傷心潛水艇:提彎勾捺
從筆順,可以看出書法家的運氣與構思;從剪接,則可以看出導演說故事的技巧。
一手主導逗馬宣言的丹麥導演湯瑪斯.凡提柏格(Thomas Vinterberg),在新作《傷心潛水艇(Submarino)》中,先是一頓筆,繼而一迴旋,手腕迴轉間,靈氣伸展自如,巧思新人耳目,書寫完成的作品更動人。
《傷心潛水艇》的第一場戲是少年尼克與弟弟輪流照顧著剛出生沒多久的小弟弟,原因是母親酗酒,不理家事,他們必需兄代母職,粗手笨腳地替弟弟餵奶、換尿布,面對著弟弟天真無邪的天使面容,他們最想做的事就是模彷教堂的受洗儀式,替弟弟洗頭命名。只是少不更事的他們,察覺不出弟弟的哭聲是餓或病了?等到一覺醒來,什麼都不來及時,除了悔恨,就是一輩子都難擺脫的罪惡感了。
第一場戲往往就意謂著電影的破題,尼克的酒鬼母親做了太多的錯誤示範,兒子即使鄙視母親,卻也間接受了母親的影響,尼克同樣酗酒,弟弟則成了毒蟲,但是成年後的他們即使成為社會邊緣人,卻也以各自不同的方式來贖罪。
導演凡提柏格很明白罪惡感是一個永遠忘不了的惡夢,不時就會跳出來纏繞著你,雅柯.賽德倫(Jakob Cedergren)飾演的尼克,只要看見嬰兒車,聽見嬰兒啼哭,就會想起當年的粗疏,對於幼弱人生因而總是多了一份疼惜,個性孤僻的他,原本對妓女蘇菲不帶感情,偶然遇見她照顧兒子的母性,才悄悄動了心;他不但會照顧舊情人的弟弟伊凡,甚至把都已同居的蘇菲介紹給伊凡;更把母親的遺產全數交給弟弟,只因為弟弟育有一個小孩馬汀,有錢才能照顧好兒子吧,他直接告訴弟弟:「我不擔心你,我只擔心馬汀。」
看過開場戲,再細數尼克憤怒人生中偶而閃動的幾絲人性細節,噩夢陰影與人生溫度,就此完成了極其細緻的親密對話。
尼克的弟弟心中同樣有著一樣巨大的傷痛陰影,他很難抗拒毒癮,可是他更難抗拒父親的職責,他真的全力做好單親爸爸所有該做和能做的事,做烹飪、接送、同樂與嬉遊,他不曾疏懶過,尤其隔著電話與馬汀說再見的深情,與其說是父子,其實更像情人了。只是每回遇上自己放縱片刻的時候,難免就壞事,不是睡過頭了,就是去偷騙搶,他的矛盾在私欲和親情的拔河中反覆上演,母親的遺產原本可以改善他的生活,他卻拿去做毒品轉包生意,終於,人生也來到了他的保証悉數破碎,再也無法掌握的轉折點。
看著弟弟照顧馬汀的細節,你不會懷疑這位父親的愛,但是天下的父親都不是聖人,都只是個凡人,他有弱點,他不想做惡,卻也成就不了善。攝影機和劇本的平視角度,讓我們對於這個平凡無助的俗人,多了同情與理解。
《傷心潛水艇》的成年戲,就是導演凡提柏格最精彩的戲劇鋪排手法,如果拿書法名詞「永字八法」來形容,就是兼具了提、彎、勾、捺四式。故事先從尼克出獄後的無所事事人生開始,他會用拳頭威脅鄰居,要求對方把收音機音量關小,他急著想打一通電話,聽到對方傳出的大人與小孩對話聲音,卻又不發一語,不知如何開口,反而是憤怒地敲打電話亭,打到右手掌骨傷肉裂,尼克給人的感覺像是一顆隨時會爆料的地雷,直到遇見蘇菲母子,人才放鬆了些,但是隨即發生了伊航勒死蘇菲的悲劇。
就在悲情波波擁現,讓人難以承受之際,尼克的弟弟和馬汀卻及時登場,觀眾順著導演回彎的筆勢看下去,這才明白,尼克想撥打的電話正是給弟弟,聽見弟弟的幸福,想起母親的遺產能讓弟弟一家重拾歡笑,備受前塵幻影折磨的他自是百感交集,但是觀眾更清楚看見弟弟跌跌撞撞的人生起伏,弟弟確實想給馬汀更好的人生,但是他用錯了方法,不,正確一點的說法是,他不知道人生還有其他選項,還有其他可能。
這時候的劇情延伸,自然就又讓你想起了電影開場的那一幕,成天為毒癮所苦的弟弟何以如此用心照顧兒子馬汀呢?究竟什麼樣的動力,會讓良知未泯的弟弟拚盡全力來彌人生的遺憾呢?這時候你就明白了,兩兄弟在開場時為小么弟施洗的那一幕是多用心的設計:受洗的信徒,歸依了主,意謂著新生的開始,那是他們的衷心祈願,他們的父母親雖然失職了,讓他們的人生從起步之初就已沈淪蒙塵,但是他們並不想就此放棄。他們確實努力向上,也對美好世界心生嚮往,卻總是犯錯,卻總是迷航,誰教他們只是無人指引的凡夫俗子?
