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殺了比利比莉:全家

除了當事人的身份追尋確認,父母親該怎麼想?該怎麼因應?兄弟姐妹同樣會受到衝擊或挑戰,同學朋友同樣得再學習理解……
雖然很多人就會挑釁、揶揄或者霸凌,以酷兒為軸心的放射圈究竟可以放到多大?


林煜為是一位很特別的創作者及父親,既然酷兒現象不時出現,何不當成一種功課和創作?而且是全家人一起參與?


於是他寫出了《誰殺了比利比莉(Who Killed Billy Billie)》的劇本,他的三位兒女林子璿、林鼎軒與林若婕理所當然成為演員,至於太太謝晏婷戲裡戲外都是媽媽。你可以把電影粗淺地解讀為「家庭電影」,然而林煜為明顯想把單一家庭擴大到整個地球。
既然要拍電影演電影,幕前幕後的參與者都要做功課,酷兒議題因而成了林家老小的家庭作業,有田調,有討論,有想像,要設身處地,要恰如其份的模擬、再現和詮釋,這段待殊的旅程成為林家人面對酷兒議題的洗禮。


林煜為透過母親的一句對白來點睛 :「字寫不好,就要擦掉重寫,直到完美。」寫字可以,性向能夠嗎?性向有什麼好不好的問題?我的好,卻是你的不好,就得擦掉重寫嗎?我必須要寫掉自己的不好符合你的好?好或不好,誰說了算?這麼粗暴的生命態度不正是普天下酷兒遇到的最大困擾與壓力。


電影畫面有時跳躍,有時唯心,觀眾閱讀不難,基本上就是酷兒受難記,林家老小所做的功課與重現,就是酷兒議題的全面檢視,容易觸及酷兒及家人的心弦,但這只是林煜為的前半敘事,後半則成了林家四口(父親和三位子女)的「映後/演後」座談,分享他們參與這個議題的心情。


是的,電影是演的,並非百分百真實,然而演員分享的心路歷程,同樣也是現場走過的心得報告,酷兒議題不再是會困擾他們的生命現象(他們是或不是?會或不會?都無關輕重),他們的豁達與熱情,對照電影中的苦難煎熬,就有了一種呼應電影對白:「wake up !wake up!」的能量:受苦的人們,醒來吧!執迷偏信的人們,醒來吧!林家人的家庭旅程,就這樣陪伴著天下酷兒瀟灑走一回!


電影中不時看見雌雄同體的蝸牛自在行走,透過蝸牛意像,觀眾接收也明白了導演林煜為的祝福與祈願。

異形羅穆路斯:重力體液

異形2024:召喚死者魂魄

原因之一:Ian Holm已經在2020年辭世,誰能想到在2024年的大銀幕上看到他「往生」後的演出?

之二:Ian Holm也是1979年的《異形》的開國元老之一,同樣也是研究異形的醫官/科學官。元老凋零,Ripley還在冷凍櫃裡漂流銀河,他的再次現身(即使角色不同),卻有著香火傳承的張力。

之三:《異形》中的Ian最後也被酸液溶解,只剩一顆頭顱,萬般無奈,萬般心驚。《異形:羅穆路斯》中一出場就剩殘骸,卻還能爬行、還能解答、還能變更生化人指令,死心塌地為集團鞠躬盡瘁。

人已死,戲照演,有表情,有動作,還有一長串的對白…….電影科技的進化再進化,既展現數位科技重現「表情」與「聲音」的強大能量,也呼應了劇情中的「未來」科技實力。

更重要的是未來電影有了更多「召喚幽靈」的能耐,只要劇情需要,只要劇情合理,巨星復活,指日可待。

就怕創作者沒想法,科技一定有方法。當然,年輕觀眾未必認識或記得Ian Holm,門道還是服務死忠粉絲就好。

然而看著Ian 最後祝福送別的模糊訊號,不禁還是有些心酸,老友重逢兩小時再分手,相思更綿長,相信正是導演Fede Alvarez讓他起死回生的用心與用情。

陳俊榮:春暉猶在夢裡

1988年認識陳俊榮的時候,西門町大小中外片商至少還有百家(如今應該不到十家),春暉電影剛成立,窩在開封街的小店面裡,員工兩人,他和妻子劉麗文。

那一年他買到了Roy Scheider主演的新片,苦惱著要不要邀請Roy Scheide來台宣傳,人家因為主演《大白鯊》紅遍半邊天,知名度不差,可是《大白鯊》真正紅的是那隻鯊和John Williams的音樂,沒幾人記得那位持槍要獵殺的警長叫什麼名字。猶豫半天,還是算了。

