日後正式開採時, 也可以提供六百位當地居民出任礦工,更別說因此創造的附屬就業機會,這份公開信上另外附有七十七位當地居民的聯署簽名。

其實這是一場開發與破壞的辯論,村民為了生計,自然歡迎帶來就業機會的財團,凡妮莎熱愛山林自然,但是不能實際解決他們的生活困境,投靠財團,是必然的選 擇,凡妮莎可以理解村民仰賴礦業公司的心情,但她還是強調:「開採礦業並不能拯救Rosia Montana地區,因為開採帶來的破壞與毒害是影響幾十年的。」失業是嚴重的民生問題,採礦可以解燃眉之急,未來呢?沒有人知道。

開礦之爭,是見仁見智的,真正尷尬的是影展當局。一方是出錢的金主,一方是特邀的貴賓,雙方的交集與交鋒都聚焦在影展上,還真是左右為難,只好保持沈默, 影展的官網上對這場爭議一個字都不提,然而回頭看看影展海報,兩個手掌烙印在圓土上的設計,似乎也正呼應著凡妮莎那種追求凡走過必留下痕跡的奮鬥心情。是 耶非耶,這則新聞其實提供了很豐沛的人生議題觀察面向。

無名指:愛情的標本

在少年的成長夢幻歲月中,常有人就順手把旅行時撿拾的楓葉夾在書頁裡,多年後,葉脈已乾,色澤也褪淡了,偶而重看舊書,在書頁中重逢楓葉,就會遇見那段時光。

瓊瑤小說中,就曾經打造一個貝殼神話:拿起貝殼,你一定可以聽見浪濤聲,想見曾經有過的甜蜜時光。

不管是楓葉,還是貝殼,都是凍結青春,美麗和記憶,讓人可以低迴、輕歎或微笑。

幾天之前,報紙上登了個消息,農委會林業試驗所的研究員在進行昆蟲調查時,先在海拔約五百公尺的依麻林道旁發現了兩隻已經有四十五年不曾現蹤的台灣稀有蝶類─黃襟挵蝶,於是他趕緊捉了其中一隻製成標本,好做學術研究。

蝶類生命期短,蝴蝶標本可以留下美麗,可以做科學研究,但是一旦成了標本,不能再飛,一切停格,戛然終止,包括呼吸,包括美麗。這樣的永恆停格,你要嗎?

法國女導演黛安.貝唐(Diane Bertrand)改編自日本女作家小川洋子暢銷名著「無名指的標本 (薬指の標本)」的新片《無名指》,談的標本卻是另一種標本。

書中和電影中的人都試圖把生命中最深的創痛,轉而製作成標本,目的是要凍結、封存和遺忘,他們不想再把玩標本,而是把痛苦封存起來,脫離生活,脫離記憶。因為只要生活中不再碰觸,不再記憶,就沒有了痛苦,標本成了移除工程的可棄物。

電影中最清楚的標本是在試管飄浮的三枚蕈菇。一位漂亮的女孩要求標本師把這三枚蕈菇製成標本,不是因為美麗,而是女孩的家遇到了祝融,不但家俬全毀,連親人都往生了,這三枚蕈菇是一大片廢墟中唯一新長出來的生物,劫後餘生的女孩於是拿著蕈菇去做標本,那種撕裂的痛,她不想再憶起。

另位有一位中年婦女拿著一張樂譜登門,她的情人在熱戀中曾經特別為她譜寫了這首曲子,另外送給她水彩顏料和心形鑽石,後來,兩人分手了,她把顏料都丟掉了洗臉槽,把鑽石埋了,但是她卻選把樂譜上的音樂製成標本。

樂譜是一張紙,臘封做標本,也許不難,但是音樂標本是什麼?答案就要看標本師的巧思了。

標本師請到了住在同一棟大樓中老婦人來彈琴,音樂很美,顫抖的手很快就陷進樂譜的迷人世界中了,樂聲一落,音樂的餘韻還飄浮在空中,現場的每個人都感動地拍起手來,標本師於是把樂譜一捲,放進透明試管中,封存起來,曾經在房間中讓人動容的音符就這樣成了標本了嗎?唯心的答案,你能接受嗎?

