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國毀滅:魔鬼的顫音

有一句廣告詞說:「學琴的孩子不會變壞!」強調的是音樂會陶冶人性,浸泡在音樂世界中的孩子,真的不容易變壞。

然而,廣告就是廣告,沒有辦法替真實人生的情境做背書,打包票。

愛看電影的人不會忘記「人魔」漢尼拔博士吧?他最愛聽的音樂就是巴哈的「顧德堡變奏曲」,可是,在這麼清淡活和的樂聲中,他可以立刻翻臉,兇性大發,剝人皮噬人血。

誰說愛巴哈的大人不會做壞事?

這個道理同樣試用在希特勒身上,電影《帝國毀滅(Der Untergang)》中,希特勒有雙重性格,地下室的軍事會議中,他是獨斷獨行的獨裁領袖,動不動就要把不聽話的將領給槍斃掉,他是惡魔的化身;然而,鏡頭一轉,他卻可以在親信愛將戈培爾總理的七個孩子圍繞下,扮演起慈祥的好叔叔,聽著小朋友唱起天籟般和的和聲,那一刻,沒有人相信他會是殺人如麻的混世魔王。

有一張非常動人的漫畫,一個人每天早上起床就要到洗臉檯上梳洗,但是他是沒有臉的人,牆上則另外掛有八幅面具,每天他要視心情和自己所要扮演的角色,決定自己該帶什麼的面具面對眾人。

人魔如此,希特勒想必亦是如此。

戈培爾是納粹德國的文宣大將,他找來女導演萊芬斯坦將德國在一九三六年舉辦奧運會的盛況拍成了經典紀錄片「奧林匹亞」,電影中,辦國德國好不容易得了金牌,會場中演奏的德國國歌是貝多芬的快樂頌,希特勒趾高氣昂擺出他的四十五度納粹舉手禮,向偉大的祖國運動員致敬。

東德和西德統一的那一天,德國人不是興高采烈地在布蘭登堡門上演出貝多芬的「第九號交響曲」,用快樂頌來表達兩德統一的歡欣鼓舞嗎?

是的,有普魯士血統的貝多芬,是德國樂聖,希特勒也愛聽他的音樂,但是誰說愛音樂的孩子不會變壞?誰說愛音樂的孩子不會手染鮮血?

就像貝多芬曾經打算要將「英雄」交響曲獻給拿破崙一樣,愛聽古典音樂的希特勒照樣頒布猶太滅種的屠殺令,就像他手下的士兵在「辛德勒名單」中一面彈著巴哈和莫札特的音樂,一面踩著音樂的旋律,讓槍空火芒和猶太人的吶喊尖叫聲,點亮了整個夜空。

這也就是為什麼鬼才導演庫布立克在他驚世駭俗的名片「發條桔子」中要用「快樂頌」來治療暴力病的原因。

「發條桔子」的男主角是不時用暴力侵擾遊民和富翁的恐怖份子,醫生為了治療他的暴力迫害症,就把他綁在椅子上,上下眼皮全用器材固定,不能眨眼,更不能閉眼,一定要他目不轉睛地眼看納粹屠殺紀錄片,耳朵卻聽著「快樂頌」,用音樂和影像極不搭調的刺激配合來洗腦,來營造人和狗一樣都會產生的巴卡洛夫式制約反應,讓他從此一聽「快樂頌」就想吐,就再也無法油生暴力衝動,因為他就會想起納粹暴行,就會想起他曾經被人用夾子夾住眼臉,無法閉眼,無法眨眼,全靠眼藥水來滋潤乾澀的水晶體。

貝多芬的「快樂頌」會讓人想吐?這是多奇特的美感經驗?何等強烈的嘲諷啊?

音樂可以讓人看到人生的荒謬。電影中的音樂處方何等奇妙!

甜蜜蜜:情歌蜜蜜唱

今年五月八日就是鄧麗君去世十週年的日子,每個人對她的思念都不盡相同,香港導演陳可辛和編劇岸西合作的《甜蜜蜜》非常重要的里程碑,樹立了一個歌迷追思偶像最不露痕跡,但又深刻感人的故事。

八年來,每回看《甜蜜蜜》我都會眼眶濕紅,今天,第十次再看《甜蜜蜜》,照樣眼眶出油,照樣哽咽,儘管軀體日老,但是心靈依舊年輕,依舊還會顫抖,依然還像那個少年趴在窗口,期待一位儷人打窗前走過的那份莫名感動。

《甜蜜蜜》的導演陳可辛很會用特寫鏡頭,讓影像來說話,至少有五場癡到極點的戲讓人動容:

1.李翹(張曼玉)押老本在除夕夜要賣鄧麗君唱片,結果慘賠,心情有如那場除夕大雨,只得黯然到黎小軍(黎明)家中吃餛飩湯。夜深了,該回家嗎?還是寂寞男女相慰藉?她努力搓著手,留還是不留?不用看眼神,只是一雙手的特寫,就把女兒心事全都刻畫了出來。

2. 張曼玉有回在偷情時問了黎明為何老把游泳褲當內褲穿?楞黎明只會傻笑,看著自己的那條藍色游泳褲偷笑,後來男有婚女有歸,卻在試穿婚紗的場合裡,張曼玉誤闖黎明的試衣間,直接再度撞見了穿藍內褲的肉體,觀眾透過穿衣鏡看到了黎明的楞呆,也看到了張曼玉恍然如夢的心驚錯愕,前塵往事全上心頭,答案在他們的心中,也烙進觀眾心中。

3.黎小軍結了婚,李翹也有豹哥(曾志偉)相伴,理該斷了孽緣,然而卻因為在街頭悄遇鄧麗君,讓這場本該畫下句點的愛情,重新點燃了起來,黎明聽到張曼玉的那聲喇叭聲時,並不清楚那只是偶然的巧合,他的誤讀,卻猜中了張曼玉的心,只見到他灰白的身影一直逼近坐在車子駕駛座裡的張曼玉,唯一清楚的人影就是後照鏡的她那種被雷擊中的渴望與思慕。隨後的擁吻,合該讓所有的人歎息的。

