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援生死線:紅塵地獄

就像片中一位救護員的台詞:「I don’t know if I believe in heaven but I believe in hell我不知道自己是否相信天堂,但我相信有地獄。」Sauvaire導演試圖重現的就是這款地獄般的生命線救難人生。

Sean Penn, 《一級玩家(Ready Player One)》男主角Tye Sheridan飾演的菜鳥救護員Ollie Cross,初心是想助人,然而跟隨老鳥 Gene Rutkovsky(Sean Penn飾演)出過幾次任務後,開始有了創傷症候群,懷疑工作,也懷疑自己的信念。

電影原著小說作者Shannon Burke有過紮實的田野調查,從導演到演員也都在籌備期間就開始跟隨救護車行動,實地考察和體驗可能遭遇的各種狀況,翔實可信,蓄積了全片最強大的寫實能量,Sean Penn那張備經風霜的破碎臉龐,搭配Tye Sherida涉世未深,找不到出口的惶惑臉蛋,工作和人生的挫敗,成了他們的交集共識。

因為,他們救的往往是人渣:不管是黑道混混,發酒瘋的男女、被家暴的弱者或者手臂擦著毒針解痛的愛滋產婦……眼睛看到的都是混亂或血腥,耳朵聽到的都是咒罵和叫囂,他們致力救人免死,他們的生死卻少有人關心;他們救人脫離黑暗,自己卻逐步被黑暗吞噬。

苦海無邊,撥打911或119,或許都可以找到救苦救難的天使,Tye Sheridan愛穿的紅外套上就鏽著金色的羽翼,像極了天使,然而他一點也不快樂,更沒有成就感,Sean Penn的職場閱歷及現場決斷都在告訴他:救人一時,卻可能讓人痛苦一世。救或不救,那還真是大哉問。

David Ungaro的攝影和Saar Klein與Katie Mcquerrey的剪輯,形塑了強烈的紐約既視感,成功打造了救護員每回出任務都難以迴避的黯黑與混亂,讓《救援生死線》成為一部異常沉重,充滿絕望氣息的電影,讓看了很不舒服,但也因為電影堅持這款不舒服的美學,才讓觀眾更加明白和體會救護人員扛頂的千斤重擔。

《救援生死線》是一部不討喜的灰澀電影,編導想要傳達的訊息確實清楚明白,尤其Sean Penn那張皺紋滿布的臉,更道出第一線人員的苦悶與絕望。即使成功代言了,《救援生死線》最多也只能向第一線勇士致敬,人渣依舊是人渣,地獄依舊是地獄,雖然電影最後還是努力救出一位重新呼吸的孩子,展現難得的笑容,你還是清楚知道地獄難空,佛亦難成,紅塵百劫,我輩浮沉。

伊莎貝雨蓓:人味優先

蒲松齡筆下的妖怪,在人皮上劃下妖嬌模樣,就能蠱惑俗夫;演員演得逼真,光靠畫皮當然不夠,皮像,只是第一步,肢體款擺、靈氣眼神都要傳神,才能顛倒眾生。

演員是演員,角色是角色,演員進入角色,常常得掏空自己,揣摩角色,改頭換面,務求角色栩栩如生,從畫皮到畫魂,皆不可免。

然而每種詮釋都難免主觀,同一個角色遇上不同演員,神態氣質南轅北轍,那就是功力。

81 屆威尼斯影展評審團主席Isabelle Huppert是法國影后,除了奧斯卡,歐洲三大影展(坎城、威尼斯和柏林),再加上歐洲電影獎,都有輝煌戰績。她的獨到表演,根本已經是天后等級,日前接受New York Times採訪,提到演員功課的觀點,頗有參考價值。

雨蓓表示她演的是人,多過角色。她認為「角色」其實虛而不實,有隨機、任意的成分。演員要做到的是演出有血有肉的「真人」(I play people rather than characters. To me, the word “character” means entering into a slightly arbitrary world. A character is someone who doesn’t exist. As actors, what we like to do is to bring people to life.)(以上是我依據自我理解的意譯,沒有逐字照翻)。

