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在台灣,要拍出當代台灣的氣味,雷公電影的「內人外人」系列有著寫實台灣,紀錄台灣的企圖心。
周旭微導演長期關注女性弱勢與家庭暴力議題,從《家好月圓》、《烏龜和眼淚》到《金孫》,每年至少一部作品,她的長期耕耘,都讓當代女性的處境與困境輪廓,得著更清楚的敘描。
《金孫》是雷公電影公司的《內人外人》系列電影之一,名義是從外籍新娘出發,根本卻還是對台灣女性角色的觀察與省思,女人就算換了國籍,來到台灣社會,面對的同樣還是生產機器與勞動機器的雙重壓榨。
《金孫》的戲劇危機在於甘家婆婆吳麗花看到別人家娶了媳婦,自己兒子卻毫無成家欲望,但是自己體力老衰,還有個中風癱瘓的老伴,就算自己養雞餵豬下田種菜無所不能,也有時不我予之歎,為了傳宗接代,為了有人分勞,找個越南媳婦,成了最便捷的人力管道,體態富貴,有宜男之相的阮金枝(劉品言飾演)就在仲介的牽引下來到台灣,卻是乍看到中風癱瘓的公公時誤以為自己所嫁非人,差點就奪門悔婚了,媒妁之言的盲婚效應,成了《金孫》第一個揶揄的對象。
阮金枝要嫁的是平日總是悶不吭聲的養豬戶甘耀文(張書豪飾演),他並非不想娶妻,只是所愛非人,愛上的是年紀不小的算命仙姑,就怕過不了母親這一關,只能私會,不敢求親,但又拗不過母親的堅持,只能腳踏兩條船,走一步算一步,外配婚姻是否幸福,全看手氣和命運安排,成了《金孫》第二個現象批判。
不過,《金孫》真正的核心焦點卻在於台灣家庭的婦女角色,吳麗花也是從媳婦做起,深知當家之難與持家之苦,但是家中新添了人手,有喜亦有憂,既要主張婆媳倫理,更要操控「婚姻投資」的報酬,婆媳關係少了「走過來時路」的同理心,反而多了「廉價勞工」與「生育機器」的前提設定,挑剔多過呵護,勢利多過疼惜,外配地位遠不如本地媳婦的婚姻劣勢,就陷進更難排解的困局。
周旭微對阮金枝其實是高度同情的,雖然吳麗花的親朋不時提醒她外配必有覬覦圖謀,偏見耳語讓阮金枝很難翻身,但她卻有著任勞任怨的美德,終日忙著農稼與家事,婆婆開心時,就要她上桌共餐,婆婆氣憤時,就不准她上桌,頣指氣使的心態,視她比外勞還不如,再加上她曾在越南生子的「秘密」被人爆出時,奪產陰謀論又成為「外配」難以解釋的罪名。婆婆的氣焰越是囂張,媳婦積累的委屈能量,反而就能得到更多的同情。
真正點滴在心頭的卻在甘耀文身上,心有所屬的他,原先抗拒跨國婚姻,情有可原,但是無力突破孽緣困境的他,不堪情人騷擾,卻又逐日發現媳婦美德後,悄悄轉向的身心選擇,成了全片最動人的能量轉移,也讓阮金枝有了「守得雲開見月明」的慰藉,但是如果《金孫》只能用等待換取勝利的生命邏輯來創造戲劇高潮,可能就嫌太過老套了,周旭微另外做了安排,顯示了她的眼界高度,卻也暴露了野心大過實務的困境。
《金孫》的伏筆在於農村正在運作一椿跨國旅館投資案,帶出了台灣農村亦難以迴避的拜金投機心情,亦讓阮金枝的妹妹有了出場理由,但是這條線處理得太過紊亂,看不到台灣過剩資金及農地開發的社會議題,只為最後的劇情逆轉,提供了一個台灣新移民社會的可能性,但也因為太過巧合,雖有鬆了口氣的效果,卻未能匯聚動人的高潮,殊為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