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西的世界:傷心天堂

彼得.傑克森(Peter Jackson )執導的《蘇西的世界(The Lovely Bones)》訴說了三個大家都知道的事實,他的應對方式,牽動了電影的成功與失敗。

 

首先,《蘇西的世界》告訴世人,你也許可以用過人的美術與動畫本事打造出動人的天堂世界,但是天堂最美,在初始的驚豔之後,竟然失去了讓人駐足嚮往的空間了。

 

因為,電影真正迷人的地方在於要說的話,有時透過戲劇、表演、美術或音樂,只靠美術,真的就太單薄了。

lovelybones5.jpg 

《蘇西的世界》最大的困境就在於天堂雖美,但是沒有人想跟女主角蘇西(由Saoirse Ronan飾演)一樣,因為無辜遭殺害或強暴而上天堂。那樣的天堂距離世人的期望太遠,她的境遇,絲毫並不能讓人開心或快樂,即使想要祝福,都使不上力,只有不忍與不捨。一個無人想去的天堂,如何創造共鳴與感動?與其花力氣在雕琢美術視效,真的不如回頭去深耕角色。

 

彼得的美術功力在《魔戒三部曲》中早已畢現,無人懷疑,但是彼得會在故事上跌了一跤,確實出人意料,關鍵可能在於Alice Sebold 的原著「The Lovely Bones」早已制定了難以超越的框架,綑綁住了「小說改編」的自由度。小說中的蘇西是一開場就已預知結果,站在天上回顧自己的短暫青春,不遵照這個敘事框架,也許就是一般的少女遇害事件了,失了原著原味;但要遵循此一框架,就要有更多的生命洞見與場面調度,挖尋更多的人性角度,才能動人。偏偏,彼得把力氣都用在美術之上,再無新意來說這個故事了。

thelovelybonespic26.jpg 

《蘇西的世界》中述說的第二個事實是:記憶是人生最強力的能源。

 

蘇西出事前,父親送了她照相機,樂在其中的蘇西很快就把所有的底片都拍完了,因而遭到父母斥責,因為沖洗很貴,只肯替她每個月洗一卷,「等這些照片沖完的時候,我都已經成了歐巴桑了You realize by the time I see my photos, I’m gonna be middle-aged.」成了蘇西生前和父母之間最強烈的衝突對話。

 

但是小說和電影都利用這只相機說出了兩件事:第一,蘇西曾經不經意拍下了兇手喬治(由 Stanley Tucci飾演)的影像,提供了後來破案的關鍵(一定要留待最後,成為最後一捲沖洗的照片,才能吊足大家胃口);第二,喬治的身影破壞了蘇西的照片,喬治的行為更毀壞了蘇西的一生。

lb409111.jpg 

同樣的技法,也用在蘇西前那個上午母親(由Rachel Weisz/瑞秋.華茲飾演)才送給她的新織毛線帽子(那是確認她遇害的証物);酒瓶中的那只船艦模型(那是蘇西看著父親(由Mark Wahlberg/馬克.華柏格飾演)完成的手工藝品,父親每回只要見到瓶子,就會想起那段最後時光)、蘇西把玩過的雪花玻璃球(每回都讓傷心的父親睹物思女,想起蘇西曾經和他對話的情境)、還有蘇西的房間(母親直到劇終前才再踏入蘇西的房間,喪女的傷痛以及她離家出走,到果園裡靠著勞動忘卻魘夢的放逐,都有著讓人恍然大悟的精準呼應了)…這些生命小物件原本都曾淡淡一筆帶過,但在眾人的回憶中得著了輪迴與重生的力量。這些雕琢確實要工筆細描,才見成效,這些技藝,當然難不了彼得.傑克森,只可惜,大架構少了同情,即使小處多所著墨,還是無力迴天。

 

thelovelybonespic24.jpg《蘇西的世界》中述說的第三個事實是:你不要低估了一位父親對女兒的愛。馬克.華柏格很少演出蓋世英雄角色(即使是奧斯卡提名的《終極無間(The Departed)》中,也只是熱血鋤奸的正義警察而言),但在片中鍥而不捨地要查出女兒下落,找出兇手是誰的焦慮,卻是全片性別最鮮明的光明角色(Stanley Tucci飾演的兇手喬治則是深得黑暗靜力三味的狠角色),他的癡迷與執著,即使一路跌撞,也依舊散發著動人光彩(可憐天下父母心!),更與瑞秋.華茲的閃避療傷,形成了一陽一陰的對話效應,同樣耐人回味。

