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之路》的原始英文片名叫做《The Way Back》,並沒有採用改編回憶錄的書名《漫漫長路:追尋自由的真實故事(The Long Walk:The True Story of a Trek to Freedom)》,導演彼得.維爾(Peter Weir)是有深意的,因為男主角的行動固然是爭取從集中營裡爭取人身自由,更精準的說法卻是他一方面想要「回歸」原本單純的家庭人生,另一方面卻又「回顧」了二十世紀共產主義國家對人性的迫害,不論是「回歸」或者「回顧」,《The Way Back》的這個「Back」才讓這部電影有了些微不凡的視野。
彼得.維爾在《自由之路》中,不但在兩個多小時內上了堂二十世紀共產主義迫害史的政治歷史課,也兼及一堂北半球的地理課:電影中跋山涉水,完成
當然,彼得.維爾在《自由之路》中同樣有著重現史詩經典的企圖,看著男女演員穿越沙漠的受苦折磨,海市蜃樓的迷惑,乾裂的口唇和徬徨卻不屈的靈魂,都有直追1962年經典史詩電影《阿拉伯的勞倫斯(Lawrance
《自由之路》的山河美景與不屈意志是動人的,可惜,卻在戲劇細節上犯了一個重要的錯誤,電影一開場就以字幕告訴大家:1941年有四個人從西伯利亞,走了
太過淺白,則是《自由之路》的另一個敗筆,電影的開場場景設定在蘇聯統治下的西伯利亞古拉格集中營,管理軍官開宗明義就告知所有的囚犯,你們逃不出去的,四周冰天雪地的西伯利亞會吞噬你們,農民會舉報你們……好萊塢人愛用的電影公式早就訓練觀眾閱讀電影的解讀密碼:越是不可能的,就越會有人去挑戰,而且就算歷經千辛萬苦,最後一定會成功。線索如此明白,結果如此必然,又是另一種劇本書寫上的盲茫了。
《自由之路》的另一個敗筆則在於主角的動機不夠鮮明。從古拉格集中營逃出的有七人,原本是烏合之眾,原本各有傷心史,卻又戒慎恐懼,不敢交心,以致於面對酷寒的冰原困境,即使有逃命打算,也不敢真心交代,唯一透露最多家世背景的Janusz(由吉姆.史特格斯/Jim Sturgess飾演),也只是曾被妻子背叛出賣的波蘭青年,但因導演只讓我們看見了他被妻子公然構陷的那場對質戲,很難進一步體會他對美好往日的相信與嚮往;同樣地,艾德.哈里斯(Ed Harris)飾演的史密斯先生,明明是嚮往赤色革命的美國人,卻也因為攜子參加革命,不但美夢碎滅,也陷入了父子反目的困局中……問題是這些痛心往事,多數都是透過逃亡路上巧遇的波蘭女孩伊蓮娜(由Saoirse Ronan飾演)逐一轉述,亦即「說」的太多,少了悲慟往事的演出好戲,註定了電影只像是一場跋涉旅遊的囈語碎言,少了往事與現況交織共鳴的力量(倒是Janusz到達西藏農舍後,不肯歇息待來春,堅持要走下去的頑固,才讓人看清楚他的始終如一,雖然,他與妻子的愛恨情怨,還是有如一團謎霧)。
真正有稜有角的是柯林.法洛(Colin Farrell)飾演的真小人Valka,他是集中營裡唯有有小刀的人,卻也是積欠最多賭債的人,懂得察顏觀色,隨時可以見風轉舵的投機份子,也因為是真小人,他的所有算計(包括吃人肉、認老大,只想躲債保命,無視自由代價…),都是人生現實的真性情,一舉一動反而讓人同情與動容,那種小痞子的德性,可說掌握得極其精準。
《自由之路》的最大成就無非就是雪林、冰原、荒礫、沙漠到雪山的四千里長征旅途,攝影師Russell Boyd從取鏡、構圖到用色,具現了人間行腳的真實氣味,海市蜃樓的幻景也極具說服力(只可惜就是沒能超越《阿拉伯的勞倫斯》的格局,關鍵不在於《自由之路》不夠好,而是半世紀前拍攝完成的《阿拉伯的勞倫斯》不動如山,橫亙在前,太難超越),也說明了何以國家地理雜誌(National Geographic)要參與及贊助本片的拍攝了;至於化妝師Robin Beauchesne領導的化妝團隊,重現日曬成傷與唇肉乾裂的亡命模樣,也極有說服力。只可惜,這些完美的技術並不能讓一部在敘事上找不到動人核心的電影更增神采。
觀眾並不清楚到達印度後的Janusz發生了什麼事,導演選擇讓他繼續走在歷史圖像上,只要波蘭還是共產黨統治,Janusz就是回不了家,他的繼續行走,成就了歷史倒帶的溫故知新,以致於歷經滄桑,最後終能打開家門,再見妻子的那種恍如隔世的無言歎息,反而是全片最動人的控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