練.戀.舞:傷心華爾滋

歌舞電影的成敗,演員和攝影師各自扮演著關鍵角色。

 

演員的魅力來自肉體和氣質,你很難想像一部跳舞電影,演員卻是笨手笨腳兼礙手礙角,從《熱舞17Dirty Dancing)》、《周末夜狂熱(Saturday Night Fever)》、《來跳舞吧?(Shall We Dance?)》到《髮膠明星夢(Hairspray)》,所有的當家主角不都是跳得有模有樣,神采飛揚?也許開始拙笨,最後卻是龍飛鳳舞,自在又自得,在他們油亮煥發的容顏中,觀眾也能油生悠然神往之心。

 

曾經拍過紀錄片《跳舞時代》的導演郭珍弟完成的最新作品《練‧戀‧舞》,其實很細心地遵循著好萊塢片的基本信念,找來確實會跳兩下的俊男美女張孝全與蔡淑臻來擔綱,從眉目挑情到終於觸手起舞,蠢動的情欲透露著小小的媚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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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關鍵並不在張孝全是否真的有跳舞細胞?是否真的能與蔡淑臻擦撞出火花?《練‧戀‧舞》的轉折點在於他們是不是能夠帶領一群愛跳舞的養老院老人們真的學會國際標準舞,而且能在大賽中得獎?

 

醜小鴨也能變天鵝,其實是從《來跳舞吧?》到《扶桑花女孩》都相信的創作邏輯與商業賣點,李察.基爾與役所廣司都從毫無跳舞細胞的粗漢變成了得能婆娑起舞的翩翩君子,他們的轉變符合觀眾的期待,自然就會展露笑顏,滿足地走出戲院。

 

偏偏,《練‧戀‧舞》只在主角身上強調了「老師級」的舞姿身影,卻忘了讓飾演老人的洪明麗、張復健、小戽斗和田明等人也都能恰如其份地在舞池上完成逐夢身影。是的,論戲份,他們絕對只是配角,但是從舞技論英雄,他們卻是不折不扣的主角,因為只有他們從只會瞎起鬨的一群老頭蛻變成有模有樣的舞者,《練‧戀‧舞》的劇情轉折才夠說服力,也才能讓觀眾也想起舞弄清影,偏偏,《練‧戀‧舞》無意創造太多的肉體奇觀,觀眾可以看到他們開始習舞,鬧出老是碰擠在一團的些許笑話,但在決賽場上卻很難看到他們的光采,在戲劇渲染力上,《練‧戀‧舞》似乎錯失了焦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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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失誤,其實相當可惜,關鍵可能在舞蹈指導的場面調度上,未能就配角演員的個人特質與能力,做出適切的舞蹈設計,拙有拙樣,巧有巧工,拙巧的對應才是演員特質的展示場,繁複多元的橋段才是最後「變形有成」的趣味奧妙所在。

 

先要有了舞蹈設計,接下來就是攝影師的流動捕捉。雙人舞要跳得好,在於默契,在於肢體的進退互動有如一體,攝影師不但要懂舞,更要懂人,才能準確捉準舞者的互動氣息,不論是距離、汗滴或觸摸,太多的人物細節可以顯示出彼此的心情轉變,偏偏,《練‧戀‧舞》用在舞蹈場景上的投資,明顯不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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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相信,導演不想把《練‧戀‧舞》拍成奇蹟神功似的舞蹈片,畢竟電影中的老人們只是心火未熄的一群退休老人,經過幾天惡補苦練,也未必就能脫胎換骨,跳得過癮,跳得開心,或許才是更重要的主題,問題在於老人們面臨的挑戰對手卻是舞林高手,要想拿冠軍,沒有一些奇觀場景,又如何讓其他的高手們輸得心服口服呢?這是劇本創作時沒有想通的盲點,以致於在奇觀和人性上雙雙失落了。

 

如果再加上最後才下場伏兵舞王田明,這種失落的情緒就更明顯了,以前,他從來不和大家一起練舞,憑什麼放心把重責大任交給他?如果只因為他穿上了大禮服,就等同於舞王,而不是讓他在花式舞步上盡情炫耀,又如何讓人瞠目結舌,接受老人院裡臥虎藏龍的神話論述?