《傷心潛水艇》所有角色的毀滅結局似乎註定是無可避免的宿命,不過,喜歡從現實人生取材,表現手法也力求真實的導演凡提柏格卻還是有著樂觀的期待,尼克的前女友另外嫁了人,也生了寶寶,看在尼克的眼裡,即使嬰兒啼聲惱人清夢,卻意謂著另一個生命與希望的開始,他對女友的深情撫臉,其實透露著更多的祝福;至於,他牽著馬汀的手,要告訴馬汀:「你知道爸爸為什麼替你取名叫馬汀嗎?」更透露著生命即使不能重來,錯誤不能彌補,但是只要想多盡一份心力,生命隨時都可以重生。
浮不上水面的潛水艇只能浸泡在憂傷的海水裡,暗啞低鳴;一旦得能浮上水面,全形畢露,則是告別憂傷的新契機了,《傷心潛水艇》的最後一筆,有如雋永的「長捺」,尾韻無窮。
異想奇謀:後來居上學
處理相似的人物、情節或技法,如果不能後來居上,不能推陳出新,或許還是藏拙的好,以免破財辱名又傷心。
法國導演尚皮耶.居內(Jean-Pierre Jeunet)就是「沒有三兩三,焉敢上梁山」的好漢,藝高人膽大的他在《異想奇謀:B咖的拯救世界大作戰(Micmacs a tire-larigot)》中就直接挑戰了《瞞天過海(Ocean’s Eleven)》,而且更精彩更有神。
《異想奇謀:B咖的拯救世界大作戰》的劇情簡單來講就是一顆地雷和一顆子彈惹的禍。丹尼.布恩 (Dany Boon).飾演的Bazil從小喪父,只因父親拆除地雷失敗,命喪沙場,送回家的遺物中有一張地雷公司標誌的照片;卅年後,他成為無所事事,終日能把電視長片的男女對白,背得滾瓜爛熟的便利商店服務生,卻因目擊一場狙擊車禍,被流彈擊中頭部,取出子彈可能會變植物人,醫生以擲錢幣的面決定能讓子彈留在他的腦中,走著瞧,從此,他的腦筋就會不時秀逗失靈。失業後的Bazil被拓荒者家庭收容,平時就在街頭扮起默劇藝人,卻猛抬頭發現了生產地雷和子彈的兩家軍火商,而且彼此竟然對門而立,新愁舊恨全上心頭,於是油生復仇之心,能夠協助他的就是拓荒者家庭的那一票B咖流民。
《異想奇謀》這種雜牌軍的戰鬥模式,近一點的範本無非就是已經連拍三集的《瞞天過海》,再往前溯的還有《魔鬼兵團》或者《七武士》,都是早期懂得運用相似公式而大紅特紅的賣座電影,所有成員各有特性,不是能人異士,就是有一友技之長,更重要的是編導都提供了一席之地可容他們發威顯神功,人能盡其才,電影就能讓人看了眼花撩亂,娛樂效果極佳。《異想奇謀》更勝一籌的魅力在於這隻雜牌軍團並非窮湊和的烏合之眾,他們在拾荒者之家相遇,那是專事「廢物回收」的再生廠,廢物皆可再生,廢人亦不例外,而且威力更強更猛,這種「破銅爛鐵亦能煉成剛」的轉化樂趣,更添了全片的喜趣期待。
這隻廢人兵團中,有一眼即能洞悉人生數字的精算師,亦有化腐杇為神奇的巧手匠,有大廚,名嘴和神偷,更有創下世界紀錄的砲彈飛人,還有可以關在冰箱裡的軟骨佳人,剛好是當代法國版的「七武士」,他們發揮家族精神,齊心協力幫助Bazil才能以B咖陣容挑戰富可敵國的軍火大亨。其中,印像最深刻的武士應屬Julie Ferrier飾演的那位軟骨佳人小麻雀。
提到軟骨功,《瞞天過海》中由中國影星秦少波飾演的小顏(Amazing Yen)就曾經展現讓人動容的軟骨特技,從匪夷所思的角度,鑽進一般人想都甭想的狹窄縫隙裡,就是軟骨功最擅長的「不可能的任務」,只可惜,秦少波的外型不討喜,表情的僵硬指數無法搭配身體的柔軟度,舌頭的靈活性同樣不成比例,以致於只能偶而展示一下折疊扭曲的身體奇觀,不能另外有說學逗唱的戲劇表演空間,導演也不敢另外派戲份給他,只像個穿針引線的工具,用完了,就隨手棄置一旁。
《異想奇謀》的Julie Ferrier則不然,首先,她的柔軟度更勝秦少波,沒事就把自己疊成麻花般的造型,輕鬆自在地聽著「家人」談心的神情,就有喜丑神采;至於疊成豆腐藏進冰箱或著氣窗裡的身段,既讓人心疼(怕折腰!)又心喜(真奇觀!),更重要的是她還有感情戲,天賦異稟的她平常並不在乎別人當她是男不男女不女的特異人士,唯獨Bazil不行,她唯一在乎的就是Bazil只呼喊兄弟往前衝,不把她這位姐妹列進去!更重要的是Bazil怎可無視於她的女兒身份?她的眉宇和心聲,她的幫腔和助陣,都已準確透露出小女兒的心聲了。