4.曾志偉對張曼玉的愛其實全在那隻米老鼠身上。倔強嘴硬的張曼玉投資失利,只能下海做按摩女郎,卻不肯賣身,宣稱自己天不怕天不怕就怕老鼠而己,她的話,曾志偉悄悄記住,悄悄在背部的盤龍刺青上再刺了隻米老鼠,愛情就是讓人癡,就算黑道老大亦不例外。一隻米老鼠的特寫,意境全出,不需再說千言萬語,不但張曼玉無法抵擋,觀眾也為之心折。

5.曾志偉要亡命台灣,不准張曼玉上船探視,張曼玉拚了老命上船,一面是探視,一面是想告訴他,其實只愛黎明。但是情人落難,所有都已經浮上到了咽喉的話,就是出不了口,只能把頭靠在豹哥身上,讓這個心軟嘴硬,明明輸得一塌糊塗,依然要打腫臉充好漢,耍帥做大哥的男人,清清楚楚知道她不是大難來時各西東的薄倖女子,人生情義,只要在生死關頭才得見節操及美麗。

陳可辛其實也很會用對白來刺痛人心,逼得人無路可走,卻能撞見更真實的人間情愛。

1.笨黎明一直讓張曼玉佔便宜,最後才招認說:「不讓你佔便宜,就怕你再不來找我了!」原來,他其實一點都不笨!

2.傻黎明買了兩個一模一樣的黃金手鐲要送給情人張曼玉和未婚妻楊恭如,張曼玉當然不要這個大男人的恩賜,一氣之下說出了與情人訣別的宣言:「我來香港不是為了你,你來香港也不是為了我!」一言既出,我同時聽到了觀眾席上男性觀眾的心碎聲音。

3.參加完黎明婚宴,張曼玉一夜輾轉反側,曾志偉接到兄弟電話,半夜還要出動救援,一句「我是情場高手」就把張曼玉一定和黎明有一腿的真相給拆穿了,可是,他一切清楚明白,卻不追究,一切都是往事,還要怎樣?那樣的寬容,是多麼寬厚的愛?多少男人做得到?多少女人做得到?

戀愛中人都愛問:「你問我愛你有多深,愛你有幾分?」翁清溪老師的歌,鄧麗君的歌聲,在《甜蜜蜜》中反覆縈繞!一輩子能為心中有過的感動,留下這麼多情的詠歎,也就無枉此生了!

帝國毀滅:時窮節乃見

曾經有夢,有理想,最後卻因為失敗而自殺或殞生的人物,你會對他同情?憐憫?還是鄙夷?

一般人認知的關鍵在於他是始終如一,寧死不悔?還是見風轉舵,百變求生?德國導演Oliver Hirschbiegel在新片《帝國毀滅(Der Untergang) 》中投擲出一把利刃,考驗著觀眾的理性和感性。

理性上,人們相信歷史有可以昭鑑借鏡的功能;感性上,歷史卻是極端無情,也極端吊詭的。人類面對歷史通常有深沈的無力感,通常只像是任命運之神擺布的棋子。因為歷史一直在開人類的玩笑。

七十年前,一位普魯士小兵希特勒從日耳曼的廢墟中崛起,他遂行個人思想的專政手段與戰爭行為改寫了世界歷史,讓無數人天倫夢碎、家園破裂;他的猶太人滅絕計畫,更讓六百萬猶太人魂斷集中營,生靈荼毒。

從一九四五年迄今,六十年的歲月裡,歐美的電影工作者根據這段歷史悲劇,拍出了《最長的一日》、《戰火浮生錄》、《辛德勒名單》、《美麗人生》、《縱情四海》和《何處是我家》等等詮釋猶太人受迫害的血淚電影。這些電影都有催人熱淚的特質,因為他們都是站在受害者的立場,描寫血淋淋的人間悲劇。然而,這些電影也共同面對著一個找不到標準答案的問題:希特勒為什麼會這麼恨猶太人?為什麼要發動東打蘇聯,西滅法比荷的侵略戰爭?

把希特勒妖魔化成為歐美電影最簡便的詮釋手法,卻未必能直指核心,回答歷史懸案。

希特勒到底有多恨猶太人?數字會說話。

根據德國政府的統計,在一九三三年希特勒的納粹當權之前,德國共有約六十萬猶太人,一九四五年二次大戰結束時,德國的猶太人總數只剩下數千人。

希特勒為什麼恨猶太人?

傳說中,希特勒的祖母四十歲時在富有的猶太人家中幫傭,卻被猶太少年強暴,更被趕出家門,之後就生下了希特勒的父親;希特勒的父親就在仇恨猶太人的環境中成長,希特勒的媽媽在連續流產四次之後,終於在婦產科醫師的愛心與細心照顧下,希特勒才降臨人間。

時隔一甲子,希特勒的心靈世界對多數人而言依舊是個謎。2004年年底,德國導演Oliver Hirschbiegel在電影《帝國毀滅》中終於找到了一個近距離的觀察角度。

《帝國毀滅》的特殊性在於全片根據希特勒生前的秘書小姐Traudl Junge的回憶錄,因而得以不再隔靴搔癢,而是直接將焦點鎖定在希特勒自殺前夕,第三帝國徹底崩毀的過程。電影從德國兵敗如山倒,蘇聯軍隊己經打到柏林市郊的時間點切入,看到歷史上的邪神惡魔毀滅自殺,很多人都會有天道好還的感歎,《帝國毀滅》也的確讓我們看到希特勒病急亂投醫的氣憤與暴怒,看到日耳曼軍人的消沈與墮落,然而《帝國毀滅》的特殊性卻在於讓更多的人看到了這群邪神惡魔寧死不改其志的傲慢與偏見。

