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菲亞羅蘭:堂堂肉蒲團

七十一歲的阿媽年紀,還有人找妳拍裸照,而且還有國際媒體爭相報導,妳八成是個妖精。當代真的這麼一位老妖精,她的名字叫做蘇菲亞.羅蘭(Sophia Loren)。

十四年前,我曾經在上海電影節見過蘇菲亞.羅蘭,戴著寬邊大眼鏡的她穿著一襲低胸禮服出現在記者會上時,會場一陣寂靜,不是見到了義大利傳奇巨星而目瞪口呆,而是看著駐顏有術的她「峰峰相連到天邊」的波瀾壯闊胸景時,大家都只能在心中喊著:「哇!真是大!」

十二年前,我在柏林影展上再度見到獲頒終身成就獎的 羅蘭 小姐,有她在場,所有的明星都得退位,歐洲影迷顯然比較熱情,口哨聲、掌聲齊鳴,現場好不熱鬧,她也永遠不會珍藏她的傲人雙峰,照例讓人驚歎說花甲老婦了,竟然還能有這麼好身材。

走紅影壇五十五年來,蘇菲亞.羅蘭的好身材幾乎是每一部電影都捨不得錯過的資產,好不容易敲到她的檔期,當然要好好把握春光風情。16歲那一年,她演出第一部電影《Era lui》,飾演一位女奴角色時,就有上衣褪到腰際的裸露畫面;多年後,她和老搭檔馬斯楚安尼合演《雲裳風暴(Pret-a-Porter)》時,也依然風情萬種地寬衣解帶在老情人面前大跳脫衣舞。差別在於看到她年輕的胴體時,大家都看直了眼;看到年老的她,老情人卻呼呼地沈睡了。一代巨星敢於這樣開自己玩笑,還真是讓人絕倒。

義大利知名的Pirelli公司目前正在拍攝「2007年版的Pirelli月曆」,幾天前透過路透社發表了一張新聞宣傳照片,裡面是穿著緊身內衣的蘇菲亞躺在地上正在拍照,身上雖然另外罩著一張毯子,隱隱約約卻可以看到她裡面其實穿得不多。

義大利盛傳的八卦消息指稱她會一絲不掛地,配戴名貴耳環來拍照,她的經紀人則立刻闢謠說:「拍照時,她會戴耳環,但是絕對不會全裸,她會穿上阿曼尼設計的黑色晚禮服。」

憑良心說,七十歲的阿媽明星,身材保養得再好,也不會有人想要認真看她裸照的,她也不會笨到真以為這把年紀了,還有人想要看她的裸照,這則新聞明顯是Pirelli公司在炒作新聞,媒體也跟著瞎起鬨,蘇菲亞是個很有信心的女人,今年五月到莫斯科參加紅十字會的金心獎公益活動,以及四月出席她的攝影集發表會時,她都穿著豔光四射的禮服,酥胸半露,風情依舊萬千,身材和名望一樣成正比,她的一舉一動早就是傳奇了,根本不需要臨老還賣肉。

還記得她在《夢幻騎士》中一人分飾的Dulcinea 和Aldonza兩角嗎?她可以是在旅館工作又兼出賣靈肉的Aldonza,卻也可以瞬間被唐吉訶德點化成聖潔的Dulcinea,傳奇的女星就是這般自如地更換身份和標記,怎麼樣都迷人,怎麼樣都好的。

國家寶藏:紙鈔狂想曲

重看尼可拉斯.凱吉主演的《國家寶藏》後,有兩個感想,首先是 先行者必定是寂寞的;其次是,我一定要好好研究一下台幣圖案,看看能不能掰出什麼故事來。

《國家寶藏》最大的傳奇當然就是把美國的開國元勳都歸類為篤信聖殿騎士團與共濟會信念的信徒,所以才會在美國獨立宣言的紙張後面暗藏下寶藏的秘密。

其中,老爺爺講述的共濟會傳奇,唯一証物就是美鈔上的圖案設計,不論是那個尚未完成的金字塔(有人解釋金字塔的興築代表的是美國建國過程要需要的勇力與堅忍過程),或是金字塔上的眼睛(按照美國人的解釋那隻眼睛意味著「無所不悉的神眼(all-seeing eye)」,屬於古人用來徵神聖的象徵符號,恐怕都要專業人士才能知道當初的設計意念,而且傳說是傑弗遜、亞當斯和富蘭克林一起建議的符號。

07-94 我沒研究過美國史,難辨老爺爺的掰功真偽,但是我確是真心佩服好萊塢編劇的功力,能夠從美鈔上找靈感,把美國開國元勳都扯成了共濟會員,編出一套開國神話及寶藏傳奇,替自己的荷包創造無窮財貨。