痛苦成了標本,就可以隨手拋棄,不再回顧了嗎?《無名指》的標本師不是心理輔導師,不懂得學理上的精神治療,卻知道如何務實地把原本無形,卻會嚙咬人心的痛苦轉化成具體事物,老子說:「吾所以有大患者,為吾有身,及吾無身,吾有何患。」肉身的食色愛憎各種欲望是我們所有痛苦的來源,沒有身體,就無羈無絆,煩惱不生。同樣地,如果痛苦可以具體化成一種物件,可以封存,可以凍結,就可以移除,那該有多好?

「無名指的標本」是一本有趣的小說,《無名指》是一部有趣的小品電影,標本師追問著女主角:「你有沒有什麼東西想要製成標本?」嗯,其實,他是在問所有的觀眾,你的答案會在心頭默唸好幾回,你的思緒會飄移千萬里,小說和電影都在這樣的形式中,完成了另類的心理治療。

無名指:愛情的鞋子

每個人都需要一個符號,一個代表自己的符號,不管是用來自我介紹,或者是表彰志節心情。

這種符號,通常來自選擇,來自表態,來自烙印。

古代中國文人在自家姓名之外另取的字號,就是一種身份辨識。古人說:「陶潛字淵明,志乃潛于世,明于淵源也。」因為通達世情,所以才有「沈潛見淵明」的心情與見識。

至於余光中的詩作「民歌手」中的:「給我一張鏗鏗的吉他,一肩風裡飄飄的長髮…」則是歌手記號的選擇,一種瀟灑脫俗的符號約定。

當代人不流行替自己取別號了,MSN上的代號,BLOG上的別名,多數是當下的心情,可以千變萬化,可以多重趣味,而非一成不變的終身連結。大家比較在意的是愛情的符號。

愛情的符號有那些呢?安吉莉娜.裘莉選的是紋身。戀火正濃時,烙印紋身一點都不疼;等到愛情褪色後,再悄悄抹去,另起爐灶就是。

多數人選擇的是戒指,一環定終身,表白自己的志願,也成為昭告世人的印記。台灣新導演姚宏易的作品《愛麗絲的鏡子》中,原本是一對戀人的歐陽靖和謝欣穎打 了一對同款式的蛇戒,可以分別戴,也可以串結成交尾模樣,糾纏難分。直到有一天,謝欣穎出門忘了帶蛇戒,歐陽靖就明白戀情褪了顏色。

但是電影《無名指》中的愛情符號卻是一雙鞋子。

無名指受傷的女主角來到一家標本所工作,標本師愛上了她,於是送她一雙鞋面古樸,沒有花紋墜飾的厚重鞋子,要求她今後不論工作居家都要穿著這雙鞋子,女孩 很好奇為何鞋子的曲線與自己的腳型完全相合,好像是特別為她設打造的鞋子,標本師的回答是:「我是做標本的人,一看妳的腳,就知道尺寸大小了。」

人有腳指甲,馬腳則有馬蹄,馬腳有蹄,就如人要穿鞋才好走路。馴馬師為了馴化馬匹,往往就會在馬腳上鑲上馬蹄鐵,一方面是用來保護馬兒,另一方面則是做為馬的身份鑑定,看到馬蹄,就知馬兒歸誰家了。

送鞋給女人,在電影《無名指》中就是一計愛情佔有的記號。

她們做愛時,標本師脫光了女主角的衣裳,唯獨鞋子不脫,澄褐的鞋面與白亮的肉身形成了很不協諧的場面,但是男女主角都不以為意,因為人與鞋早已相溶為一。

女孩的朋友勸她要少穿這雙鞋,因為那種鞋是戰場上失去雙腳的戰士裝上義肢後特別設計製作的鞋子,專供沒有腳的人穿戴行走,鞋會吃腳,也會吃人,但是這雙鞋 代表的卻是愛情的佔有與吞噬。穿上這雙鞋,須臾不能離,就是男人施加的愛情烙印,女主角每天起床,摸著自己精赤的雙腳時,似乎有些不捨,偏偏一轉身,就又 再度套上鞋子,享受著那種被征服的歸屬感。

