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四日行:攻頂紀

 

人生若能重來,跋涉前行的腳步不一定會更順暢,但是靜觀沈思的面向必定會更寬廣。

 

今年若能再攀玉山,我一定會在峰頂停駐半天,深深呼吸,凝神四顧,好好畫幾張畫,寫下幾段文字…這些都是我在五月廿九日登山玉山頂峰時沒做好的事,想再回頭,卻已遙不可及了。

 

五月廿九日清晨被排雲山莊室友的鼾聲吵得不成眠,起身開門,到黑漆的長廊上看月亮和夜景,天已睛,霧已散,明晨該是好天,因為山腳上的嘉義夜景竟已清楚可見(只可惜我的陽春相機捉不到這樣的畫面),我暗自祈禱著明天一切順利。P1010084.JPG

 

昨天的大雨,溼透了衣裳與背包,我們早早就決定不搶赴玉山主峰看日出,只求平安攻頂,畢竟只剩短短的2.5公里,即使垂直高度達五百公尺,應該不會太難,關鍵在於高山天氣難料,誰知中午後會不會再落下傾盆大雨?我還是悄悄換上半乾的溼衣,就怕老天再落雨,就無乾衣可換了。

 

早上八點,陽光催促著我們整裝出發,我們無意原路下山,所以重裝上身,一路看狀況前進,背負比其他登山客沈重,腳步自也緩慢了些,也唯其如此,心頭才會想起詩人韋潮章替「長恨歌」清唱劇所填的「六軍不發奈若何」的開場詩「僕僕征途苦,遙遙蜀道難…」我不曾走過蜀道,不知有多難,只因肌力有限,就權且把這趟2.5公里的登山路視做蜀道,抬頭看,不知何時可及,回頭看,才赫然發覺迂迴繞山,已然拔高不少了,也因同行山友即時替我拍了幾張照片,才更明白自己曾經一路如此前行。P1010090.JPG的縮略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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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不過,當時的氣喘吁吁,以及大腿肌肉的吃力感覺,照片都無法據實顯現,甚至在我攻頂之後,也都頓時忘卻了。

 

玉山是國家門面,登山設施算是頗有作為,有鏈條鐵梯,上下行的登山客都容易得多,差別只在體力與決心,還好,狹窄的山路上,不時有山友錯身,識與不識,全都不忘打氣與回謝,在聖山之前,我們同樣渺小,在神山之前,我們同樣謙卑,這種渺小與謙卑的情懷,讓我更加珍惜人生的機緣與互動。

 

好不容易走到距離主峰二百公尺的指標牌前,領隊提醒我們卸下重負,「輕裝攻頂吧!」是啊,電信學上常常聽聞的last mile 此時變成了last two hundred meters,當然是很激勵人心的關鍵點,但是我的體力卻已如「上山」一曲所形容的:「樹樁扯破了我的衫袖,荊棘刺傷了我的雙手……」只差沒有「手攀著石上的青藤,腳尖抵住岩石縫裡的小樹,一步一步的爬上山去…」,真實的狀況卻是「我可倦了,衣服都被汗溼遍了,四肢不覺軟了」,即使如此,夢想只差兩百公尺,怎能不咬牙?

 

是的,咫尺天涯,這最後的兩百公尺有如辛苦的拔河,心知目標就在前方,然而抬頭還不見頂,感覺應該很近,卻又不知何時可達,就算舉步維艱,也得不時在心頭唸著:「加油,就最後了。」

 

大約就在距離主峰只剩十公尺左右,一路仰攻的我,這才算清楚看見了主峰就在眼前,也就在「看見」的剎那,努力的喊聲不見了,肉身的疲乏不見了,我只提醒自己:「就要到了,踩穩每一步。」

 

腳步終於踏上山頂的剎那,我的鼻頭酸了,眼睛紅了,想了這麼些年,夢,竟然就成真了。我無法回應山友的狂吼與歡呼,我只知道自己只要開口,必定就會大哭一場,我只能用力呼吸,我只想極目四望。

 