然而,不論是聖殿騎士團與共濟會,這些名詞,這些傳奇,不也都是《達文西密碼》的理論基礎嗎?《國家寶藏》先蒐集了民間傳說組成了故事,可惜少了隻如椽大筆,不能像丹.布朗那樣先寫本書創造空前銷售紀錄,連帶也使得電影內容少了讓人繼續抽絲剝繭,循線推理的樂趣。

《國家寶藏》堪稱是《達文西密碼》的先行者,卻未能善用資源,同樣的題材,人家玩得虎虎生風,自己卻是蜻蜓點水,銀子賺得不如《達文西密碼》,自然不能怪別人。

其實,我最佩服的共濟會神話,卻是前輩大師約翰休士頓的扛鼎之作《大戰巴墟卡(The Man Who Would Be King)》。07-93

電影中,史恩.康納萊和米高.肯恩兩位巨星飾演印度英軍的兩位痞子阿兵哥,眼見在印度混不出個名堂來,面對債主仇家,於是決定到北國高原去探險,一路上他們靠著現代化槍械,在依舊封建保守的雪鄉國度中累積了不少兵馬勢力,卻險些被一位老祭司要了性命,就在老祭司要拿刀刺進他們的胸膛時,他一眼望見了史恩.康納萊胸前的那顆共濟會徽章,突然之間,肅殺的眼神變得慈祥和善,原來那個共濟會徽章上的圖案正與亞歷山大帝遺留的印記若合符節。

當年,亞歷山大帝翻山越嶺,建立了橫跨歐亞非的大帝國,部落臣民早就敬畏他如神,來如風去無影的大帝在雪鄉國度上留下了無數的珠寶,因此祭司一看到相同的徽章圖案,就認定這位痞子軍官就是亞歷山大帝的傳人,換言之,他不但是王,更是神,明明是戰俘,就一夕之間翻身成了王。

《大戰巴墟卡》的故事出自英國文豪吉卜齡的中篇小說,電影中還特地找來巨星克里斯多佛.普拉瑪來演出吉卜齡,當年我看到《大戰巴墟卡》的電影後就有一股血衝腦門的感動,一方面是因為電影中的男兒情懷,真的就像是毛澤東改寫西鄉隆盛名詩而成的「男兒立志出鄉關,學不成名誓不還。埋骨何須桑梓地,人生無處不青山。」另一方面則是共濟會的圖案巧合,意味著人世間還有多少學問是我完全陌生不解的,於是只能聽任導演牽著鼻子行走,在夢幻國度中呼引徜徉。

一張美鈔,一個共濟會的圖案,可以寫出那麼多的故事,那麼,台幣的紙鈔能不能也有同樣的力量呢。台幣的五百元鈔有大霸尖山、梅花鹿,二千元鈔有櫻花鉤吻鮭、南湖大山,千元鈔則有玉山和帝雉,這裡面有多少玄機呢?我參詳著,卻參不透天機。這就是千萬編劇和平常百姓最大的差別所在嘍!

斷背山:剪刀淨化論

寫了一篇文章卻被人改得上氣不接下氣,作家一定很生氣。

拍了一部電影如果被人拿掉了粗話、暴力和性的情節,創作者一定很生氣。

如果,這是官方的檢查制度,一定慘遭批評。

可是,美國有一群人卻經營著「淨化」電影的行業,他們每天做的事就是去修剪他們認為電影中不妥當的情節內容,重點就包括了「粗話、暴力和性」的情節。

這幾家名字都包含了淨化字眼的公司,不論是CleanFlicks, CleanFilms或者是 Play It Clean Video,明顯都有意識型態或道德捍衛者的色彩。他們手上拿著剪刀,卻不是海盜,他們大幅修剪電影內容,但是卻也尊重原來的創作者,他們的作法是買下合法的DVD,剪掉他們認為不妥的內容,然後再大量複製「淨化」版的新電影,賣給客戶,只是每一宗交易時,除了「新片」,他們也都會附上一片原版DVD,意味著原創者的「利益」並未因為他們的加工修剪而受損。

問題不在金錢,問題在於創作。

改了我的文章再去賣錢,就算再付一次稿費,作家一定不高興。因為那已經不是作家的文章了。

同樣地,修剪掉精心創作的內容,從導演、編劇、演員到幕後工作人員,誰會因為作品變得「殘缺」而開心。

何況,修剪者再怎麼用心努力,都是利用別人的成就來生財,也就是說你並沒有投入一定的心力與財力,卻拿著別人現成的作品來生財,不只是讓原著「殘缺」,侵犯了著作權,更是無本生意的做法。

四年前,美國八大公司和「淨化商」打起了官司,直到日前法官才宣判「淨化」別人的作品,再進而發行營利的作法是「非法行徑」,而且五天之內就要把所有的「淨化」作品悉數銷毀。

如果《斷背山》沒有了同志情,《斷背山》恐怕真要斷了氣,同樣地,《巴黎最後探戈》如果少了空屋性愛的場景,探戈恐怕就成了土風舞了。如果我真想要看《斷背山》或《巴黎最後探戈》,為什麼不看原汁原味的原版,而是要看別人過濾和刪節的「潔本」(也是「節本」)呢?