她的嬌嗔與癡纏,活生生就是港劇《小李飛刀》同名主題曲的歌詞中,那句「難得一身好本領,情關始終闖不過」的最佳傳譯了。當然,傻子如Bazil亦能贏得美人芳心,天殘地缺亦有人間絕配的機緣,其實也吻合了導演尚皮耶.居內始終玩不膩的古怪連結了。
同樣是雜牌軍團,《異想奇謀》從拾荒窩裡提煉出了一朵花;同樣是軟骨功,《異想奇謀》從姿色、神功、奇觀到情趣,都另添了有血有肉還有骨戲份。既然花招噱頭都不是原創,但是既然要玩,就要後來居上,就得更上層樓,這才是真本事,《異想奇謀》完成了一次成功示範。
桃色名單:牆上的燭火
我由衷感謝所有開我眼界,增廣見聞的作品。
由馬叟.蘭茲內格(Marcel Langenegge)執導的《桃色名單 (Deception)》,因為英文片名取壞了,太早洩露了劇情關鍵,最後的轉折失去了意外驚奇,也就少了震撼。故事描寫江湖老千休.傑克曼(Hugh Jackman)選中了寂寞的會計師伊旺.麥奎格 (Ewan McGregor)做獵物,先用美人做餌,繼而假造綁票威脅了他心愛的女人蜜雪兒.威廉絲(Michelle Williams), 藉以脅迫他從大企業的私密帳戶搬運鉅款到西班牙銀行,雖然劇情罅隙極多,但是兩場在紐約地下鐵所拍的戲,卻是韻味獨具,很有說服力。
電影中的伊旺是每天面對數字的會計師,經常加班到深夜,偶然在地下鐵遇見一位金髮女郎蜜雪兒時,頓時有了來電的感覺,蜜雪兒還主動搭訕問了他一句:「這班是要到運河街嗎?」更讓伊旺有了近距離品味的興奮,只是兩人緣份不夠,來不及再搭訕,蜜雪兒已然下車,只剩伊旺隔著車窗望著蜜雪兒的身影逝去。那是一場美麗的定情戲,一見鍾情,一語相思,百般滋味全在心頭,最是勾魂。
第二場地下鐵的戲則是伊旺中計,成為休.傑克曼威脅利用的對象,那一天,他依往列做地鐵要去上班,身後卻出現休.傑克曼的身影,而且伸手拍向他的背部,那是意外的突襲,那亦是「一切都在我的掌控中」的警告,伊旺似乎只能乖乖做棋子了。而且休.傑克曼的手拍向伊旺背部時,空曠的月台軌道,似乎充份暗示著前面一個他很難逃遁的深淵,若不聽話,就怕會疾駛的列車駛輾過去了。
《桃色名單》試圖拍成希區考克式的驚悚電影:貪婪的必遭利用,無知的必遭戲弄,反撲的必遭折翼。休.傑克曼運用性俱樂部的如雲美女做誘餌,最後再獻上他迷戀的女人,伊旺真的很難不上鈎,但是休.傑克曼的陰謀早在誤拿手機的那一刻即已敗洩,一旦誘餌輕易讓人就看穿背後的鈎刺時,還能有多少意外呢?雖然編導極其用心地在網球拍,漏水的水管和玩具鴨子上安排伏筆,後來亦都能夠隨著情節進展,逐一發揮強化主角心境的功能,但是太多的巧合連結(中國城的情人套房陷阱,匪夷所思的冒牌護照,藏在腰間的手槍,以及公園裡傳來的槍響),基本上都是禁不起邏輯檢驗的硬湊,以致於最後只是導演如何說完這個故事,而非如何說好這個故事了。
不過,電影真正讓我興奮的卻是休.傑克曼帶伊旺回家,展示他的財富與品味時,直接掛在壁爐上的那幅「蠟燭」畫像,形式上,那似乎是把壁爐當成燭台的創意,燭火後的黑影卻又似開展了無限的景深,讓整個房間的格局似
乎得著無限延伸的空間。這幅畫讓伊旺頓時看呆了,也讓他原本即已羨慕休.傑克曼「天生玩家」本事的伊旺,又多添了分欽佩之心。
是的,家中懸掛的壁畫往往就標識著主人的品味與財富,《桃色名單》先用了這幅畫,再用休.傑克曼特地挑揀的一襲名貴西裝(後來的買春貴婦就是看了伊旺穿著身上的名牌衣裝,確認他不是來騙吃騙喝的菜鳥),完成了名士風流的身份論述。正因為有了牆上的這幅燭火圖,看完《桃色名單》後,迫不及待上網蒐尋,才得知那是當代德國畫家格哈德‧李希特(Gerhard Richter)「蠟燭系列」作品之一。
格哈德‧李希特是德國當代繪畫大擘,1963年起開始以「攝影繪畫(Photo-paintings)」的理念進行了一系列的繪畫創作,他的作品試圖以畫筆重建一個與照相機所捕捉的人生景像,卻不是要重現那個影像,他曾經表白:「我依據相片來繪畫時,已經停止了意識思考,不知道自己正在做什麼,我的做品其實更接近「不定形藝術(Informel)」,而非其他的寫實,相片有其獨特的抽象風格,不容易看穿的(When I paint from a photograph, conscious thinking is eliminated. I don’t know what I am doing. My work is far closer to the Informel than to any kind of ‘realism’. The photograph has an abstraction of its own, which is not easy to see through.)」