在攻頂的過程中,太陽已經悄悄被雲層給遮住了,天氣陰了,隱約似有幾滴飄雨,主峰上的視野其實不夠清朗,無法盡攬腳下群山模樣,眼前盡是雲霧茫茫,心頭略覺失望,但也來不及細想,大家開始忙著拍照,忙著為自己的生命新頁留下一點紀錄,我更是迫不及待要與家人和朋友分享喜悅,趁著主峰的手機訊號清晰,分別用lineemail的軟體把攻頂的照片外傳,結果,山下的朋友即時收到了line傳送的照片,至於email的照片則是隔了十七小時才送達山下,也是既誇張又難忘的經驗了。P1010098.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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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些攻頂的山友,相信宗教儀式,就在附近的空地上唸著他們的經文,我則是拿出手機記下自己的心情,我唸出的是宋朝名相寇準七歲登華山時所寫的名詩:「只有天在上,更無山與齊,舉頭紅日近,回首白雲低。」當初帶胡適紀念館讀到這首詩時,只覺氣魄好大,但也只有坐在玉山主峰上,才更加明白詩的大氣與人的大器其實是相輔相成的,寇準的詩文曾經激勵我的人生追求,如今,更以親身攻頂見証了詩的豪情,我悄悄在心頭默禱,感謝今生有過的文學因緣。

 

難得攻頂,我還來不及安靜默想,就因天色已變,領隊通知大家必需趕快下山,真的不想如此匆匆,真的很想在峰頂小睡片刻,但是團隊行動,只能從眾,玉山的呼喚,玉山的勾魂,就只能如此匆匆銘刻在我的心田深處……玉山攻頂後一個星期,我才寫完這篇追念文字,看著照片顯示的登山路及自己在峰頂的模樣,唇角還是不時上揚,半百人生能夠如此逐夢,已然足願。

山中四日行:東埔紀

離開台北,視野改變,世界亦不同了。

 

今年三月,昭國兄相約攀登玉山,我滿心興奮,接受挑戰,想法很單純:身為台灣人,怎能沒登上台灣最高峰。接下來的兩個月裡,我的休閒人生起了大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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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是找登山鞋或雨鞋,是的,雨鞋登山?不可思議的命題,難以想像的選項,卻攸關著登山結果,這次的玉山行,若非穿了雨鞋登山,面對當頭大雨,可能第一小時鞋子和襪子就全溼透了,此行就頓時泡湯了。幸虧穿了雨鞋,雨再大,地再溼,都可以踩著積水溝道,自在前行。

 

其次是背包,而且要背二十公斤重量。第一次借來登山背包時,只覺得肩頭好沈,呼吸緊迫,走路都不順暢了,更別說拾級而上了。還好,我自訂的訓練課程,逐日添加重量,從睡袋、衣物到飲水,逐漸加重後,找住家後山逐日攀爬,並且日行八公里後,終於有了點小小耐力。

 

第三則是腳力。我在都市成長,終日伏案工作,靠著手與嘴維生,雙腳體能本即虛空弱化,不先讓腿肌多拉筋動動,勢必難以適應登山勞累,何況還要面對高山地形與氣候挑戰。正因為有「白斬雞」的自知之明,自主訓練成了我從四月到五月,每天早上最主要的體能活動,還記得第一天八公里走下路,兩隻小腿痠麻痛疼,幾乎信心全失,勉強再戰三天後,終於氣息暢了些,小腿不再腫脹疼痠,同時也找到了長達一千兩百級階梯的忠勇山登山步道,得以逐漸從四十分鐘的登山時程,進步到了二十五分鐘走完。

 

是的,沒有這一千兩百級的小訓,我勢必上不了玉山,然而,即使訓練了快一個月,大小腿的肌力還只是小學程度,直到邁向玉山,才知體能還是差。

 

五月二十七日凌晨一時十分,才從報社下班,回家開始打點行囊,忙到三點半,才得能上床小寐,因為五點半就要起身,趕早班捷運到土地與山友相會,驅車南下。但是上了床,卻睡不著,心裡有些忐忑,不知自己如何度過四天三夜的玉山行,同時也掛念著還有稿子還沒有寫,部落格又得開天窗了,怎麼辦?