有人味,所思所想所言所行都像個人/像這個人,這個角色就活了,這位演員的「表演」就能說服觀眾。

我等待今年威尼斯影展的頒獎名單,看看得獎名單上的男女演員,是否除了畫皮,還能畫魂,以「人味」征服觀眾。

奧森威爾斯:粗暴簡愛

熟能生巧,熟亦容易輕狂,好萊塢才子Orson Welles(奧森.威爾斯)這輩子演過不少電影,卻沒得過演技獎,關鍵就在才氣,在於他對電影產業太熟了。

Orson Welles編導演的《大國民(Citizen Kane)》多年來都被很多人視為美國影史上的經典之最,當年奧斯卡提名八項,包括導演、編劇和男主角獎,最後只得到編劇獎。也因為《大國民》和出品公、司雷電華(RKO)起了齟齬,大製片人David O. Selznick立刻以十萬美金簽下他,請他演出《簡愛(Jane Eyre)》男主角Edward Rochester,還請他參與製片,從選角、編劇、美術到音樂,他的合作班底都有了工作機會。他的排名順位還可以掛在以《深閨疑雲(Suspicion)》拿下奧斯卡最佳女主角獎的瓊.芳登(Joan Fontaine)之前,可謂備極禮遇。

《簡愛》是女作家Charlotte Brontë的名作,奧森早在1930年代的廣播時光就已經兩度以聲音演出《簡愛》,小說內容他熟得,剛愎自用的男主角Edward Rochester也是他擅長的角色,拿到的片酬又等同《大國民》,他當然欣然簽約,還真的在拍片現場指指點點。

還好導演Robert Stevenson寬宏大量,不以為意,奧森也懂得適時尊重導演,現場罕聞岐見爭吵(他曾說過:「我很想執導很多電影,然而《簡愛》不是我的菜。」)

不過,或許真的是太熟悉《簡愛》與Edward Rochester這個題材與角色,奧森的表演顯得很粗獷輕狂,自以為有錢有勢,就可以對家人粗聲大氣說話,抬著下巴對有錢女孩說些愛來不來隨便你的大話,也不管Jane Eyre試圖表達的意見,不是插嘴,就是認定Jane Eyre一定會接受他呼之即來的愛情。是的,Robert Stevenson是標準大男人,對家產、對賓客、對愛情都是一副大爺模樣;大位只給男人坐,即使是心儀的簡愛,也只能坐旁邊小椅子……真以為可以吃定周遭女性,目空一切,又自以為是的粗暴蠻橫還真討人厭。

Jane Eyre竟然還對這種男人動心,期待他不用實際行動,只要把愛掛在嘴邊就願意接納的愛情,坦白說,Jane Eyre的愛情判斷眼光,也失去了讓人同情與理解的磁力。

其實,Joan Fontaine詮釋的簡愛符合她一貫的溫柔婉約與體貼能量,反而是奧森.威爾斯演得太外放驕狂,削弱了兩人之間的化學效應。

不過,Joan Fontaine在《簡愛》卅五周年重映時回憶當年的註解:「Everything about him is oversize, including his ego. He’s larger than life. I think he is much better combining directing and acting, because he wants control。有關他的一切都太碩大,包括他的自我。他總是鶴立雞群,他最適合自導自演,因為他想控制一切。」應該就是對身高一百八十三公分,體重破百的奧森.威爾斯最直接也最明白的觀察與註解。

龍捲風暴:世代追風人

2024年的《Twisters》比1996年的《Twister》多了一個「s」,譯名也比當年的《龍捲風》多了一個「暴」,成了《龍捲風暴》。這款命名法類似《異形續集(Aliens)》就比第一集《異形(Alien)》多了一個「s」.。

《龍捲風》或《龍捲風暴》都是好萊塢特效工技的炫技秀,讓觀眾感受/享受風起雲湧、隨風狂舞的刺激,也都不忘向龍捲風的經典電影《綠野仙蹤(The Wizard of Oz)》致敬。

龍捲風探測器命名為Dorothy就是向女主角Judy Garland飾演的這位被龍捲風吹到歐茲仙境的女孩致意,畢竟她是凌空飛舞又能載歌載舞的大前輩。只是《龍捲風暴》的Dorothy已經進展到第五代,獅子、稻草人和巫師等角色也化身成為龍捲風偵測團隊的車輛/儀器代號,在在說明了通俗童話深植人心的巨大文化影響力。