《水滸傳》、《三國演義》、《紅樓夢》和《西遊記》都有原版,也都有後人為不同年齡讀者改寫或刪節的「節本」,基本上那已經是不受著作權保護的古籍,當代人的小說如果要改寫或刪節,卻未經原作者同意,那就一定是侵權行為了。

沒有電影,就不會有影評,影評多少會引用了電影情節,影評文字可能誤讀了電影,可能污蔑了原作創意,但是畢竟和「淨化」版電影直接撕裂原著,擺明了不讓原貌浮現的作法,截然不同。今天看完這則外電,我的心情是世界無奇不有,每個人的邏輯都讓我油生「不可思議」的歎息。

萬年之前:一眼就老了

你還記得自己1981年的時光風情嗎?

那一年,我在紐約流浪,還記得離開紐約的前一晚,大雪紛飛,早晨起床,屋外一片銀色蒼茫,所有的車子都被雪蓋住,不見了蹤跡,那一眼蒼白,是我率性青春的最後註記,一白,我就老了。

同樣是那一年,一群住在巴西雨林內的原始部落「烏胡伊烏瓦瓦」族(Uru Eu Wau Waus)人突然被雨林探險隊發現了形跡,紀錄片工作者拍下了他們撞見文明的那一眼。

那一年,他們的文明躍進了一萬年。

在那之前,他們還過著石器時代的生活,武器靠石頭磨尖打薄;食器等也都是石材;在那之後,他們才知有電,有車,還有都市文明,還有收音機和電視機。

多數人相信文明是好事,全力追求現代化。但是原始人的文明大躍進,卻折磨著他們的基因,以前,他們住的地方未必是桃花源,卻相對之下是比較少病毒蟲害的,文明來了,病毒也來了,許多人沒有抗體,得了水痘,就往生了。

利弊原本就是一體兩面的東西,喝多了可口可樂,他們的蛀牙情況更嚴重了,看多了電視劇後,他們的男女關係也變複雜了,最特別的是他們的子女,沒有人願意頂著原始人的光環過日子,學會巴西人的葡萄牙語之後,穿上巴西人的紡織品之後,沒有人分得出他們是原始部落的後裔,沒有人會用好奇和岐視的眼光看他們,他們的傳統文化面對現代化的浪潮,迅速被吞沒了。

荷索在2001年重新回到這個部落,20年,在人類的歷史上只是短暫的瞬間,然而,20年的歲月卻讓一個萬年文明的原始部落迅速消失,文明的累積很慢,文明的毀敗,卻在轉瞬之間。

台北最近正在舉行荷索影展,他的《陸上行舟》、《玻璃精靈》、《天譴》和《吸血鬼》都曾經帶給我極多的觀影震動,他的電影經常關注著世界的邊緣,經常探索著孤獨的狂人,他的電影中必定有自然的奇觀,必定有文明的碰撞和拔河,但是只有十分鐘的《十分鐘前:號角響起》中的那一段《萬年之前(TEN THOUSAND YEARS OLDER)》,卻是精煉之至的精彩省思。

1981年,「烏胡伊烏瓦瓦」族人看到當代文明的那一眼,他們就老了,他們的文明也就毀了。看完一部電影,看完一篇文章,你會不會也有突然老去的滄涼感呢?

一一:人生平行線

「詩中有畫」是古典詩學中很重要的品評要素之一,把詩轉化成影像可能是很艱難的考驗,卻也可能是創意的再現。

小學課文中,多數人都唸過,北宋徽宗皇帝在畫院徵才出了這麼一個畫題:「踏花歸去馬蹄香」。首選的作品中沒有遊客,沒有落花,更沒有香氣,只有兩隻蝴蝶追逐著一隻馬蹄繞舞。影像翻譯詩文,未必要全文照譯,讓意境浮現才是最高明的藝術。

日前,重看楊德昌的《一一》中,吳念真飾演的爸爸和女兒分別在日本與台灣進行著他們的愛情遊戲場景時,我心裡浮想起的詩文就是南宋詩人蔣捷的《虞美人》。

詞是可以唱的,這首《虞美人》亦然:「少年聽雨歌樓上,紅燭昏羅帳;壯年聽雨客舟中,江闊雲低,斷雁叫西風。而今聽雨僧廬下,鬢已星星也,悲歡離合總無情,一任階前點滴到天明。」雨是詞人生命三個階段的交集,少年輕狂,一個「昏」字,浪情盡出;壯年則在名利場上奔波,居無定所,一個「客」字點明了身不由及的無奈;而今則靠一個「僧」字來點出詩人的悔罪或寄託。雨聲滴滴答答落不停,串連出人生的三種境界,也點出了人生的輪迴。

