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熟悉北歐近代美術史、音樂史的影迷,可以從《柯羅耶夫人的情人(The Passion of Marie)》直接讀到了北歐藝術簡史,但也從柯羅耶夫人的愛情旅程中看見女性的宿命悲情。
Bille August 執導的《柯羅耶夫人的情人(The Passion of Marie/ Balladen om Marie Krøyer)》堪稱是丹麥版的《安娜卡列妮娜》,差別在於安娜是虛構人物,小名瑪莉的柯羅耶夫人(Marie Kroye)可是確有其人,兩片的最後高潮都用火車做終結,安娜臥軌身亡,瑪莉則是揮手向不願與她生活的女兒告別。
《柯羅耶夫人的情人》的前半段是畫家電影,關鍵人物在於Soren Kroyer,他是十九世紀末丹麥知名畫家,也是把印象派畫風帶入丹麥的畫壇先驅。
電影從他的畫室開始,兩人各自在畫布前作畫,夫唱婦隨,鶼鰈情深,讓人豔羨,但是畫著畫著,瑪莉歎了口氣,回頭請教夫君索倫,只見他從光影變化到人生觀察,談得頭頭是道,但是一句:「妳沒有天份。」似乎就已道盡了他們在「專業」上的尊卑關係。
其次,瑪比索倫年輕十六歲,索倫興致來時,會以「唐懷瑟」的代號,暗示瑪莉進房做愛,但他力不從心,即使他的畫筆讓瑪莉成為全丹麥最迷人的女性,偏偏,索倫就是不能滿足瑪莉。
兩場戲就說完了他們的矛盾癥結,Bille August 的劇情線索鋪排,確實堪稱簡單扼要,一點都不囉嗦。
但是戲份再回到索倫身上時,烏雲與陰霾就此罩頂。他的精神異常,既像是體內有惡魔,又像是揮霍著藝術家的傲慢與偏見,他請妻子與女兒當模特在海邊寫生,畫中出現的卻是他們夫妻牽著一隻狗,女兒看不見自己,脫口就問:「我呢?」索倫的答案竟然是:「那隻狗就是你啊!」一家三口站著比對「一對夫妻牽著一隻狗」的畫作,誰不心驚?誰不歎息?後來,變本加厲的索倫真的在賓客前強要女兒寫狗爬,半夜還會強扼瑪莉的脖子…種種異行,不把他給送進精神病院,還真是不知該如何是好?
這些畫家異行,對瑪莉當然是折磨,尋找感情出口,多少讓她取得了贏得同情的優勢高度,只不過瑞典音樂家雨果.阿爾芬 (Hugo Alfven)的求愛自白,卻還真是有點白目,他從索倫的畫作中認識了瑪莉,驚為天人後說:「妳先生只畫出了妳的外表,沒有畫出妳的靈魂。」他以知音自詡,想做靈魂伴侶,瑪莉也被這番蜜語甜言給蠱惑得意亂情迷,問題在於雨果不是只看見了畫中瑪莉的外表就動了心?即使沒有看到瑪莉靈魂,即決心要苦苦追求,索倫的畫作若不傳神,那來這等魅力?看似聰明,其實帶有邏輯矛盾的甜言蜜語,對寂寞至極的女人而言就有穿透力,《柯羅耶夫人的情人》從這一點切人,對於瑪莉的偷情心理就得著了讓人歎息的結果。
不過後續的忐忑進展也描寫得相動人,瑪莉先在畫展中接收到雨果的追求目光,欲拒還迎間,若有意似無情,到最後肌膚相親時,卻又猶疑難決,分寸拿捏得相當動人,只可惜雨果的交響樂作品雖然動聽,卻不是負責情人,想要的時候,比誰都積極,真要結婚時,不但才透露自己另有婚約,還祭出創作與自由的大道理,比起《安娜卡列妮娜》的負心情人Vronsky更不稱頭,即使雨果最後懺悔求愛,也終結連理,但是這款愛情,已難動人。
《柯羅耶夫人的情人》重現了真人實事的歷史,也揭露了愛情勇者終必得接受世俗檢驗的審視。多情與無情的辯論拔河,其實無啥新意,還不如回到Soren Kroyer和Marie Kroyer的畫作上,細品神仙美眷的畫像與人生矛盾的無可奈可,此時若再播放起Hugo Alfven的「瑞典狂想曲(Swedish Rhapsody N° 1, Op. 19)」之《仲夏夜禱(Midsommarvaka)》,憶想他們想要追尋自我,卻又無法迴避世人眼光的那份歎息,那是電影和人生對話的真正趣味了。
Hugo Alfvén – Swedish Rhapsody No. 1: “Midsommarvaka” (youtub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