希特勒是操縱民粹主義的政客,但是他深信「強者永遠為強,應該凌駕弱者」的觀念,以及「生命是一個不斷掙扎圖存的過程,弱肉強食是當然的道理」的信念也有德高望重的哲學家和大學校長替他背書,再加上他的鐵腕政策也確實能夠團結一次世界大戰後渙散潰敗的德國民心、經濟和治安,才能進一步煽動德國人強的自尊心及民族優越感,成為當時德國人心目中的偉大政治家和思想家。《帝國毀滅》就以困守地下碉堡的德國將領畏懼領袖,不敢直言的情境,讓我們看到一言堂體系下的危機,看到即使有將領宣稱「寧願槍決,也不願出任柏林守衛司令」,一旦面對領袖,也不敢抗辯的性格。所有的人只能看著希特勒繼續編織著他的幻夢,調動著早已潰敗的軍隊來圓他的反攻大夢,普魯士軍人魂在領袖前面全然妥協緘默的性格,成為全片最強烈,但也是唯一的批判。

電影明確透過希特勒的心腹戈培爾的嘴中指出希特勒是民選領袖,希特勒屠殺猶太人,慘絕人寰的種族滅絕行動都是有民意基礎的,失敗的苦果理應由德國民眾來共同承擔。他們坦然面對失敗,不怨天尤人,寧死也不承認自己有錯,甚至還堅持要死得有骨氣,有尊嚴,戈培爾的太太親手毒殺七位親生子女的那場戲,安靜得讓人心驚膽裂;殺子之後,還能以顫抖的手洗玩撲克牌的那場戲,更是冷血得讓人驚怔;甚至最後橫眉冷對丈夫開槍,安然殉節赴死的決志,更讓人直接撞見了他們的高傲。

《帝國毀滅》呈現的或許是歷史真實的一面,但在陳述歷史的選材過程中,除了家園碎裂,親信都要逃生的批判情節外,卻也具體傳達出「時窮『節』乃見」的「浪漫」情懷,提供納粹崇拜者另類的解讀空間。

你可以批判這群納粹首腦的「理想」是邪惡殘暴的,必需接受歷史鞭笞的;但是你卻無法否定他們死得很壯烈,悲情中還有股傲氣,是一般苟且偷生的凡夫俗子難以企及的硬度及高度,甚至還試圖透過「死節」方式來打造自己的最後英雄形象,完全不去解釋他們所謂的英雄霸業是奠基在多少人的血肉軀體上,是一場讓千萬人家毀夢碎的罪惡苦難,他們傲慢地不說一聲抱歉,沒有一點「愧對江東父老」的悔意。面對這樣傲慢的靈魂,一切就好像英國文豪彌爾頓在「失樂園」中對戰敗後的撒旦在地獄中的告白:「我雖苦,不後悔,更不改初衷,設若卑躬屈膝,向神求恩,才是自甘輕賤的弱者!」你能不心驚嗎?

歷史未必能夠提供生命難題的標準答案,電影亦然。《帝國毀滅》站在歷史的關鍵終結點上,在「崩毀」與「滅絕」的生死關頭,既悲憫了塗炭生靈,也同時提供了魔鬼的垂死掙扎的觀點,讓世人做多層次解讀,然而,滲透在電影底片下層的「死難英雄」氣息,卻讓人彷彿聞嗅到了撒旦穿梭在地獄火焰中氤氳硫磺氣呢!

胡德夫:匆匆紅樓夜

那天,台灣最重要的民謠歌手胡德夫,發表了他生平的第一張專輯:「胡德夫匆匆」,那天,台灣流行音樂界的最高榮譽金曲獎公布了入圍名單,胡德夫當然不在名單中,評審把終身成就獎給了吳楚楚,不是胡德夫。主流和邊陲的差別無非就是如此,然而我更相信,胡德夫的成就與地位是沒有人可以超越的,他是台灣本土歌謠最厚實的記憶。

我至少已經有二十五年不再聽到吳楚楚彈著吉他唱起「好了歌」,不再感受民歌時代的風情,但是胡德夫用他寬厚的嗓音真誠地唱出「牛背上的小孩」和「匆匆」等歌曲的魅力卻一直在耳旁縈繞,不時還會在唇齒間跟著吟唱起來……為了胡德夫,為了青年時期的嚮往,我向報社請了假,沒去上班,事實証明,這個選擇是正確的,我差點與歷史擦肩而過。

2005年的四月十五日晚間,你如果去了台北紅樓,你就會見証到胡德夫的魅力。音樂有弗遠無屆的穿透力,這句話常常是廣告行銷人常用也愛用的一句空洞形容詞,但是胡德夫卻化口號為行動,用琴音和歌喉具體穿透了那晚所有的紅樓過客。

走進紅樓時,整座紅樓已經鬧哄哄地一片,前排坐的有許多的政治人,當然也有文化人,大家的信仰各不相同,大家打拚的理念各不相同,相同的卻是大家都曾經在生命的歲月裡仔細聆聽過胡德夫的歌,都曾經在他的歌聲裡找到繼續奮門的勇氣與熱情。龍應台打趣說,原本希望這場音樂會能打破政治上的藩籬,讓不同黨派的政治人物能夠一中一台一排排地交叉相坐,最後卻是一中一台分兩半而坐。僅管壁壘分明,歌聲揚起時,人為的分界卻悄悄消融退位了。

「匆匆」是胡德夫演唱會的開場歌,卻也是最主要的精神。

年輕人急於往前開創,老年人則只能耽溺於往事,多數人第一次聽到「匆匆」這首歌,難免都會驚訝於歌詞的意境和樂音的從容優雅,很難想像這樣的歌曲卻是三十年前在電視台的跨年晚會中誕生的。