蔣捷的詩文意境如果轉換成當代的影像手法就是「平行蒙太奇」。

雨是縱線,人生的三個聽雨心情就像是三條平行橫線,同樣的雨,不一樣的觀照,就像投石入水,激起層層漣渏,看似不相屬,卻來自同個圓心的震盪。

《一一》中的吳念真在妻弟的婚禮上巧遇初戀情人柯素雲,兩人趁著吳念真到日本出差時再度約會,同一時間,吳念真的女兒李凱莉也在台北計算著她的初戀方程式。對於愛情的憶述,頓時成為父女在兩個不同時空下同時進行的主題,吳念真想要告訴初戀女友,這輩子只愛過她一人,談著談著卻想起了初次「牽手」的心動往事,所有從爸爸口中說出來的故事,所有老爸在東京會做的事,卻也正是女兒正在台北街頭上演的愛情進行式……。

人可以不同,世代可以不一樣,但是面對愛情的悸動與忐忑,卻是古今中外皆相同的,平行蒙太奇就是一次「感受」與「行動」聚焦的高度壓縮工程,事件越單純,波動的振幅越大,就越能激生回響。

曾經,多數是美麗的(即使有些殘缺);當下,多數則是淒涼傷感的,有了美麗之後,人們難免會想:「然後呢?」在美麗之後,多加一點無奈的對比,人生的滄桑與豁達,就這樣調製成一鍋五味雜陳的大拼盤了。

超人再起:內線的優勢

《超人》電影當年捧紅了男主角克里斯多福.李維,卻沒有幾個人記得女主角瑪歌.基德(Margot Kidder)飾演的女記者Lois Lane了,更不在乎她後來是不是只能在電視影集中浮沈了。

原因很多,瑪歌外貌不討好,沒有人緣是其一,電影中的她菸抽得太兇是其二。也因此超人墜入情網的心路歷程,就欠缺說服力,她的星路發展,也就沒有太多人關切了。

《超人再起》這回則是起用了女星凱特.波斯華斯(Kate Bosworth)來飾演Lois Lane,甜美的長相,以及相當節制的吸菸量,緩和了傳統的劣勢包袱。

《超人再起》中的Lois Lane努力想要做個賢妻良母,以及真正能夠掌握新聞線索的專業記者,於是,就在工作受困時,她就會悄悄溜上陽台去抽菸。

但是,才剛點菸的她發覺菸熄了,再點一次,還是熄了,超人早就如影隨形跟著她上了陽台,而且不敢勸她少抽菸,只能悄悄吹熄菸。這是深情男人面對愛人的委婉動作。

可是,等到她們飛天出遊歸來,Lois Lane再踏進辦公室,她的同居男友和兒子都以驚異的表情問她:「妳又跑去抽菸了嗎?」Lois Lane想了一下說:「沒有!」她說的是實話,她想抽,但是沒抽成,不是不抽,是超人吹熄了菸。然而,家人問她的話,意味著她有前科,意味著家人並不認同 她的行徑,不能接受她的習慣,她只能躡手躡腳偷渡去。

她的秘密只有超人知道,只要克拉克.肯特不洩露,Lois Lane偷偷抽菸的舉動,就不至於成為家人怪罪的目標。超人是知情的線民,但是不會背叛她,小小的秘密成為他保護愛人的方法之一。

其實,《超人再起》一如其他的《超人》系列電影都在玩弄大男人操縱女人的小把戲。觀眾都知道超人就是克拉克,只有Lois Lane不知情,甚至超人還可以利用自己的本事停靠在Lois Lane門外,用他的穿透眼和順風耳,看見也聽見了Lois Lane的家庭與身心情況,他有內線情報,知道怎麼掌握女人的心,這樣的愛情比賽,請問James Marsden飾演的Richard White不是立足點完全不平等了嗎?站在這樣的起跑線上,他怎麼爭得過超人呢?

股市上的內線交易是犯法的,愛情呢?多一點內線情報,多一點愛人心思的了解與掌控,不是就更容易勝出嗎?經典喜劇電影《熱情如火》中,湯尼.寇蒂斯就是因 為男扮女裝,不時聽見瑪麗蓮.夢露對「女性」知已傾吐心事,因而知彼知已,才能百戰百勝;《電子情書》中的湯姆.漢克不也因為掌握了電子郵件的內幕情報, 才能在書店爭奪戰上適時伸出援手,贏得梅格.萊恩的好感,從死敵變成愛人的嗎?