另外一個趣味是《捍衛戰警(Speed)》導演Jan de Bont在《龍捲風》中,穿插了《驚魂記(Psycho)》和《鬼店(Shining)》兩部驚悚電影片段,都是大難來襲前,汽車露天電影院娛樂平民百姓的驚悚片,銀幕上下內外都是奪命驚魂,驚悚加倍,娛樂加倍。

《龍捲風暴》導演鄭李鑠Lee Issac Chung則是選擇了《科學怪人(Frankenstein)》,原因是他認為龍捲風就像是超級怪物,無堅不摧。

然而,《科學怪人》源自科學狂人的大夢,描寫在雷電交加的夜晚,電流擊中實驗屍體,人造怪物因而誕生,剛好呼應了男女主角冒著生命危險,想要掌握龍捲風發展軌跡,壓制或征服龍捲風的氣象大夢主題。驚嚇元素依舊在,卻多了對大自然的嚴肅反省,格局更上層樓。

《龍捲風暴》最經典的台詞是龍捲風的分級都是人為設定,只供參考,真正的災害創傷要等風暴過後才知道規模究竟有多大。大自然太神秘、太巨大,所以女主角最後也只能說她希望「taming/馴服」龍捲風,破壞結構、降低傷害,不敢奢想「人定勝天」,電影中出現《科學怪人》用心在此,甚至最後電影院銀幕整個被吹跑捲走,更是再明白不過的氣象啟示錄:能夠減少災損,能夠幫助災民,都已經阿彌陀佛了!

《龍捲風暴》的女主角Daisy Edgar-Jones演出龍捲風創傷症候群,很有說服力。城市女孩能夠抗衡風暴牛仔(Glen Powell一副睥睨紅塵的網紅痞樣,從頭到尾都在放電耍帥)則是好萊塢慣用的敘事公式:先對立,再攜手,定能逢凶化吉。還好,最後機場沒有演出吻別(據說拍了,最後割捨),算是明智之舉。

不過,我還是懷念《龍捲風》 的Helen Hunt ,女神就是女神,Daisy Edgar-Jones 靈氣略遜一籌,也是無可奈何的事,誰教Helen Hunt 淡出多年,年輕人根本不知道她了。

《龍捲風暴》是刺激感強烈的爽片,電影特效有模有樣,沒有刻意搞怪,搭配音效和雜抄百家的音樂旋律,吹冷氣看《龍捲風暴》,呼呼呼、轟隆隆……2024年的夏天就這樣揮手告別了。

蝴蝶夢:譯名學問大

從小說到電影,《Rebecca》都譯成《蝴蝶夢》,可是書中和電影都沒有蝴蝶,也沒有標本。Rebecca是男主角的前妻,也是陰魂不散的魅影,怎麼會扯上蝴蝶?

電影改編自Daphne Du Maurier小說。小說的中文譯者楊普稀在1940年就定名為《蝴蝶夢》(感謝賴慈芸老師考證解說)。1941年電影上映,沒敢逾越,依舊採用《蝴蝶夢》之名,也是呼應小說一開始說的:「Last night I dreamt of Manderlay again.」美麗有之,神秘有之,80多年來蝴蝶一直隨著飛絮飄揚。

前輩譯者滿腹經綸,書名或電影片名翻譯常有神來之筆,例如:《魂斷藍橋(Waterloo Bridge)》明明是滑鐵盧橋,來到華文世界硬生生變成藍橋。

藍橋是唐朝驛站,秀才裴航在驛站遇見少女雲英,一見鍾情,靠著毅力,杵藥百日,終於取得美嬌娘,成了神仙眷屬。

裴航幸運在藍橋圓夢,《Waterloo Bridge》的Robert Taylor也在滑鐵盧橋車站巧遇芭蕾舞者Vivian Leigh,在Auld Lang Syne樂音中 一曲定情,卻遭命運之神戲弄,魂斷輪下。

