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曾經擦肩而過,不懂得珍惜;32年後再次相遇,老淚縱橫。
讓我淚流滿面的是《顧爾德的32個短篇(Thirty Two Short Films About Glenn Gould)》。
那天先在西湖圖書館的陳列架上看到加拿大導演吉哈德(Francois Girard) 的《逝者如歌(The Song of Names)》,對於猶太人透過歌聲紀念亡靈的書寫,深受感動。也想起了他的早期作品《顧爾德的32個短篇》,沒想到透過台北市圖書館系統找到了這部電影。
1993年,《顧爾德的32個短篇》在台灣上映,坦白說,個人淺薄,資質有限,體會無多,沒能留下值得回味的文字;2025年重看,即使只有英文字幕,卻到處有靈光閃動,除了感動,還是感動。
顧爾德從小就立志要當演奏家,因為:「我讀起音樂,比讀文字更快更容易。」傳記電影替觀眾畫重點,一句話畫龍點睛,就說明了什麼叫天才。
電影還引用一段小提琴大師曼紐因(Yehudi Menuhin)談顧爾德的片段,簡單一句話:他不認同顧爾德不在意聽眾,自行其是的作風。傑出的藝術家誰不是堅持風格,才能鶴立雞群?忙著媚俗,取悅大眾,那配稱大師?顧爾德不是那麼狂野,如何成就傳奇?顧爾德走得太快太狂,同行誰不嫉妒?
廣播是廣播時代的受益者,五歲時可以靜靜坐在收音機旁聽著古典樂,聽著聽著就能若有所悟,自成一片天。劇情片《想飛的鋼琴少年(Vitus)》也用類似橋段描寫天才少年聽完廣播就能在黑白鍵上彈出全曲,凡夫俗子做不到的就是傳奇。
然而,長大後的顧爾德自己做起廣播,卻不按牌理出牌,聲音聲音又聲音,參差錯雜的各式旁白敘述,成就了一齣聲音交響樂,乍聽之下,肯定不習慣,卻是何其難能可貴的聲音實驗?

顧爾德迷信嗎?《顧爾德的32個短篇》採取正面表述:他錄下的第一張唱片就是有32段的「Goldberg variations」;他32歲就不再公開演奏,專心灌錄唱片;電影採用32段小故事重塑他的舉止風貌,不也在呼應顧爾德的偏信與執著?至於對數字超級敏感的他會如何糾纏在13的排列組合與死亡的連接,都是極其靈巧又纖細的書寫。
當然,傳奇也是不可或缺的,看著他總穿著毛線手套護掌,演出前要手臂浸泡熱水,浴室裡有整排的藥罐子,他到底怎麼選擇或服用這些藥丸?

當然,孤獨也是藝術家的專利,聽著他彈奏的「平均律C大調前奏曲」伴隨著「航海家1號」航向宇宙深處,航空器上的那一張銅質磁碟唱片,應該也是科學家相讓外星人了解地球有這種怪咖,有這種心靈。
至於,老愛踩上冰凍湖面,嚮往北國酷寒的他,不也正適合用「Goldberg variations」的aria 來詮釋梧桐高樓誰與上的傲然與淒涼?
當然,我想我能體會他偏好電話採訪,又愛主動致電親友,完全無需你哼哈回應,他只想一直一直講的自我宣洩。
他對自己超有信心,相信自己的直覺與判斷。知道日本人超愛他的唱片,歐洲也有龐大粉絲,但他不信死後會有多少人願意來參加他的告別式?(其實是一種焦慮,期待,又怕受傷害)而這個結論就是他這輩子判斷錯的唯一一件事。導演Francois Girard透過這種曲筆手法凸顯他在樂迷心中的神聖地位,又是傳記電影的新高峰。

Colm Feore詮釋的顧爾德,有些神經質,卻又自在從容又瀟灑,所有踩在音樂節拍上的舉手投足,都散發出迷人神韻。
顧爾德的唱片值得一聽再聽,《顧爾德的32個短篇》也值得一看再看。絕對是影史上最富巧思、神采飛揚的音樂傳記電影之一。因為他不落俗套,因為他拍成了跟顧爾德一樣神秘又有人性的立體雕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