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色電影夢

所有續集電影的缺點，不論是急就章，言不及義，變不出新把戲，老調重彈……《鋼鐵人２（Iron Man 2）》其實全都兼而有之，這樣的續集電影原本不需要浪費時間、力氣與篇幅來討論。不過，一手打造《鋼鐵人》傳奇的Jon Favreau還是試圖在續集電影中討論一點流行風潮，在了無新意的續集中，勉強保住了一點新聞感及新鮮感。

好大喜功是小勞勃．道尼（Robert Downey Jr.）飾演的東尼．史塔克（Tony Stark）最明顯的性格缺憾，《鋼鐵人》描寫他在前線被俘，在絕境中奮力自強，不再是養尊處優的花花公子，自行研發成了鋼鐵人的傳奇。但是鋼鐵人的能源板鈀元素含有致命毒性，自知無藥可解，死期將近，於是在自己最後一次生日宴會上，有了花天酒地的荒唐行徑。

英雄的墮落與毀滅主題不算新鮮，所有的演變可以簡化成為「絕對的權力，必然帶來絕對的腐化」，這亦是為何《鋼鐵人２》的開場會讓一位淑世救人的鋼鐵英雄變成了史塔克博覽會場上歌舞秀的主角，就算他是一心一意要繼承衣缽，發揚光大父親的遺志，但是整個博覽會場上的英雄主義及重商主義相互扶抬的手法，卻已看出了他年少輕狂的本質，斯人也，而有斯疾也，洵不污也。

這也是為什麼他轉進參議院的聽證會，自詡為美國英雄，受不了沒頭腦的參議員質詢，氣焰囂張地冷嘲熱諷，甚至還以手機直接侵入播放系統，擷取私密影片挫敗敵手，最後再以勝利者的姿態昂然走出會場。是的，他是美國英雄，一位不懂謙虛為何物，以權力為傲，不許他人質疑的傲慢英雄，相較於《超人》、《蝙蝠俠》和《蜘蛛人》這類低調的漫畫英雄，鋼鐵人的高調囂張，無疑是一種特殊的身份印記，容易做出區隔。

囂張就會引發嫉妒，就會遇上挑戰，眾人合力打敗這種英雄，竟然悄悄也會在觀眾心中起了一種共鳴效應，英雄毀滅少了同情，卻多了期待或許這正是《鋼鐵人２》最始料未及的岔岐劇情道路。

《鋼鐵人２》另外一個有趣的議題卻是對山寨文化的討論。

蘋果電腦最新產品iPad問世時，立即有一組專家負責拆解iPad，想要了解其中玄機，找出各部門的供應商，這些人不是要彷冒，要推出山寨版iPad，卻已經夠讓蘋果頭痛了（更別說其他磨刀霍霍，真想推出山寨彷冒版的不法之徒），《鋼鐵人》的發明震驚世界，史塔克信誓旦旦說二十年內沒有人可以追趕得上，但是《鋼鐵人２》的大反派伊凡．萬科（由Mickey Rourke 飾演），就靠著父親留下的設計圖研發出了轉速更強的反制火力，在摩洛哥賽車場上，當著全球媒體的面重挫了鋼鐵人。

雖然萬科最後還是失手就擒，但是他的那句名言：「讓上帝流血了，世人就不再相信他了。」卻是真正重創了鋼鐵人。於是美國軍方介入，搶走了一套鋼鐵人盔甲，另外添加了其他武器，變成了海陸空三軍加上海軍陸戰隊的新式國防武力，這些巧取豪奪，看似名正言順，卻是大失原味的四不像，更成了另類的變相山寨文化，上下交相賊的結果，逼使一個鋼鐵人要來獨鬥眾家拷貝，以今日之我殲滅昔日之我，誠然又是另一場正宗對抗盜版的必然宿命了。

對反派欠缺同情的角色創造，勢必單薄膚淺，《鋼鐵人２》的最大致命傷就是明明打造了功力極強，只想為父報仇的失意孝子伊凡，卻只訴諸他的紋身與呢喃俄語打造邪惡符號，不想理解，更不想挖掘他的心緒，以致於全片無法探討究竟誰是原型？誰是山寨？白白浪費了一個山寨議題。

