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愛飛行,信仰飛行的宮崎駿如何快意翱翔天際,卻不被歸類成為好戰份子?他在《風起》中的劇情取捨,充份說明了他的決志。
分類: 影視評論
被偷走的那五年:重逢
看著《被偷走的那五年》的愛情波折,心頭想起一首老歌「重相逢」:「重相逢,彷彿在夢中,其實不是夢,還記得幼年時光,你我樂融融……多少事,消逝如風,追尋也無蹤」蜜甜苦澀都是紅塵滋味,唯有重逢,才知自己缺了那一味。
卡門:夢幻殘酷真童話
從「黑白攝影」到「沒有一句對白,全靠音樂撐場」的形式來看,西班牙電影《卡門(Blancanieves)》與法國片《大藝術家(The Artist)》系出同門,都是從默片鄉愁提煉出的新結晶。
默片鄉愁其實是回歸電影誕生的原初時期,以最單純的形式,尋找最寬廣的表現空間(一如「逗馬95(Dogma 95)」宣言所揭示的質樸攝製法),讓影像主宰一切,讓觀眾的感官全都緊釘著電影的細節。
但是,一部104分鐘裡不講一句「人話」,甚至字幕卡都不到廿張的默片要能吸睛,要能留住觀眾,並不容易,西班牙導演Pablo Berger巧妙融合了鬥牛士與白雪公主兩個元素,讓《卡門》在古典中找到了新組合與亮點。
從小說到歌劇,「卡門」與鬥牛士的關係密不可分,但是本片名為《卡門》,指的卻非火柴工廠的那位熱情女郎卡門,而是另一位名叫卡門的女郎。西班牙文「Blancanieves」的本意為「白」,用到傳奇指的就是「白雪公主」,鬥牛士如何與白雪公主混在一塊?這就是《Blancanieves》玩的文化混血趣味。
《卡門》的鬥牛士元素,基本上是訴諸魔咒傳奇,先是Daniel Giménez Cacho飾演的鬥牛士瀟灑揮舞布縵來逗弄近視又有色盲的蠻牛,但他一時大意,被牛反撲,撞成重傷,半身癱瘓。即將臨盆的妻子氣急敗壞,竟然早產,結果只保住了小女兒Carmencita (由童星Sofía Oria詮釋的少女卡門,還真有我見猶憐的孤女氣質),反而是護士Encarna(由 Maribel Verdú飾演)取代成為女主人,Encarna雖然極力防堵父女相逢,卡門還是有機會得到父親真傳,只不過,狠心的Encarna在親夫過世後,也不放過卡門,此時,白雪公主的故事悄悄進場,逃進森林的卡門意外被七位流浪的侏儒藝人所救,而且陰錯陽差下,成了轟動鬥牛場的女鬥牛士,就在眾人歡呼聲中,卡門吃下了後母送她的蘋果……
鬥牛士的背景,是要突顯西班牙的文化特色,白雪公主的新詮,則是想訴諸大家耳熟能詳的童話傳奇,展現導演的敘事慧心,不過,《卡門》的黑白攝影與取景構圖,則是直接以影像魅力來召喚觀眾,因為沒有對白,演員確實必需做足姿態,用表情與動作,更準確地傳達濃烈的戲劇情感(這時,我們會思考表演的本質);因為沒有旁白,導演則要以精細的分鏡交代前後畫面的因果關係(這時,我們會思考剪接的本質)…從滿足「看懂故事」的基本需求,進而開發視覺語言的豐富性,《卡門》的實驗考驗著導演,更考驗著觀眾。
至於「白雪公主」童話中的七個小矮人,如果真在人間現形,會是何等神采?是像迪士尼卡通那般搞笑?還是別有人間愛恨?《卡門》給了他們江湖賣藝的身份,提供了生活艱難的戲劇素材,也鋪陳了日後走進大鬥牛場的浪漫機緣。
更重要的是,不是七個小矮人都對白雪公主有同理愛心,確實有人癡情守候,但亦有人含恨仇視,Macarena García飾演的成年卡門,其實有著惹人同情的純情模樣,只是不防君子亦不防小人的她,終必只能成為命運的玩偶,劇情就此從童話走進現實,《卡門》提供了更開闊的想像。
遵循童話架構,卻改寫童話結局,則是《卡門》最勁辣的筆觸,吃了毒蘋果後的白雪公主究竟會不會醒來,誰才是一吻讓他夢醒的王子呢?