 

解決不了的,只好雙手一攤,交給老天了。模模糊糊才睡著了片刻,鬧鈴已經急著叫我起床了,牙床一咬,我大叫一聲:「加油!」隨即著裝出門了。

 

此行共十一位山友,大家都比我有經驗(我連背包的功能都還搞不清楚),領隊林大哥甚至在背包中還帶了臉盆與米菜(後來才知道,若非有此料理後援,山中歲月就不知如何度過了),大夥租了中型巴士出發,目標是中午前到達阿里山的奮起湖,但我上了車就昏沈睡去,渾然不知沿路風景,睜開眼時已經到了阿里山腰,看著滿山茶園,才猛然憶拾起自己曾在莫拉克風災前半年,還陪著母親來過阿里山,歷劫重生的阿里山,雖然山腰上還不時可見斷木黃土,路況倒還順暢,奮起湖也依舊遊客如織,從便當、黑糖到愛玉冰,無不熱銷,只可惜,老天很快就落雨了,只能躲進奮起湖車站,欣賞古舊的林間小火車了。

 

第一天的下榻目標是東埔山莊。沿著台十八線省道上山,神木和獼猴讓我們不時停車,從水山巨木到鹿林神木,傲然挺立的林間巨木,無不讓人嘖嘖稱奇。水山巨木的鐵道和月台都已經鋪設完成,可能很快就有森林火車通行,但是我更珍惜目前空無一人的安閒氣息,人跡罕至,或許才能長保自然吧?有緣路過的旅人只應禮讚,喧譁反而壞了情調了,我悄悄拍下照片,但是不想貼上網,就讓巧遇的美麗,永遠留存心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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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埔山莊是登玉山前的休息站與補給站,一下車就看見了一排迎風搖曳的毛地黃,串串的紫色玲璫,有如盛裝的女郎在跳著迎賓舞,昭國兄告訴我:「美麗,但是有毒,雖然可以增強心肌的收縮力,改善血液循環,但因排泄緩慢,容易在人體內蓄積中毒。」

 

美麗與毒,同時並存,站在海拔二千五百公尺的東埔山莊路邊,看著一長排的毛地黃,空白的知識庫裡,又多了一條新資訊。我知道,光是毛地黃的傳奇,就夠讓我寫詩配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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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擷詠:回首二十世紀

電影是娛樂世界的火車頭,電影的發展同樣也帶動週邊許多商品的流行,電影原聲帶堪稱是「記憶」電影的最佳紀念品,重新聽見音樂,當初看電影有過的悲喜情懷,似乎又都會甦醒了過來。

 

站在廿世紀的最後時光,有很多追思廿世紀的方式,我們選擇從電影音樂回頭審視過去的花果繽紛年代。因為,過去百年中,電影經歷了從默片到有聲片,黑白片到彩色片,標準銀幕幕到寬銀幕,電影原聲帶也從當年默片時期的漫無章法,發展成今天的百花齊放,從單軌音響發展成了立體聲。廿世紀又有那些膾炙人口的電影作品?台灣配樂大師史擷詠選出了在他心目中,最具代表性的作品。

 

西洋電影部份:

 

《魂斷藍橋》、《北非諜影》、《亂世佳人》、《大國民》、《阿拉伯的勞倫斯》、《真善美》、《齊瓦哥醫生》、《屋頂上的提琴手》、《荒野大鏢客》、《大白鯊》、《星際大戰》、《遠離非洲》、《與狼共舞》、《007情報員》、《碧海藍天》、《獅子王》、《辛德勒名單》、《鐵達尼號》、《末代皇帝》、《粉紅豹》

史擷詠認為由勞勃泰勒和費雯麗主演的《魂斷藍橋》是電影音樂非常強烈的一次戲劇主張,因為電影中的主題音樂「Auld Lang Syng」,不但是男女主角的定情樂音,更是女主角黯然離開男主角的關鍵提醒,當男主角最後只能站在滑鐵盧橋上追思昔日最愛時,「Auld Lang Syng」再度發揮煽情的動人力量,世人已經充份接受「Auld Lang Syng」成為現代驪歌,珍惜友誼,珍惜當下,成為最美麗的回憶。

 

曾經在台灣八度公演,每回重映都還能創造上千萬票房的《亂世佳人》,該片的主題音樂「Taras Theme」前八小節的旋律,就像白瑞德與郝思嘉的鮮明造型與個性一樣,讓你看見那個時代,看見血汗莊園中有過的悲歡離合與歷史動亂,這首音樂至今都還經常有管弦樂團公開演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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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於經常被歐美影評人選為廿世紀最重要電影作品的《大國民》,音樂利用正統管弦樂的編寫方式,以大膽的配器使用,帶出現代樂的味道,雖然當年被視為異類,卻與電影善用電影語言,打造英雄際遇的創新氣質不謀而合。

 

至於《阿拉伯的勞倫斯》,則是大場面電影流行時期的經典代表,配樂中加入不少異國風情的演奏,並且和主流的好萊塢音樂作結合,使得這張作品十分有特色,即使到了今天,《英倫情人》也免不了仿效其精神,成了九0年代賣座不俗的音樂商品。