伊凡的草草落敗，更是《鋼鐵人２》最讓人失望的情節了，伊凡既有能力遙控所有的鋼鐵大軍，何以獨獨駭不進東尼的電腦？伊凡最後敗給兩位鋼鐵人的聯手出擊，更是驟然喊停的反高潮，沒有掙扎，沒有反撲，一聲巨響，伊凡即已倒地，完全不像《異形》或《魔鬼終結者》那般有著頑強靭性的抗爭力，梟雄不強，東尼卻又勝之不武，一場沒有贏家的對決，觀眾能不失落嗎？

電影時空有限，少廢話，不填空，看似不經意捕捉或出現的畫面，都非偶然，都是精心設計，都有呼應迴響，力量就澎湃巨大。

曾經存在的事物，突然消逝後，難免讓人悵然；一旦再現時，本質其實如一，風貌卻更采多姿了，既有驚見故人的喜悅，更有如獲至寶的欣喜。一如《花與愛麗絲》電影原聲帶第一首的「花之季節」一樣，你先能從黑白鍵上聆聽主題，繼而在弦樂合奏上聽出更強烈的共鳴與迴響。從獨奏到合奏，意境就寬遠了。

鈴木杏飾演的「花」與蒼井優飾演的愛麗絲都是芭蕾舞的愛好者，她們穿越舞衫蓬裙，在木頭地板上巧笑倩兮的舞姿，不但是美的追尋，也是青春的印痕。

愛麗絲想要進軍演藝界，卻是大巧若拙，無法做即時反應，不會誇張演出，每一回合試鏡，其實都只讓人看見她的生硬與不自在，連打個噴嚏都不成，她的挫敗，讓人看了心急。

「花」在電車上遇見了呆頭楞腦的宮本雅志（郭智博飾演），有位子亦不坐，連扶手亦不扶，永遠就低頭念著一本書，重複同樣的文句，「花」卻就此一見鍾情，拿著相機開始拍攝雅志的影像，不管是癡戀，或者是相思，戀愛中人都會做出自己心甘情願，卻羞於見人的小動作。

為了接近雅志，「花」追隨著她的腳步參加了只有兩人的「相聲社」，也開始背誦起劇本，因為接近，才知道雅志這位還未開竅的呆頭鵝，反覆誦念的無法就是劇本而已，即使他能上台，也只能死記硬背，毫無光采，反而是「花」匆匆著裝準備上場時，才讓雅志有了說真心話的機會，呆子不再呆了，「花」的淚水決堤，自然是高潮，「花」的單口相聲卻只吸引了愛麗絲一人聆聽，卻又具體闡述了友情的份量了。

愛麗絲的父母仳離，她依靠母親過活，好不容易才盼得了父女半日遊，先是不經意地知道父親曾到中國經商，繼而在橋上撿到一隻手機，意外聽見了父親講中文的語氣，學會了「我愛你」與再見，然後再看著父親表演撲克牌記牌認牌戲法…觀眾一開始很難明白，何以岩井俊二要安排這場父女戲（其實，母女戲也有一點沒頭沒腦的，就像愛麗絲的母親另外結交男友，既會慌張遮掩母女關係，後來也像每一個失戀少女一樣，會躲在沙發椅上暗自啜泣……）

岩井俊二就像個魔法師，在《花與愛麗絲》的前半段灑下了繽紛浪漫的青春紀事後，後半段再開始收網，所有的青春往事，都不是為賦新詞強說愁的塗抹，所有曾經出現的美麗，都有回應，都有對照，而且就在最後浮現對應時，動人的力度就更強猛了。

首先，她們的芭蕾舞課程，不只是青春見證與友情淬礪而已，先是擅長攝影的同學用照片留住了有如法國畫家Edgar Degas畫筆下粉彩輕盈的芭蕾少女身影，繼而又有著妳們不可以吵架的友情叮嚀，最終還有愛麗絲面對廣告導演的詢問，靦腆害羞地說出自己會跳芭蕾，卻只能扭捏兩下的尷尬，終於鼓起勇氣，拿紙杯和膠帶紮成舞鞋，有始有終跳完一曲芭蕾時，所有在地層下滾動的伏流，全都如湧泉直冒而上，夢想與美麗頓告完成。

其次，父親教會的撲克牌遊戲，既是她們結伴出遊時可以複製把玩的戲法，亦成了愛麗絲表明心態的策略。就在雅志查明真相後，不得不暫時畫下逗點的青春戀情，讓愛麗絲也用了「我愛你」與「再見」兩句中文，說出自己最複雜，也最單純的心事，父女情變成男女情，轉化得全不見痕跡，卻別有動人力量了。

