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爆萬惡城:幽靈殺手

天生好手,不論戲份多寡,有他在場,就能不凡,就能吸睛。

 

每一出場,都能讓人屏氣凝視,都能滾動劇情,即使每每只有驚鴻一瞥,卻光華四射,其實就算靈魂主角。

 

導演馬丁.坎貝爾(Martin Campbell)執導的《驚爆萬惡城(Edge of Darkness)》中,真正的主角不是重新提槍上陣,復出影壇的梅爾.吉勃遜(Mel Gibson),他是拿過奧斯卡最佳導演的大牌明星,他是可以秉持「雖千萬人,吾獨往矣」精神,拍出《受難記:最後的激情(The Passion of the Christ》和《阿波卡獵逃(Apocalypto)》的奇人,但是招牌戲路還是那種有時專注出神,有時瘋狂,更不時偏執的Mad Max老調,《驚爆萬惡城》只讓人看到一個不服老的肉體,持續在大銀幕上匍匐翻滾,賣力,但是新意不多。

 

《驚爆萬惡城》真正有魅力的角色是雷.溫斯頓(Ray Winstone)飾演的神秘人物Jedburgh,神出鬼沒是他的本事,冷酷無情是他的手段,乾淨俐落則是他的專業,他從事的職業其實有「Fixer」和「Eraser」等各種頭銜,世界上有很多的麻煩製造者,他卻是處理各種疑難雜症的「搞定者」,有他出面搞定,凡事手到擒來,煩惱無多。

 

Jedburgh的身材其實矮胖粗壯,但從他第一回在停車場如閃靈般現身開始,來無蹤去無影的行動效率就與他的身材很不搭配,這種落差,卻更添三分神秘傳奇,他有自己的情報系統,事先做過無數功課,知道如何因應各種突發情況,算是很稱職的「清掃型殺手」。

 

ed0354.jpg

 

Jedburgh闖進克萊文警探家問詢談判時,曾經悠閒地抽出懷中雪笳解癮,日後,克萊文卻也從女兒男友家看見相似的半截雪笳,猜想到他早已摸遍了所有他該去的地方,如果Jedburgh真的「大掃除」起來,克萊文應該是半點線索也找不到了。

 

關鍵在於Jedburgh不是拿錢辦事不問是非的人,他懂得趁人不備,趁虛而入,如果開槍就能解決麻煩,他當然不會猶豫,問題是這一回他也想搞清楚事情本質,一位無辜的女郎何以命喪槍下?面對一位搞不清復仇方向,只能就著垃圾桶焚燒起女兒遺物的父親,卻讓他心軟了起來。

 

殺手會心軟,基本上就不符殺手天職了,《驚爆萬惡城》給予Jedburgh合理的解釋是他得了癌症,不久於人世了,過去的血腥或因此換來的財富,再無意義,讓無辜的不再無辜,罪惡的不再逍遙,也成了他在心中暗自盤算的計謀。

ed05.jpg

 

從意外現身到意外拔槍,Jedburgh帶給人生的永遠是意外,高濃度的神秘意外,就讓《驚爆萬惡城》保持著吊人胃口的戲劇張力。配角卻比主角更搶戲,雷.溫斯頓做到了小兵立大功的示範。

驚爆萬惡城:親情距離

爸爸打了滿嘴刮鬍泡沫,拿起刮鬍刀,正準備修臉時,小女兒也來到浴室,看著滿嘴白鬍子的爸爸,吵著也要玩,於是老爸就在女兒臉上抹上一大把白泡沫,再遞給她一把梳子,我用刀,妳用梳,父女兩個人就在浴室裡玩起修臉遊戲了。

 

父女親情,感人。特別是,女兒猝逝,傷心的老爸每回只要對鏡刮臉,不禁就會想起這段蜜甜往事。往昔的歡聲笑話,對照如今的孑然一身,他的傷心與憤怒,讓旁觀者為他傷神。

 

導演馬丁.坎貝爾(Martin Campbell)既聰明,又工於算計,他深知只要安排這麼一場父女泡沫戲,就提供了催淚能量,就能夠強化他的煽情張力。他執導的《驚爆萬惡城(Edge of Darkness)》,描寫梅爾.吉勃遜(Mel Gibson)飾演的波士頓重案組警探克萊文好不容易才與在外工作的女兒相見,飯都還沒吃,女兒就被找上門的歹徒開槍擊斃,外界解讀是歹徒要找警探報復,卻意外誤傷無辜,只有他知道女兒另有隱情,只有他有能力查明真相和元凶,替女兒復仇。