春暉那時候很小,沒有人看好,更不相信他買到的《與狼共舞》會紅遍全球,再加上之前小兵立大功的《性.謊言.錄影帶》,春暉公司在開封街的辦公室至少換了三次,越換越大,最後甚至包下地下室做放映室,每天試片,每天做民調,每天想點子,他還要求每次試片前都要有員工做映前解說,要把電影的好「直銷」給觀眾。

他的口頭禪就是:「這是全世界最好看的電影。」他不是吹牛不打草稿,而是他相信自己買片的直覺,迫不及待要讓大家分享他的感動。

他像風,也像火。機會來時,風風火火,享受那種為理想燃燒的奮不顧身。或許正因為如此,美商華納請他出任總經理,讓他如虎添翼,更大膽追尋夢想。

其中之一,包括華納亞洲支持了楊德昌的《獨立時代》進軍坎城競賽,我還清楚記得那時在蔚藍海岸迎接《獨立時代》大隊人馬的盛況,陳俊榮擁著妻子劉麗文合影的神采,堪稱就是春暉小巨人的燦爛高峰啊!

1994年台灣媒體解嚴,cable電視崛起,前後出現過200多家電視台,春暉電視台是唯一主動「開創」片源,引進大量前所未見的法國電影,甚至投資影人拍攝《台北愛情故事》和《作家身影》的民間電視台。資本有限,夢想無限,他的膽識、衝勁與理想,真夠讓今天因循苟且的各家電視台汗顏。

當年很多人都推崇春暉電影台的選片,認為那是媒體開放的良心範本,然而也很高眉文青式地批判著春暉廣告太多(當時主要對手HBO都沒廣告,卻沒人關心春暉不靠廣告怎麼存活?),直到春暉熬不下去了,影迷才知道有個純情電影夢想凋零了。如今使用者付費已經不用多教育,走得太早死得太快,也是夢想家的宿命。

太多想做的事、太多無法keep的promise、太多擴張的業務…..包括中途易手的威秀與大直影城,龐大的財務與債務,終於讓陳俊榮不得不結束最多達到200多人的公司,再回到騎摩托車跑業務,劉麗文更是放下身段開始從事商品直銷,挨家挨戶解說商品,完全無法相信她曾經是台灣影壇也能呼風喚雨,卻少有霸氣的劉董。

後來,劉董癌症早逝,應該也是一般人看不見的夢想凋零後的內傷啃噬。我當然更無法體會陳俊榮如何度過暴起暴落的人生旅程,從跌倒的地方再站起來,依舊不改初衷。

匆匆二十年過去,再次見到陳俊榮,他已經幾度來回衝刺,債務稍歇,又風風火火向朋友介紹他最近認識的林煜維導演,以及他拍攝的LGBTQ劇情長片:《誰殺了比利 比莉》。

熱情不減,但是更加務實,「只要看了《誰殺了比利 比莉》,你就知道林煜維潛力十足,電影是小品,目標觀眾也是小眾,把小品講得這麼熱熱鬧鬧,你就會期待他的商業大片。」

這張照片是不是讓你想起「提到電影就眉開眼笑,談起電影就口沫橫飛」的陳俊榮?那隻漂浮靈幻的手,就像他一個接一個的電影夢。

他是個無可救藥的樂觀主義者,那是我在開封街認識的陳俊榮,70歲了,他還有夢,還在燃燒,我確信,我祝福。

圈套:父愛與屠夫拔河

驚悚電影往往把真相或真兇都壓到最後才揭曉,奈.沙馬蘭過往作品的最後高潮,常讓觀眾驚歎,《圈套》描述FBI接獲密報,把Lady Raven的演唱會設成圈套,要釣出連環殺手「屠夫」。

「屠夫」會聽演唱會?是想犯案?還是別有所圖?演唱會變成捉兇圈套,難道不擔心屠夫大開殺戒,濫殺無辜?既然不知他是誰,又怎能確定圍捕能奏效?《圈套》的前提設定其實禁不起檢驗,因為並非警方料敵機先,誘敵深入,而是循線而上,妄想甕中捉鱉。偏偏就算你布下天羅地網,「屠夫」還是有縫可鑽,來去自如,無所不在的破洞更證明FBI獵捕行動根本兒戲一場。