把滑鐵盧橋車站轉譯成藍橋驛站,典雅有之,夢幻有之,淒清有之,卻容易讓欠學之人,困陷迷霧,參不透文字玄機。

至於《一樹梨花壓海棠(Lolita)》也只有1960年代愛掉書袋的鬻文碩彥,才能從劇情「戀童意象」連結到「十八新娘八十郎,蒼蒼白髮對紅妝。 鴛鴦被裡成雙夜,一樹梨花壓海棠」的古詩。

《一樹梨花壓海棠》導演Stanley Kubrick據說後來對中文片名該怎麼翻譯,都要干預(《大開眼戒(Eyes Wide Shot)》的台灣譯名,據說就諮詢過楊德昌導演),不知是否也是不懂《一樹梨花壓海棠》的典故。

Adrian Lyne導演1997年重拍《Lolita》時,台灣片商譯名沒再朝古詩詞裡死鑽,也沒陷入「蘿莉控」的戀童迷宮,直接音譯Vladimir Nabokov的書名,就叫《羅莉塔》

時代不同,品味不同,譯法不同,看經典舊片不時要考考古文知識,那也是老電影附贈的咬文嚼字趣味了。

亞蘭德倫:風衣帥殺手

從殺手專業觀點解讀,亞蘭.德倫飾演的殺手Jeff,懂得頭勾串變造不在場人證,說明他的冷靜與縝密;然而行兇後,懂得摘手套、棄手槍,卻沒想到丟帽子,棄風衣,讓目擊證人的證詞百分百吻合他的衣著,天下有這麼笨的殺手嗎?

除非…….是的。除非導演想要展現亞蘭.德倫的英姿丰采,尤其是他穿起風衣,怎一個帥字了得。

我相信梅爾維爾是故意牴觸殺手鐵律,露出破綻,因為接下來他讓數十位男子穿上風衣,走上舞台,讓目擊者辨識指認,頓時就成了走秀舞台,而且萬綠叢中一點紅,眾家漢子一字排開,旨在凸顯亞蘭.德倫鶴立雞群。依照今日標準,廠商置入影響電影美學都是合理懷疑。

以前,亨弗萊·鮑嘉(Humphrey Bogart)穿風衣很帥,以後,高倉健、周潤發穿風衣也很帥,但是沒有人像亞蘭.德倫一路穿到底(有換款式),一路帥到爆。風格就是一種堅持。前提是亞蘭.德倫禁得起檢驗。

電影開場前七分鐘沒有一句對白,殺手躺在床上靜靜抽菸,屋外風聲車聲,屋裡幾聲鳥嗎,極簡主義與暗黑美學的房間陳設,搭配《武士道》文摘金句:「殺手最是孤獨,就像森林中的老虎」,意境深遠。也是一般強調熱血節奏的殺手電影不會選擇的美學路徑。

梅爾維爾更有趣的是還把籠中鳥的叫聲擴張成為有人闖空門的警訊,孤獨殺手只有愛鳥貼心,聲音的靜與動各有素描重點,也是風格美學的重大工程。

女友癡心,目擊鋼琴師寧做偽證也不指認他,同樣也是帥哥魔力邏輯下的敘事選擇,Jeff面對黑白兩道設局追殺、緝拿,卻手持空彈夾手槍赴會,根本就是大情聖啊!

亞蘭.德倫從頭到尾都是一號表情,木然冷漠,符合「殺手」本色。梅爾維爾順勢而為,從表情到體態,順著外貌勾勒出福「型男」本色。「殺手」配「型男」,經典於焉成典範。

異形統論:星艦有典故


多數人不會記得這兩艘船的名字,就算記得也不會知道船名典故出自作家康拉德(Joseph Conrad)的小說。不記得、不知道,完全不影響觀賞,記得,又明白船名出處,卻能增加心領神會的觀賞樂趣。


星艦Nostromo的名字源自康拉德小說「Nostromo: A Tale of the Seaboard」,Nostromo是一位有勇有謀,又敢冒險的能幹水手,獲得銀礦大亨信賴,負責運送巨額銀礦到海外圖謀建國,銀礦成就他的事功,也帶來殺身之禍。《異形》中的Alien等同於大集團眼中的銀礦,星艦Nostromo的太空人命運就如同Nostromo一般。