 

父女親情理應是《驚爆萬惡城》的主軸論述,亦是劇情運轉的發電機,偏偏,父女情卻是全片處理得最沒有說服力的戲份,只想煽情,也全力煽情,卻是煽得沒頭沒腦,沒有鋪排,只有突襲,沒有迴響,只是一廂情願,怎麼也不能匯聚成動人能量。

 

關鍵在於這位警探父親,其實根本不知道女兒究竟怎麼了?!關鍵在於導演馬丁.坎貝爾固然是動作電影的高手,拍起親情戲來卻是束手綁腳,揮灑不開。

 

ed28.jpg

 

《驚爆萬惡城》的開場是克萊文到火車站迎接Bojana Novakovic飾演在外地工作的女兒艾瑪回家,就在車行返家途中,卻看見女兒在車旁嘔吐,第一個直覺反應是:「啊,女兒懷孕了。」否則也不會突然返家,給他意外驚喜。不過,艾瑪嫣然一笑,直說老爸多心了,她是有男友,但是相信老爸不會喜歡,也還沒有懷孕生子的打算,她是有話要告訴老爸,還來不及開口,就已經鼻冒黑血,整個人又再惡心反胃起來,才嚷著要找救護車送醫急救,門鈴響了,槍聲響了,一條芳魂就在火花煙霧中香消玉殞了。

 

馬丁.坎貝爾用的第一招煽情術就是「白髮人送黑髮人」,前一刻才喜孜孜要共進晚餐的女兒,如今卻鮮血淋漓地躺在父親懷裡,來不及道再見,更來不及說分明,痛徹心扉的碎裂愁苦,配合神秘難解的暴力謎團,確有震撼力量。

 

血泊的驚歎號之後,問號當然就隨之而來了,兇手不殺他,卻殺了女兒,必有所圖,女兒到底怎麼了?茫然無頭緒的克萊文只能從女兒遺物開始追查起,觀眾才發現,他雖然疼女兒,但是女兒究竟住那裡?愛什麼?做什麼工作?他的腦中其實一片空白,完全不知不明,女兒的男友怯懦怕死,全無男兒氣概,但是一句:「如果你真愛她,為什麼從來不曾來探視她?」就夠把克萊文打得啞口無言了。

 

愛,就會關心,就會細問。克萊文的臥室裡雖然有著一張張父女合照的照片,回憶中也常出現女兒和他在海邊嬉戲的甜蜜片段,但是,他對女兒生活細節的渾然不知,是不是意味著他的愛,其實虛浮不實,一點都不牢靠?一位失職的父親在女兒猝逝後才發覺自己的陌生與遙遠,理應最親近的女兒,卻與他有著最遙遠的距離,當然是愧疚多過憤怒,然而這兩種情緒的交相激盪,卻也夠讓他有能量往下追查真相,彌補自己失落的那一切。

 

ed07.jpg

復仇的動機或許交代得過去,卻因欠缺內在邏輯的鋪陳連接,實際上更接近贖罪的懊惱心情,就顯得結構串連太過勉強,這也是克萊文走進臥房就會想起女兒,捧著骨灰要做海葬時,亦會憶想起往昔的沙灘嬉戲父女情,一切看似情深,卻無法動人的原因所在(那一切的美麗往事,全是女兒幼年模樣,欠缺了青春成熟期之後的形影回憶,青春的空白,剛巧就是父職失落的明證)。

 

想替摯愛復仇,理應可以理直氣壯的復仇之旅,卻因女兒羽翼已豐,單飛獨行後如同斷線風箏,自己因為長期的無知與失職,無法重新建立人脈網絡,替荒蕪廢置的親情莊園重新塗上顏色,他的沿路跌撞,一再試錯,讓他就想贖罪補過,也只能徒增蒼白失落,渾不能凸顯硬漢的內心淒苦,因而也就無法催動觀眾跟著同聲一氣了。

 

女兒死得太快太早,或許是《驚爆萬惡城》最失算的劇情安排,同樣是父女情的動作電影,《即刻救援(Taken)》的父女連結就多了環扣互動,讓被歹徒綁架的女兒能夠與父親的叮嚀有著高密度的互動,《驚爆萬惡城》的父女情卻像一團謎霧,只有遙遠的過去,只有煽情的蜜糖,卻少了內在靈犀的牽繫,自然就只有白忙一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