「匆匆」是1975年的除夕時分,由台視製作人陳君天填的詞,交給胡德夫譜曲演唱,歌詞沒有風花雪月,沒有郎情妹意,只以歷經滄桑的語調吟唱著:
「初看春花紅,轉眼已成冬,匆匆,匆匆,一年容易又到頭,韶光逝去無影蹤。

人生本有盡,宇宙永無窮,匆匆,匆匆,種樹為後人乘涼,要學我們老祖宗。

人生啊,就像一條路,一會兒西,一會兒東,匆匆,匆匆。

我們都是趕路人,珍惜光陰莫放鬆,匆匆,匆匆,莫等到了盡頭,枉嘆此行成空。

人生啊,就像一條路,一會兒西,一會兒東,匆匆,匆匆。

人生啊,就像一條路,一會兒西,一會兒東,匆匆,匆匆。」

忙著炒做八卦新聞和低級娛樂的電視,也會孕育出這種異類歌曲嗎?在傳播學者正要發動消費大眾關機,不再看電視不再被電視洗腦剝削的惡質時光下,會有人願意在僅有三台的寶貴時段中,讓一位默默無聞的原住民歌手登台演唱這樣的歌曲嗎?答案是有的,一切都是真的。

胡德夫的演唱會上重新播出了這個歷史畫面。當年在白嘉莉主持的三台聯播除夕晚會特別節目中,陳君天不知是有意或是無心,反正他就是要讓觀眾聽到一首特別的歌,於是匆匆寫了詞,交給胡德夫,當天晚上就得交卷,第二天就要唱,就要錄,歌或許是匆匆地寫,匆匆地唱,匆匆地用,卻沒有匆匆地在人們的記憶縫隙中溜走,真摰的感情,深沈的感動,悄悄烙印進台灣青年的胸膛,成為大家共同的記憶。

人生匆匆,時光匆匆,台灣的四五六年級生,不管男生或女生,都曾經聽著胡德夫的歌聲長大,有些曾經是併肩為台灣奮戰的同志,後來卻因為理念分岐而分道揚鑣;有些是滿腔熱情,矢志為理想獻身的革命青年,最後卻成為忙著稻粱謀,凡事斤斤計較的生意人……

在胡德夫激情揮灑的琴聲中,我看到好多的立法委員、文藝中年,閉著眼睛聆賞,他們的心中想起多少的往事?當年,大家都站在台灣的土地上,尋找台灣的聲音,尋找台灣的身份,共同為台灣奮鬥,曾幾何時,大家還是站在同一塊土地上,各自捍衛的理念卻已天差地別,各自定義的台灣卻已各不相類,曾幾何時,朋友成了仇讎,愛人變成了陌路……聽著胡德夫吟唱起「人生啊,就像一條路,一會兒西,一會兒東,匆匆,匆匆。」的歌聲,你很難沒有感慨的!

胡德夫的老戰友楊祖珺也上台唱出了「少年中國」和「老鼓手」三首歌,她的前夫林正杰則在台下聽歌,這也是人生匆匆的輕歎!楊祖珺是壓不扁的玫瑰,唱了三十年的歌,歌聲還是那麼地高亢,在我的音響架上不時重聽著她和胡德夫在1977年合唱的「少年中國」,還有她的「美麗島」……胡德夫的漢語和英語都講得極好極順暢,他是聲音的才子,在那個年代裡,人們用共通的語言編織創造美麗的夢想,在當下的年代裡,政權輪替了,美麗家園的夢想卻依舊是不著邊際,難以生根的口號,只有詩人依舊彈琴,依舊在唱歌,舞台前的銀幕上打著:「一生只為唱歌!」的字句,人事全非的人生裡,只有歌手不改其志,台下的你我華髮早生,早已臃腫不堪了,理想,早已塵埋進記憶的夾層裡了……

人們習慣用Kimbo來稱呼胡德夫,Kimbo卻不是英語,而是「德夫」的日語發音,他自稱自己是台東卑排族人,因為父親是卑南族,母親是排灣族,他喜歡唱「牛背上的孩子」,在台東大武山區放羊的孩子一旦到了台北的淡江中學,赫然發覺滿地青草時,就想到要請父親把牛隻寄到淡江來,「因為,大武山的草不多,總是要找好久才能找到讓牛吃草的地方……」這樣的心情,讓他從一位單純在餐廳唱歌的歌手,也回到故鄉為同胞爭權益和福利,擔任過原住民權利促進會會長,推動「原住民正名運動」,還有「還我土地運動」,但是音樂畢竟才是他最基本的根,在演唱會的下半場裡,不同部落的原住民歌手,輪番上台,你聽到一首接一首清脆明亮的歌聲,你看到歌聲的火苗早已從他的手上蔓延了開來,傳承 了出去!那種熱情,那種感動,讓舉座賓客都在歌聲中跳起原住民的舞蹈,我們都是一家人的基本情懷,在紅樓熾烈地燃燒了開來。

胡德夫的歌聲簡單,樸素,沒有太多華麗的技巧,一切都彷彿從他的胸膛裡直接流瀉了出來,聽他的cd,可以感受他的磁性魅力,聽他現場演唱,卻可以感受到充沛豐盈四射熱力,那種光與熱,你還有機會感受到的,六月十一日,大安森林公園,你還有機會見証到台灣最最傳奇的歌手胡德夫。

淒豔悲愴:孤戀花

音樂的節制或狂放都是很艱難的決定,事後諸葛很容易,當下的每一個決定與判斷都是大學問。

曹瑞原導演是台灣創作者很用心力來經營音樂的工作者,《孽子》中的范宗沛寫下的「龍鳳奇緣」纏綿感人,煽情但不逾矩,成效不凡;他的新作《孤戀花》中更在節制的歌聲處理中體現了時代變遷的風貌,但偶而的狂放失控樂章卻也讓人們的眼淚即將從眼眶中潰堤而出前即時踩了煞車,未能締創更強烈感人的戲劇張力,殊為可惜。

