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京奏鳴曲:顛覆恐怖

恐怖電影的味蕾,恐怖大師最清楚,也只有恐怖大師懂得如何將恐怖滋味「焙製」出完全不同的韻味。日本大導演黑澤清就是知名的恐怖片導演,但是他的最新作品《東京奏鳴曲》卻顛覆了「恐怖」的滋味。

 

「恐怖」首先來自意外,然後再在「預期」中幻化出不同層次的「驚悚」感覺,黑澤清在《東京奏鳴曲》中安排的「恐怖」殺手,則是役所廣司飾演的闖空門小偷,他所偷來的豪華汽車則是匪夷所思的多功能道具。

 

如果你看到鄰太太一臉嚴肅地坐在駕駛座上開著名貴新車,你一定會想像說:「哇,你們買了新車!正在試著上路!」於是就會豎起大拇指替鄰太太打氣加油!

 

事實上,這正是《東京奏鳴曲》中最荒誕的一幕,開車的是女主角小泉今日子,開的正是役所廣司偷來的名車,她緊張不是因為試新車,而是一旁有人拿刀威脅,她只要稍有異常,役所廣司的刀子可能隨時就刺向了她。

 

她很倒楣,也很無奈,但是更倒楣的卻是役所廣司,因為他的人生全然失敗,醉心開鎖,卻做不成鎖匠,只能淪落成闖空門的賊;做賊也就算了,好不容易闖進小泉今日子的家,也把她制伏綁綑在地,卻赫然發現這戶小康人家家中,竟然沒有現金(因為男主人已經失業多時),洩氣的他正想離去,卻又被門口傳來的救護車聲給逼嚇回來,於是有了挾持小泉做人質的點子。

 

他是笨賊,而且是連賊都做不好的笨人,黑澤清讓役所廣司的角色成了全片最讓人意想不到的震撼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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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是他們上了車子之後,役所廣司不會開車,只好教小泉坐上駕駛座,一陣手忙腳亂之後,小泉竟然按下開關,開啟了名貴跑車的頂篷,跑車能夠敞篷,主要是要享受風吹的滋味,炫耀與眾不同的經濟實力與生活品味,但是賊都見不了光,都只想躲在暗處,不被人看見,一旦敞開頂篷,可就無所遁形,光是敞篷與關篷的來來往往之間,《東京奏鳴曲》就讓原本緊繃的戲劇,意外焙製出變奏韻味。

 

接下來則是主客易位的矛盾。

 

坐上駕駛座的人,手握駕駛盤,腳踩油門,原本就決定了車行方向,理應擁有主動權,面對身旁驚慌失措的役所廣司,她開始逐步收復了主權,從要求他放下刀子,再以尿急為由,駛進大賣場的停車場。

 

重獲自由的她可以因此反遁,可以向警方報案,甚至她還在大賣場裡遇見了打零工的丈夫,但是既覺心虛又丟臉的丈夫,正在面臨道德羞恥的煎熬征戰,一見到老婆大人就落跑了,身旁無人可信靠,於是小泉決心拋棄一切,過自己想過的冒險人生。

 

於是她再回到停車場,以充滿江湖義氣的豪情姿態,告訴役所廣司說:「我們有約!」繼續握緊方向盤,踩下油門,選擇自己要走的人生路,不管是到海邊,到小木屋,或者去做情欲的主人,她的改變與逆轉,其實是前面三分之二劇情中,完全不能改變家庭生活節奏後的人生逆轉抗爭,委屈了大半輩子,沈默了大半人生,如今,我可不可能選擇自己決定的道路呢?

 

這場意外的出走,在生命交關的恐怖試煉後,小泉因此得到了救贖,那麼役所呢?黑澤清不用再告訴大家,役所廣司有多少的煎熬與覺悟,他選擇了沙灘上的車痕替役所廣司譜出了安魂曲,那是一個開放式的解讀空間,卻已足夠,點到為止,意境全出,《東京奏鳴曲》讓我們看到了黑澤清的魔法功力。

東京奏鳴曲:被動人生

好導演和好作家的差別並不大,只要知道破題的重要性,就能替電影獨創一種氛圍。

日本大導黑澤清的最新作品《東京奏鳴曲》,採用天氣來破題,再用天氣來收尾,看似不經意,卻饒富韻味。

《東京奏鳴曲》的劇情主軸在於香川照之飾演的龍平一家人,在經濟風暴與失業浪潮襲捲下的滾動人生,電影開場時是小泉今日子飾演的龍平妻子正在整理房間,然後急著把長窗給拉起來,因為風雨來了,但是風聲雨聲相掩而來,沒有讓她靜靜地待在房子裡,她還是拉開了窗戶,要看看窗外的風雨風景。

看似平常的生活動作,卻呼應著《東京奏鳴曲》最深沈的主題:風雨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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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雨來了,城市裡的人都難倖免,不景氣的浪潮同樣也衝擊到所有的人,只是程度有別,首先是一家之長龍平被公司解僱了,不管他的資歷有多深,公司一旦找便宜好用的新人,處置老人的手段往往就是快刀亂斬,不會憐惜的,首當其衝的龍平既要維持家長的威嚴,所有的委屈與不平全都不能與家人分享,只能往肚子裡吞,每天還是得衣冠楚楚地去上班,但是進不了辦公室,只能到公園曬太陽,排隊領救濟品,或者到職業介紹所,等待等級完全不同的工作機會。他的生命風雨就是突如其來的失業浪潮。

我們很難理解,為什麼好好的地球會有風暴發生,不管它的名字叫做颱風或颶風,它一旦來襲,暴風半徑掃過地區和人民都難以閃躲,差別在於風暴等級大小而已。

龍平的職場起了大風暴,家庭內的風暴也不小:他的大兒子阿貴決心加人美軍打中東戰爭,用另一種形式保衛家人;小兒子健二則受不了老師的虛假,當場扯破謊言,頂撞老師,讓老師小不了台;他的妻子小泉今日子則是夾在三個男人之間,尋找最柔和的緩衝空間,但是所有的氣都集中在她身上,使得她在面對一個持刀闖空門,甚至還綁架她做人質的神經小偷(役所廣司飾演)時,決定一切都豁出去了,拋下過去所有信守的一切,開始一場脫序的狂野之旅。

風暴歸風暴,《東京奏鳴曲》的敘事架構卻在被動與主動的雙線人生中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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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動,通常你別無選擇,只能逆來順受,從被上司開除的第一天,龍平就失去了生命的主動位階,成了被環境和命運宰制的小人物。