10月2日電影最前線節目重點

第一小時    第一部份:

《女性影展》:開幕片《臉紅的夏日》

 

2010年台灣女性影展的開幕片是阿根廷女導演茱莉亞.索羅門諾芙(Julia Solomonof)執導的《臉紅的夏日(El Último Verano de la Boyita)》,本片是一部性別電影,亦是一部以少女為主體的成長電影。

 

fe.JPG今天的節目就讓我們以知名的英國民謠《夏日最後玫瑰(The Last Rose Of Summer)》做開場,一共會播出兩種版本,先為女聲,繼為男聲,歌曲內容與青春有關,歌聲版本則和電影的性別議題有關了…

‘Tis the last rose of summer left blooming alone

夏天只剩最後這朵玫瑰了

All her lovely companions are faded and gone

所有的伴侣,都已凋謝死亡。

No flower of her kindred, no rosebud is nigh

再也没有同伴陪伴在她的身旁,

To reflect back her blushes and give sigh for sigh

無能相映紅,無能同悲歎。

 

I’ll not leave thee, thou lone one, to pine on the stem

我不會遺棄孤單的你,讓你在枝頭上憔悴

Since the lovely are sleeping, go sleep thou with them

既然美麗都已睡去,何妨同眠?

Thus kindly I scatter thy leaves o’er the bed 

我輕輕地把花瓣灑落一地

Where thy mates of the garden lie scentless and dead

無聲無息地與汝共眠

 

So soon may I follow when friendships decay

很快我就會追隨老友凋零的足跡

And from love’s shining circle the gems drop away

愛情項鍊的寶石都已垂落

When true hearts lie withered and fond ones are flown

真心已然枯萎,真愛已然遠離

Oh who would inhabit this bleak world alone?

誰還願孤單苟活在這冰冷的世界中?

This bleak world alone

孤單地在這冰冷的世界中

fe02.jpg 

本片的性別論述分為女性和男性兩個觀點:一個是少女看著自己尚未發育的青春,面對已然成熟的姐姐;一個是活在男性世界中,一切要依循男性觀點過活的卑微女性。

本段音樂: 英國民謠《夏日最後玫瑰》

《重返榮耀》原聲帶

《心塵往事》原聲帶

 

第一小時       第二段

最新電影:《靈魂餐廳》

 

同一首歌,不同的用法,同樣的背景,我們在《色,戒》中聽見了「天涯歌女」,也在《紐約我愛你》中聽見同一首歌,但是許多年輕朋友並不知道「天涯歌女」是明星電影公司在民國二十六年出品的電影《馬路天使》裡的一首插曲。由田漢作詞,賀綠汀作曲。該片的男女主角周璇與趙丹都是當年的頂尖演員呢。

 

今天一方面分析歌詞中的含意,另一方面則是要帶出使用「天涯歌女」的土耳其裔的德國導演法提阿金,要介紹他的最新作品《靈魂餐廳》。

天涯呀 海角 覓呀 覓知音
小妹妹唱歌郎奏琴 郎呀咱們倆是一條心
噯呀噯呀 郎呀咱們倆是一條心
人生呀 誰不 惜啊 惜青春
小妹妹似線 郎似針 郎呀穿在一起不離分
噯呀噯呀 郎呀穿在一起不離分

 

sk05.jpg《靈魂餐廳》是一部現代浮世繪,講的就是悲歡離合的浮生戀曲,電影選用了喜劇的基調來說一則餐廳老闆的故事,他的情人,他的弟弟,他的同學,他的餐廳,他的腰痛,他的碎心,以及他的新生。

 

導演是土耳其裔的創作者,偏愛土耳其的背景,人卻處在漢堡的餐廳/混亂的愛情     

本段音樂: 《愛無止盡》原聲帶

《天涯歌女》原聲帶

第二小時    第一部份:

電影話題:《末世薔薇》

 

電影就是電影,但是電影有時會和歷史,以及新聞產生很有趣的對話關係。

2010年的92,各國媒體都報導了一則來自俄國新聞,內容如下:

19181921年俄國內戰期間下落不明的末代沙皇尼古拉二世珍藏值數十億英鎊的黃金,很可能已被一群科學家尋獲了,一艘在貝加爾湖進行科學探測任務的迷你潛艇,就在全世界最深的淡水湖貝加爾湖的湖底,發現若干閃閃發亮的金屬物體,可能就是這批黃金。

 

