贖罪:波希米亞人之歌

音樂可以怡情,音樂亦可以煽情,電影中的音樂多數時候是用來烘托主角的心情或動作,善用音樂,主角的情緒就包裝得更精準,更豐富,仔細聆聽,就會懂得越多創作者的巧思。

 

Joe Wright執導的《贖罪(Atonement)》中就用了歌劇家普契尼著名歌劇《波西米亞人(La Boheme)》中的第一幕的二重唱詠歎調「可愛的女郎(O soave fanciulla)」來替男主角的澎湃熱情,更添一縷香氣。

 

男星詹姆斯.麥克維(James McAvoy)飾演的羅比,原本是富商泰利斯家族的長工之子,因為書讀得不錯,老爺資助他到劍橋深造,他則是暗戀著泰利斯家族的大小姐西西莉亞(由綺拉.奈特利/Keira Knightley飾演),在某個夏日的午後,兩人在噴水池旁相遇,因為一只古老花瓶起了爭執,花瓶碎了,西西莉亞憤怒地跳進池中撈取碎片,在水中重新站起來時,才發覺自己衣衫全溼,有如一絲不掛彼此都暗藏在心裡的愛慕情愫,就在此刻快速發酵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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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贖罪》的導演Joe Wright喜歡用兩段式的論述法推演劇情,先從中段下手,讓多數人有了先入為主的意念,繼而再細說重頭,因而推翻或強化了原先的偏見,符合了電影描述人生「偏執與偏見」的主題論述。所以,這段噴水池旁的火花戲,先是由遠觀的妹妹布蘭妮(由Saoirse Ronan飾演)中途聽見聲音而看見了姐姐與羅比的私情,埋下了布蘭妮感情上的創作(她也暗戀羅比);但是西西莉亞回到寢室後,回顧剛才那眼紅心跳的那一幕,卻才讓大家知道了事件始末,以及當事人愛在心裡口難開的陣痛。

 

這場水池戲,不但女人臉龐發熱,男人也是心頭狂跳,平常壓抑在心的千言萬言感覺上似乎即將滿溢,不吐不快,於是坐在打字機上乒乒乓乓地敲打起鍵盤來了, 這時導演玩起了一則意在言外的抒情手段,羅比忙著傾訴自己澎湃的熱情,西西莉亞的哥哥及友人則放起了歌劇《波西米亞人》的唱片,古老唱針選中了第一幕的二重唱詠歎調「可愛的女郎」,唱出了癡情男女的心聲,歌詞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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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 soave fanciulla, o dolce viso Oh! sweet little lady! oh, sweetest vision, 親愛的小女郎,最甜美的形像

Di mite circonfuso alba lunar,With moonlight bathing your pretty face! 你的臉蛋沐浴在月光裡

In te ravviso il sogno The dream that i see in you   我看到你的夢想    

Ch’io vorrei sempre sognar!is the dream I’ll always dream! 也是我一直以來的夢想

Mimi咪咪演唱:

(Ah, tu sol comandi, amor!) (oh, you rule alone, love!)愛情啊,你說了算

Fremon nell’anima dolcezze estreme,Deep in my soul trembles the deepest of passions, etc.我的靈魂深處,最深的激情顫抖著

Ecc Nel baccio freme amor!Our kisses shudder with love!我們的吻,有愛的抖顫

(oh come dolci scendono le sue(how gently now his words of praise make their way 他的讚美是如此溫柔地

Lusinghe al cor…Tu sol comandi, amor!) Into my heart…you rule alone, oh love!)滑進了我的心房 ,愛情啊,你說了算

 

No, per pieta! Sei mia! V’aspettan gli amici…No, i beg you! you’re mine now! your friends are still waiting.不,我求你,你現在是我的了,你的朋友還在等待

Gia mi mandi via? Vorrei dir…ma non ossoSo soon must i leave you? i would like…i can’t say it...多快就得離開你呢?我真想…我不能說

Di. Se venissi con voi? Che? Mimi!Speak! what if i went along? what? mimi!說吧,如果我走了,會如何呢?咪咪?