主動,通常代表可以做出自由意志的選擇,尤其是選擇自己所相信的理念,執意去實踐與完成,即使失敗,亦有烈火焚身的痛快。阿貴決定從軍,而且是替美國人做傭兵,聽起來很荒謬,卻有著青年人相信的家國理念,不是那種只想兒子穩健成長,最怕兒子隻身涉險,命喪沙場的傳統父親所能想像的,阿貴的主動相逼,使得已經職場失利的父親威嚴,家中王朝的柱樑也崩毀了一塊。

同樣地,健二也是很有主張的年輕人,父親要他規規矩矩唸書,不能碰音樂,他卻相信自己的心靈與耳朵,聽到美好的鋼琴聲,就毅然決然地把學校的午餐費全都轉成鋼琴補習費,向美麗的鋼琴老師拜師學琴,老師這才知道其實他遇上了一位神童,但是愛面子,強調父權至上的龍平怎能容忍孩子的背叛與隱瞞?健二的主動選擇,改變了他的人生腳步,卻也忤逆了父親,再度使得龍平的父權地位剝落衰頹。

至於做媽媽的,都是以賢內「助」為榮,永遠只是協助的角色,不能主動表態,丈夫失業,不能問;兒子從軍,擋不住;兒子學琴,就算她都同意了,丈夫依舊暴跳如雷,把健二毒打一頓…家中每個男人的際遇都像一陣風暴襲向她,她無法抗拒,更無從閃躲,一切都只能默默承受,父子幹架時,她只能跌坐沙發上的疲累,就是被動無聊的最鮮明註解了。

失業人找工作,往往就是有了就好,不敢挑,也沒得挑,就怕連餬口的一點薪資都湊不齊,只能更低聲下氣地去承受,看著西裝筆挺的龍平站在人龍長隊中等待面試的神情,你越來越清楚這位父親角色的衰頹與瑟縮,尤其是面對著污穢不堪的馬桶,黑澤清用了十秒鐘的愣呆畫面呈現龍平完全放不身段,不知如何著手的尷尬,但是不進去清洗,好不容易掙得的工作不是又要泡湯了嗎?那十秒鐘的靜立畫面其實是全片最沈痛的一聲呻吟,但是龍平的人生早已不再操之在己,他只能被命運驅策前行,他早已失去了自尊,也失去做自己的人格動力。

《東京奏鳴曲》中的人物,不能抗拒命運潮流,就會被吞噬,所以他熟識的朋友不是屈志降尊,就是選擇自殺,龍平找回自己尊嚴的關鍵則在於他打掃廁所時撿到一筆鉅款,他會拾金不昧,上交長官?還是悄悄藏到口袋裡,改善自己的經濟困境呢?前者做好人,後者做壞人,一念之差,人生就全然不一樣了,但是只有找回生命主動權的人,生活節奏才能回歸自主節奏。

龍平如此,阿貴如此,健二亦然,即使是賢妻良母的小泉今日子,不也是拒絕綁匪使喚,堅持自己的節奏,不做被動的人,才開創新風景的嗎?電影一開場是小泉今日子開了窗戶,要去看看風雨情勢,而非躲在門內避風雨,找回生命的主動權,每個人都能找回主題動機,《東京奏鳴曲》的生命交響樂才因此不凡。

小牛與總統:人生送暖

八月六日的中午,看完《我的小牛與總統( La Vache et le président) 》,遇上了該片導演菲利普‧慕勒(Philippe Muyl),交換了不少意見後,我直接問了他一句話:「你認為拍電影的目的是什麼?」

他用法文寫下了他的回答:「Un peu de tendresse dans un monde qui oublie de plus en plus que ca existe!」 這句話翻成中文就是:「在一個即將被遺忘的世界加入一絲絲溫暖。」這句話就是《我的小牛與總統》的最佳註解。

懸疑、坦白、音樂、愛情和書寫就是菲利普‧慕勒書寫溫暖的五大方法。

《我的小牛與總統》是一部小品電影,八歲的小男兒盧卡斯因為母親難產死亡,就和父親在法國不列塔尼的自家牧場中相依為命,有一天,家中的牛隻突然發狂倒地,狂牛病的陰影使得他們家的牛隻全數被送進屠宰場隔離檢驗,十四天後就要滅殺,其中,盧卡斯最鍾愛的小牛愛娃也難逃噩運,盧卡斯為了搶救愛牛,想出唯一的方法就是前往巴黎,請法國總統特赦這隻無辜的小牛……救不救得成?到底該怎麼救?就是電影致力建構的懸疑趣味。

vau03 危機與轉機是電影編劇學上非常重要的條件元素,然而菲利普‧慕勒最愛玩的編劇手法卻是把中國人常說的:「山窮水盡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倒過來用,變成了先是讓你樂觀地覺得危機已經化消,已經「柳暗花明又一村」了,偏偏卻又急轉直下,樂觀變悲觀,這才真正地進入「山窮水盡疑無路」的困境,老爸求見總統卻被逮捕、印度工人把信送進總統桌上,卻又丟進垃圾桶、總統臨時取消特赦記者會……這些情節轉折讓一部看似簡單容易的兒童電影有了非比尋常的劇情逆轉,有了「出人意料」的結果,人生一帆風順,就勢必水波不驚,人生到處碰壁,才有驚濤波濤,才有奇觀風景,這正是菲利普‧慕勒把一則小故事說得津津有味,讓《我的小牛與總統》不至於局限在一部兒童電影的關鍵所在。