德國在台協會對李希特的介紹曾有如下的文字描述:他在1963年創作的《噴氣式戰鬥機》在2007年紐約佳士得以1120萬美元的價格拍出;他在1983年創作的《燭》在2008年倫敦蘇富比以1050 萬歐元成交……2002年紐約現代藝術博物館(MoMA)一舉展出了188件他的作品,是為一位在世藝術家舉辦的有史以來規模最大的個人展覽。
在今天之前,孤陋寡聞的我從不知世上有這麼一位藝術家,卻意外在一部不夠格的驚悚電影中意外撞見了他的一幅名畫,一部電影意外地為我開啟了一扇藝術之窗,突然就有了一種莫名的幸福滋味了。
以下,就是格哈德‧李希特「攝影繪畫」幾部精彩畫作。李希特曾經形容彩色的女人圖象,都是他心目中的完美女人典形,例如Betty就是女兒的背影,想要追尋已經失落的藝術之美,「階梯上的美女」則是想要表現一種仙女下凡的美感;至於「閱讀中的女人」中的柔焦光影,似乎是要向一代光影大師維米爾(Vermeer)致敬的重建工程了。逐一細品這幾幅畫,我相信在網路上相逢的朋友們,定能感受到我的喜悅與興奮,或 許也就明白了,何以電影能夠治感冒了。
(左圖:「Betty」;中圖上:「閱讀中的女人(Lesende)」;中圖下:「八位學生護士(Acht Lernschwestern)」;右圖:「艾瑪:階梯上的裸女(Ema (Akt auf einer Treppe))」。)
奇觀與訊息:災難結構
啊,你,偉大的星球啊!假若你沒有被你蹂躪的人們,你的榮耀何在呢?
尼采/查拉杜斯特拉如是說序篇
對不起,我是故意騙大家的。
上面這句話不尼采說的,而是我竄改的。
尼采在「查拉杜斯特拉如是說序篇」描寫查拉杜斯特拉在山上葆真養晦十年後,決心下山濟世,於是他對著太陽說:「啊,你,偉大的星球啊!假若你沒有被你照耀的人們,你的幸福何在呢?」尼采的意思是太陽多餘的光明,若非得著了人的祝福與感念,也不過只是兀自發光的星體而已;我更動的文句,其實只想強調如非世間有人,所有的地殼變動,山崩海嘯,也只是兀自發生的自然現象,不會有淚水與哀號,亦不會有恐懼與煎熬了。
沒有凡人的膜拜或驚歎,大峽谷的冰河鐫刻,只能靜對星辰;因為有人,大峽谷才換來無數詩人的禮敬崇拜與文字歌詠。只因有人,不論是日出日落或天崩地裂,因此都有了完全不同的意義。
大導演庫布立克(Stanley Kubrick)深諳此理,他在1968年完成的經典科幻電影《2001:太空漫遊(2001:Space Odyssey)》,就採用作曲家李察.史特勞斯(Richard Strauss)創作的「查拉杜斯特拉如是說序曲(Thus Spoke Zarathustra)」音樂來破題,先是低微的長音,伴隨太陽星體的緩緩滾動,等到光芒開始射出,定音鼓聲越來越雄壯,直到太陽系九大行星排成一線時,高潮樂音也完成了世人對太陽的禮讚。
庫布立克更懂得所有的預言電影都在販售災難,不論源頭來自宗教預言或者科學數據,其實都少不了「奇觀」與「訊息」,前者讓人驚歎,後者讓人咀嚼。《2001:太空漫遊》在人類還沒有登陸月球之前,就試圖勾勒出未來太空旅遊的面貌,踩著「藍色多瑙河」旋律在無重力狀態下行進的太空船,開啟了後來星際科幻電影的「奇觀」面貌(只可惜,即使天才亦有局限,庫布立克「想見」的太空旅遊還是只能參考飛機旅行的情貌,不論是太空餐或空中小姐,都是舊風景,欠缺新意);反而是劇情後半段的「電腦終必獨立,終必叛變」的科幻「訊息」,才成就了該片得以永垂不杇的科幻經典地位。
世人迷戀電影,主要就是想從大銀幕上得著平常難以遇見的經驗,災難電影擅長利用電影特有的放大功能(大銀幕放大了災難,也放大了恐懼),創造驚人視效,也創造了驚人票房,更為庸碌人生創造了無數的災難話題。更重要的是地球災難層出不窮,而且屢屢突破人類畫設的災難等級,過去十年來,台灣人還沒擺脫規模7.3的921大地震陰影,相繼又有規模8.0的中國汶川地震,以及規模9.0的日本東北大地震,地震何以頻仍的疑問與恐懼,同樣餵養著觀眾對於災難電影的期待養份。