 

《練‧戀‧舞》開拓台灣電影創作路線與人生選材的企圖值得肯定,但做為一部舞蹈電影,未能在舞蹈場景上新人耳目,那就真的是遺憾了。

保持通話:牽強難說戲

《保持通話》應該是香港陳木勝導演低於他平常水準的作品(我指的是《新警察故事》和《三岔口》),雖然他因此再度入圍香港電影金像獎,雖然逆向行駛的飛車場景依舊可觀,但是破綻百出的劇情,牽強的時間連結,以及錯誤的選角和完全不帶感情的啼哭戲,你真的很難期待這部電影會在四月十九日的香港金像獎頒獎典禮上有大獎的可能。

就以大S徐熙媛飾演的單親媽媽Grace來說,她是公司及同伴都倚重的設計高手,懂得電路運用,一開場的電腦設計圖無非就是要帶出她後來受困貨櫃小屋中,把一具已經被打碎的電話,奇蹟式地修復通電,讓她打出求救手機,搭上了陌生男子阿邦(古天樂飾演),這是《保持通話》讓劇情得能運轉的最根本關鍵,但是這一身好本領,卻只用了一次,就再使不上力了(嚴格說是兩次,先是接通,後來手機受創,一度中斷,卻能再度接通),意謂著那只是用過即拋的技術工具,或只是過河即拆的一座橋,Grace不應該是花瓶,卻終究還是成為了花瓶,那不但顯現了編劇受困僵局的軟弱無能,也讓大S成為無法感動觀眾的淚水花瓶,除了pose,再無武之地,就算獲得了香港電影金像獎最佳女主角獎的提名,也無法改變演技呆板的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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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麗和笑容,應該是大S徐熙媛獲選出飾《保持通話》的主要原因,但是智慧與勇氣,才是這個角色最重要的潛能,偏偏,我們卻只看到了眼淚與哀求,她既不能像茱蒂.福斯特( Jodie Foster)在《空中危機(Flightplan)》那樣在歇斯底理中撿回理性,同樣也不能像劉若英在《綁架》中那樣沈著細膩地應付危機,甚至在她試圖用聲音來說服陌生人插手生死大事時,除了哭成梨花帶淚外,聲音表情完全無法呈現出那種絕望中等待最後援手的渴盼。

就像做為單親媽媽的那一場送女兒上學戲,就要讓人看見母心連心,生死與共的心情,坦白說,《保持通話》的劇本還真是一廂情願,又偷懶得可以,彷彿只要界定為母女,一旦遇上劫難,就必定捨身相挺,過度簡化的母女關係。只有表相,沒有內在,只有哀吟,未能撼動人心,因而讓古天樂有如二愣子,莫名其妙就一頭栽了進去,其中,國語與粵語的「雞同鴨講」錯覺,應該有著致命的殺傷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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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簡化其實也適用甚在古天樂飾演阿邦的父子關係上,劇本同樣簡化古天樂如果不能即時趕來機場送行,就是不負責任,不守信諾的父親,渾然忘了,也無法交代父子分離的前一晚,何以這對父子就不能相聚相守?硬要到機場演出十八相送呢?當然,這個諾言其實只是為了讓最後的決戰高潮要有千頭萬緒終能收歸一線的聚焦效應,只是一旦合理邏輯不見了,只是為了硬要湊在一起,刻意求工的編劇手法就太過拙劣了。

過度簡略的目的其實是要刪除蕪雜枝節,創造一氣呵成的緊張氣勢,畢竟手機講不了太久,危機更要在落日前就能收場,歹徒手段才算兇狠俐落,無辜男女聯手創造的生命奇蹟,亦才有庸一生,終能做出一回事的成就感。

但是故布疑陣的過場戲亦讓人有治絲益棼之感,真要逼問Grace弟弟下落,需要闖進她家殺人?需要把她丟進舊貨櫃裡嗎?張家輝飾演的交通警察同樣也不需要陪太太去買菜,才又突然發現Grace的口條不對,又返頭追真相;早上才被拍到的錄影帶,才一兩個小時不到,怎麼可能會再藏進完全不知情的Grace家中?太多的贅戲,讓這齣強調氣氛與節奏的動作戲,反而拖泥帶水,揮灑不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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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木勝一向擅長動作戲,人物描寫原本就非他所長,以致於全片的攝影、剪接和武術設計依舊有著水準以上的成績,除了古天樂和張家輝之外,其他演員則全像是擺錯位子的棋子,胡亂走位,一場戲就這樣草草落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