坦白,則是兒童的最大資產。電影剛開始時,盧卡斯的數學才考了三十分,老爸要罵他,他卻說上次才考二十五分,他已經有進步了,他不是狡辯,一年後,他的數學真的進步到六十分了,這三個數字意謂著盧卡斯不是天資過人的天才,卻是能夠坦然面對生命議題,一步一腳印,逐步改善進步的孩子。正因為如此,學校教的憲法課明定總統為人民服務,有權特赦的條文,就理所當然應該有具體實踐的可能,他不懂老百姓要見民選總統為何這麼難,不懂特赦人和一頭牛有什麼差異……相信「我的一票選總統」的人,相信總統是人民公僕的人,總是世故又老練地被迫接受人民最後選出來的是遙不可及的新特權,「人之所欲,常在我心」只是政客口號,成人的污濁世界裡,理想早已被現實的塵埃給遮蓋了,只有天真無邪的兒童才會理直氣壯地要求實踐憲法的基本精神。

vau02 用純真對比世故,是傳統兒童電影的慣用手法,天真無邪的浪漫主義最能振奮人心,然而,用得太濫或太拙劣,就會掉進另一個世故的染缸窠臼中,節制到恰如其份,則是菲利普‧慕勒另一種樸素手法,慕勒告訴我他只想「找到一個好的故事,它必須吸引觀眾,卻不流於說教」,這種自覺心情確實貫穿全片,例如盧卡斯帶著愛娃去遊塞納河時,脫口而出讚歎不已,身旁的攝影記者於是要求他再把剛才說過的話再說一次,好讓他下出感人的畫面,剪輯進他的新聞報導中,盧卡斯不肯,他已經說過了,感動也已經表達過了,為何要再來一次?「舉手之勞」地再來一次就是世故,就不真誠,電影在盧卡斯疑惑的表情中轉進下一個畫面,沒人知道盧卡斯做了沒?然而戲劇的對比目的已然完成。

同樣地,都市小孩頭一回見到牛,充滿了新鮮興奮,慕勒只用:「你知道法國有多少頭牛嗎?」的問句與回應,來呈現都市小孩的盲點,從十萬到二千萬的數字遊戲,慕勒避開了無知與常識的對比尷尬,而是透過盧卡斯事後與父親的對話,委婉透露出都市孩子竟然認為馬鈴薯長在樹上的奇譚,慕勒不必用別人的無知來突顯盧卡斯的優異,雖然無知還是無知,與其指著別人的鼻子罵無知,不如委婉讓相關訊息悄悄傳送給無知的孩子,成為大家共同的資訊,不就是更高明的手法嗎?

細看《我的小牛與總統》,你就可以發現導演菲利普‧慕勒是何其小心地建構劇本與人物關係,成人世界是有偏執、愚昧、說大話又死要面子的缺點,然而可恨可惡的都是小奸小惡,僵化虛偽的麻木面孔確實存在,點到為止,大家都明白了也就夠了,電影不是人性論文,委婉點明遠比聲嘶力竭來得有力,確實就是這位拍過《蝴蝶》的導演一向最偏好的表現手法。

然而,他鏡頭下的成人也不是都是執迷不悟的政客,因為狂牛症屠殺無辜的牛固然無情,一廂情願地要總統特赦小牛,卻也太顯得濫情而愚蠢,總統踩不踩剎車的劇情處理,讓我們看到慕勒的理性清明,也因此才使得劇情的轉折能夠更說服人。

看過《蝴蝶》的影迷大概都會哼那首「布瓜布瓜」唱個不停的主題曲,《我的小牛與總統》則是請到了法國資深作曲家Vladimir Cosma替電影打造了輕快明亮的主題樂章,飛揚的感性音符,不但讓你聞到了鄉野的氣息,同時也感受到青春的躍動,「好的電影音樂就是要能在電影院裡拉著大家的手一起走進電影的世界裡。」菲利普‧慕勒用這句話說出了他對電影音樂的期待,事實上,Vladimir Cosma打造的音符總是適時地在危機化為轉機後的時刻就流瀉而出,既呼應了主題,更是撫慰著一起陪著盧卡斯去探險的觀眾心靈,無怪乎,多數人看過這部電影後,一定會有一種整顆心都被音樂旋律撐大撐滿的幸福感。

親情是本片的另外一個主題,盧卡斯不時就會寫信給從未見過面的媽媽,把心事書寫下來,再悄悄塞進媽媽的墓地縫穴中,媽媽看得到嗎?不重要,重要的是,那是孩子和母親的對話,一筆一畫,每一句話都是真情,那是盧卡斯要說給媽媽的話,那就是我們每回撚香拜祭親人或神明時所相信的一份「摯誠」,這一切,在在呼應了慕勒所說的:「在一個即將被遺忘的世界加入一絲絲溫暖。」

金鋼狼:未完成的拷貝

 

四月一日晚上七點鐘,同事用MSN通知我:「《X戰警:金鋼狼(X-Men Origins: Wolverine)》被人全部傳送上網了。」

「有多長呢?」剛開始,我有些存疑,以為只是一小部份工作拷貝外流。

「片長據傳應該有兩小時,」同事回應我:「但網路流出版的片長號稱1小時又45分。」

「天啊!」我心裡想,即使可能比正版少了15分鐘,還是很驚人的拷貝外流事件。

怎麼回事呢?怎麼辦呢?心裡同時有兩個聲音在拔河。

怎麼回事呢?是新聞工作者的職責,查清楚外流拷貝的品質與內容是所有新聞工作者都有的直覺反應,既然知道了網址,不看看究竟,確實不應該。

怎麼辦呢?則是替電影人擔心,花了大錢和無數時間力氣完成的作品,都還沒有開始宣傳,就已經被人洩了底,日後該怎麼再做行銷呢?是不是註定要血本無歸了呢?

面對這兩種聲音,我的選擇是先看看究竟,其次則是只看部份,不要都看。

先看部份,是基於報導的需要;只看部份,則是保留日後到戲院觀賞的樂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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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照網址點選進去,你真的必需驚訝這些網站的本事,從片頭到影音品質,顯然就是工作拷貝外流所致,確實能夠滿足想要一睹為快,又不願多花錢的網路駭客;但是清楚可見的鋼絲吊痕,以及尚未完成的飛行、爆炸或轉場特效,卻也顯見這份拷貝尚待琢磨,但是從已經曝光的內容和劇情片段而言,《X戰警:金鋼狼》的神秘面紗確實已經被人給揭開了。

我只看了十分鐘,就按下了停止鍵,沒有讓影片繼續播下去,也不想再在電腦螢幕上看電影,這種極聲光之娛的動作片,沒有必要在電腦上將就來看,大畫面和轟隆聲響所創造的效果都是只有在大戲院才能享受的樂趣,可以不愛,可以不看,卻不必如此勉強草率看一部電影。

雖然只有短短的十分鐘,但是我至少享受到兩個樂趣:特種戰士的野戰兵團果然有趣;黷武軍人的歷史回顧亦極精彩。

就像《班傑明的奇幻之旅》在逆流的生命長河中,輕鬆註解了美國近代史,《X戰警:金鋼狼》則是言簡意概地註解了美國的軍事戰爭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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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鋼狼從南北戰爭、第一次世界大戰、第二次世界大戰一路打到越戰,這樣的時間簡史處理,堪稱是《X戰警:金鋼狼》最華麗的軍事暴力回顧史,同一個人,同一張臉,不同的軍服,不同的敵人,卻同樣有著殺紅眼的暴力血腥,如果金鋼狼只是殺人機器,肯定不會贏得觀眾同情與關注的,我大概可以想見這樣的破題手法想要帶出的人性爭辯議題,因此我欣然按下了停止鍵,也把網址給刪除了。

就當做是看了十分鐘的預告片吧,剩下的,就讓我們到戲院裡去補遺嘍。

墨希斯賈赫:薪火相傳

你知道《黛妃與女皇(The Queen)》的作曲家是誰嗎?