高爾察克上將是一次世界大戰俄國海軍英雄,在1917年共黨革命後,領導親沙皇的白軍對抗布爾什維克黨人。白軍氣勢先盛後衰,他最後被列寧手下逮捕,19202月遭槍決。2008年以他傳奇一生為內容的電影「末世薔薇」,在俄國創下空前賣座紀錄,台灣2009年也有上映。

 

ta2608.jpg但就在高爾察克死後,開始有傳聞沙皇國庫中的16oo百噸黃金落入其手中,而且運送黃金的火車在途中出軌,墜入西伯利亞的貝加爾湖後失去蹤影。另一說法則指徒步撤退的白軍和運送黃金的馬車車隊在19191920年冬季越過貝加爾湖時,因氣溫太低(攝氏零下60度),全被凍死。到春天解凍時,他們與大批黃金一起沉入湖底。

 

《末世薔薇》描寫的就是高爾察克上將與情婦安娜的故事

01.俄國大革命的時代動亂,沙皇退位,共黨接班,列寧

02. 1917年俄國爆發了二月革命,沙皇尼古拉二世遜位,羅曼諾夫王朝的統治被推翻,成立了以社會革命党和憲政民主黨為主的各黨派聯盟俄國臨時政府。列寧的對手克倫斯基等人則指控列寧是德國派來的間諜。

 

ta22.JPG高爾察克曾經到北極探險,也曾在喀拉海,即位於俄羅斯西伯利亞以北,北冰洋上發現了一座小島,因而以他的名字命為高爾察克島。

 

由康斯坦丁·哈賓斯基 (Konstantin Khabensky)、麗扎·波亞爾斯卡婭 (Liza Boyarskaya)、謝爾蓋·貝澤魯科夫(Sergei Bezrukov)主演的《末世薔薇》,愛情故事有點接近《安娜卡列妮娜》都是婚姻歸婚姻,愛情歸愛情,為了愛情,拋棄婚姻,卻也在時代的洪流中失去了愛情。

 

本段音樂:

k19原聲帶

《齊瓦哥醫生》原聲帶

《獵殺紅色十月》原聲帶

《俄羅斯民謠》

三船敏郎:日本第一人

提到三船敏郎,就不能不提黑澤明。

 

因為沒有黑澤明的慧眼識英雄,三船敏郎或許根本連演戲的機會都沒有,如果沒有黑澤明的循循善誘,三船敏郎或許根本不可能成為一代巨星。

 

KURASAWA002.jpg黑澤明在他的自傳「蝦蟆的油」中曾經提到他與三船敏郎相遇的經過。一九四六年夏天,聲勢如日中天的東寶公司大張旗鼓招募新生代演員,當時,黑澤明正在拍攝《青春無悔》,沒時間去參加演員訓練班的甄試,可是一位相熟的女明星高峰秀子跑來找他,要他去看一位活力十足的新人,黑澤明趕緊跑去看,剛巧就看到了三船敏郎正在做「憤怒生氣」的表演,黑澤明看到的是一隻被困籠中的野獸,四處兜圈子,急著要脫困,三船敏郎很精準地傳達出那種憤怒的神情,黑澤明形容自己當時「看都看呆了」。

 

可是等到表演完畢,三船敏郎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一臉疲憊的模樣,可是眼神卻釘著評審,一副挑釁的高傲模樣,很多評審因而認為他太猖狂囂張,演技太過火了,不打算錄取他,可是黑澤明覺得這批評審簡直有眼無珠,明明珠玉在前,卻當成一塊石頭,似可忍孰不可忍,所以就發出正義獅吼,當場抗辯,把那批評審好好訓了一頓,總算才爭取到把三船敏郎送進了東寶演員訓練班。

 

三船敏郎踏進影壇的前兩部戲分別是谷口千吉的《銀嶺的果實》和山本嘉次郎的《新馬鹿時代》,「伯樂」黑澤明找他演出《酩酊天使》時,算是三船的第三部戲了,所以黑澤明從來不肯說他是三船的恩師,反而一直推崇谷口千吉和山本嘉次郎才是帶領三船敏郎演技入港的領航員。

yojimbo2.jpg 後來黑澤明和三船敏郎前後合作了十六部戲,開創了日本電影的黃金盛世,也讓日本電影走進了國際影壇,說他們是日本影壇打響國際知名度的黃金搭檔,一點不為過。

 