信手拈來非偶然，每一場景皆有戲，《花與愛麗絲》就靠著綿密結構，完成了一齣動人的青春頌歌。

青春可以是名詞，亦可以是形容詞，更妙的是，青春還可以是動詞。

名詞意謂著一種活力燦爛的身心特質；形容詞則是伴隨此一特質滋生的光采風華；動詞則是一種永不衰老的嚮往。不論是什麼詞性，都無法改變青春極短的事實，然而燦爛的生理青春轉瞬即逝，唯獨心理捉得住青春，人才不會老。

拍攝《情書》時，導演岩井俊二才三十歲，青春宛如昨夜的記憶，枕畔猶有殘痕留香，信手拈來俱是文章；拍攝《花與愛麗絲》時，導演岩井俊二已經四十歲了，電影技藝更成熟自如，青春卻絲毫未老，深諳樂音之美的他，這回在鋼琴琴鍵和提琴樂弦上，更精準地捉緊青春的迷戀本質，再度書寫出一闕動人的青春詩篇。

岩井俊二在《花與愛麗絲》的創作手痕有三，首先，是記憶。

鈴木杏飾演的「花」暗戀著木訥愣頭的學長宮本雅志（郭智博飾演），雅志卻渾然未覺，只能趁著雅志低頭背誦單口相聲（日本稱之為落言）的劇本，一頭撞上鐵捲門，暈眩倒地之際，堂皇挺進雅志的記憶殿堂，在原本與她無緣的空間裡填加進從來不存在的記憶，順理成章地掠奪愛人的寶座。

雅志想要憶想起一段根本不存在的記憶，當然是緣木求魚，花與好友愛麗絲（蒼井優飾演）則是聯手去「創造」一段虛無記憶，表面上是帶領雅心去重溫初次約會與初吻的場景，事實上卻是在替未來創造回憶，心頭存有無數問號的雅志，亦在追尋昨天的過程中，感受到蘊藏在今天之內的蜜甜，就在昨日與今日的拔河中，岩井俊二其實是重新書寫定義了記憶的內涵。

第二個手痕則是謊言。

虛構的記憶，需要一波接一波的謊言。但是謊言會穿幫，一旦真相穿幫了，信用就破產，愛情就幻滅了。面對雅志質疑的花，只好把好友愛麗絲也扯成了前女友，曾經勸過花要說真話的愛麗絲，一方面是基於友情道義，一方面是基於自己的私心，所以也願意附合其中，繼續用更多的謊言來框住雅志，謊言一旦成了集體行動，可能是掩護呼應，亦可能前言不對後語，東挪西移的結果，最後也只能攤牌相見。

但是機巧的岩井俊二，卻讓我們先看見了花臉不紅氣不喘，信口開河的本事；再看見了根本不知道雅志姓名的愛麗絲，如何靠著手相和姓名筆畫的相命學來拐騙雅志（蒼井優在這裡演出了處變不驚，旋乾轉坤的精彩表演）；最後才是靠著一張紅心Ａ的撲克牌頓悟真相的雅志，解開所有的謎團。謊言現身就是危機，然而，謊言亦可以測驗真情，岩井俊二在《花與愛麗絲》中交出的其實是一張謊言解析報告。

更厲害的是，謊言並非少女專利，謊言成了捕捉愛情的必要手段，愛麗絲在餐廳中遇見正與男友約會的母親，看到母親身旁多了神秘男人，愛麗絲只有好奇，但是母親隨口掰出她是鄰家女孩的謊言時，她看到了母親想要藏匿自己年齡與家人的焦慮，就算她有千萬個不願意，她亦沒有拆穿謊言，只是把點好的餐飲留下，留下滿室錯愕。但是母親回家後，亦無需道歉或解說，在愛人前圓謊，白色的，無傷的謊言，成了情愛世界中，理未必直，氣卻很壯的護身符，少女如此，少婦不亦如此？

報告本身或許是冰冷無情的，但是套進人心感受時，就有了溫度，因此原本只是女追男的苦戀，頓時多了變數，愛人的人未被愛，原本只是替身的，卻有了取而代之的心，苦的依舊苦，癡的依舊癡，記憶與謊言的交錯變奏，因而牽動了青春成長紀事，《花與愛麗絲》因而得以在青春與情愛間找到了中心主軸。