1956年,大導演西席.地密爾(Cecil B. DeMille)把聖經故事「出埃及記」拍成了電影《十誡(The Ten Commandments)》,世人難忘的是「日間以雲柱、夜間以火柱引領」的神蹟,以及,神用大風將紅海的阿卡巴灣海水分開,讓以色列人得能穿越河床,然後海水聚攏,給予埃及追兵致命一擊的「特效」奇觀。雖然,以今日標準來看,特效合成痕跡太過簡陋粗糙,但在半世紀前,《十誡》卻堪稱是特效的先軀,少了這場戲,《十誡》少了史詩與神話的魅力,即使特效只是簡單陽春,卻已足夠讓人目瞪口呆了。
不過,《十誡》最濃烈的預言色彩,卻在於摩西向神祈禱後的「十災」應驗,從「血災」、「蛙災」、「蠅災」、「雹災」、「蝗災」到滅命使者靠著塗在門上有無羊血,挨家挨戶擊殺埃及人長子的逐一顯靈,就是要讓「不認識耶和華,也不容以色列人離去」的法老讓步妥協的關鍵歷程,每一災,都意謂著視覺奇觀,亦都勾引著觀眾的驚歎,神力摃上皇權的預言兌現,不但讓兩強攤牌的戲劇濃度更稠密,也虛驗了觀眾終必趴伏於奇觀下的消費心理。
已故的美國文化評論家蘇珊.桑塔(Susan Sontag),曾在1965年發表了一篇名為《災難的想像(The Imagination of Disaster)》的論文,直指災難電影都有脈絡可循,都有是先有異象發生,卻只有主角能見人所未見,大聲示警,卻未獲重視;直到發生強大的毀滅災難,主角頓成救世主,得到當權者肯定與授權要去找出旋乾轉坤的妙計與解藥,但在此時,主角的家人親友在遇上劫難,讓他公私兩難…
用這個公式檢視1998年的《彗星撞地球(Deep Impact)》,吻合度七成;檢視2004年的《明天過後(The Day After Tomorrow)》,吻合度更達百分百;至於2009年的電影《2012(2012)》也同樣完全遵照著桑塔公式來訴說人間災難,更妙的是《明天過後》和《2012》的導演同樣都是羅蘭.艾默瑞奇(Roland Emmerich),劇情同樣都是氣候變遷下,災鴻遍野的世界做為人間煉獄。
《明天過後》成本花了一億二千萬美金,全球電影票房卻達五億四千萬美金(影碟及其他通路不含在內);《2012》花了兩億美金拍攝,全球電影票房更達七億七千萬美金…驚人的票房數字,充分說明了好萊塢迷戀災難電影,無非就是因為有利可圖,所以一方面結合最新科技,經營大場面的影音特效(《明天過後》讓你一次看見三個龍捲風蹂躪洛杉磯;《2012》則讓公路和城市在你眼前坍塌崩毀。科學理論只是包裝用的幌子,馬雅預言更是無從驗証的唬人噱頭,東拼西湊的拼貼主義竟然成了後現代主義下最好用的電影行銷工具了。
但是災難特效只能提供一時刺激,《明天過後》和《2012》在激情過後,都欠乏耐人咀嚼回味的餘韻,更欠缺《2001:太空漫遊》的「電腦恐懼論」那種先知論述,看過即忘,也不會有任何的文化影響,不過,新一類的福音電影也就在這種貧血的環境下因應而生,2010年,好萊塢推出了《末路浩劫(The Road)》與《奪天書(The Book of Eli)》兩部電影,劇情同樣設定在核子災變後,文明已毀,世界已成廢墟,人類幾成野獸的時空下,卻猶有癡人掙扎求生的故事,主題相近,卻得著的評論卻有天壤之別。
《奪天書》試圖透過聖經的薪火相傳,應允文明的再生,因而慘遭批判為一廂情願的癡人福音;《末路浩劫》則是體力日虛的父親陪伴著幼兒要穿越煙塵與灰燼,在糧食匱乏的冰雪廢墟中,尋找溫暖與活命的可能,這對父子即使飢腸轆轆,面如槁灰,也緊守人性尊嚴,不願吃人的最後堅持,即使希望黯淡,生死一線,依然能有一絲人性溫暖穿透觀眾心房,散發出動人力量。
同樣是核災電影,最經典的作品應屬法蘭克.雪夫納(Franklin J. Schaffner
)1968年拍攝的《浩劫餘生(Planet of the Apes)》,男主角與猿人對抗的情節一直讓人摸不著頭緒,直到最後一幕,男主角在海邊望見了半掩在沙堆裡的自由女神像,才明白了讓他受盡猿人折磨的星球竟然是地球,核災已使猿人取代人類,講著英語統治世界,那是教人錐心刺骨的殘酷真相。