《卡門》的結局其實會讓不少人錯愕,但是觀眾聽著Alfonso de Vilallonga打造的「忠實註解,貼合卻不誇張搶戲」的主題樂章,清楚就能分辨《卡門》如何在「通俗」與「不俗」中找到平衡魅力。
世界第一麥方:紅豆憾
深海謎情:燈火闌珊處
小說家王藍在他的名著《藍與黑》中的第一章,破題就只用了這兩行字:
「一個人,一生只戀愛一次,是幸福的。
不幸,我剛剛比一次多了一次。」
《藍與黑》的這兩行字,恰好也適用於詮釋英國導演Terence Davies 2011年作品《深海謎情(The Deep Blue Sea)》的女主角感情困境。
Rachel Weisz飾演的Hester嫁給了德望兼具的法官 William( Simon Russell Beale飾演),但那是白髮紅顏的搭檔,加上 William還有位言語苛薄,對媳婦極盡挑剔能事媽媽,誰都想問Hester究竟愛不愛?這段愛情,她圖的究竟是什麼?因而一旦Hester遇上了活力四射的空軍飛行員Freddie(Tom Hiddleston飾演),她的出牆喜悅,就在這種「視覺」與「生活壓力」的比較下,輕易贏得觀眾認同。
Hester該如何面對這兩段情?《深海謎情》選擇了一個極其犀利的開場:Hester關緊門窗,塞緊縫隙,備妥遺書,她要自殺。是丈夫折磨她,不肯放手?還是遇人不淑,讓她人才兩失?《深海謎情》卻提供了一個出人意料的答案:只因Freddie忘記了Hester的生日。
天啊,只因為忘了生日,就要自殺,逼得Freddie一輩子都活在「我是罪人」的罪惡深淵中嗎?Freddie在片中的高聲抗議,道盡了他的自私,卻也說明了他的心虛。
情人的生日,對多數戀愛中人而言,都是不能忘,也不該忘的重要日子,忘了,不代表不愛,可是愛得正深正濃時,誰會忘記愛人的生日?Hester或許挑剔了些,或許真的太把Freddie逼上絕境了,但是Freddie就此決定分手,拒當罪人,不又証明了Hester的以死相逼,正好說明了她對Freddie心意不堅的灰心與失望?
情人間相互熬煎之苦,非外人能夠體會,《深海謎情》不想夾纏在無解的是非對錯上,電影的魅力在於如何呈現Hester兩段情的兩種境界。
老丈夫,意味著財富與權勢,年輕情人意味著熱情與活力,前者唯物,後者唯心,這也是William初訪Hester的幽居房間時,不敢相信Hester甘於如此清寒,只為與情人相聚,但是導演Terence Davies真正厲害的地方卻於安排Hester與Freddie一起去畫廊參觀立體派畫展。Cubism在1940年代可是藝壇主流風潮,習慣出入上流社會,出入有車代步的Hester難免也想附庸風雅,但是只會開飛機與敵作戰的Freddie卻完全欠缺藝術細胞,看不懂這些積木組合,他坦白說出自己的意見,卻換來Hester的白眼,她的表情似乎就是嫌他沒知識沒學養,偏偏此舉就打中了Freddie最心虛的階段弱點:他是白丁,如何與鴻儒競爭紅顏?於是他就此發飆,不但咆哮畫廊,丟下一句:「我去看印像畫派好了!」轉身就走。
愛情沒有階級,情人該是天平,不該分尊卑,事實上偏非如此,透過一場畫展,Freddie有膽無腦的個性就已昭然,再搭配兩人事後和好,Hester悄言問他:「你為什麼要去看印像畫派?」Freddie笑著回他:「因為有Money啊!」其實,不是Money,而是 Monet,一字之差的語言遊戲,既消遣了Freddie自己的嗆俗,也化解了文化落差的尷尬。
Freddie忘了Hester的生日,沒有送禮物,但是William呢?他的禮物則是莎士比亞的十四行詩集,非常知識份子的禮物,那是當初以學者之尊吸引Hester下嫁的原因之一吧,這點文明氣質,又豈是只會泡酒館,畫酒拳,唱小曲,把辣妹的Freddie能夠望其項背。
但是,愛情如果全靠條件設定就能搞定,就不叫愛情了。Hester刺激了Freddie,卻也逼走了Freddie;William耐心等候Hester的回航,Hester卻也只能淚眼擁別,想要的,要不到,不想要的,只能狠絕話別,愛情這把小刀就這般剮切著情人的心。
Terence Davies是最會重現老英國風情的導演,總愛把兒時聽過的小曲悄悄滲透進電影中,《深海謎情》中的酒館合唱或者防空洞重唱,都有著昨日重現的溫度,但是最犀利的選曲卻是從片頭就滲透進來的Samuel Barber「小提琴拹奏曲(Violin Concerto, Op. 14)」。
考慮有三:第一,此曲創作於1939年,吻合電影時代背景;第二,小提琴如泣如訴的琴韻,恰似女主角情海迷航的際遇,她換了停靠港灣,享受蜜甜,風雨卻更猛;第三,Barber當年創作此曲是受富商委託,專為小提琴家Iso Briselli而創作的,樂曲分為三樂章,前兩樂章氣勢非凡,備受好評,第三樂章卻不被Iso Briselli接受,要求修改,但是Samuel Barber不肯,雙方鬧到翻臉,Iso Briselli因而錯失珠玉,樂曲卻成了傳世名曲,人生遇合的樂曲傳奇與戲劇故事是否平行共振?
《深海謎情》是部精緻小品,人間自是有情癡,迷戀與惆悵的萬般滋味盡在其中,適合多情人細細品味。
柯羅耶夫人:畫與音樂
印象雷諾瓦:有風吹過
閉嘴聽音樂:歸去來兮
大亨小傳:動人的出場
東京家族:微溫一盅酒
日本清酒有兩種喝法,其一,取其冰鎮,從喉到心,沁涼淸冽:其二,取其溫潤,舌甘嘴甜,餘韻暈然。小津安二郎的《東京物語》,猶如前者:山田洋次的《東京家族》則如後者。 閱讀全文 東京家族:微溫一盅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