首先要說明的是這篇文章評的《孤戀花》是電影版的《孤戀花》,而非電視版的《孤戀花》,導演同樣是曹瑞原,演員同樣是袁詠儀、李心潔和蕭淑慎,但是格局全不相類,電視版略嫌蕪雜鬆散,枝葉太多,電影版卻是精練有神,看得出曹瑞原其實是很能把一則通俗情愛講得娓娓動人的說故事好手!發行商陳鴻元在首映會後以「2005年最好看的台灣電影」讚譽該片,說出了很多人期待台灣電影能夠擺脫意念迷宮,讓一位說故事高手漂漂亮亮說出九十分鐘動人故事的殷切心理。

根據白先勇小說改編的《孤戀花》其實是三個女人的愛情故事,關鍵在於袁詠儀飾演的總司令。上海時期她收容了李心潔,台灣時期她收容了蕭淑慎,一位在她的懷裡病死,一位在她的眼前發狂,這兩個女人心裡都各有個男人,一個是愧欠,一個是折磨,她對待兩位小丫頭縱有萬千情愛,也真的贏得她們真誠相待,面對命運無情戲弄,只能心疼,完全使不上力。

李心潔和蕭淑慎的主要魅力都來自她們的歌唱演出。李心潔的「薔薇處處開」唱得非常另類,卻讓情郎林三郎有了慧眼識英雌的定情空間;蕭淑慎的台語歌謠亦是自在瀟灑,別有三分真性情,不但總司令看上了她,也讓觀眾認同她那苦命歌姬的本色。

袁詠儀在上海時期是舞國皇后,所以才能呼風喚雨,然而故事要她淪落到台北,成為酒國總司令,也有了淒涼對比,曹瑞原的今昔對比手法,簡而言之,就是利用音樂蒙太奇來遊走今昔,他讓袁詠儀在破舊的小平房裡聽著「魂縈舊夢」和電台廣播。「魂縈舊夢」是傷逝懷舊,「電台廣播」卻是讓她找回舊日老友林三郎的唯一管道。

每回「魂縈舊夢」的樂聲響起時,時光就變得輕易而快速,淒涼與倉惶的對比無需任何言語,那已經約定俗成的一種追憶符號,如果一再運用,就容易變得浮濫而刻意,所以一而再,再而三,事不過三的幾筆淡描,時代變遷的意境已致,就戛然而止,無需再添蛇足。

庹宗華飾演的林三郎原本要把李心潔帶回台灣,但她臨時下船,返身投靠袁詠儀卻重病辭世,只有不知情的林三郎繼續在台灣登報尋人,然而創作了「孤戀花」的音樂懷念女友,他在主持的廣播節目透露了要在歌謠發表會上發表新歌,才讓袁詠儀得能有機會親手送上骨灰。這場戲是全片最淒厲,也最無情的戲劇高潮,庹宗華唱歌時唱得情癡,最後跌坐在樓梯上的愕然更是讓人心疼,戲劇詮演上掌握得恰到好處,導演也適時滲透進「孤戀花」的主題音樂,此時不論選擇大提琴、小提琴、口琴甚至是胡琴或薩克斯風的獨奏哀鳴,照說都會讓人淚濕衣襟的,但是浮現的「孤戀花」的音樂卻成了交響樂版的「孤戀花」,原本是「斷腸人在天涯」的淒美哀歎,卻成了「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的浩浩蕩蕩。

華麗莊嚴是好萊塢黃金時期的配樂最高指導原則,華麗莊嚴才能搭配史詩,才能讓大時代的小兒女悲情躍上銀幕緊叩人心,從《亂世佳人》到《齊瓦哥醫生》無不如此,《孤戀花》的歷史時空有相似的離亂滄桑,套用同樣的思維與音律,其實很難說是錯,然而,陽剛與陰柔若能相倚相生,或許力道就更猛,我完全認同《孤戀花》的交響氣勢,如果那款旋律用在總司令最後走進眷村長巷,做為全片的總結,絕對氣宇非凡,感人極深。但用在林三郎歌聲才落,就知佳人死訊的淒然夢醒,就是顯得太悲壯了,就像《辛德勒名單》中的帕爾曼琴聲一樣,最鉅大的痛苦是讓你哭叫不出來的,只有幽怨的樂章才能將那縷無影芳魂輕輕吹送進你的心坎裡,留下最酸苦,也最難忘的烙印。

其實,我對音樂的挑剔跡近於吹毛求疵,只要再多些層次轉折,《孤戀花》的音樂表現是相當不錯的,雖說《孤戀花》是電視版和電影版一起拍攝的,因此在某些場景的串接和轉換上有點生硬,但是整體而言卻是故事說得委婉動人,特別是演員的演技競賽最有可觀,曹瑞原在《孽子》中,讓台灣的年輕男演員個個出人頭地,同樣地,《孤戀花》中的袁詠儀、李心潔和蕭淑慎也都在蕭颯辛辣有神的對白和戲肉裡找到各自的發揮空間,就連高捷的柯老雄一角也遠比林清介導演所拍的舊版《孤戀花》不知強上多少,還是值得大家走進戲院好好品味的。

卡蘭德若:希臘的靈魂

今年的台北很南歐,巴爾幹半島上兩位重要的作曲家將相繼來台灣演出。六月份,是戈蘭.布列高維奇(克),十月份則是希臘的卡蘭德若,喜歡電影音樂的朋友,千萬不要錯過了與大師面對面的機會。

今天先介紹音樂和人一樣悠長又有氣質的卡蘭德若。

希臘國土有三分之二都是山地丘陵,地理的起伏崚線,反應在飽經動盪戰亂的男女身上,就像額頭上那一道道時空的深切刻痕。

艾蓮妮.卡蘭德若(ELENI KARAINDROU)出生在希臘中部盧梅里山區中(Roumeli region of central Greece),,對外交通很不方便的泰吉歐村莊Teichio中出生成長,她的童年就被大自然的天籟所包圍,她記憶裡有:「風的高亢卑柔,雨打在石板屋頂,再汩汨奔流,還有雪的靜音。」