《末路浩劫》的劇情同樣在海邊畫下句點,才埋葬了父親遺體的小男孩卻發現自己並不孤單,新文明或許另有轉機,堅持或許並不寂寞,嘠然而止的生命訊息反而滋生無盡的希望能量,有了人味,電影才有份量,《浩劫餘生》和《末路浩劫》都是這樣的電影。
05月21日電影最前線節目重點
最新電影:《翻滾啊,阿信》
《翻滾啊,男孩》是2005年的紀錄片,
《翻滾啊,阿信》是2011年的劇情片,
導演都叫林育賢,主角都叫林育信
因為主角是導演的哥哥,因為主角是體操選手,曾在亞運奪銀。
看過劇情片的影迷,應該不會忘記飾演林育信的彭于晏
或許你更不會忘記柯宇綸的頹廢與叛逆表演,比《一頁台北》更上好層樓了。
今天搶先介紹,2011年台北電影節值得看的台灣電影。
使用音樂:《翻滾啊,男孩》原聲帶
第一小時:第二部份:
最新電影:《情欲內視鏡》
請容我周夢蝶的詩來形容世間男女的愛情:每一隻蝴蝶,都是一朵花底靈魂,回來尋訪它自己。
羅貝托‧加伽利(Roberto Garzelli)執導的《情慾內視鏡》描寫一段不只愛皮相與肉體,更愛內部肌理、骨骼和臟器的特殊愛情。
男女主角都是醫學相關人士,女主角艾蓮娜(由安娜貝兒‧黑特曼/Annabelle Hettmann飾演)專攻醫學繪圖,因為背痛求醫,卻意外發現提布‧瓦松(Thibault Vinçon)飾演的年輕教授貝諾瓦偷偷多拍了一張她的胸部X光片,這才明白貝諾瓦對人體內腔有一種特別的狂熱與迷戀。
老生常談的議題是:愛一個人,不只愛他的外表,更要愛他的心,本片要討論的議題則是如何進入到人的內在,創造一個更神奇的人體世界。
使用音樂:波伽利的《愛慕》
第二小時:
電影音樂:《蒙特婁的莫札特(L’enfant prodige)》
加拿大導演Luc Dionne執導的《蒙特婁的莫札特(L’enfant prodige)》的法文原名指的就是「神童/(L’enfant prodige)」,主角就是只在人世短短活了卅九年的加拿大作曲家/鋼琴家安德烈.馬修(Andre Mathieu),神童的崛起與沒落就成為《蒙特婁的莫札特》的主要結構與魅力。
莫札特在人世只活了卅五年,卻留下無數精華作品,安德烈.馬修只活了卅九年,作品數量雖然不能等量奇觀,但是同樣有著迷人的神童傳奇:
01.四個月就會說單字
02.七個月就會走路
03.四歲就會作曲
04.六歲時就舉行了自己的第一場音樂作品發表會
05.七歲時CBC電台還實況轉播他擔任獨奏的第一號協奏曲發表會。
06.十一歲就以職業演出擔負家計。
他曾經獲得大鋼琴家拉赫曼尼諾夫的聆賞與肯定,曾經聽著拉赫曼尼諾夫的唱片就整個人全都聽呆了。
電影有無往不利的神童時光,電影確實散發出迷人的傳奇神采。
是的,小時了了,大卻不佳時,最是摧折人心。
使用音樂:《蒙特婁的莫札特》原聲帶
情慾內視鏡:翻臉無情
關雲長:王柏傑漢獻帝
情慾內視鏡:骨子騷動
每個人對欲望的感受程度不一,面對欲望誘惑的反應指數亦不相類,如果要問那一部電影裡的性愛畫面最讓人難忘,相信一百位讀者至少應該會開列出洋洋灑灑的百部片單,有人喜歡《巴黎最後探戈》,有人迷戀《艾曼妞》,有人推崇《色,戒》,有人認為《戀愛中的女人》兩位男性的全裸角力即已足夠……
上述的影片實例,都訴諸演員的肉身,直接讓觀眾看見,在肉香四溢的撩動下,散播欲望的變奏曲,我的偏見,可能與眾不同,我寧願選擇看不見的戲份,因為只有看不見的時候,才有無盡的想像力。
我選擇的作品是導演羅傑.唐納森(Roger Donaldson)執導的《軍官與間諜(No Way Out)》,其實,這部國防部長失手害死情婦,引爆連串政治陰謀與迫害的電影,其實有多場男女豔情戲,因為女主角西恩.楊(Sean Young)飾演政壇交際花,雖有貴為國防部長的男友(由吉尼.哈克曼(Gene Hackman)飾演),但是忙於公務應酬的部長,未必有空陪她,於是在狂飲之後,認識了俊挺的海軍軍官凱文.柯斯納(Kevin Costner),兩人在豪華禮賓車上熱吻狂擁的豔情戲,確實有讓人看了臉紅心跳的熱力。