 

另外,像是每首歌曲都能讓人引吭高歌,也讓人心花怒放的《真善美》、有北國風情,又兼具亂世兒女的愛情祈願的《齊瓦哥醫生》,從百老匯劇院出發,以現代歌舞劇精神,展現音樂深度的《屋頂上的提琴手》,以及經常被使用在各種電視劇和廣告,成為西部電影唯一表徵的義大利式風格作品《荒野大鏢客》,都是二十世紀的重要的電影配樂重要作品。

 

1970年代之後,電影創作更趨多元化,電影配樂也跟隨著時代的腳步,邁向新紀元,Monty Norman John Barry替《007情報員》打造的配樂,雖然屬於1969年的舊作品,卻絲毫仍不嫌老氣,諜報片的音樂風格因此正式定型,更成為電影主角最重要的身份印記,只要配樂一出,觀眾馬上知道007即將出場或出任務,而且總能為險為夷。

 

常期與史蒂芬史匹柏合作的老牌配樂大師約John Williams創作的《大白鯊》,則是驚悚電影的表徵,該張配樂清楚地代表了主流電影的風貌,幾個簡單音符就能擁有的力量、刺激性,已經完全將電影配樂的生態改變,《大白鯊》配樂出現後,電影配樂表現的不僅是美感,還擁有力道等多重生命力。

 

提起《大白鯊》,也不得不提John Williams創作的《星際大戰》,該張配樂呈現了新古典主義風格,也成了大氣勢電影的代表,並正式讓氣勢恢宏的電影配樂帶進登峰造極的領域。其實七0年代以後的配樂出現了兩種主流代表,除了有《星際大戰》這樣相當具備氣勢的電影配樂外,擁有濃郁情感和美感的柔美配樂,如John Barry的《似曾相識》、《遠離非洲》也對樂壇影響深遠。  

 

八0年代之後,電影配樂的創作手法也層出不窮,像是盧貝松執導的《碧海藍天》,就請作曲家Eric Serra以電子樂器成功創造出充滿空靈震動的音樂感情,對照兩位主角在深海世界追尋生命極限的男兒心情,另有韻味。

 

但是電子樂器結合出來的電影配樂又以《火戰車》最為重要,因為希臘作曲家Vangelis由宗教音樂的節奏與氛圍中提煉出的音符,讓田徑場上的偉大選手得能以肉體的完美演出實踐一生的信仰,他們跑步時的神采,在音樂烘托之下,世界變得更大,人格變得更美,讓觀眾領略,原來電子音樂並不冰冷,它同時也可演奏出相當活躍又有感情的音樂。

 

至於迪士尼動畫作品的電影配樂,多來都主宰著好萊塢的主流文化,但是在眾多卡通配樂中,又屬德國配樂大師Hans Zimmer的《獅子王》最具代表性,它廣泛運用非洲強勁的鼓聲配樂,加上卡通電影中不可缺少的歌舞場面,讓動畫電影的音樂元素有了更強烈的記憶與回味性格。

 

John Williams的《辛德勒的名單》則相當值後世人研究剖析,史擷詠認為本片具有商業氣勢,卻完全跳脫華麗的包裝方式,更重要的是,音樂本身取材自東歐民謠小曲,卻散發出一股既悲涼又莊嚴的氣質,再過一百五十年後,本片主題曲極有可能成為正統的古典音樂。

 

提起電影配樂,就一定要提James Horner的《鐵達尼號》,這部電影配樂不僅在全球都有相當驚人的銷售量,連主題曲《愛無止盡》也成了人人都會哼的歌曲,史擷詠將該張專輯視為有魔力的作品,因為動人的弦律影響了每個階層的樂迷,成為多年來商業電影最佳代表作品。

 

同樣是讓人耳熟能詳的《末代皇帝》配樂,則出自英國作曲家大衛拜恩斯、日本作曲家阪本龍一和華裔作曲家蘇聰的手筆,成功地將二胡和電子音樂結合,為電影本身製造出相當濃郁的情感。

 

至於Henry Mancini的代表作《粉紅豹》,則成功地將性感這個形容詞帶進音樂中,音樂本身即含有豐富的幽默感,它代表了五0年代獨特的浪漫性幽默,作品本身又蘊含大量的性感弦律,至今聽來仍相當有感覺。