Sarebbe cosi dolce restar qui. C’e freddo fuori.vHow sweet instead to stay behind here. it’s freezing outside.留在這裡多美好,外頭可是冷斃了

Vi staro vicina! E al ritorno? Curioso!I’d be right beside you! what about later? who knows, sir?我會陪在你身旁,以後怎樣?誰知道呢,先生?

Dammi il braccio, o mia piccina…Take my arm, my dear young lady…as you say, my dear sir..勾住我的手吧,親愛的年輕女郎.,就如你說的吧,親愛的先生,
Obbedisco, signor! Che m’ami…di’…lo t’amo.Do you love me, say! i certainly do.你愛我嗎?說吧,我是愛你的

Rodolfo and mimi

Amor! Amor! Amor!Love! love! love! 愛!愛!愛!

 

多數人未必熟悉《波西米亞人》,也不確知「可愛的女郎」唱的是什麼樣的歌詞,什麼樣的感情,如果不做任何提示,那只是飄盪在空中的一段音樂,甜美的旋律搭配男主角的孺慕之情,少男情懷早已躍然紙上,此時,羅比先在打字機上打出了最桃色的情欲之思,繼而又用鋼筆在紙上寫下了最禮貌的道歉信,這種二段式的書信體,基本上也是呼應了《贖罪》兩段論述的主軸,如果只看見打字信,羅比就是色情狂,如果只看見手寫信,羅比則像是乖小孩,陰錯陽差之間,羅比的真心送到了西西莉亞的眼前,不敢說出口的真心,反而激發了更澎湃的激情。

 

人生不能一刀切,陰陽黑白都是事物一體兩面,音樂和劇情的拔河其實也扮演著類似的功能,歌詞中最美麗的高潮來自「愛情啊,你說了算!」的歌詠,在高音迴盪聲中,那年夏天,一對男女同時被愛神射中了心坎,心甘情願做起邱比特的俘虜,愛情的噬咬,書信的告白,回憶的甜美,都在普契尼的樂音中完成了絕美的吟詠。

2009我鍾愛的華語片音樂

回顧2009年的華語電影音樂,基本上是殘缺不滿足的一年。

 

2009年的華語電影,音樂元素所佔的比率不算少,但是原聲帶行的比例極低,亦即想要全面回味2009年的華語電影音樂,其實有點困難,一方面是因為有的電影音樂不想單獨被人聽見,只是淡淡配著電影畫面,烘托情緒;另一方面則是原聲帶的市場有限,有曲無歌,最難討喜,以致於即使是出自名家手筆的電影配樂,也找不到發行管道,以致於迷戀華語原聲的朋友,很難齊全蒐尋。

 

最明顯的例子就是日本作曲家大島滿(名片《明日的記憶》的作曲家)應陳國富導演邀約創作的《風聲》音樂,氣勢不凡,驚悚情節的樂音處理亦極細緻,不能上市普及,讓樂迷收藏,何只是可惜,我因為製作電影音樂的廣播節目《電影最前線》,陳國富特地送了一套白片給我,不但能在空中播出,也成為我珍貴的收藏了。

 

同樣的尷尬情況出現在金馬獎得主林強和李欣芸的新作《陽陽》和《練舞》原聲帶上,《陽陽》是我的年度首選(比《風聲》的格局還要更上層樓),電子音樂的迷離效果對照女主角在迷茫中追尋自己人生方向的主題,不但有著青春的悸動,同時不做任何暗示煽情的渲染,像陣風悄悄托著女主角的腳步往前跑去,不離不棄,也沒有前程遠大的激情描述,低沈穩妥地緩緩前滾,論境界或功力都遠比《千禧曼波》更上層樓了。

 

至於李欣芸的《練舞》雖然是老人院的青春追戀曲,以輕快的節奏細描老人們從交際舞上找回青春記憶的夕陽光景,輕喜劇的主題在李欣芸的音樂烘托下,成就了很另類的電影音樂風情,也是李欣芸音樂創作的又一高峰,只可惜《練舞》評價不高,戲劇震撼不足,李欣芸的音樂因而就埋沒在2009年的浪潮中,《陽陽》和《練舞》至今找不到發行商出版原聲帶,讓我格外珍藏自己好不容易取得的原聲素材。

 