第三個手痕則是尋夢。

花的家就是花園，美得像是花團錦簇的花市暖房；愛麗絲的家則是極其紛亂的雜物之家；兩款家居，兩種個性，女性的迷人色彩卻就已如此定型。

花與愛麗絲的學習與工作又各不相同，愛麗絲想朝演藝界發展，卻是晚熟拙笨，不知如何展示自己；花則是為了追學長雅志，不惜加進最冷門的相聲（落言）社團，兩人卻又愛在加上透光濾鏡下的氛圍中學跳芭蕾，所有少力勵志的淬發奮進，所有悸動的青春心事，都在跌跌撞撞中翻滾轉進，夢想就是夢想，未必真實，卻夠窩心，能夠散佈這些青春夢想，他們的追尋其實都是在勾引著觀眾撩想起自己有過的夢想。

編了一個青春夢，圓了，也許了觀眾一個青春夢，岩井俊二的《花與愛麗絲》就是他寫給二十一世紀青年男女的一首小情詩了。

風格必然是一種追求，一種嚮往，風格化的曲線或許會形成某些限制，卻也能在風格的邊緣中，擠壓出獨特風味。

瑞典導演湯瑪斯．艾佛遜(Tomas Alfredson)執導的《血色入侵（ Låt den rätte komma in／Let the Right One In）》就是一部風格美學極其亮麗的吸血鬼電影，亦是一部風格極其冰冷的青春電影。

同樣是吸血鬼的青春電影，《暮光之城（Twilight）》的年齡設定在高中階段，青春血性的濃度更高，《血色入侵》的主角雖然只是小學生，年歲雖輕，但是潛藏的寂寞與無所不在的暴力，驚悚震撼的程度卻更上層樓。

吸血鬼少不了血漿，但是豔紅太過，除了噁心，別無勝場，湯瑪斯．艾佛遜把《血色入侵》設定在冰天雪地的斯德哥爾摩，除了用雪白來對比豔紅的簡易對比手法之外，更在雪涼的空氣中，滲透出寂寞孤單的聲影氣息。

例如，我們第一眼瞧見的男主角Oskar（由Kåre Hedebrant飾演），就是在開著暖氣的房間裡，赤棵著上身，手拿著刀子，嘴裡喃喃念著復仇之詞。金髮少男的身軀是纖細瘦弱的，赤裸的上身更突顯了他的脆弱，但是他的眼神何等悲傷，臉上表情何等凝重，不對等的外型與心情，形成了風格鮮明的破題論述。

同樣地，就從有暖氣的房間裡，我們看見了黑髮女主角 Lina Leandersson飾演的Eli ，偕同一名老者在飄雪的天氣中搬遷進了與Oskar毗鄰而居的公寓，只穿著薄外套的她自雪地現身，對照裸身的Oskar，既有了溫度的對比，亦有著同樣清冷的對仗呼應。

湯瑪斯．艾佛遜確實懂得對比的層次其實不只一元，既有兩極的極端對立，亦有同軸同心的平行共振，一男一女，頭髮一金一黑，同樣是十二歲（雖然，Eli說了一句很有魅力的對白：「我已經十二歲很久了。」這是很詭異的一句台詞，專屬於吸血鬼或者精靈，卻也因此對應於Oskar的生理年齡，Eli的身心滄桑，就佔據了更高遠的對比山峰），同樣在人世間找不到對話的友伴，同樣窩居在生命的角落裡……對立的，共振的諸多元素，因而譜成了電影底色。

走出他們的公寓，外在世界都是暴力而且血腥的，Oskar在學堂上，屬於備受霸凌的落單學生，他獨處一室時的持刀憤怒，其實是膽怯又苦悶的心理渲瀉；Eli雖然有一位老人負責替她狩獵鮮肉，補充血色，但是老人辦事不力，她也只好自行覓食。至於Oskar的雙親已經仳離，母親無暇體會兒子的青春心情，父親雖然能夠開啟他的野性體能，但是耽溺於男性友情的性向，卻也讓兒子惶惑不安，就在天寒地凍的冰天雪地裡，可以光腳行走，也可以自由出入窗台的Eli，用同齡又等量的孤單彈奏出了對應和弦。