《圈套》唯一精彩的論述在於凡有「例外」,就有「破綻」。沒有通行證,就不能進出會場,通行證就是「例外」;誰都不能進出後台,唯有演唱會的貴賓「例外」;任何男性要出場都得接受盤問,唯一的「例外」就是歌手座車……「例外」就是特權,特權未必一定腐敗,卻容易給人可乘之機,《圈套》靠著一個接一個的「例外」引領劇情前行,卻也因為招式用老,加上「屠夫」早早就現身了,猜都不用猜,觀眾再沒意外,又如何期待圈套解套或緊套的戲劇張力?

更重要的是Lady Raven既是小天后,怎麼沒有保母隨行護駕?她願意配合警方捉拿「屠夫」,警方還沒捉到「屠夫」之前,卻不派人保護她?難道不怕行蹤敗洩的「屠夫」遷怒於她?

舞台上載歌載舞的Saleka Night Shyamalan有模有樣,歌好聽,演唱神態亦動人,但要她單獨面對「屠夫」,既要強顏歡笑,還要安撫「屠夫」,甚至深入「敵營」,成就破案奇蹟,所有不近情理的安排都只說明了奈.沙馬蘭實在太疼愛女兒了。偏心,是父愛,卻拖累了整部電影,愛之適足以害之。當然,「屠夫」的失敗同樣在於父愛,《圈套》中的父愛對話形成有趣對比。

正因為「屠夫」對女兒總是溫言婉語,Josh Hartnett演得夠賣力了,卻受困劇本對的身心刻畫欠缺立體縱深,他的雙重人格讓人參不透看不透,就像警方明明都要他押上警車了,還「例外」允許他把腳踏車扶好,《圈套》的「圈套」全都任由奈.沙馬蘭自說自話,卻又容易讓人看破手腳,難怪驚悚系數直線下滑,「圈套」也就難圈住觀眾了。

海史密斯:作家談電影

只要她簽了版權合約,小說就成了導演的孩子,「愛怎麼改就怎麼改!」

乍聽之下,好像她很愛錢,收到版權費就好,其實她還是在乎的。

法國導演René Clément找來大帥哥Alain Delon在《陽光普照(Plein Soleil)》詮釋她一手打造的Ripley,她就讚不絕口,但是電影結尾,Ripley被警方逮捕,她就會忍不住說:「那不是我的版本。」

她欣賞德國導演文.溫德斯(Wim Wnders)的才氣,對《美國朋友(The American Friend)》唯一的抱怨是溫德斯只買了一本小說「Ripley’s Game」的版權,卻偷偷溶入了另一本小說的內容。老太太對自家智慧財產權極為珍惜。

雖然Patricia Highsmith宣稱自己很少看電影,卻擔任過1978年第28屆柏林影展的評審團主席,帶領大導演塞吉奧李昂尼(Sergio Leone)和安哲羅普洛斯(Theodoros Angelopoulos)等國際知名影人,一口氣頒出三只金熊獎給三部西部牙電影,品味與決斷果然與眾不同。那年的開幕片是John Cassavetes執導的《開幕夜(Opening Night),導演愛妻兼女主角珍娜.羅蘭(Gena Rowlands)當選影后,閉幕片則是史匹柏的《第三類接觸(Close Encounters of the Third Kind. )》

那一年的柏林影展首度從六月移往二月,成為每年率先登場的A級影展,Patricia Highsmith坦承自己不適合當評審團主席,既無法揮鞭決斷,更無法忍受評審團裡的政治角力,因為有一位來自第三世界的評審,一直替某部共產國家的電影護航要獎,「那部電影根本是垃圾!」Patricia Highsmith沒點名,究竟垃圾電影最後有沒有得獎,我無法瞎猜。那一年只有來自保加利亞的導演Georgi Djulgerov 因為《Advantage》拿下最佳導演獎。

Patricia Highsmith很會寫小說,也試過編劇,然而隔行如隔山,試過幾次都失敗後,就不再嘗試了。她寧願高價賣出小說版權,絕不試著自己改寫劇本。她對電影的態度就是各走各的獨木橋,她不想認識電影導演,「我不過問你們的作品,你們也別來干預我的作品。」