 

你知道《色戒》的作曲家是那一國人嗎?

 

你知道《班傑明的奇幻之旅(The Curious Case of Benjamin Button)》的作曲家最佩服的前輩作曲家是誰嗎?

 

前兩個問題的答案是法國作曲家戴思培(Alexandre Desplat),他最佩服的作曲家就是三月二十九日以八十四歲高齡辭世的法國作曲家墨希斯.賈赫。

 

我一直相信媒體從業人員有責任和義務要在短促的媒體工作服務時間內,多做一些有意義的事,墨希斯.賈赫生前的最後一次對談記錄,就是美國有線電視網(CNN)完成的,對談的對象就是戴思培,這不但是一次象徵薪火相傳的關鍵對談,同時也是可以留傳影史的珍貴文獻CNN促成了兩代大師對談,堪稱功德無量。

 

賈赫替無數知名的英國和好萊塢電影配樂,得過三座奧斯卡獎,加上定居洛杉磯三十多年了,多數人都誤以為他是英國後裔,很少人知道他其實是法國人,所以習慣用英語發音唸他的名字,而戴思培則以《黛妃與女皇》與《班傑明的奇幻之旅》兩度獲得奧斯卡提名,算是新生代法國作家曲中的佼佼者,他尊稱賈赫是過去五十年來最偉大的電影音樂作曲家,更坦言自己也期待能有一天追得上前輩身影,能在奧斯卡獎上有所斬獲。

 

對談中,賈赫坦承他很幸運能跟希區考克、維斯康堤、大衛.連和雪朗朵夫等「巨人」合作過,曾經走過那個輝煌時代,自然就有「典型在宿昔」的榮幸之感。最重要的是他們都有一種對電影的「熱情」,全心全意為影像奉獻生命與才華,不像很多作曲家只是貪圖待遇,陰錯陽差地走進電影配樂這一行,不愛電影,也不能從影像中汲取創作靈感(對我而言,這段摘譯的訪談重點,簡直就是萬靈的職場人生啟示錄,各行各業都適用)。

 

電影配樂工程浩大,賈赫只記得自己總是沒天沒夜地急著在上片前夕完成音樂,所以連《阿拉伯的勞倫斯(Lawrence of Arabia)》的製片人史匹傑(Sam Spiegel)都只能用「超人」一詞來形容他的工作情境,那是得把時間和才華同時集中起用,做高密度運用的能量,戴斯培也坦承配樂家的工時可能會多達每天十八到二十個小時,你得體健如牛才能順利完成使命,而且還得心細如髮,用音符呈現電影的所有的細節。

 

戴思培兩度以《黛妃與女皇》與《班傑明的奇幻之旅》獲得奧斯卡提名,最後卻都擦肩而過,非常可惜(今年奧斯卡盛會上,宣布《貧民百萬富翁》獲得作曲獎時,我清楚看到戴斯培失望扼腕的表情),對談中,賈赫也直接為他抱不平,認為奧斯卡獎理應從藝術層面做專業評量,不應夾纏太多政治考量,雖然得不得獎不是那麼重要,但是情感上難免會若有所失。其實,有了前輩大師的當面肯定,對戴思培而言就已經是莫大的獎勵與期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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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述對話其實多少帶有禮尚往來的客套,接下來的對話,才是最珍貴的經驗交流:

 

戴思培: 最美妙的回饋是那些絕頂聰明的導演願意聽你的,作曲家因而可以用音樂傳情達意,你可以探尋,可以發想,因為一旦遇到不是那麼傑出的導演,可能就沒有容易寫出好作品了。

 

賈赫:是啊,我第一次與彼得.維爾(Peter Weir)合作《危險年代(Year of Living Dangerously)》之前,根本沒有人願意聽電子合成器完成的音樂,但是彼得卻敢採用,才會成就凡非凡。

 

戴思培: 完全沒錯,你在1980年代放棄交響樂團的配樂模式,改採電子合成器來配樂,就是難以置信的選擇,像我做了七八十部作品之後,我才醒覺,自己是該小心避免重覆,努力去尋找新聲音,看到你走過的道路,不能不佩服你的勇氣。

 

接下來戴思培就請教賈赫最美妙的配樂經驗,或者最鍾愛的是那一座奧斯卡獎?賈赫的答案並不讓人意外:「第一座,《阿拉伯的勞倫斯》。」原因當然在於那是大導演大衛{連的嘔心瀝血之作,以下則是我摘譯的賈赫最後談話重點:

 

賈赫:遇上好導演,有趣,但是也很辛苦,因為一開始,彼此的觀點或想法總有些許出入,最後則會找到折衷點,一位好導演總會靈巧地找出最好的方法,那正是他偉大的地方所在,我從來不曾和一位好導演起過爭吵,討論難免,偶而也會用點外交手腕…

墨希斯賈赫:大師手痕

Maurice Jarre是法國人,原名叫Maurice Alexis Jarre,但因為他以英國電影走紅影壇和樂壇,所以他的名字就讓很多人以英語發聲法來稱呼他,多數人叫他墨里斯賈爾,但是我們試著還原法文的拼音法,稱他做墨希斯賈赫。

 

著名電影音樂家出身音樂家庭或者自幼學習音樂的例子不勝枚舉,約翰貝律自幼學習鋼琴,莫瑞康尼從小和父親一起學習小號,約翰威廉斯的父親是爵士鼓手,自己也是名出色的鋼琴家,還有大名鼎鼎的紐曼家族等等,不過,當中也有像墨希斯賈赫這樣的例外,身為電影音樂史上三度奧斯卡最佳電影配樂獎得主,在十六歲之前,對音樂根本是門外漢.