陪伴，其實是《血色入侵》最主要的論述，Oskar知道Eli是吸血鬼，血腥氣息，同樣會讓他心驚，但是無所欲求的相知相伴，卻讓他們能夠平安共處，兩人同床共眠的那場床戲，無疑是最聖潔的一場友情戲，亮麗的肌膚，疲累的身軀，安靜的靈魂，同被共枕的溫暖，無需肉體的擁抱，卻有著節奏勻稱的呼吸，那種詳和柔美，簡直就是人間友情的最高級讚美詩了。

當代人的定義中，「特權」並不是一個評價高的良善名詞，反而帶有消遣眨抑之意涵，但是創作上，「特權」往往則意味著一種祝福，期待在「特權」的加持下，能夠帶出美麗的化學效應。

侯孝賢導演2006年應故宮之邀拍攝《盛世的工匠技藝》，就故宮典藏的文物重現宮廷工匠的才情，從粉青印花游魚轉足碗、多寶格到出警入蹕圖，讓世人對歷史       文物有了多一層近距離的接觸，但是最吸引我的並非這些稀世國寶，卻是片中驚鴻一瞥的山洞庫房。對我而言，那才是接觸及解開故宮秘藏的最重要管道。

故宮博物館在一九六五年施工時，為了保護文物，在後山的半山腰裡挖出了一條深度達一百八十公尺的山洞，不但門禁森嚴，還有碎音偵測器、影像監視器和電子吸力鎖多重守護，故宮員工不能單獨進入，外人更別奢想，如非名氣響亮的侯孝賢，如何能帶領工作團隊深入禁區拍攝，有了文化特權，鏡頭下世界與視界頓然就遼闊許多了。

德國導演荷索（Werner Herzog）最近也獲得了法國文化部的特權，獲准進入法國南部有三萬年文明歷史的阿德什（Ardèche）山谷中的雪維洞穴（Chauvet-Pont-d’Arc Cave），要拍攝一部三Ｄ紀錄片，外電報導這則訊息時，似乎都在強調三Ｄ的科技浪潮，對於知名導演也要拍三Ｄ電影，相對之下，他要用三Ｄ手法紀錄的人類文化瑰寶的企圖心，似乎就被冷略了。

雪維洞穴這個洞穴是由Jean-Marie Chauvet偕同朋友Éliette Brunel與Christian Hillaire在1994,年十二月十八日星期天去旅遊探險時意外發現的洞穴，先只是驚訝於洞穴的巨大，繼在才在手電筒的微光下發現了散居地面的獸骨與壁面上的各式壁畫圖案，一場人類文化的發掘史，就是這麼意外地被三位探險家給發現了。

雪維洞穴壁畫的特殊性在於「畫家」筆下見証了犀牛、獅子與熊的形影，那是先人狩獵的對象，也是生存威脅，但是洞穴裡同樣有著牛羊馬的形影，那是先人豢養乘騎的家畜，看見壁畫，似乎就見証了先人生活史。但是壁畫上，同時亦有獸爪刮痕，代表著那個洞穴曾經有人住過，但是亦曾有大熊入侵，誰先誰後，誰贏誰輸，如今雖然都已無意義了，但是在歷史的每一個交替時刻中，可都是浴血搏命拚生死的野蠻史，留下的印痕，給予後代對景憑弔的我們無窮盡的想像。

法國文化部在1997年之後正式把雪維洞穴列入國家文化財，除了專家學者，外人難以接近，特許一位電影大師深入洞穴，把世所罕見，無從接近的珍貴文化透過「立體空間」的感覺呈現出來，或許更符合了文化推廣的意義，我相信，這亦是荷索願意接受委託，進入雪維洞穴拍攝史前文明紀錄片的動機之一，特別是在那個手不能碰壁，亦不能打燈，很多通道要窄到只能單人通行的空間來拍片，對於善拍紀錄片，連《灰熊人（Grizzly Man）》都難不倒他的荷索而言，結合新科技來捕捉舊文明，根本就是最具有致命吸引力的魅惑了。

不是荷索，也許法國文化部也會找到合適的紀錄片工作者來執行這個方案，但是我更相信，因為是荷索，他一定會掌握這個「特權」機會，留住更精彩的文化資產給世人，薪火相傳，在科技的世界裡，在特權的人生中，全看有心人如何掌握機會，創造奇觀了。我期待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