 

台港電影部份

《梁山伯與祝英台》、《秋決》、《還我河山》、《梅花》、《今天不回家》、《小城故事》、《歡顏》、《搭錯車》、《玉卿嫂》、《唐山過台灣》、《滾滾紅塵》、《武狀元黃飛鴻》、《魔法阿媽》、《阿爸的情人》、《戀戀風塵》、《絕地反攻》、《紅玫瑰白玫瑰》、《重慶森林》

 

西洋電影配樂中優良的作品相當多,但反觀華語電影配樂市場就沒有如此傑出,史擷詠指出,這是因為國內電影配樂人材太少,製片業者又不太重視配樂所致,而由於早年版權法並未施行,不少配樂就直接採用國外的音樂或歌曲,雖然當時聽來效果不錯,但到今天卻無法稱為所謂的經典作品。一直到1980年代末期,專門為電影譜寫的配樂才開始盛行,但台灣電影產業在1990年代開始陷入不景氣的瓶頸困境,國片配樂最好最精彩的時代,卻是電影景氣最差的的時候才開花結果,雖然有些生不逢辰的歎息,但是台灣音樂人展現的創作才情,卻彌足珍貴。

 

即使如此,國內電影配樂仍有幾個階段的重要變革,如周藍萍替賣座電影《梁山伯與祝英台》,就運用大量的黃梅調譜寫而成,當年的音樂表現是全為電影服務而創作,呼應主角心性,相當完整,極具代表性。

 

以藝術歌曲架構而成的《還我河山》,則是1960年代左右的產物,當時配樂技巧很本土,結構單純也很死板,雖然作品並不成熟,但也是當年的代表配樂。李行導演的《秋決》之後,台灣的電影配樂呈現了很正統的音樂風貌,《秋決》的音樂雖是日本音樂家齋藤一郎的手筆,卻極其細膩呈現了死囚人生在季節變化之際,呈現的生命體悟,有氣勢,又深情,突顯了電影配樂的地位。

 

1970年代之後,台灣的電影配樂則走向真正創作的路線,電影配樂也開始擁有新生命,劉家昌時代的《梅花》、李泰祥時代的《風流劍客》、《歡顏》、蘇芮演唱的《搭錯車》等,不過最值得一提的是李泰祥的《歡顏》,該片主題曲「橄欖樹」直接放在片頭讓觀眾見証女主角胡慧中的迷人風韻,也直接聆聽了風格清新的歌曲,徹改變了台灣電影配樂的生態環境,讓電影音樂變成有感覺的東西,並且台灣電影金馬獎正式出現原創電影音樂這個獎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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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說19701980年代是流行音樂廣泛結合電影配樂的年代,那麼相當有創作力的配樂則出現在《玉卿嫂》之後,該張由張弘毅所創作的音樂,將電影音樂和唱片公司分開,電影音樂創作人也享有自己的空間,並開始以西方的技巧融會在國語電影之中。

 

此時的國語電影配樂也正式進入高峰期,像是走大型管弦樂編制的《唐山過台灣》、擁有華麗質感的《滾滾紅塵》,以及《武狀元黃飛鴻》大膽又成功地將國樂古曲《將軍令》改編成國樂與搖滾相結合的電影音樂,並具備了商業和力量的氣勢。

 

台灣本土的電影音樂創作人,也開始在1980年代中期展現了前所未有的蓬勃朝氣,如走本土風格的《戀戀風塵》,帶出了本土路線的執著,《阿爸的情人》以鄉土音樂結合管弦樂器,擁有相當的好萊塢式大格局,港片《重慶森林》的迷幻前衛、《魔法阿媽》的清新脫俗、再到《絕地反擊》的歐洲冷調般的藝術原創性,都擁有相當豐富的電影生命力。

 

  可惜的是,當電影創作人逐漸重視配樂市場時,台灣電影也已跌至也已跌至谷底,擔任1999年金馬獎評審的史擷詠就表示,1999年國片只有十一部作品,在電影配樂上能比出功力的也有限制,因此在入圍的作品中,鮮有所謂的音樂性,比較起來,陳明章的《天馬茶房》還算精緻,而《紫雨風暴》雖不成熟,卻相當有技巧,因此兩部電影作品才會在金馬獎中獲得評審青睞,不過好的電影可不可求,當電影景氣不佳,國內的音樂創作人也只有在廣告和電視市場中,尋求發揮空間,國語電影配樂也只有等待更好的時機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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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ee Gees:我的青春我的歌