替侯孝賢創作過《海上花》配樂的日本作曲家半野喜弘則是替李啟源創作的《亂青春》製作了最具實驗創意的音樂,《亂青春》的劇情重新定義了人生中的時間元素,《亂青春》的音樂則是提供了同一段時空底下所可能夾纏的音樂元素,音樂懂得電影在說啥,音樂也讓電影精神更往上飛翔,只可惜,樂迷們還是無法在坊間找到原聲帶。

 

被我選入年度十大的原聲帶中,香港作曲家黎允文替《三國之見龍缷甲》創作的主題樂章,不巧撞上了日本作曲家岩代太郎作曲的《赤壁》,以致於隱而不見,但是黎允文自己壓製了精裝版的原聲帶,讓我們得能聽見他從山林小曲取材,向大師莫瑞康尼致意(《狂沙十萬里》和《荒野大鏢客》)致意效法的史詩音樂風情,留下音樂手痕,也算無憾了。

 

至於中國導演馮小剛的《非誠勿擾》,雖有作曲家劉沁和劉銳協力打造主題音樂,但是迷人的章節卻非原創音樂,而是現成音樂的再利用,不論是「Summer Snow(夏之雪)」和「昂(另一種鄉愁)」,這些歌曲配合劇情畫面流瀉出來的時候,我想我只能「這次第,怎一個『煽』字了得」來形容了。《非誠勿擾》在台灣誠品似乎已有進口(我是透過網購買到的)。

 

想要再聽一次動人的音樂,一直是我追尋原聲帶的動力之一,蔡明亮很懂得老歌新詮,《臉》中出現的張露演唱版「你真美麗」,以及「我的心裡只有你沒有他(Historia De Un Amor/愛的故事)的西班牙文版,都美得醉人,不能發行原聲帶,真的讓人若有憾焉。

 

相對之下,作曲家鍾興民和黃韻玲聯手打造的《聽說》,其實是一部最符合傳統原聲帶製作理念的作品,音樂就是服務電影,音樂就是替電影添加往前行走的動能,聆聽《聽說》,台北巷弄裡的小兒女戀情早已輕揚飄盪起來了。至於蔭山征彥和劉佳林合作的《不能沒有你》和作曲家陳建騏的《帶我去遠方》亦都有單獨聆賞的魅力,留下了台灣電影的美麗聲音記錄。


王家衛和楊凡這兩位香港導演都很迷戀音樂,也很懂得用音樂來說故事。《東邪西毒終極版》找來「名牌」馬友友、吳彤、李勛來新製音樂,噱頭是其一,找尋更有氣魄的終極註解,則是王家衛當年受限製作環境,諸多心願難以實踐的修補工程,坦白說,比照前後兩種版本,你會發覺經典有經典的韻味,但是終極有終極的氣勢,同樣一部電影卻因為音樂起了變化,而另添了意境,不啻亦是一堂有趣的電影配樂課。

 

至於楊凡在《淚王子》中添加了他對東歐電影和手風琴的一往情深,的確發揮了煽情力量,內容稍嫌單薄的《淚王子》虧得有于逸堯的音樂風情,平添了不少看電影的情思。

 

我個人偏愛的2009華語電影音樂名單如下:

 

01.《陽陽》作曲家:林強
02.
《風聲》作曲家:大島滿
03.
《聽說》作曲家:鍾興民、黃韻玲
04.
《見龍缷甲》作曲家:黎允文
05.
《練舞》作曲家:李欣芸
06.
《亂青春》作曲家:半野喜弘
07.
《淚王子》作曲家:于逸堯
08.
《東邪西毒終極版》作曲家:馬友友、吳彤、李勛

09.
《非誠勿擾》作曲家:劉沁、劉銳    Summer Snow(夏之雪)」和「昂(另一種鄉愁)」
10.
《不能沒有你》作曲家:蔭山征彥/劉佳林
11.
《帶我去遠方》作曲家:陳建騏

 12.《臉》作曲家:Jean-Claude Petit   「我的心裡只有你沒有他(Historia De Un Amor/愛的故事),

 

遺珠則有:
《爸,你好嗎?》
《白銀帝國》作曲家:林海、蘇聰、成岡長貢
《赤壁》作曲家:岩代太郎
《李米的猜想》作曲家:竇唯
《一席之地》作曲家:徐千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