有人問Patricia Highsmith最喜歡哪一部電影?她的答案很有趣,不是大國民(Citizen Kane)》,也不是《北非諜影(Casablanca)》,真要選,她會選《亂世佳人( Gone with the Wind)》。因為電影不錯,小說也不錯。

是吧,Patricia Highsmith就是Patricia Highsmith,獨一無二的Patricia Highsmith。

我們還有明天:女之歌

為甚麼?起床氣?還是習慣動作?導演Paola Cortellesi沒有解釋,這是《我們還有明天( C’è ancora domani)》簡單有力的開場,清楚交代了父權暴力。

Delia略有錯愕,沒有哭泣,亦不爭辯,更沒反抗,摸摸臉下床準備早餐,沒即時妥當搞定,搞不好又是一陣拳打腳踢。

逆來順受是美德嗎?Delia有自己的生存邏輯,杵逆只會火上加油,於事無補,她知道如何低空飛過。

二然而看在待嫁女兒Marcella眼裡,Delia是沒用的受氣包,明明可以反擊,可以逃家,為什麼一再姑息隱忍?但是Delia總以Ivano經歷過兩次大戰為由,包容他的挫敗與苦悶。可憐的是她的善意,老公從不領情。嫌嫌嫌、罵罵罵、打打打,成為每天例行公事。

《我們還有明天》故事設定在1940年代,戰後義大利最窮困的年代,黑白攝影呼應窮困主題,從選材到表現恰如著名的「新寫實」電影風格,然而導演Paola Cortellesi不被「寫實」綑綁,所有的暴力場景全用音樂舞蹈來呈現,她不是歌詠暴力,而是把清官都難斷的家務事,保留一線愛的生機,即使當初因為誤解而結合,Delia總會掛念還沒長大的兩個兒子,也期待Marcella 不再重蹈覆轍,嫁到有錢人家。

至於Ivano的顢頇自大,就讓他繼續自以為是吧。但你清楚明白,Delia的犧牲容忍都基於愛。她的委屈一再擦亮頭上光環。

《我們還有明天》的前半小時重複惡的循環,讓觀眾看不見明天。

在家裡,臥病在床,大呼小叫,需索無度的公公雖然也嫌Ivano對媳婦太兇,但是他反對的不是暴力,他的主張是不要每天打,打久了就疲了,久久打一次,徹徹底底痛快的打,才是有效暴力!

在修傘鋪裡,什麼都不會的男工拿四十里拉,邊做還要邊教的Delia只拿30里拉,憑什麼?憑他是男生啊!裡裡外外都重男輕女的環境下,Delia還有喘息空間嗎?

片名告訴大家:有的。

《我們還有明天》的好看就在於Delia如何從虎口找到出口,如何在命運女神的踐踏戲弄下找到生機。最後Delia透過不出聲的嘴型,對著女兒唱出自主、愉悅、尊嚴的勝利之歌時,你或許會同意:即使只是義大利女性的一小步,已經是非常不容易的一大步。

霸凌就是暴力,找到非暴力方式對抗、壓制霸凌,這種「希望」,就讓隧道不再那麼漫長黑暗。Delia的解藥,劑量不大,但是夠讓大家看見了光,看見了方向,難怪成為義大利最賣座的電影。

驀然回首:漫畫青春緣

我父英風:大師的雕像

一味敲著打字機上的字母鍵,答答鏘鏘,就能成就一幅畫,一幅母親的肖像。電腦還在dos作業系統的時候,只要下對指令,列表機確實能夠畫出圖案。楊英風卻領先dos系統,早在1948年就透過剛學會的打字機,敲打出母親陳鳳凰的肖像。打字機就是那個年代的書寫科技工具,一張圖就看到了楊英風駕馭科技的豪情與天賦。

符昌鋒執導的《我父英風》,因為主角已經過世多年,透過作品介紹一代大家楊英風,只要作品讓人嘆服,勝過千言萬語。

其中,鳳凰雕塑是楊英風作品最耀眼的代表作。原因之一:鳳凰是母親的名字;原因之二:從小最迷戀母親坐在梳妝鏡前海外妝的身影,化妝鏡旁的鳳凰雕刻,深印腦海。原因之三:鳳凰身影既有曲線流動,還能凸現素材韌力。

孺慕,是藝術莫大動力。生活,就是最大養分。鳳凰元素的進駐創作DNA,為藝術源起做出美麗註解。

況且,鳳凰作品另有傳奇。1970年大阪博覽會中華民國館場外的「有鳳來儀」景觀鋼構,亮麗傲人,那是楊英風在短短三個月內完成的緊急救援,卻能成就傲世作品,何其不易!