電影《無名指》的開場是在汽水工廠上班的女孩被碎瓶子割裂了無名指,削去了一塊肉,血染紅了輸送帶。女孩無名指受了傷,卻沒有男友慰憐,此時,原本代表愛情姻緣的無名指就成了象徵,無名指見血,愛情也見血,無名指少了一塊肉,意味著她的愛情也必定有過無以名狀的創痛往事。

女孩接受了標本師的鞋子,最後又想把自己的無名指做成標本,因為只有如此,她才可能進入標本師最私密的工作場域─標本室。凡人的愛情,笨傻的愛情,不都是這樣玩弄著癡情男女的心嗎?

無名指:同居陌生人

從小說改編的電影,能不能另外添加一些小說中完全沒有的素材呢?

答案是看情形。

加得好,人家會說畫龍點睛;加不好,人家就說是畫蛇添足。龍蛇之別,就在創作者的巧思和巧手。

小川洋子暢銷名著「無名指的標本」中的故事背景沒有標誌明確的地理區塊,日本風味深濃,但是黛安.貝唐的電影《無名指(L’Annulaire)》,卻把故事搬到了德國漢堡。

漢堡是大海港,港深水闊,是水手的歇腳之處,是船隻裝缷或修補的地區,因而男工極多,色情行業也很蓬勃。無名指受了傷的女主角想要到碼頭區找工作,理論上是不可能的(體型嬌弱如何做船工?),那是一個女性被男性岐視或排擠的地區。

但是黛安.貝唐最大膽的嘗試不是透過女主角的百無一用來暗示她感情生活的空白與寂寞,而是另外安排了一間旅館,晚上是女主角住宿,白天則是上夜班的一位男船工回來住,兩人的互動關係就像參商二星,出沒不相見。

許多人都住過旅館,不論是名貴或平常旅館,你不會知道前一任房客是誰,你也不在乎前一任房客是誰,因為房間都經過整理,床單重新漿洗,枕頭套和毛巾都換新了,除非前任房客是菸槍酒鬼,空氣中會殘留著揮灑不去的餘臭,否則多數房間都能有一定的清淨度。

然而,一男一女共住一間旅館房間,卻是很怪異的經驗,雖然兩人有如牛郎織女,始終沒有正面打過招呼,但是浴室裡有對方的氣息,有香皂,有化妝水,甚至在衣架上還可以看到對方衣服,想像中彷彿可以觸摸得到衣服下的對方肌膚…。

《無名指》中的男男女女都是心靈受創的人,感情世界的斑駁滄桑,其實全都濃縮在這個彼此都沒有講過話的小房間裡。

有一天,那位男船工收工回來,在窗門上發現女主角忘了收起她的長衫,薄紗般的衣服就在微風輕拂下輕輕飄動著,看著看著,整個人好像就呆了,那襲長衫下的女人長成什麼模樣呢?明明就睡在隔壁床上,卻看不到、聞不到,也觸摸不到,神秘,在此時形成了最大的誘惑魅力。

以後,只要睡不著覺,他就會到衣架上找出女主角的長衫,掛在窗櫺上,迎風飄舞,也讓自己的思緒和情欲隨風飄揚。

只聞得到對方的氣息,卻見不到人,你會不會好奇?你會不會試探?船工開始留字條,試著邀女主角到酒館相會,素昧平生,卻能共居一室,十年修得同床渡,百年修得共枕眠,這種同居情又是多年修練的功德或者折磨呢?

小川洋子的小說詭異又奇情;黛安.貝唐的電影另闢蹊徑,讓人間的絕望情欲有了更吊人胃口的轉折。小說和電影的拔河,在這個節骨眼上,平分秋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