墨希斯.賈赫1942913生於法國里昂,他們是俄國移民,長得濃眉大眼,父親是法國廣播公司地方電台的技術工程師,在十六歲之前,他沒有接受過任何正統音樂訓練,他自稱:「那時我連A大調和C大調的差別都區分不出來.」一直到十六歲那年,父親帶回一些老舊的唱片,才聽到李斯特的「匈牙利狂想曲」就深深打動了他,當場就立志要成為一名指揮家.

 

一開始,墨希斯很希望朝鋼琴發展,然而只能玩玩,卻不成氣候,指揮家好友Charles Munch發現他很能掌握音樂節奏,又熱愛音樂,於是鼓勵墨希斯從打擊樂下手,墨希斯先是讀了幾天里昂大學之後,先轉到巴黎的Sorbonne學工程,再進入巴黎音樂學院(Paris Conservatoire),拜在Jacques de la PresleLouis AubertArthur Honegger等名師門下,攻讀作曲和打擊樂,同時他也在交響樂團中擔任鼓手,在樂團中很務實地了解了每一種樂器的功能和表現空間。

  墨希斯在求學時期還研專攻了民族音樂和電子合成樂.民族音樂實際上是巴黎音樂學院的必修課程,每一名學生都必須選修五個不同區域的民族音樂課程,墨希斯選擇了俄羅斯,日本,南美,印度和阿拉伯的民族音樂,後來都充分運用到他的電影音樂創作上,豐富了他的電影音樂內涵。他也是少數很早就對電子合成樂產生研究興趣的傳統音樂學子,早期的實際接觸,也提供了他日後創作時的豐富靈感。

 墨希斯在十九歲那年(1951)加入國立大眾劇場(Theatre National Populaire),擔任音樂指導,也為法國導演喬治法蘭洙Georges Franju的反戰紀錄短片《病患旅館Hotel Des Invalides》寫下了他的第一部電影音樂,之後墨希斯與喬治先後又完成多部作品,在五0年代後期逐漸成為法國和歐美電影音樂的後起之秀,曾經替四十多部法國片作曲,比較知名的作品包括《世界的回憶》等。六0年代,他因為與大衛.連合作,成為國際影壇頂尖的知名音樂家,唱片風行全球,除了電影音樂之外,墨希斯也創作過芭蕾,交響曲與舞台劇,他的兒子凱文也繼承父親的電影人脈,從事編劇工作,寫過《光榮戰役》等片劇本。另一個兒子尚米榭賈赫則是繼承他的音樂天份和對電子合成器的興趣,經常結合電子音樂、雷射和煙火秀做戶外表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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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大衛連VS. 墨希斯

 

今天繼續從外電上讀到《齊瓦哥醫生》作曲家墨希斯.賈赫過世的標題,一輩子曾替一百五十部電影配樂,但是最後常被人提起的作品卻往往只有一部代表作,這是宿命,也是肯定。

 

《阿拉伯的勞倫斯》是史詩,少了讓人可以跟著哼唱的歌曲旋律,《齊瓦哥醫生》則因為有了動人的歌曲旋律,所以得能從廿世紀傳唱進廿一世紀,但是大衛.連和墨希斯.賈赫的合作《齊瓦哥醫生》的過程其實有些坎坷。 

 

大衛.連在西班牙拍攝《齊瓦哥醫生》時,初期並沒有要墨希斯做音樂,一方面是投資的米高梅公司並不看好他的音樂感性適合表現冰天雪地的俄羅斯感情,另一方面則是大衛.連很專注去尋找聆賞所有的俄羅斯音樂,好不容易聽到了一首好曲子,就帶著音樂到拍片現場播放,讓所有的工作人員都能體會他所要詮釋的音樂情感,但是人算不如天算,後來,米高梅公司找不到原曲創作人,也不知版權歸屬,擔心日後電影公映後,這首俄羅斯民謠曲的版權可能會衍生爭議,大衛連才同意找昔日合作夥伴墨希斯賈赫來作曲。

 

墨希斯到達西班牙拍片現場時,大衛.連也很不客氣地開門見山告訴他說:「我要的音樂就像這首曲子一樣,請你就照這首曲子的曲風來作曲吧!」有了前輩音樂家的巨大身影,對任何一位作曲家而言都是困難的挑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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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第一次交出的作品,大衛連露出一臉很痛苦的表演,什麼也沒說,墨希斯知道不行,回房間再去寫。

 

第二版完成後,大衛連說話了,他說:「太悲傷了!」退貨。

 

第三版完成時,大衛連的評語是節奏不對。但是他不要墨希斯再寫了。他對墨希斯說:「你帶著女朋友到山上去玩玩吧。」在愛情的滋潤和撫慰下,墨希斯寫下了一首「SOMEWHERE MY LOVE/何處是我的愛」,不但讓大衛.連動容,日後更紅遍半邊天,成為影史名曲。

 

 

三、彼得維爾VS. 墨希斯

 

墨希斯先後曾經替一百五十多部電影譜寫音樂,獲得八次奧斯卡獎提名,更以《阿拉伯的勞倫斯》、《齊瓦哥醫生》和《印度之旅》三部電影獲獎。

 

除了大衛.連之外,墨希斯最常合作的導演,就要屬來自澳洲的彼得.維爾(Peter Weir)了。1980年代開始,電子合成器成為歐美影壇最流行的音樂創作型式,因為通常只要一兩個人就可以成就類似一個樂團的音響效果,從《午夜快車》到《火戰車》,不但音律寬廣,聲響奇特,也創造出驚人的聆賞興趣,所以早就對電子合成器很感興趣的墨希斯也就順理成章地在他與彼得維爾合作的電影 《危險年代(The Year of Living Dangerously)》和《証人(Witness)》中大量使用電子合成器的聲響和音樂,創造出神祕的東方魅力和充滿鄉野質樸趣味的音樂感情,公認他是在電影音樂中使用電子合成器的先驅者之一。


 彼得.維爾是澳洲導演,自從他拍完了《加里波底(Gallipoli)》之後,所有人都認為他已經是澳洲電影工作者中最應該被好萊塢吸納的人才1983他挑選的第一部作品就是以1965年印尼蘇卡諾政權一夕變天的故事《危險年代》,網羅了梅爾.吉布遜和雪歌妮.薇佛飾演在東方亂局中,報導新聞的澳洲記者和提供線索的英國外交官,雖然彼得維爾一直想把這部電影拍成半紀錄片的形式,重建那個動亂的年代裡,人民的力量終於可以戰勝腐敗官僚的歷史事件,所以他對音樂的使用相當節制,但是墨希斯和他的電子樂器夥伴史賓塞李兩人聯手彈奏出的主題音樂,巧妙地結合民族音樂的風味和電子音樂的魅力,給人相當醇厚的東方韻味洗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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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5年,墨希斯再度和彼得合作了《証人》,以九人樂團的編制,以及他越來越純熟的電子音響,來表現一位賓州警探深入艾米許族村莊查辦一椿謀殺案的故事。