Nostromo在義大利文中指的是船員,但也可以解讀成nostro uomo或者nostr’uomo,意思就是自己人,或稱為同志。但在大亨或大企業眼中,所謂的自己人都只是工具,可使可喚,可割可棄。


至於Narcissus不是自戀的水仙,而是康拉德另一本小說「The Nigger of the Narcissus」的船名,描述船隻穿越風雨從孟買到倫敦的旅程中,一位黑人船員的屈辱待遇。《異形》中的Ripley九死一生才帶著貓咪躲進Narcissus,還是避不開神通廣大的Alien ,風雨劫難大致符合。


最新一集的《Alien: Romulus》同樣有兩艘星艦,名稱來自羅馬建城神話Romulus and Remus,知不知道名詞典故,其實也無損觀賞樂趣,有興趣做文章的好好去考古,比對、連結,也是另一種有趣的電影副作用。


正因為第一集《異形》的驚悚暴力指數空前高標,成為科幻恐怖電影經典,45年陸陸續續完成六部續集、前傳等系列電影,提供不同世代新舊影迷重溫驚嚇滋味,紐約時報專欄作家Elizabeth Vincetelli特別撰文,依照驚嚇指數給予七部系列電影鬼頭(異形頭)評分,我相信你未必同意這款評分,幾顆鬼頭都沒關係,享受到、也驚嚇到,就是系列電影前仆後繼的終極目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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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9
‘Alien’ 👽👽👽👽👽
1986
‘Aliens’ 👽👽
1992
‘Alien 3’ 👽👽👽👽
1997
‘Alien Resurrection’ 👽👽👽👽
2012
‘Prometheus’ 👽👽
2017
‘Alien: Covenant’ 👽👽
2024
‘Alien: Romulus’ 👽👽👽

激流四勇士:音樂對決

《激流四勇士》的中文譯名其實誇大了,電影中的四位白人不是勇士,而是倖存者。他們來自都市,想在水庫改變山林之前,重溫遡溪之樂,卻跌進了原始森林的蠻野泥沼,險遭吞噬。

回溯電影拍攝的1972年,森林是寓言,也是越戰縮影,美國大兵出征越南森林,原以為輕鬆就可勝利,最後卻是一身傷痛,刻骨銘心,噩夢纏繞終身。

《激流四勇士》最經典的就是班鳩琴(banjo)與吉他(guitar)的對話,曲名稱之為「Dueling Banjos」,點出了城市與森林的對決,也呼應著文明與原始的交鋒。

這場戲描寫城市人Ronny Cox接受好友邀請帶著吉他去森林旅行冒險,在溪河邊的山林小屋旁遇見了手持斑鳩琴的神秘男孩Lonnie,於是用琴聲撩撥,一來一往之間,有問有答,樂音入耳,絕對難忘,簡直就像是1970年的「笑傲江湖曲」。差別在於人家是知音唱和,《激流四勇士》卻成了文明對撞的寓言。

從西部電影中,經常看見一把吉他走天涯場景,男生女生輕撫琴弦總能唱出心聲,帶吉他進森林,意味文明入侵,森林即將蛻變,早已與森林合一的當地民眾也不再能繼續往日生活。帶著幾分野性,音準不時失控的斑鳩琴,快速而且悍然回應吉他的挑釁與撩撥,更像是生存戰役即將展開的宣言,你強我不弱,音樂如此,求生拚戰更是如此。

電影中出現音樂,不論是挑揀現成音樂或致力原創,都屬於創作設計,都是刻意為之,然而音樂成為劇情基因,不可或缺,甚至畫龍點睛,提供視聽滿足之外,還有多重註解空間,就是最高級的設計了。

單從音樂來論,動聽的「Dueling Banjos」本身就有極高聆賞魅力,回歸電影文本更對照了後續劇情的文明與野性競技,用「經典中的經典」來形容,相信看過電影的人同意。

流浪吉普賽:骨肉悲歌


強行拉伕當兵,不是國共內戰紅藍兩軍的專利,1939年二戰前夕,瑞士也會這樣硬幹,誰教你是吉普賽男人!