同樣地,Lois Lane的老總要她去採訪超人,只有一個理由:「其他報社都派出了最漂亮的女記者去採訪超人了。」顯然,大家都認為超人愛女生,不愛男生,所以派漂亮女記 者才可以採訪到超人,姿色成了採訪武器,有姿色才能爭取到獨家採訪,才能掌握內線,才能寫出媒體需要的獨家新聞。

是的,有內線,才有獨家,記者要勝出,除了勤快和專業,最重要的還是要靠內線,不管「內線」的定義有多複雜。職場如此,情場亦如此。

或許很多人認為沒有內線的獨家,才是記者專業的真正回饋(因為內線可能意味著別人的操控或餵養);不靠內線情報的感情流瀉,才是禁得起考驗的真情。但是現實的人生,往往只看一時的結果,新聞往往是先寫先贏,愛情的世界,不也是近水樓台先得月嗎?人生,其實沒有標準答案的。

最愛女人購物狂:人性

過去十年來,假日唯一的消遣,除了電影,還是電影,如果沒了電影,也許生活就會頓失重心。

生活就是一種習慣,不是不能改,而是在變動的過程中,難免失落。

張柏芝在今年香港賀歲《最愛女人購物狂》中,就是這麼一個女人。

她在1980年剛滿六個月時,被棄置在百貨公司的精品區裡,巡守員發現她的搖籃時,要率先通報她所在的位置,只見巡守員拿著對講機,一個名牌接一個名牌地 大聲唸了出來,還在搖籃裡吸著奶品的她,似懂非懂地把名牌聽了進去,成為她的基因螺旋體,等到2005年時,亭亭玉立的她就成了標準的購物狂。

傳統中,滿周歲的小孩子第一把捉到的東西就意味著他將來可能的發展,這個儀俗叫做捉周,但是襁褓中聽到精品店的名字就能變成購物狂,韋家輝的劇本邏輯顯然 簡化到了既瘋狂又弱智的階段,但是,純粹就做為一部搞笑兼嘲諷電影,只要掰之成理,有自己圓得過去的邏輯,就沒啥好計較的,放眼世界,多少男女不用出生在 精品區,也照樣是購物狂,棄嬰的環境心理學,聊備一格,不是重點。

重點在於張柏芝知道自己是購物狂,刷卡刷到爆,欠債如山堆,所以恢復清明理性的她願意接受醫生治療,只是她遇到是一位患有選擇恐懼症的心理醫生劉青雲,兩人在診所裡光是為求診或求職,夾纏不清的口語論述,以及換位置換不完的顛倒搬風,就建構出全片的「瞎打爛纏」風格。

如果《最愛女人購物狂》的故事就只有張柏芝和劉青雲兩人,一個購物狂加上一位選擇盲,其實故事很快就講完了。所以,韋家輝另外替劉青雲設計了一位前女友官 恩娜,每回劉青雲有位論及婚嫁的親密女友時,他的前女友就會再度出現,就讓他左右為難,兩段戀情都泡湯;同時,張柏芝也遇到一位搶著付錢,買了之後就後悔 的吝嗇富豪陳小春,兩男兩女就這樣展開了複雜的四角戀情,也使得購物狂的層級出現了多重變奏,不但有花錢如流水的美女,亦有到了十元商店還要問有沒有折扣 的窮酸美女;至於擺闊就心疼的小氣財神,以及永遠沒有辦法決定娶誰當老婆的猶疑小生,編導可以說是挖空心思來逗樂觀眾了。

可是,《最愛女人購物狂》最有靈光的一場戲卻在平常擺滿了名牌商品的張柏芝房間裡。張柏芝因為決心治病,於是全部家當都託付給陳小春拿去拍賣,那晚,她起 身要上廁所,習慣用平常那種左彎右閃就是不會踩到精品的「凌波微步」腳法,走上幾步之後,卻發覺房間早已空空盪盪,什麼都沒有了,沒有了精品,她也就失了 神,呆坐房間內,再也阻擋不了淚水了。

世界的卡奴都因為不知節制,所以短暫歡樂後,就得承受滾滾而來的卡債,張柏芝是幸運的,陳小春和劉青雲都是香港富豪,都願意無限制地滿足她的購物狂(只是 陳小春常常捨不得鬆開那張沒有金額上限的支票),做為不愁吃穿和付帳的女人,最大的失落當然就在於原本擁有的,一切都成了空,曼妙的凌波微步成了多此一舉 的動作後,自然也就加速了她要再瘋狂採購的補償心理。

《最愛女人購物狂》是齣瘋狂喜劇,演員和劇情都緊緊遵守著幾近失控的瘋狂準則,也只有在瘋狂的邊緣,突然剎一下車,來一點繁華落盡的失落無奈,電影才突然有了生氣,電影可以是提款機,可以是藝術品,差別就在那一點點的生氣與生機。