 

《証人》的音樂有三大特色,首先是以電子音樂來表現謀殺案的背景;其次是用知名的流行歌曲來挑逗男女主角曖昧的私情;但最讓人懷念的就是墨希斯採用了一種慢速三拍的巴洛克時期的義大利舞曲《巴沙加牙舞曲PASSAGALIA》形式,創作出艾米許族人齊心協力,來建造一座穀倉的主題旋律。陽光燦爛的艾米許情操搭配莊嚴華麗的巴沙加牙舞曲旋律,不但讓觀眾見証了艾米許族人的抗拒世俗文明,堅持傳統的偉大情操,同時也感染了男女主角眉目傳情的情意,將劇情的張力帶到最高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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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証人》讓墨希斯再度獲得奧斯卡提名,原聲帶唱片也風行一時,所以他就順理成章組織了一隻《墨希斯賈赫樂團》,成員就是《証人》裡的九人樂團成員,大家都是鍵盤電子合成器的高手,緊接著又在麥可.艾波提的《迷霧森林十八年》裡將傳統樂器和電子音樂做了巧妙的結合,不論是飾演猩猩專家的雪歌妮.薇佛攀山越嶺進入猩猩野生區的行進音樂,或者是她第一次撞見猩猩時的大提琴與電子樂的合奏聲響,都讓人難忘。

 

即刻救援:新福爾摩斯

 柯南.道爾(Conan Doyle )小說「福爾摩斯(Sherlock Holmes)」讓人著迷與歎服的地方在於福爾摩斯總能在世人疏忽的生活細節中,抽絲剝繭找出破案的關鍵,百年來的警探電影也總是緊緊遵服福爾摩斯公式,在事件現場留下最不起眼,卻也最關鍵的線索,等待主角神奇運用。

 

《即刻救援(Taken)》的關鍵道具是一只手機,那原本只是父親布萊恩.威爾不放心女兒出遊,特別為女兒Kim準備的聯絡工具,能通話還能攝影,功能一應俱全,但也不是算先進前衛款式,不是007電影中可能使用的秘密武器。

 

手機的第一個功能就是「現場直播」。Kim因為女伴的跳舞音樂開得太大聲,躲到隔壁房間講電話,才能目擊歹徒闖進來綁票的實況,也才有短暫的時空做綁票過程的口語傳述,讓遠在千里外的特工父親得能「想見」現場場景,而且透過即時錄音,這群來自阿爾巴尼亞的歹徒留下了口音線索,留下了循聲追人的可能性,尤其歹徒對他說出的唯一一句:「祝你好運(Good luck)。」僅管讓他恨得牙癢,卻也是激化他拚鬥到底的動能,更是他最後比對聲紋,痛下殺手的關鍵扳機。

 

而且,Kim即使躲進了床底下,還是被歹徒發現形蹤,從床底一把就給拖了出來,得手的歹徒知道Kim打了電話求援,但是自恃遠水救不了近火,一腳把手機踩成碎片,相信大羅神仙也沒輒了。只不過,天底下所有的名探都懂得運用殘骸線索來破案,《即刻救援》的男主角既是幹練特工,他能夠從殘駭中找出什麼蛛絲馬跡?不但觀眾好奇,也形成了整齣電影最具說服力的情節轉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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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手機碎成一地,線路電板癱裂肢解,多數人都會視成廢物,威爾卻沒有絕望洩氣,他抽出了還算完整了記憶卡,找到了Kim被綁票前的出遊合照照片,就在僅有的一張兩位女生合照的照片上,威爾判斷拍照的人可能就是用「美男記」誘騙他們上鈎的歹徒,先是橫移,繼而放大,就在一張充滿歡笑記憶的照片角落,找到了歹徒的反光人影,讓虎視耽耽,不時窺伺著新獵物的獵人瞬間就成為了他要獵殺的獵物了。

 

現實人生的科技其實是不太容易把一張低解析度的手機影像放大重現的,電影獨有的夢幻特質不必告訴觀眾那一款的機器有此能耐,電影訴求的只是「凡走過,必留下痕跡」的簡單邏輯,再帶出「法網恢恢」的正義伸張結論,觀眾期待的無非也是當代福爾摩斯抽絲剝繭的獨特手法,這種娛樂,原本就是警探電影專擅的基本元素,《即刻救援》還真是深諳箇中三味的。

即刻救援:父親的暴力

雖然《即刻救援(Taken)》的劇情充滿著父權思想的陰影,男主角單槍匹馬,異地涉險救援的情節也順利得跡近一廂情願,但是節奏控制流暢,沒有拖泥帶水的枝蕪,堪稱是讓人目不轉睛,一路看完,充滿高度娛樂性的作品。

 

由皮耶.莫瑞爾(Pierre Morel) 執導的《即刻救援》劇情非常簡單:雖然男主角是個退休的情報特務人員布萊恩.威爾,但是他很行,光靠他一個人就可以闖進巴黎黑窟救出被歹徒綁票,即將賣作妓女的十七歲女兒Kim。男星連恩.尼遜(Liam Neeson)就飾演為了國家奉獻青春,卻犧牲家庭幸福的威爾,直到退休後,才希望能對已經隨著改嫁前妻投入新家的女兒Kim有所彌補,而Kim到巴黎度假遇綁,就是他奉獻所學,彌補虧欠,回報家人的最佳時機了。

 

《即刻救援》其實算得上是改良版的《神鬼認証》與007電影,原因是主角都是情報特工,身手和智慧都高人一等,加上有專業技能輔佐,所以即使面臨著謎樣對手與陌生環境,卻依然能夠憑著僅有的一點線索,縱橫自如,來去自如,更重要的是即使偶有閃失,亦有本事逢兇化吉,履險如夷。

 