納粹德國迫害猶太人,擺明就是要你的命,那是死別;瑞士人迫害吉普賽人,同樣基於種族優化心態,硬要拆散人家骨肉,飄零各地,老死不再相見,那是生離。


死別,痛;生離,折磨煎熬更是一輩子啃噬的痛。去向不明的孩子,生死羞辱又有誰關心?


有,《流浪吉普賽》的男主角Lubo 關心。他拚命活了下來,立誓要找回失散的三個孩子。為了活下來,他犯了殺人死罪,可是害他家破人亡的政策、官僚與奸人,誰得到制裁與懲罰?


一切的一切,都因你是流浪的吉普賽人,文化不同,習俗不同,沒有國家,沒有武力,就只能任人宰割?


德國影星Franz Rogowski 飾演的Lubo 很有說服力,開場時扮女人,就預告著他的存活本事,變橘子、拉手風琴則是爸爸教他,他也想傳承給孩子的傳統技藝。他相信「愛」是最好的教育,然而,老天沒疼他,愛心結恨果,歷史的錯,沒人能還他公道。


《流浪吉普賽》的場景極美,演員稱職,音樂更有撕心裂魂的素淡張力,緊緊揪住你的心。


看完電影,我找了吉普賽史,還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猛解惑,感謝《流浪吉普賽》讓我更接近世界公民。

蝴蝶夢裡瓊芳登:探尋

1940年,英國導演希區考克進軍好萊塢,拍攝第一部來到美國的劇情片《蝴蝶夢(Rebecca)》,請來才剛主演完第一部電影,年方23歲的瓊芳登出飾女主角de Winter夫人。

一開始,她只是貴婦身旁小秘書,謹小慎微,唯命是從。遇上怪裡怪氣,不可理喻的Lawrence Olivier,不時還會被兇上幾句,偏偏他飾演的de Winter心情千變萬化,翻臉比翻書還快;說愛就愛,說結婚就結婚。小秘書頓時變身少奶奶。

但也直到她隨著夫婿走進Manderlay豪宅後,才發現她要面對那位已經過世,魂魄陰影卻無所不在的第一代de Winter夫人Rebecca。

《蝴蝶夢》的迷人處就在於瓊芳登的蛻變與進化,穿越任人擺布的迷霧,從小女人變身成為捍衛愛情與主權的小婦人。她的挫敗,讓人不捨;她的茁壯,尤其是關鍵時刻的決斷,充滿智慧與算計,凝聚了觀眾的祈願與祝福。

瓊芳登透露,希區考克很愛站在演員的對立面,挑剔找碴,讓她一直處於心虛,沒有安全感的狀態下,偏偏這種心境正符合de Winter進退維谷的徬徨焦慮。

她還記得有一場哭戲一再NG,氣到自己撂狠話:「我哭不出來了,你乾脆賞我一巴掌吧。」沒想到大胖子手腳真快,真的打出眼淚來了。「真的很痛耶!」瓊芳登提起這件事總是忿恨難平,其實她更氣的是導演怎麼可以這麼粗魯?

挨耳光的代價是瓊芳登以《蝴蝶夢》入圍奧斯卡最佳女主角獎,第二年又以希區考克執導的《深閨疑雲(Suspicion)》,順利奧斯卡封后。

電影中,她總是所遇非人,她的男人,愛情濃度都遠不如她。真實生活中,四次婚嫁都沒超過八年。 難怪她會說:「婚姻這東西,已經像是不能飛的嘟嘟鳥(Marriage, as an institution, is as dead as the dodo bird. …)

許多古典小說都愛從神秘豪宅出發,黃金時代的好萊塢電影也不例外,總愛從一座古老的宅邸說起,曾經輝煌,終究黯淡,屋中的男男女女究竟發生過什麼恩怨情仇?

《蝴蝶夢》中,有豪華的曼陀麗莊園;《日落大道》則是發生在日落大道10000號,門牌號碼和房邸一樣巨大的神秘莊園。《蝴蝶夢》的瓊芳登,要對抗的是橫亙在每個人心中的那位名叫Rebecca的女人,以及受她影響的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