我完全不關心Bee Gees與迪斯可音樂的關係,因為我早在迪斯可音樂風靡全球之前,就已經被Bee Gees的小情歌給催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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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米恰恰:凹凸男兒情

看完《一頁台北》,你未必記得男主角叫什麼名字,卻很忘記鶴立雞群,以黑馬之姿奪走全片光采的姜康哲;看完《寶米恰恰》,你同樣很難忘記姜康哲的冷面笑匠演出,對的演員,放在對的位子,做對的事,就會激發迷人的能量。

 

《寶米恰恰》基本上是兩男兩女的雙人舞,卻是以六角形的互動關係來呈現,姜康哲飾演的永平,擔起的戲劇重責就在於誤會發起線,識人不清的人格特質,就像他的中學唸得比一般人長,可以重考一次,留級兩次一般,所以他明明暗戀寶妮,卻始終錯把米妮當寶妮,鬧出一連串「身份錯亂」的「連環錯」。twin003.jpg

 

《寶米恰恰》給姜康哲最合適的位階就在於「錯」,黑道家庭長大的孩子,卻少了囂張德性,而是忠厚木訥,不知如何表白自己的內向孩子,這種出污泥而不染的對比,讓他的菠蘿麵包,也能有了「瞎打誤撞」的癡傻能量,更讓寶妮的清純之愛,得著了同情的基礎;然而永平一旦遇到挑釁,比酷裝狠也不輸人,一旦感情受到委屈,也會憤怒彈射的雷霆效應,當然都豐富了觀眾期待的戲劇逆轉。

 

姜康哲憨厚僵直的冷面喜感,以自己的邏輯獨來獨往,基本上是承繼美國一代諧星巴斯特·基頓(Buster Keaton)的戲路風格,《寶米恰恰》給姜康哲的角色定位就像極了《梁山伯與祝英台》中的那位呆頭鵝,所有人都知道他愛錯了,搞混了雙胞胎,理應被人罵成有眼無珠的笨情郎,卻也因為他始終愣頭愣腦,無知反而蓄積了同情,最後的真相大白,才讓他的血氣方剛,贏得如雷喝采。這樣的角色塑造,算是脈絡鮮明的一以貫之。twin010.jpg

 

當然,張詩盈飾演的永平姐姐一角,有冷豔的黑道老大德性,她以黑道手法替永平打抱不平的作法,亦得著了黑道次文化的魯直趣味,只可惜導演允許她以刻板符號來擴大詮釋(有誇張的Kuso趣味,是發揮了另類的調味效果),卻也與全片的寫實氣味顯得有些格格不入了。

 

相對之下,歐陽倫飾演的優果,卻陷進了刻意擺弄的瓶頸矛盾之中。電影開場時他的意氣風發,充滿自信,而且不惜一擲千金買冷飲,只圖佳人一笑的瀟灑,卻在面對米妮時頓失鋒芒,手足無措。尺有所短,寸有所長,天生一物剋一物,瀟灑男兒亦有吃憋無力時,當然不是不可能,問題在於太容易就讓英雄變狗熊時,就陷進了「早知今日,何必當初」的尷尬困境,雖然他的急速變化多添了戲劇趣味,卻不符合原初的「角色設計」,反而是為了「結論」,硬行改寫了內容方程式,以致於給人「白忙一場」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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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米恰恰》兩男兩女的六角形關係中,最有趣的主導力量在於幾近「全知」的寶妮:她知道優果的心情(多次暗助),只有她知道誰送米妮菠蘿麵包(知道永平弄擰了),只有她知道米妮究竟在想些什麼;但是她不好奇優果何以不會弄錯雙胞胎?不會比較優果何以愛米妮,卻把她當哥兒們?不擔心永平其實還是愛上了米妮嗎?明明佔有全知優勢,卻因為有私情作祟,因而忐忑,因而猜疑,因而才不敢立即面對。她的忸怩,導致進退失據,也才更添觀眾焦慮,讓最後的高潮爆點,得以儲積更多能量。

 

女兒心,男兒情,無非就是《寶米恰恰》在校園與家庭間所玩的乒乓遊戲,女兒心,層次委婉細膩,男兒情則是凹凸不一,腳步略嫌踉蹌,否則會更討喜,更動人。

寶米恰恰:孿生女兒心

好電影都懂得邀請觀眾一起參與,不管是認同主角、投射心情、參與解謎或者享受奇觀,捉得住觀眾,就捉得住感動與記憶。

 