這種充滿刺激動感的娛樂電影,講究神奇、華麗與流暢,《即刻救援》其實一應俱全,即使五十七歲的連恩.尼遜給人年紀大了些的感覺,但是身手不老,反應也依舊靈敏,比起其他年輕小夥子絲毫不遜色,宛如浪漫英雄再世,很有說服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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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貝松(Luc Besson)的劇本巧妙滲透進法國阿爾巴尼亞移民黑幫份子的社會犯罪背景,把一個地區性的人口販賣案件擴大成特工對黑幫的事件,用高科技對付小賊黨,自然就手到擒來了。劇情的主軸是Kim和女友阿曼達編了一個到巴黎觀賞的藝術的謊言,騙得父母同意想要追隨U2合唱團做歐洲巡迴之旅,但是兩人才到達巴黎,就被歹徒盯上,用美男記誘捕成功,幸好Kim即時與威爾通上電話,就靠著一分鐘不到的手機通話,讓這位能幹的特工老爸得能即刻救援。

 

有些美國影評人對《即刻救援》太過順暢如意的救援劇情有意見,認為如果美國特工個個都如威爾這麼神勇,神龍見首不見尾的911事件首謀賓.拉登早就落網了!其實,如果這種邏輯站得住腳,走紅影壇四十多年的007不是早就該下地獄了?拿一部以娛樂為目的電影用來批評當下政治事件的無力缺憾,確實是過度解讀與要求了。

 

《即刻救援》的真正問題在於隱藏在電影故事背後的父權至上思想:老爸先是不准未成年的女兒出遊(不聽話,果真就出事了);原本意見就不合的前妻還罵他老古板,太杞人憂天(不聽勸,果真就出意外);既而要求女兒一到巴黎就打電話,偏偏女兒樂不思蜀,渾然忘卻這件事,只有犯了職業焦慮症的老爸徹夜難眠,頻打手機,才在女兒遇劫前一刻聽到了意外現場的同步聯播,就靠著女兒的即時配合,才讓他得以靠著僅有的一點描述及一句「祝你好運」的歹徒口音,得能找出黑幫線索(聽話,才有福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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類似這種不聽話就出事,乖乖聽話才得好報的敘事結構,目的無非就是突顯男主角所代表與象徵的美國英雄心境與思維。國家把他訓練成一身好本事,他也樂意為國獻身,卻沒有應得的回饋,私人生活是妻離女散,同時還要面對前妻新歡的財力炫耀,這種孤獨英雄的落寞際遇,當然讓人心生不忍。

 

至於,他的逆耳忠言原本被前妻視為保守老套,最後卻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苦苦哀求他救回女兒,這種形勢逆轉的優劣錯位,不但讓一位屈居人生角落,自怨自艾的孤獨英雄找回了救贖的動能,也肯定了英雄不寂寞的存在價值,完成美國英雄的傳奇神話。

 

但是,《即刻救援》那種為救女兒可以橫衝直撞殺無赦的「人倫正義」,不正是美國最受世人詬病的家父長式英雄主義嗎?沒錯,他是無辜的受害者(女兒不過是出國遊玩,卻成了肉票),救女心切的他,有親情和正義做後盾,不但擋路者死,遇到不能也不願配合的朋友,也不惜傷人妻子(更別說事後的家庭破碎了)以取得必要資訊,靠著專斷與跋扈,他才能即時救回女兒,但是這種偉大父親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暴虐式正義(甚至指控法國司法當局,私下勾結黑幫,抽取保護費),卻也正是大美國主義備受世人質疑的父權邏輯。

 

《即刻救援》的動作戲拍得流暢華麗,確實提供了極多的娛樂刺激,只是動作糖衣包裝下的家父長式暴力思維,卻也透露著讓人憂心的洗腦意圖。

墨希斯賈赫:音樂人生

曾經以電影《阿拉伯的勞倫斯(Lawrenceof Arabia)》、《齊瓦哥醫生(Doctor Zhivago)》和《印度之旅(A Passage to India)》三度拿下奧斯卡配樂獎的法國作曲家墨希斯‧賈赫(Maurice Jarre)美國時間三月29日凌晨在洛杉磯逝世,享年84歲。

墨希斯‧賈赫曾與知名大導演約翰‧法蘭肯海默(John Frankenheimer)、希區考克(Alfred Hitchcock)、約翰‧休斯頓 (JohnHuston)、維斯康堤(Luchino Visconti)、彼得.維爾(Peter Weir)和沃克.雪朗朵夫(Volker Schlöndorff)等人合作,但是讓他一舉成品的卻是英國大導演大衛.連(David Lean),因為賈赫得到的三座奧斯卡獎,都是英國導演大衛.連的作品。(下圖即為他在今年柏林影展上,與雪朗朵夫共同亮相受獎的身影)。

jarre-berlin06 大衛連和墨希斯賈赫的合作關係其實有些坎坷,早期,大衛連的合作夥伴是寫過《桂河大橋》主題音樂的老牌作曲家莫康阿諾德,兩人默契深厚,可是莫康最初讀到《阿拉伯的勞倫斯》的劇本時,並沒有看出該片的戲劇和史詩潛力,他的解讀是:「這不過是一部英國人到沙漠旅遊的電影!」因而一口回絕了製片人史匹傑的邀請。

墨希斯其實是法國人,認識大衛連之前,曾經替四十多部法國片作曲,比較知名的作品包括《世界的回憶》和《病患旅館》等紀錄片,正因為名氣不大,所以製片人史匹傑最初邀請他來替《阿拉伯的勞倫斯》作曲時,只邀他負責人物性格的音樂描寫,主題曲則是另外請美國音樂家羅傑斯負責。

不過,大衛.連一聽到羅傑斯的主題音樂時,火冒三丈,大聲罵史匹傑說怎麼會給他這種垃圾音樂,也在現場的墨希斯.賈赫把握這千載難逢的機會,悄悄坐上彈琴邊彈起他自己創作的《阿拉伯的勞倫斯》主題音樂,這時候,突然有一隻手按住他的肩膀說:「這傢伙寫得好,他完全捉住了要求音樂表達的感覺。」兩人的合作關係就此展開。

大衛.連是點子很多的導演,寫劇本的時候有一套想法,拍攝時看靈感加戲,到了後製剪接時,還會再想新點,不滿意還會再拉外景隊去補外景畫面。《阿拉伯的勞倫斯》最著名的剪接畫面就是勞倫斯終於爭取到前進阿拉伯的任務時,先燃起一根火柴,然後畫面溶進阿拉伯沙漠的黃沙滾滾,以象徵語言交代了歷史轉折。大衛.連算好兩個鏡頭相融的空檔時空,把「火柴點著,一,二,三,到 沙漠日出」的耗時秒數都算了出來,然後要求墨希斯的音樂一定要掌握住時空變化,墨希斯說音樂和時間賽跑的感覺真的很刺激。

