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與愛麗絲:精雕細琢

電影時空有限,少廢話,不填空,看似不經意捕捉或出現的畫面,都非偶然,都是精心設計,都有呼應迴響,力量就澎湃巨大。

 

曾經存在的事物,突然消逝後,難免讓人悵然;一旦再現時,本質其實如一,風貌卻更采多姿了,既有驚見故人的喜悅,更有如獲至寶的欣喜。一如《花與愛麗絲》電影原聲帶第一首的「花之季節」一樣,你先能從黑白鍵上聆聽主題,繼而在弦樂合奏上聽出更強烈的共鳴與迴響。從獨奏到合奏,意境就寬遠了。

 

鈴木杏飾演的「花」與蒼井優飾演的愛麗絲都是芭蕾舞的愛好者,她們穿越舞衫蓬裙,在木頭地板上巧笑倩兮的舞姿,不但是美的追尋,也是青春的印痕。

 

愛麗絲想要進軍演藝界,卻是大巧若拙,無法做即時反應,不會誇張演出,每一回合試鏡,其實都只讓人看見她的生硬與不自在,連打個噴嚏都不成,她的挫敗,讓人看了心急。

 

「花」在電車上遇見了呆頭楞腦的宮本雅志(郭智博飾演),有位子亦不坐,連扶手亦不扶,永遠就低頭念著一本書,重複同樣的文句,「花」卻就此一見鍾情,拿著相機開始拍攝雅志的影像,不管是癡戀,或者是相思,戀愛中人都會做出自己心甘情願,卻羞於見人的小動作。Img1941.jpg

 

為了接近雅志,「花」追隨著她的腳步參加了只有兩人的「相聲社」,也開始背誦起劇本,因為接近,才知道雅志這位還未開竅的呆頭鵝,反覆誦念的無法就是劇本而已,即使他能上台,也只能死記硬背,毫無光采,反而是「花」匆匆著裝準備上場時,才讓雅志有了說真心話的機會,呆子不再呆了,「花」的淚水決堤,自然是高潮,「花」的單口相聲卻只吸引了愛麗絲一人聆聽,卻又具體闡述了友情的份量了。

 

愛麗絲的父母仳離,她依靠母親過活,好不容易才盼得了父女半日遊,先是不經意地知道父親曾到中國經商,繼而在橋上撿到一隻手機,意外聽見了父親講中文的語氣,學會了「我愛你」與再見,然後再看著父親表演撲克牌記牌認牌戲法…觀眾一開始很難明白,何以岩井俊二要安排這場父女戲(其實,母女戲也有一點沒頭沒腦的,就像愛麗絲的母親另外結交男友,既會慌張遮掩母女關係,後來也像每一個失戀少女一樣,會躲在沙發椅上暗自啜泣……)

 

岩井俊二就像個魔法師,在《花與愛麗絲》的前半段灑下了繽紛浪漫的青春紀事後,後半段再開始收網,所有的青春往事,都不是為賦新詞強說愁的塗抹,所有曾經出現的美麗,都有回應,都有對照,而且就在最後浮現對應時,動人的力度就更強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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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她們的芭蕾舞課程,不只是青春見證與友情淬礪而已,先是擅長攝影的同學用照片留住了有如法國畫家Edgar Degas畫筆下粉彩輕盈的芭蕾少女身影,繼而又有著妳們不可以吵架的友情叮嚀,最終還有愛麗絲面對廣告導演的詢問,靦腆害羞地說出自己會跳芭蕾,卻只能扭捏兩下的尷尬,終於鼓起勇氣,拿紙杯和膠帶紮成舞鞋,有始有終跳完一曲芭蕾時,所有在地層下滾動的伏流,全都如湧泉直冒而上,夢想與美麗頓告完成。

 

其次,父親教會的撲克牌遊戲,既是她們結伴出遊時可以複製把玩的戲法,亦成了愛麗絲表明心態的策略。就在雅志查明真相後,不得不暫時畫下逗點的青春戀情,讓愛麗絲也用了「我愛你」與「再見」兩句中文,說出自己最複雜,也最單純的心事,父女情變成男女情,轉化得全不見痕跡,卻別有動人力量了。

 

信手拈來非偶然,每一場景皆有戲,《花與愛麗絲》就靠著綿密結構,完成了一齣動人的青春頌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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