楊英風1997年辭世,享壽七十有二。《我父英風》來不及拍到他的身影,幸好作品極多,而且還留下珍貴的錄音檔,再透過出家三女兒釋寬謙的追尋與憶訪,走訪散落各地的作品,回憶、剖析與直擊,多方面建構出楊英風素描。

女兒既然是紀錄片的主線,釋寬謙記憶中的父親成了珍貴的獨家觀點。尤其是出家後再見父親,楊英風不但仔細聆聽了女兒說經弘法,第二天還能將女兒談話的重點做成一張表格,將他的聆佛心得呈獻給「師父」女兒。此舉,代表楊英風不但認真聆聽,而且一路認真學習,尋常角落的自然人格,何等珍貴?

電影即時拍到了朱銘大師生前談話,聽他回憶當年自己按門鈴拜師的心路歷程,聽到楊英風告誡朱銘:不要學他,才能自創一格。大師尊崇大師不但讓人看見日漸示微的師門倫理,也見證了人間佳話。至於做自己才能成就自己,更是至理名言。

至於不鏽鋼介面的光影反射,可以讓作品持續幻化,又與空間對話,看著一尊尊雕像,《我父英風》提供觀眾從咀嚼藝術中得著浸淫大師風華的能量。

地面師:罪惡的樂趣

日本人用「地面師」一詞定義從事房地產詐騙的歹徒,他們透過偽造文件和身份冒充的詐騙手段,把獵物一步步逼入地獄的過程就是《地面師》迷人所在。

《地面師》第一季從豐川悅司飾演的「哈里森山中」持獵槍射殺黑熊開場,縱使槍聲已響,大熊仍然直撲眼前,他沒有驚訝驚呼,再次開槍,熊血直濺顏面。冷酷與兇殘本色,直躍螢幕,對照後來發展,這款開場極具破題功力。

「地面師」之所以為師。在於做足人間功課,從尋找房地產到鎖定獵物,他們故的情報蒐集、整理與分析其實是每個成功集團都必經的過程。從人家口袋裡掏錢從來都不容易,心甘情願比起不甘不願尤其困難,要你心甘情願,還頻頻道謝,喜不自勝,就是「地面師」的技術/藝術顛峰,也是戲劇高潮。

《地面師》的核心人物是「哈里森山中」,與豐川悅司並掛頭牌的綾野剛則扮演他一手訓練栽培的徒弟辻本拓海,地面師害他家破人亡,他從受害者變身加害者 ,加入「地面師」集團,虐詐其他受害者的心理狀態,有效釣足觀眾胃口,想要一探究竟。

《地面師》的趣味之一就是個案研究的戰略佈局,之二則是變數出現時的因應之道。前者是洞察人心的生命觀察,後者則是突圍求生的不擇手段,前者強調細膩周延,後者則力走偏鋒,所有的轉折鋪排其實更是編劇與導演緊捉觀眾的「高明騙術」。

綾野剛的角色有點像是《刺激(The Sting)》中的Robert Reford,有張英挺俊臉,讓人不易生疑;豐川悅司則像是老謀深算的Paul Newman,差別在於綾野剛不但是精算師,同時也是肉身釣餌,豐川悅司更是機關算盡,出手絕不手軟的大魔王,躲在幕後的他,看似慢口汲飲名酒,靜若書生,行動起來卻比獵豹更狠準。他深諳「狡兔死,走狗烹」的自保之道,但一把捉起黨羽小池榮子的頭髮,逼她不得不同意剃光頭的狠絕,更讓梟雄本色得著更有力的書寫。他經手的每椿血案,都有著讓人悚目驚心的凌遲勁力,形成《地面師》強有力的血色調味。

地面師如果只是騙錢也就罷了,劇中的每位受害者不論是無知或無辜,都有著大小程度不一的非份貪念,觀眾看著他們一步步走進地獄,竟然不覺憐憫同情與不捨,尤其是受騙菁英明明都做了因應查證,看到他們依舊閃失上鉤,觀眾享受著這款看人減頂的過程,不也是一款guilty pleasure?第一季終場前,依舊是「哈里森山中」持槍埋伏在岩石旁守候獵物,你不也充滿期待?惡的迷惑的就是《地面師》的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