不過,看得見的無非就是唇齒交疊,肉身交錯的糾纏而已,《軍官與間諜》真正讓我產生內心騷動的戲份卻是西恩.楊與吃醋的部長爭吵,推打間失手墜樓身亡後的驗屍報告,法醫從她的子宮中驗出了男性的精子殘留,因此積極要從那一點精液中找出她生前交往的親密伙伴,只要找出此人,就可成為代罪羔羊,就可以讓部長脫身。
墜樓猝死的西恩.楊確實留下了很多歎息,但是她體內的精液,卻意謂著她曾在生前曾經歡喜接納過一位情郎,發生過極親密的體液交換行為,電影不需要告訴我們她與凱文.柯斯納在前一晚有過多少翻雲覆雨的日子,卻從驗屍報告的結果中提供了她生前最後的雲雨時光,體內殘留的精液是不是更清楚交代了她們之間的性行為,並不是一場金錢愛情交易(沒用保險套),同樣地,也交代了情深意切,無所忌諱的真實熱情。
前一晚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導演其實什麼都沒有拍,觀眾亦什麼都不曾看見,卻足以在聽聞這場驗屍報告的時候,感受到體內有一股熱流騷動,關鍵因素之一是情人身份尚未曝光的凱文.柯斯納很急,對方已經布下了天羅地網,等到從精蟲驗出他的真實身份時,就百口莫辯,只能乖乖頂罪了。知道他無辜的觀眾因此替他心急;關鍵因素之二則是,雖然春夢了無痕,但是凡走過必留下痕跡,有精蟲鐵証,其他的濃情風景,就任由觀眾在腦海心田自行想像與繪圖了。
《軍官與間諜》是1987年的電影,我在2011年的暮春時節會想起這部古老的電影,原因是我剛看了法國電影《情慾內視鏡(Le Sentiment de la chair/The Sentiment of the Flesh)》,這部電影同樣也是用眼睛「看」是不夠的,用心「想」,才是精髓。
羅貝托‧加伽利(Roberto Garzelli)執導的《情慾內視鏡》描寫女郎艾蓮娜(由安娜貝兒‧黑特曼/Annabelle Hettmann飾演),因為背痛求醫,卻意外發現提布‧瓦松(Thibault Vinçon)飾演的年輕教授貝諾瓦偷偷多拍了一張她的胸部X光片,艾蓮娜擔心醫生隱瞞病情,於是直接請教貝諾瓦,甚至去旁聽他的課,貝諾瓦才委婉透露自己對人體內腔的狂熱迷戀,於是他不但瘋狂佔有艾蓮娜的肉身(那是一般俗世男女的肉慾愛戀),甚至經常透過X光片顯影或者超音波的律動,「神遊」艾蓮娜體內(那是「庖丁解牛」式的「自在悠遊」了)滿足更深層的情欲飽足。基本上,他就是從「目視」階段晉升到「神遇」,從「官知止」提升到「神欲行」,《情慾內視鏡》儼然已經進入到專業大師才能企及的精神出竅狀態了。
貝諾瓦要的愛情與性欲不是一般的皮相肉感,亦非只有小小的陰道可以滿足,而是要鑽進體內,通體繞行,從外到內,徹底摸個透徹,追求類似骨子騷動的狂喜,所以才有最後透過磁振造影機器(機體的設計又很像極了象徵生命源泉的女性陰道與子宮),利用RF射頻波激發出高磁場信號影像的華麗交響樂。
世間情人最怕不懂對方的心,可以牽手,擁吻,甚至水乳交融,卻未必真的懂對方的心或靈魂,《情慾內視鏡》的貝諾瓦有著俗人難以理解的偏執情欲,但是他樂此不疲,要以不同的視覺與想像,完成自己進入愛人體內,在她的臟器與骨架間遊走的狂想樂趣。
只可惜,導演開發出極其新奇又古怪的臟器崇拜概念,卻無法真的點醒或散播出那款既有新奇視覺,又能神遊其間所能帶出的悸動或者騷動感覺,以致於最後的手術檯上的舔血交歡,就只有古怪,而欠缺動人的共鳴了。
陽光練習曲:寂寞人生
編劇有時很像走鋼索的畫家,神來一筆,或許有畫龍點睛之效,可以龍舞九天;萬一畫蛇添足,反而壞了精心鋪排的格局。我相信《陽光練習曲(Sunshine Cleaning)》的編劇Megan Holley面對著要不要讓兩位女主角在少女時期,曾經撞見母親自殺的命案場面,猶疑再三。
《陽光練習曲》的兩位主角蘿絲(艾美.亞當斯(Amy Adams)飾演 )和蘿拉(由愛蜜莉.布朗(Emily Blunt)飾演)機湊巧成為命案現場的清潔人員,要去面對人生最艱難的末日時光,面對血花四濺的牆壁、床單和地毯,要忍住惡臭,逐一清理還原,死者的幽靈還在隔壁,生前的最後掙扎或者幽怨,依舊迴盪在空間之中,只有神經大條的人可以勉強勝任,一旦神經敏感纖細,恐怕早就承受不住這些細微的連結。
既然,蘿絲和蘿拉的工作都已如此沈重,編劇Megan Holley另外又替這對姐妹增加了一段童年陰影,有必要嗎?
