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與愛麗絲:青春無敵

青春可以是名詞,亦可以是形容詞,更妙的是,青春還可以是動詞。

 

名詞意謂著一種活力燦爛的身心特質;形容詞則是伴隨此一特質滋生的光采風華;動詞則是一種永不衰老的嚮往。不論是什麼詞性,都無法改變青春極短的事實,然而燦爛的生理青春轉瞬即逝,唯獨心理捉得住青春,人才不會老。

 

拍攝《情書》時,導演岩井俊二才三十歲,青春宛如昨夜的記憶,枕畔猶有殘痕留香,信手拈來俱是文章;拍攝《花與愛麗絲》時,導演岩井俊二已經四十歲了,電影技藝更成熟自如,青春卻絲毫未老,深諳樂音之美的他,這回在鋼琴琴鍵和提琴樂弦上,更精準地捉緊青春的迷戀本質,再度書寫出一闕動人的青春詩篇。

 

岩井俊二在《花與愛麗絲》的創作手痕有三,首先,是記憶。

 

picx_fhjp5040785102.jpg

 

鈴木杏飾演的「花」暗戀著木訥愣頭的學長宮本雅志(郭智博飾演),雅志卻渾然未覺,只能趁著雅志低頭背誦單口相聲(日本稱之為落言)的劇本,一頭撞上鐵捲門,暈眩倒地之際,堂皇挺進雅志的記憶殿堂,在原本與她無緣的空間裡填加進從來不存在的記憶,順理成章地掠奪愛人的寶座。

 

雅志想要憶想起一段根本不存在的記憶,當然是緣木求魚,花與好友愛麗絲(蒼井優飾演)則是聯手去「創造」一段虛無記憶,表面上是帶領雅心去重溫初次約會與初吻的場景,事實上卻是在替未來創造回憶,心頭存有無數問號的雅志,亦在追尋昨天的過程中,感受到蘊藏在今天之內的蜜甜,就在昨日與今日的拔河中,岩井俊二其實是重新書寫定義了記憶的內涵。

 

第二個手痕則是謊言。

 

虛構的記憶,需要一波接一波的謊言。但是謊言會穿幫,一旦真相穿幫了,信用就破產,愛情就幻滅了。面對雅志質疑的花,只好把好友愛麗絲也扯成了前女友,曾經勸過花要說真話的愛麗絲,一方面是基於友情道義,一方面是基於自己的私心,所以也願意附合其中,繼續用更多的謊言來框住雅志,謊言一旦成了集體行動,可能是掩護呼應,亦可能前言不對後語,東挪西移的結果,最後也只能攤牌相見。

 

但是機巧的岩井俊二,卻讓我們先看見了花臉不紅氣不喘,信口開河的本事;再看見了根本不知道雅志姓名的愛麗絲,如何靠著手相和姓名筆畫的相命學來拐騙雅志(蒼井優在這裡演出了處變不驚,旋乾轉坤的精彩表演);最後才是靠著一張紅心A的撲克牌頓悟真相的雅志,解開所有的謎團。謊言現身就是危機,然而,謊言亦可以測驗真情,岩井俊二在《花與愛麗絲》中交出的其實是一張謊言解析報告。

 

picx_fhjp5040785109.jpg

 

更厲害的是,謊言並非少女專利,謊言成了捕捉愛情的必要手段,愛麗絲在餐廳中遇見正與男友約會的母親,看到母親身旁多了神秘男人,愛麗絲只有好奇,但是母親隨口掰出她是鄰家女孩的謊言時,她看到了母親想要藏匿自己年齡與家人的焦慮,就算她有千萬個不願意,她亦沒有拆穿謊言,只是把點好的餐飲留下,留下滿室錯愕。但是母親回家後,亦無需道歉或解說,在愛人前圓謊,白色的,無傷的謊言,成了情愛世界中,理未必直,氣卻很壯的護身符,少女如此,少婦不亦如此?

 

報告本身或許是冰冷無情的,但是套進人心感受時,就有了溫度,因此原本只是女追男的苦戀,頓時多了變數,愛人的人未被愛,原本只是替身的,卻有了取而代之的心,苦的依舊苦,癡的依舊癡,記憶與謊言的交錯變奏,因而牽動了青春成長紀事,《花與愛麗絲》因而得以在青春與情愛間找到了中心主軸。

 

第三個手痕則是尋夢。

 

花的家就是花園,美得像是花團錦簇的花市暖房;愛麗絲的家則是極其紛亂的雜物之家;兩款家居,兩種個性,女性的迷人色彩卻就已如此定型。

 

花與愛麗絲的學習與工作又各不相同,愛麗絲想朝演藝界發展,卻是晚熟拙笨,不知如何展示自己;花則是為了追學長雅志,不惜加進最冷門的相聲(落言)社團,兩人卻又愛在加上透光濾鏡下的氛圍中學跳芭蕾,所有少力勵志的淬發奮進,所有悸動的青春心事,都在跌跌撞撞中翻滾轉進,夢想就是夢想,未必真實,卻夠窩心,能夠散佈這些青春夢想,他們的追尋其實都是在勾引著觀眾撩想起自己有過的夢想。

as88584_o.jpg

 

編了一個青春夢,圓了,也許了觀眾一個青春夢,岩井俊二的《花與愛麗絲》就是他寫給二十一世紀青年男女的一首小情詩了。

發佈留言

發佈留言必須填寫的電子郵件地址不會公開。 必填欄位標示為 *

這個網站採用 Akismet 服務減少垃圾留言。進一步了解 Akismet 如何處理網站訪客的留言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