聯航93:節制的悲劇

把大家都知道的事拍成電影,其實是很艱難的考驗,因為觀眾會逼著要你多說一點內幕,影評人會追擊你的觀點。

美國911事件發生至今已經快滿五年了,十一知名導演曾經聯手拍過《911事件簿》,麥可.摩爾則以雄辯議論的個人化風格完成了夾議夾敘的《華氏911》,我則是因為美國時代雜誌把《聯航93(United 93)》選為史上最爭議的電影榜中,努力找到,也看了這部電影。

911事件當天共有四架飛機遭到挾持,其中,兩架撞進了雙子星大廈,一架撞傷了五角大廈,另外一架則是在美國賓州的Shanksville地區墜機。《聯航93》講的就是這架原本要從紐澤西州的紐華克機場飛往舊金山的美國聯合航空班機,在墜毀前於空中飛行了的最後故事。

《聯航93》是這四架飛機中最後起飛的一架,原因是機場跑道擁擠,以致於班機延後了四十五分鐘起飛,這四十五分長的等待讓部份乘客有時間打手機給家人,這四十五分的等待也導致恐怖份子的發難時間被迫延後,以致於班機起飛四分鐘後,第一架飛機就已經撞進了雙子星大樓,否則這班聯航93也應該如期撞進了華盛頓特區的目標了。

911事件的經過和結局,大家都很清楚,一部電影如果過程和結局都不能加油添醋,要怎麼才能吸引觀眾呢?曾經執導描愛北愛爾蘭流血事件的《血染星期天》的導演保羅.葛林葛瑞斯(Paul Greengrass),做了「紀實」及「想像」的雙重選擇。

紀實的關鍵在於這班飛機上的乘客有多人曾經利用手機和機上電話,在墜機前和家人通過電話,而且有位乘客一直讓電話保持暢通,所以地面上的親友可以清楚聽到他們採取反制劫機份子前的最後一句行動對白:「Let’s roll!」(咱們行動吧!)因為一切都有本,保羅帶著編劇及助理,面對面訪談罹難飛機上的機組員和乘客的家屬,也取得911事件調查委員會委員及飛航管制員的相關証詞,因而建構出一部試圖還原聯航93班機墜機真相的作品。

問題在於,最後飛機確實墜毀了,沒有生還者,沒有人可以見証機上乘客最後做了什麼事,只能從事後的墜機來推論,他們可能撞開了駕駛艙門,並和四位劫機客格鬥,導致最後墜機。這段過程,就是《聯航93》可以在虛構和現像中互動的空隙。

但是保羅導演更大的企圖則在於重建擬真的時間長度,聯航班機大約只在空中停留了90分鐘 ,電影全長則是91分鐘,也就是電影的長度約略就是事件前後的跨幅,正因為長度接近,才能創造出跡近罹難者當時感受的身心震撼。

保羅的戲劇處理手法有兩個重要的美學態度:首先是不挑知名演員,一切都是平凡的臉孔,就如事件發生的那個早上,沒有一位旅客會預見自己成為悲劇歷史的受害者。其次是,他拒絕像傳統好萊塢電影那樣打造出殺身成仁的「末日英雄」,而是從結果論上推斷出,有的乘客或機組人員是在知悉恐怖份子的劫機企圖後,做出了「咱們行動吧!」的生命選擇,集體毀滅的悲劇,讓人心碎,卻也因而有了摧折心肝的戲劇力量。

生死關頭最能見人性,特別是有機會打電話給親人道別,那是幸運?還是不幸?在那個心情紊亂的場合,你又能講得出什麼至情至性的話語?心亂如麻,語無倫次,卻又急著激勵對方生之意志的焦急,正是《聯航93》全片最有力,也最讓人心碎的情節,沒有華麗的詞藻,卻因為情真,反而讓人更加強烈感受到身歷其境的滋味。

電影中的回教聖戰份子,沒有恐怖的嘴臉,反而有相當程度的虛張聲勢,以及生硬莽撞,不用醜化,更不用激化,導演相當節制也平衡地讓這批中東血統的演員具現了恐怖/聖戰份子篤行宗教信念的心性及行為,不要去不清楚的人物戴上面具及帽子,成為《聯航93》節制美學上的重要手法。

莫瑞康尼:配樂大宗師

喜歡電影音樂的人,誰不知道從《荒野大鏢客》、《四海教父》、《新天堂樂園》到《海上鋼琴師》以來,一直以絕美旋律征服觀眾的配樂大師安尼歐.莫瑞康尼(Ennio Morricone)?