加了,確實可以讓她們在處理這種善後工程時,多了一些清贖往事的心理復健工程,替別人善後,亦即是替自己療傷;不加,其實光是蘿絲和蘿拉各自面對未亡人的兩場戲,其實已經足夠交代她們的體貼、溫柔與不忍。
Megan Holley先用出糗,描寫這對外行姐妹初次入行的生疏與魯莽,沒有手套,亦沒有口罩,笨手笨腳的所有跌跌撞撞,自是逗趣的設計。但是她們的工作卻也是入侵了死者的私領域,認識了一個接一個曾經寂寞、困頓、受挫的靈魂,因為清理工程不免就會隨手翻動死者的筆記、日記或相簿,所有的悲歡喜愁情緒就這樣清楚映入眼前,於是蘿拉動了心,處理完一位自殺老太太的後事之後,忍不住循線找到了老太太生前縈念的女兒琳恩(由Mary Lynn Rajskub飾演)。
或許只是想要告訴她母親已經過世的消息,或許是想要化解橫亘在這對母女之間的冰山層隔,或許有三分好意,或許有五分好奇,還有兩分難以言喻的直覺,於是這位辦事不牢的女郎真的就來到了琳恩家樓下,還來不按鈴,琳恩卻已開門走了出來,來不及應變的蘿拉只好轉身追隨她到了辦公室,兩人擠在同一個電梯裡時,神經兮兮的琳恩突然就開口問蘿拉:「你為什麼要跟蹤我?」人生突然來到攤牌時刻,總是劇力萬鈞,特別是那個狹窄空間裡的兩人獨對,既直接又尖銳的問題,確實讓人無從閃躲,這場戲堪稱是《陽光練習曲》中情緒最緊繃,也最讓人心揪在一起的情節設計。
琳恩是敏銳的,但她誤以為蘿拉是想要追求她的蕾絲邊,渾然不知蘿拉只是想要通知她母親的死訊,將錯就錯的蘿拉,或許暫時遇上了人生另一個新風景,終究還是要讓琳恩知道她的始意,只是清官難斷家務事,每個家庭都有些不可告人的秘密,琳恩的決絕成為陽光普照下,也難免有的陰暗遮蔽角落。對照她們萍水相逢時意外擦撞出的情誼火 花,一切或許只是個美麗的錯誤,卻也夠讓人輕聲一歎的。
如果蘿拉的工作是去探索一個陌生的心靈,Megan Holley派給蘿絲的工程則是將心比心的體貼慰安。
蘿絲趕到了一件自殺凶案的現場,發現一位老太太正坐在門外廊沿下的涼椅上,嘴裡碎碎叨叨地唸著老伴的往事,於是她不急著進屋去清理現場(另外亦有人要搶生意,先到見贏),反而坐了下來,握著老太太的手,甜言好語地多方慰解,死者已矣,卻是生者備受折磨。Megan Holley就透過這麼一個小細節既讓人看到了蘿拉的善良與可愛,也就此帶出了蘿拉在少女時期也曾經歷過的喪母之痛,在那個嬉戲的午後,蘿拉打開母親的房門,才知道母親選擇了最狠心,也最慘烈的人生告別式,她的幼小心靈始終忘不掉當時的驚愕與創痛,她的陪伴老太太,似乎是在重溫自己在母喪時最渴望的一雙溫暖手臂的呵護。
Megan Holley的心與手,確實精巧,蘿拉與蘿絲姐妹在工作之餘所撿拾,或者扮演的其他生命角色,都有著人性的溫度,真摰動人,就算蘿拉沒有那段童年噩夢,亦完全不會消減那讓人同情落淚的力量,但是Megan Holley卻還是加了這場戲進去,對我而言,那就是畫蛇添足了,難道一定要受盡前塵往事的幽暗折磨,才有今生此刻的救贖熱情嗎?如果,蘿拉與蘿絲完全沒有算計的自然流露同情之心,不是就更真摰動人了嗎?
生命多了彎轉,風景或許真有不同,但是唯有質樸的心,才見真性情,一如蘿絲只想告訴琳恩:「妳的母親去世了。」蘿拉的陪伴老婆婆原本亦應是人皆有惻隱之心的同理心,就已足夠了,多添一筆前塵往事的對照,哎,就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