黑澤明曾經讚美三船敏郎的演技是日本第一人,三船敏郎有驚人的瞬間爆發力,普通影星通常得花上十呎底片,才能讓人留下印象,不過,三船敏郎只要三呎底片就夠了,只可惜日本人能夠參與的好萊塢電影題材有限,也只能和路數相近的動作片硬漢亞蘭.德倫(Alain Delon)與查理士.布朗遜(Charles Brownson)等人合演一些純商業電影,噱頭不小,但是餘波迴響不多,如今多數人已都不復記憶了。

 

三船敏郎的另一個魅力特質在於他別具鐵漢柔情,一般硬裡子演員只會直來直往,只有他在豪邁中夾帶柔情,火爆尖銳處還能有呼吸轉折的空間,黑澤明曾經說過如果硬要雞蛋裡挑骨頭,就只能說三船敏郎的嗓音粗了點,現場同步錄音時會覺得聽不清楚他到底說了啥,不過,他的眼睛鬍子都會演戲,嘰哩咕嚕說些什麼,只要意思清楚,其他也就不是那麼重要了。

 

其實,三船敏郎會演戲的部份不只是眼睛和鬍子,光是浪人和武士,他的每一個版本都有讓人難忘的詮釋角度,《用心棒》裡他是冷眼旁觀的熱心俠客,背影就隱藏著他的情緒;《蜘蛛巢城》中備受欲望煎熬的日本馬克白;《七武士》裡他似乎像極了跳梁小丑的過動兒;《羅生門》裡的喳呼與鼓噪的痞子,《紅鬍子》卻成了深沈不露的名醫;《醜聞》則是無端受過的八卦受害人;《野良犬》中帥氣又焦燥的青春警官、《天國與地獄》裡的企業家幾乎成了梅爾.吉勃遜後來演出《綁票追緝令(Ransom)》時的翻版藍本了…

 

MIFUNE03.jpg他出生在大陸青島,中日戰爭的時候,他還加入了滿州的陸軍航空隊,對於這段往事,三船敏郎一直不願多談,1987年農曆春節前夕他應張雨田先生之邀來台灣宣傳電影《二0三高地》的時候,只委婉地告訴我說那場戰爭是不幸的歷史,幸好,他沒有殺過中國人。

 

正因為他曾經在大陸待過,對中國人情有很深的眷念,他就說過最好吃的中國食物是「油炸鬼」,那一次的訪問中,他還特地用中國話說:「油炸鬼!就是油條!」

 

1985年初春,日本映畫連盟在中日斷交後第一次舉辦了「中華民國台灣電影展」活動,台灣的知名導演和影星都去了日本做宣傳,可是日本媒體那時候都不太認識台灣的導演和影星,場面有些泠清,倒是三船敏郎在台灣友人張雨田的力邀下兩次出席了影展宣傳酒會,給足了代表團面子,每次他到場的時候,反而是台灣明星爭相合照的對象,說明了他才是明星中的明星。

MIFUNE02.jpg 

1989年初秋,我在威尼斯影展上也和他有一面之緣,當年他演出熊井啟執導的《千利休》也參加了金獅獎競賽,最後只獲得了銀獅獎(金獅獎就是侯孝賢執導的《悲情城市》)。

 

當時穿著西式便服,坐著遊艇抵達水都的三船敏郎,依然是媒體圍繞拍照的巨星風采,只可惜大家語言不通,他只是含笑坐著,接受各界拍照,至於訪問,也就免了,我則是日語不通,身旁亦無日語高手協助,只能做一位觀眾,默默觀察著一位走在國際影壇的日本巨星風采。

 

三船敏郎走紅國際的時候,比他年輕十歲的美國影星克林.伊斯威特(Clint Eastwood)還只是一位片約不固定,每天忙著清潔游泳池的小工人,三船郎男在1961年和黑澤明合作的一部《大鏢客(用心棒)》轟動全球,帶動了日本浪人武士電影的新風潮,義大利名導演塞吉奧.李昂尼(Sergio Leone)隨即也在1964年改編拍成了歐洲版的《荒野大鏢客(A Fistful of Dollars)》,也捧紅了當時名不見經傳的克林.伊斯威特(Clint Eastwood),因為他在《荒野大鏢客》中的浪人俠客造型幾乎就是三船敏郎的翻版(尤其是咬牙籤的模式),差別只在於武器從武士刀變成了槍,可以說,若非三船敏郎的開路,後來怎會有克林.伊斯威特?我真的很想看看他會用什麼方式追述自己剛出道時的演技揣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