大衛.連在西班牙拍攝《齊瓦哥醫生》時,幾乎聽爛了所有的俄羅斯音樂,好不容易聽到了一首好曲子,就帶著音樂到拍片現場播放,讓所有的工作人員都能從他精心挑選的音樂中體會他所要詮釋的音樂情感。甚至,墨希斯到達拍片現場時,大衛連也很不客氣地開門見山告訴他說:「我要的音樂就像這首曲子一樣,請你就照這首曲子的曲風來作曲吧!」

這樣的工作態度有點專制跋扈,但因大衛.連是知名導演,工作夥伴即使不開心,也只能默默承受,然而人算不如天算,後來,因為米高梅公司擔心這首俄羅斯民謠曲的版權可能會出問題,大衛連才勉強同意放手讓墨希斯賈赫去作曲,沒想到一首《何處是我的愛(Somewhere My Love)》紅遍半邊天,替賈赫賺進了無數版稅。

1991年大衛.連過世,墨希斯不但籌畫了一場追思音樂會,還親自指揮大樂團演奏大衛連作品的主題音樂,搭配大師生前和作品影像,留給現場賓客一個最難忘的影音回憶,也算是對他和大衛連長達三十年的合作情誼,留下最美麗的回憶。如今墨希斯也撒手人寰,他的追思音樂會以何等情貌呈現?相信也是我這個世代的樂迷們關切的另一個議題了。

jarre-berlin03墨希斯先後曾經替一百五十多部電影譜寫音樂,其中,《春風化雨》和《証人》得到了英國影藝學院獎;《齊瓦哥醫生》、《印度之旅》、《迷霧森林十八年》和《漫步在雲端》得到金球獎;《雷恩的女兒》和《第六感生死戀》得到日本影藝學院獎;《致命的吸引力》得到ascap獎。這些電影的風貌各不相同,從史詩到小品,從情詩到情變,從第三世界到原始森林,他無所不能,無所不精,也因此,法國前總統密特朗曾經頒發騎士勳章給他,表揚他對電影音樂的貢獻,德國柏林影展2009年二月亦才頒發終身成就獎給他(上圖即為他在今年柏林影展最後亮相的身影)。

為愛朗讀:高溫水蒸氣

相愛容易相處難,其實不是一句老掉牙的生命囈語,它忠實反應著情愛之旅的路面顛簸。

 

愛情,理應是衷心喜悅的自然流露,卻因為附帶著需索、佔有和嫉妒,出現了許多無法控制的岐路,由Boudleaux Bryant Felice Bryant創作詞曲的「愛傷害/Love Hurts」中,有一句:「愛情像個爐子,高熱時會燙人/love is like a stoveit burns you when it’s hot」就很精準地詮釋出愛情讓人燃燒,但是高溫不但傷人,還會傷己的事實。

 

《為愛朗讀(The Reader)》是一部深入解剖「愛傷害」的電影,差別在於編導沒有拿著手術刀,大剌剌地開膛剖腹一刀畫下去,反而拿起繡花針,在生命的每個角落彎轉中,繡出一朵朵的傷情小花。

 

第一朵花叫做名字。看對眼的情人很容易肉體交纏,卻未必熟悉對方大小事,多次雲雨之後,麥可才發現自己從來不知道讓他著迷的這具胴體的主人,到底叫啥名字,「我叫麥可,你呢?」精赤著上身的麥可終於開口問起了情人,「名字?」漢娜愣了片刻,是啊,我連這孩子叫啥都不知道,明明心靈還是這麼陌生,肉體卻已再無距離,這時她才蠕蠕地回答說:「漢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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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人從自我介紹開始相識,麥可與漢娜卻跳過了許多俗世禮儀,直到已經熟悉了肉體,才回過頭來尋思對方的靈魂,愛情的高溫蒸氣模糊了他們的雙眼,蒸氣的高溫卻也燙傷了她們的心靈。

 

第二朵花叫做生日。初識漢娜,麥可每天急著蹺課,急著要跑到漢娜的小窩享受雲雨情,可是班上很快有了新同學,青春的臉龐輕易就捉準了麥可的眼睛,課堂上有了新鮮的誘惑,甚至還會主動要幫他辦個生日派對。麥可有點心動,可是心裡依舊惦掛著和漢娜有約,心有不甘的麥可見到漢娜時,其實有了小小的委屈,找個藉口就發作了,「今天是我的生日,你知道嗎?我的生日!」表面上他是在責怪漢娜不夠體貼,不夠關心,連他的生日是那一天都搞不清楚,同學把他當成寶,有派對相迎,但是最親密的愛人卻連他的生日是那一天都不知道,嘟著嘴的麥可像個受傷的小情人。

 

問題是:漢娜不知道那一天是麥可的生日,那麼,麥可又知道漢娜的生日是那一天呢?麥可靠著生日話題發作情緒,不只是在挑剔或嫌棄漢娜,也是因為與同輩情人擦肩而過的不滿足,敏感的漢娜卻從中聞嗅到情人內心的化學變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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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的小花包括漢娜不看菜單;公車主管要拔擢她,不要她再做車掌負責剪票,而是升官做主管了;既然所有的集中營警衛,都指証事件報告是她撰寫的,漢娜就拒絕再去比對筆跡了…這些都是纖細到跡近微末的生命細節,單獨來看,似乎瑣碎到跡近無趣,但是把一朵朵小花全都接串在一起時,你才完成了原來漢娜是不識字的文盲,在文明的世界中,她是最卑微的文盲,遮蔽自己最覺羞恥汗顏的缺憾,就是她苟全性命於人世的唯一自保之道,即使因此坐牢,她也不願瘡疤見人。

 

就像所有的任性情人一樣,麥可只會挑剔漢娜,卻忘了自己不但不知道漢娜的名姓、出身與文化教養,愛情的蒸氣不但讓他們目盲,也讓他們心盲,這也是為什麼當漢娜不告而別時,毫不知情的麥可有著一種被出賣、背叛與拋棄的憤怒,因為他真的不明白何以情人要出走,何以不告而別,曾經親如家人的漢娜在他眼前依舊像是一尊巨大的謎樣神像,參不透,悟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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肉體近若咫尺,心靈卻遠若天涯,誰不渴盼燃燒的愛情?偏偏愛情最傷人,你最堅持的一點,可能正是你最脆弱的一點,《為愛朗讀》的愛情手術刀,剖析了愛的多重岐義性,這一點,我相信,癡情人都看見了,也看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