去年,他一度想來台灣演出,但是經紀人索價太高,加上他又堅持要帶自己樂團來台灣,兩廳院怎麼盤算都覺得會賠錢,加上贊助又不好找,於是就放棄了邀請,大師就這樣和台灣擦肩而過了。

如今,大師八十歲了,想要再邀他遠度重洋來台灣,可能難上加難了。最近,他原本要到英國指揮Gyor Philharmonic Orchestra演出兩場他的電影音樂精選,也因故延到了十二月,他的健康狀況讓人更加懸念。

大師其實老當益壯,創作力非常旺盛,他在日前接受英國衛報記者訪問時還特別強調說:「我其實已經退休了,也領了國家的養老金,但是沒有人告訴我領了養老金 就不必工作了。」他照例每年夏天會去度一個月假,別人度假就是遊山玩水,忘掉工作,但是他放假歸放假,每天照例撥出一小時來作曲,因為他在每天醒來時都急 著問自己:「我還能創作嗎?還能寫曲嗎?」因為他非常相信:「只有持續工作才會創造作品。」

出身音樂世家的他在聖塔.西西利亞國家音樂院(the Conservatory of the National Academy of Santa Cecilia)畢業後,就開始跟著一個小樂團到各地餐館演出,他負責吹喇叭,因為時值二次世界大戰戰後,餐館的主要客人都是美軍和英軍,所以演奏的音樂 都是討好這些英美客人的風味,這種演出雖然可以養家活口,但是他一點都不快樂,因為吹來奏去的都是別人的音樂,他寧願吹奏的是自己的作品。

就在生活備感苦悶的時候,有位導演找上他來替電影配樂,人生的道路就此完全不同了,在四十四年的電影配樂時光下,他前後替四百多部電影配樂,數量之多,類 型之廣,可以說是無人可以匹敵,他最驕傲的一句話是:「我的一生,都是導演主動來找我配樂的,我從來沒有去向任何導演主動表示要配樂的。」

這句話適用的導演包括《荒野大鏢客》的塞吉奧.李昂尼(Sergio Leone)和《索多瑪120天》的帕索里尼(Pier Paolo Pasolini)。

不是《荒野大鏢客》轟動全球,也許莫瑞康尼的才華還要隔一陣子才會被世人注意,但是所有媒體要採訪莫瑞康尼時,幾乎都要他細說重頭,搞得他很煩,好像沒有 《荒野大鏢客》,他就紅不了似的,所以除非他興緻到了,願意開口,否則都會有翻譯事先提醒記者能不問就不問這類話題,這一回他倒是透露了一點秘辛說: 「《荒野大鏢客》的音樂其實有一部份是事先就寫好的音樂,因為他一直很重視音樂,為了保持音樂全貌,他寧可多加一點影片,也不要讓音樂就戛然而止,但也因 此使得電影的節奏變得緩慢起來了,因為一切都要配合音樂!」不過,快人快語的他也坦承:「我真的不知道《荒野大鏢客》為什麼會那麼受歡迎,那是李昂尼最爛 的一部作品,也是我最差的配樂作品,其他的賣座電影諸如《教會(The Mission)》,《四海兄弟(Once Upon a Time in America)》和《黃昏三鏢客(The Good, the Bad and the Ugly)》就好得多了。」

至於帕索里尼的傳奇就更有趣了,他們合作的《馬太福音》還算中規中矩,但是拍到《索多瑪120天》時,帕索里尼擔心他受不了電影的顛覆和叛逆手法,所以 只肯告訴他故事大綱,不肯讓他看毛片,所以,莫瑞康尼只能憑著想像去完成《索多瑪》的電影配樂,後來,電影公映時,他還特別去看了首映,結論是:「這部電 影不合我的品味。」

三個葬禮:肉體與心靈

在必要的時空下,出現必備的歌曲或音樂,就是電影音樂準備釋放的能量,而且巨大到遠超乎預期。

在音樂課上,我很喜歡舉兩個音樂能量的例子,首先是《驚魂記》中女主角珍妮.李的出浴戲,精神分裂的兇手要拔刀破簾殺害他時,柏納德.赫曼安排了小提琴的弓弦來模彷刀的聲音,拔尖,又銳利,聲聲刺耳,有如刀尖入身,心耳皆疼。

其次,則是《新娘百分百》中,休.葛蘭正想到女星明茱莉亞.羅勃茲的房間約會,卻撞見了她的男友,為免茱莉亞尷尬,只能權充為飯店服務生,飽受羞辱下離開 了房間,獨自漫步街頭,臉若受重擊,心有如刀裂,抬頭看到的卻是茱莉亞明眸巧笑的車廂廣告,走進戲院看到她的電影,看到她在大銀幕上施施然向你走來,近在 咫尺,卻遠若天涯,可望而不可即……從休.葛蘭走出飯店的那一剎那,導演就把比吉斯合唱團的名曲「如何治療一顆破碎的心(How Can You Mend A Broken Heart)」,每一句嘶吼,每一聲低吟,都擊中觀眾的心房,失戀的滋味就在歌聲中盡情發酵了起來。