由台灣導演楊貽茜、王傳宗聯合執導的《寶米恰恰》邀請觀眾參與的方式就在於技術和劇情,關鍵主軸在於主角寶妮和米妮是一對雙胞胎姐妹,而且明明是雙胞胎,卻是由黃姵嘉一人分飾兩角。

 

技術上,《寶米恰恰》的第一道邀請策略是來認人。寶妮和米妮就像一般雙胞胎姐妹一樣,身高體重和外貌都差不多,甚至都是左撇子,若非導演刻意設計了髮型,一般觀眾可能在認人遊戲上飽受挫折,但也正因為有著髮型設計有所區別,而且隨著劇情發展,也都還能精準對位,可以區分誰是姐妹,要用點心,卻又不難猜的謎猜,就是迷人的邀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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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次,既是一人分飾二角,往往最怕王見王,二人當面相對的尷尬時分,因為既要仰賴合成,就難免穿幫突槌,前人改編自古龍小說《絕代雙驕》的影視作品,戲中主角「雙驕」江小魚和花無缺明明是孿生兄弟,但又找不到雙胞胎影星,又解決不了技術難題,於是乾脆找來兩位明星各行其是,問題是孿生兄弟即使到了關鍵結局才彼此相對,卻也失去了孿生兄弟的力量了;同樣是好萊塢的大製作《鐵面人(The Man in the Iron Mask)》,靠著一張鐵面具和監牢就讓男主角李奧納多.狄卡皮歐(Leonardo DiCaprio)少了舌吐雙腔,雙眼互視的演技考驗。

 

寶米恰恰》的第二道邀請策略,即是藝高人膽大地邀請觀眾來找碴。畢竟,要創造一個真實的雙胞胎世界,絕對不可能只靠前臉對後背的替身補位方式來移花接木,《寶米恰恰》選擇了硬碰硬的正面決戰策略,從球場奔馳到餐廳與洗衣間的姐妹對話,甚至是私人婦產科前的三人爭執,導演和演員完全不迴避技術難度,正面迎接真實發生的生活場景,那不只是藝高人膽大而已,更是創造合理邏輯的必要手段,因為唯有用耐心與才情逐一克服技術關卡,才能攀附藝術高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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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認錯人─Mistaken Identity」在刑事案件中往往意味著難以彌補的悲劇,但在戲劇世界中,卻是喜劇元素的巧妙組合,一般人總難以辨認雙胞胎,《寶米恰恰》的戲劇趣味就挑明了有人可以一眼就認得出誰是姐妹,有的人卻始終把兩個人都搞混了,問題在於認得出的人,情路上卻總是碰壁,無法如願;從來搞不清楚的人,卻在瞎打誤撞之下,有了保庇護佑。

 

寶米恰恰》的戲劇拿捏,同樣亦是藝高人膽大的縱情戲耍,既突顯了雙胞胎姐妹同中求異的微妙心情,也吐露著青春摸索的焦慮,最重要的是導演緊捉住雙胞胎的親情平行線,再拉出愛情交叉線,再各自發展青春戀人的平行關係,旋即又捲進「知情的誤會」與「不知情的誤會」的「誤會交叉」,原本單純的少女情懷,就在「認錯人」的情節撥引下,激盪出基因相近的兩個獨立個體,卻也各有秘密,不欲人知的微妙心事。twin002.jpg

 

導演楊貽茜、王傳宗從場面調度到敘事結構都處理得極其細緻,特別是對校園青春的印像捕捉,兼具了《藍色大門》、《陽陽》和《那些年我們一起追的女孩》等片特有的青春氣息,但是更應肯定的則屬一人飾兩角的黃姵嘉,寶妮是寶妮,米妮是米妮,當然是最基本的要求,《寶米恰恰》給了她一個魔法大舞台,讓她能夠任意幻化,即使有時讓人莫辨姐妹(故意的模糊是全片的劇情巧思),難的是她心中的那把尺,给了這對孿生姐妹各有的符號,讓寶妮與米妮在跡近複刻的印模體系下能顯露明顯的區別,從青春、愛情到球場,小兒女的情思在黃姵嘉身上蓄積了惹人憐惜的能量。

 

不但成功挑戰了技術關卡,又成功征服了戲劇高峰,《寶米恰恰》是2012年台灣電影的一計響亮春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