湯米.李瓊斯執導的電影《馬奎斯的三個葬禮》中,大量使用了流行音樂,其中,許多我們叫不出名字的鄉村音樂,慵懶地迴盪在空氣中,一方面是襯顯德州牛仔的傳統口味,另一方面則是讓主角所處環境中,人們總是乏味苦悶,無所是事的鄉居生活情貌,透過音符準確地傳譯給了觀眾。

電影中,另外還有為數不少的墨西哥音樂,我聽不懂西班牙文,只能隱約感覺到一種老外來到台北聽到國語歌曲或台語歌曲的那種心情,那是當地的音樂,在地的情感,當下的品味。

電影中,我唯一熟悉的歌曲是我會唱的「Before The Next Teardrop Falls (我的翻譯是:「在下一滴眼淚滴落前」)」。

歌曲出現的時機是男主角湯米帶著他的墨西哥好友馬奎斯去獵豔,他找到是在旅館當服務生的女朋友,和一位邊境巡警的太太,這兩位女人的共同特色是:1)她們都結了婚;2)她們的生活都單調枯燥;3)偷情,對她們而言,不是罪惡,而是遊戲。

旅館房間中,電視播放的都是A片,木訥的馬奎斯不知所措,只能在巡警太太的帶領下,配合著拉丁歌曲開始跳舞……下一個鏡頭就是他們春風滿面地走出旅館,大 家都忘情地唱著這首「在下一滴眼淚滴落前」,歌詞是悲傷的,唱歌的人的卻是心情歡喜的,看似矛盾,卻踩著歌詞與劇情的脈絡,傳達著他們追尋法理人情之外的 私情心理。

「Before The Next Teardrop Falls(在下一滴眼淚滴落前)」的歌詞是這樣的:

If he brings you happiness 如果他能帶給你幸福
Then I wish you all the best 我會獻上最衷心的祝福
It’s your happiness that matters most of all 你的幸福最是重要
But if he ever breaks your heart 如果他傷了你的心
If the teardrops ever start 如果眼淚即將滴落
I’ll be there before the next teardrop falls 我會在下一滴眼淚滴落前趕到你身旁
Si te guieres de verdad
Yi te da felicidad
Te de seo lo mas bueno para los dos
Pero si te hace llorar a mi me puesdes hablar
Estare contigo cuando triste estar
Though it hurts to let you go 讓你走,傷透了我的心
Darling I want you to know that 親愛的,我要告訴你
I’ll stand by you if ever you should call 只要你找我,我一定會站在你身邊
And if I should ever hear 一旦我聽見
That he made you shed a tear 他讓你流下了眼淚
I’ll be there before the next teardrop falls 我會在下一滴眼淚滴落前趕到你身旁
I’ll be there anytime you need me只要你要我,我會隨時趕去
By your side to dry away 在你身旁,替你擦拭
Every teardrop that you cried 每一滴你流下的眼淚
And if he ever leaves you blue 一旦他讓你哀愁
Just remember I love you 請記住我愛你
And I’ll be there before the next teardrops fall我會在下一滴眼淚滴落前趕到你身旁
And,I’ll be there before the next teardrops fall我會在下一滴眼淚滴落前趕到你身旁

一對一的愛情可能是幸福的,卻也可能是單調的。多添一個人,世界一定複雜,糾結一定深濃,甘心做一位填補空檔的第三者,隨時願意挺身而出,安慰美人的心,卻另有一股酸透心扉的癡情。

湯米.李瓊斯的《馬奎斯的三個葬禮》不想和世人爭論愛情的忠誠,反而是將焦點放在肉體與心靈的切割上,有人認為男女有欲無情,就是墮落與淫蕩,但是他的女 主角卻能清楚辨識肉體衝動與心靈歸屬的分野,而且主宰者與主動者是女性,而非男性,不是男性沙文主義的豬才會主張愛情與性可以分割,可以單獨計算。欲望可 以清楚計算,愛情也可以繼續在欲望流瀉後,佔有一席之地,可是一旦湯米想要求婚,想要破壞這種各取所需的愛情遊戲規則時,女方拒絕了他,明白告訴他:「我 愛我的老公,這你不懂的。」

不但湯米不懂,多數人也都不懂的,或者說不能接受的。

《馬奎斯的三個葬禮》中所描繪的人間感情是中年男女在孤寂人生中消費欲望與愛情的遊戲,欲望讓人沈淪,但是愛情卻有最後防線,人生的忠誠與情義,不在肉體,而在心靈。生物的感官與人類的心靈真的能夠清楚畫分嗎?

湯米.李瓊斯不想說教,也不主張天理報應(馬奎斯就意外死在巡警的槍下),他的電影只想說有一些人是這樣活著,他們的感情世界清楚切割著肉體和心靈。他們不理會你的道德批判與嫌憎,因為人生苦短,他們沒有別的寄託,他們不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