希臘人到底有多愛唱歌,我們很難查考,世人都說希臘戲劇是世界戲劇的源頭,而希臘戲劇,不論是悲劇或喜劇,都有一組「合唱團」角色,以歌聲、朗誦及舞蹈串連劇情。

所以即使偏遠如泰吉歐村莊,每逢節慶時,村莊父老自然會吹奏起笛蕭同樂,輕揚的音樂聲一個山谷接一個山谷迴響著。

玉米收成的季節裡,農村婦人徹底趕摘玉米,廣場上,婦人手忙著摘剝玉米,嘴上則是以高頻的嗓音唱著疊詞多音的地方歌謠;卡蘭德若就和其他的小孩子們一起躺在廣場上,聽著媽媽們的歌,數著天上的星星。教堂裡經常頌唱著拜占庭風味的聖詩,祭司帶頭吟誦,男聲持續相和。

八歲那年,卡蘭德若舉家搬到了雅典,她才開始發現世界上有汽車、有電,有收音機,還有電影和鋼琴。更巧的是,她的新家旁邊就是一家露天電影院,不必出門,站在窗檯邊,她就可以一部電影接著一部看,只是比別人更方便的是,別人只是看著電影,她卻可以邊看電影,邊彈著琴,就在電影和鋼琴之間,她不但找到了生命中真正可以燃燒的激情,也看到命運之神的巧妙安排。

天生有音樂細胞的卡蘭德若,頭一回坐上琴椅,就可以在琴鍵上自在地即興創作,她雖然在雅典的希臘音樂學校學了十四年的鋼琴和音樂理論,但是在作曲方面卻是無師自通,渾然天成的。學生時代,她就寫過不少流行歌曲,「因為旋律很自然就會找上我來」,但是她並沒有因此投身商業世界。

一九六七年,希臘軍人奪權成功,卡蘭德若被迫帶著兒子移居到巴黎,在法國政府的獎助下,她開始研究民族音樂學,也因為知識的累積,對於童年的音樂印像就變得越來越重要了。同樣地,在巴黎的時刻,她也開始接觸吸收爵士樂的精華,不論是地方民謠 或是爵士樂,同樣都帶給了嫻熟古典音樂的卡蘭德若新鮮的引領和刺激。

重回雅典之後,她在ORA文化中心創設了傳統樂器工作坊,也在第三電台負責民族音樂部門,從此她開始大量地創作樂曲,她形容自己的創作是:「我認識了自己的世界,我靠著自己的感受去創作樂曲,拋開了定型的意識型態和成見。」

不少現代劇場的劇作家請她譜寫音樂,但是她也試著古典喜劇大師亞里士多芬尼的新編劇作作曲,她本來就有歷史和考古學的碩士學位,後來又研究了民族音樂學,再加上電台的工作,投身於古典器樂和口語歌謠的保存和研究其實是相當自然的轉變,她在自己的作品裡經常使用一種類似揚琴的山多利琴和木蕭做主樂器,其實就反應著希臘的音樂傳統。

不過,她對於古典器樂的使用是別具隻眼,她希望以非傳統方式來使用傳統樂器,「山多利琴可以取代鋼琴,鋼琴也可以取代山多利琴。我不會把自己的概念和民俗音樂雜混一起,古典樂器的樂聲在我腦中響了一輩子,它們的色彩和聲音是值得表現的,我想像些什麼,我就用樂聲來畫下來,做為一位作曲家,和做一位古典器樂的愛好者,是兩股不同的脈流,有一回,我試著想把他們合而為一,我遇見了一位天才型的吉普賽笛子即興演奏高手,我想把他帶到我的音樂裡面,花了四天四夜時間,他怎麼也吹不好我寫的曲子,我懊惱極了,好像把一隻美麗的小鳥關進了鳥籠之中,他吹自己的曲子是多麼的優美自在,我就告訴自己:『下次,再不犯再這種錯了。』」

1977年,她第一次聽到挪威薩克斯風手楊.賈巴利克灌錄的唱片「所在」,突然就有一股非常熟悉的感覺,「好像有一種很貼近,很貼近我的國家的感覺。有很濃郁的巴爾幹風味,後來,等到我替電影『養蜂人』譜寫音樂的時候,我就知道只有楊能夠吹出這種色彩。」她曾自稱是精神上四海為家的人,因為各種動聽的音樂都能引起她的共鳴。

1979年,她替導演克利斯多菲的電影「流浪」創作了電影音樂,一開始,她並不確定自己的音樂是不是補強了電影的音樂震撼和創作完整,但是克里斯多菲是位知名詩人,他的電影就極富詩意,他強調「自己的回憶和影像創作基本上就是被音樂的慢板旋律給統制的」,她則是順著故事題材和攝影鏡位的移動,憑著直覺來做曲,等到影片完成之後,她才發現自己和電影的互動關係是一種非常個人化的接觸方式。「那是個新的開始,『流浪』帶領我進入了一個新世界,合作過的導演都給我極大的自由,他們的影像也誘導著我激發出內心最深的感覺。」

卡蘭德若也替導演桑卓普洛斯(Xanthopoulos)的「同志,返鄉快樂」(Happy Homecoming, Comrade)譜寫音樂。

桑卓普洛斯的攝影機就像海潮一樣自由自在地潮起潮落,起伏波動,主題則是帶有暗喻色彩的驚慄故事,電影中有一首主題歌「羅莎之歌」,就是卡蘭德若自己灌唱的,配合著夕陽時分的玫瑰色溫天氣,以及海潮的近景特寫,配合了詩意歌詞,呈現了優雅又另類的音樂氣質,歌詞如下:

我名叫羅莎,
我是靈魂之歌,
飄蕩在屋頂,
隨風搖擺;
我曾試著改變世界,
最後變成一首歌來保全這個夢。

哀怨的女聲吟唱,柔美的旋律,不但成就了讓人難忘的音樂篇章,也就是因為這首歌,促成了希臘名導演安哲羅普洛斯的合作機緣。

卡蘭德若Vs.安哲羅普洛斯

希臘的劇場上有過亞里士多德,也有亞士奇里斯,但是希臘電影的代表人物就叫做安哲羅普洛斯。一九九五年,他的「尤里西斯生命方之旅」得到坎城影展評審團大獎,一九九八年,他以「永恆的一天」得到坎城金棕櫚獎。十六年來,他的電影被譽為是希臘史詩電影,史詩的韻律曲樂都出自女音樂家艾蓮妮.卡蘭德若的心靈。

安哲羅普洛斯是希臘最重要的導演之一,他也是政治犯的兒子,童年時幾乎不記得父親長成什麼樣子,不知道經常發出政治異聲爸爸被囚禁在那裡,甚至還曾經跟著媽媽去刑場認屍。但是有一天,父親卻意外被釋放回家。

安哲羅普洛斯常常喜歡說:「歷史並沒有死去,只是打盹了一回兒。」家國的動亂,人民的悲情,他比一般人有更早慧,也更深沈的體悟,長鏡頭遠拍的山河歲月和癡情男女額頭上的年輪刻痕,傳達著他對紅塵擾攘的悲憫和歎喂,不管他的鏡頭是靜止,或是旋轉,一格格的底片中,他的長期音樂夥伴卡蘭德若總是會滲透進一股哀傷的曲音,先是膨脹浮現,再滾滾翻騰,讓鐵石心腸的人也淚溼衣衫,最後讓人沒頂。

1982年、安哲羅普洛斯擔任鐵撒隆尼迦影展的主席,那次影展,「羅莎之歌」獲得最佳電影音樂獎,安哲羅普洛斯頒獎給卡蘭德若時,當面邀她合作新片。他們長達十六年的友夥伴情誼就此展開,卡蘭德若總是第一位就可以參與安哲羅普洛斯新片籌備,然後一直陪伴著他,一遍又一遍地修改音樂,直到影片最後完成的工作夥伴。

「大多數的時候,我們都是從電影還只有一個概念,劇本還不知道在那裡的時候開始,」卡蘭德若說:「安哲羅普洛斯是個很重感覺,卻很少說話的人。所以,明白他的作品的思想根源,就是我很重要的工作,因為我要幫助他傳達出那種言語無法容的感覺。有時候,劇本才剛寫好,我的主旋律也完成了。」

對於卡蘭德若而言,電影配樂應該就是影片中的主要元素,因此她要求從故事大綱開始,就要和導演共同討論劇情,一起完成電影。希臘作家Nikos Triantafillides曾經這樣評論卡蘭德若的音樂成就:「在全長數百呎的影片中,卡蘭德若的音樂呈現出銀幕中未泛出的鮮血,她一貫的音樂表現,將深藏於語言中的精神召喚出來。」

卡蘭德若說:「我和攝影機移動方式的關係,基本上,比我和劇本的關係要重要得多。當然,電影音樂的功能是要來強化劇情,但是電影的意義,往往從劇本上是很難看得出來的。影像和音樂的結合可以傳達出一種語言無法表達的情境。很多時候,你讀劇本的時候,好像什麼也沒有,就像「法國中辱的女人」編劇哈洛品特說的:真正的意義是在言語之外的。我試圖用被劇本、場景、演員和剪接所激發出來的音樂,來達到一種和劇情對位的效果。我要尋找的是一種內在的旋律:我雖然說不清楚怎麼回事,但是我很確定,我是被安哲羅普洛斯連續鏡頭的內在運動給打動的。到了剪接檯上,這些影像更加強了我該如何處理音樂的色彩和律動。」

例如在《霧中風景》中,隨著劇情的鋪陳,音樂也著流動,即使是無聲的場景,仍似有音樂粒子迴盪在空中,一場小女孩被卡車司機強暴的場景,卡車停在公路旁的空地,卡車司機欲求不滿發洩在小女孩身上,來往的車輛呼嘯而過,留下刺耳的噪音,小女孩的童貞無聲的、殘暴的被這個社會奪走了,沒有哀歌、也沒有驚悚片中不諧和音的掙扎,後工業時代的冷漠早已強暴了這個社會殘存的一點點理想與善意。無聲是代表著對著個社會可能存在的一點點理想與善意的絕望。

之後小姊弟與年輕人重逢,流浪的主題再度響起,一種戚愴的滿足感,彷彿是歷盡滄桑的一絲慰藉。年輕人拉著女孩的手跳舞時,原本以搖滾樂為背景的場景突然被哀歌打斷,預示了女孩下一步的動作:她跑著離開年輕人,靜靜的蹲在沙灘用手刻畫著潮來潮往的濕沙地,若有所思。這一段音樂與畫面的非同步處理,使我們預知了女孩情緒的轉變。

卡蘭德若内斂而極富感染力的音符大多取自希臘的民間音樂素材,精致而毫不做作的配器使這些富于表現力的巴爾幹民謠曲風更加凝重含蓄而深具穿透力,淡淡的悲情、舒暢的節奏,沒有太多的感情渲染却洋溢四射悲剧力量,就像安哲羅普洛斯的電影中強烈附載了希臘近代史上的沈重悲剧。卡蘭德若用她的音符刻画着靈魂深處中的希臘天空、海洋和大地的氣息。希臘對她而言不只是一個外在的符號和身份標誌,而是内在與生俱来的氣質。

在卡蘭德若交給ECM出版的《霧中風景》原聲帶中,有一本厚厚的前言書,詳細介紹著卡蘭德若的創作沿革和作品風貌,是世人認識這位希臘音樂精靈的最完整資料,在這本前言中,她特別選用了一首詩做終結,也可以讓我們窺見她的靈魂深處:

你在水邊慟哭,低吟著悲歌苦調。
海岸邊的悲哭海豚,也不如你淒涼;
灰藍海面上的海鳥呻吟,也沒有你悲涼。
                
西元前二世紀的希臘田園詩人莫斯秋思

慢板和哀歌,構成了卡蘭德若音樂的基調,希臘的樂評家曾經形容說:「卡蘭德若給了我們夢想的機會。」安哲羅普洛斯的電影有深厚的哲學味,他總是用長鏡頭來雕刻時光,來呈現時空的感覺,這種運用長鏡頭所表現出來的時間美感,似乎只有卡蘭德若的音樂捉得住神髓,所以成為安氏電影美學中不可或缺的一環。

事實上,卡蘭德若透過她的音樂,帶領著我們去探索希臘世界的山海景觀及人心幽微,因為希臘是她的祖國,怎麼也迴避不了的宿命,「無論我浪遊何方,希臘總是持續在傷害我。」

布列葛維奇:吉普賽之歌

戈蘭.布列葛維奇(Goran Bregovic)1950年3月22日在南斯拉夫的塞拉耶佛出生。

巴爾幹半島有歐洲火藥庫之稱,南斯拉夫就是火藥引信所在的位置,克羅埃西亞和塞爾維亞在九0年代宣告脫離南斯拉夫獨立之後,立刻爆發內戰,歷史冤仇和政治現實全面引爆,烽火連天,人命如芻狗,最可憐的就是像戈蘭.布列葛維奇這樣的平常百姓,他的父親是克羅埃西亞人,母親是塞爾維亞人,內戰轟然,他該站在那一邊呢?可不可以不選邊呢?最後,他選擇出走,移居巴黎,潛心研究世界音樂。

南斯拉夫是他成長的故鄉,也是他人生夢想的發源地。從孩提時代,他就開始學習小提琴,嶄露音樂天賦,十六歲那年更進一步組成了一個「白鈕扣」搖滾樂團,發明了結合巴爾幹吉普賽民謠和流行搖滾曲風的「牧羊人搖滾」,給南斯拉夫流行音樂創造了悅耳動聽又親切的新風格,深受南斯拉夫民眾喜歡,在一九七四年到一九八九年之間,一共灌錄了十三張專輯唱片,銷售量高達一千五百萬張,可以想見他們受歡迎的程度。布列葛維奇很會彈一種名叫shguitar的吉他樂器,歌喉不錯,又會作曲,「白鈕扣」樂團唯他馬首是瞻。

當代南斯拉夫最有名的導演首推曾以《爸爸出差時》和《地下社會》兩度奪得坎城金棕櫚獎的庫斯杜立卡。布列葛維奇第一次見到庫斯杜立克的時候,他不過是一個龐克樂團裡的貝斯樂手,南斯拉夫的年輕人當時認同龐克樂團所代表的反叛形式,也認為搖滾樂是他們認識西方世界的一個媒介。他們都愛搖滾,臭味相投,合作起電影時也默契十足,無需再多言語。

八0年代中葉他們再度相逢,已經成為電影導演的庫斯杜立卡用他的影像創意說動了布列葛維奇,一起為南斯拉夫的電影工業開創里程碑。1989年,他們首度合作了《流浪者之歌》,布列葛維奇採集了斯洛伐尼亞和吉普賽的音樂母根,揉合流行音樂和現代音樂技法,讓世界影迷同時領教了巴爾幹民族充滿野性和活力的音樂魅力,他也因而公認成為巴爾幹半島上最傑出的音樂作曲家。1996年配合第二十五屆奧林匹克運動會舉行,他就曾代表巴爾幹居民,指揮著他的吉普賽樂團舉行了音樂會。

布列葛維奇vs. 庫斯杜立卡


1989年坎城影展的參展來賓都被吉普賽的音樂給迷住了,當年奪得金棕櫚大獎的電影《流浪者之歌》就以帶有帶有濃厚悲情性格,卻又洋溢樂天知命情趣的旋律征服了影展來賓,布列葛維奇坦承他在《流浪者之歌》中參考了南斯拉夫南部柯索沃地區吉普賽民眾流行的Tzigane樂風,也挾帶了東正教的吟誦音樂感覺,創造了讓人耳朵一尖的震撼效果。同時電影中的「Ederleiz」則是從Tzigane吉普賽人喜慶音樂中所獲得的靈感,Tzigane的吉普賽人大約每年五月六日左右都會舉辦春的祭典,以紀念聖喬治之名,慶祝寒冬已過,春天已經來到的好年歲。

布列葛維奇的音樂魅力總是乍聽之下有些失序狂野,但是在奔放的音符聲中,卻有強烈的情感歸依,也有著濃厚的生命無常特質,就像人們在狂歡做樂,高唱著飲酒歌時,難免也會被酒給嗆到,或者一口氣轉不上來;南歐的吉普賽人們樂天知命,總是同時又笑又哭又唱,生命就如一座開放的劇場,每天上演著悲喜劇,有著說不完的悲歡離合,布列葛維奇的音樂介於嘲諷的狂歡和懷舊的生命樂章之間,有如音樂魔法在生命之泉上作法。

《流浪者之歌》的音樂感動了不少電影愛好者,也打響了布列葛維奇的名氣,他開始能夠隨心所欲地去創作音樂,就在庫斯杜立卡獲邀前往美國拍片《夢遊亞歷桑納》時,他也寫下詩意十足,魔力也十足的主題音樂,他曾經說過:「庫斯杜立卡電影中最偉大的事就是能夠準確反應人生的真相,人生總有許多殘缺、猶豫和出乎意料的事情會發生,我的音樂就試圖保存人生中這種不完美,混亂的情狀!」

1990年,庫斯杜立卡應聘到美國哥倫大學講學,最初他並沒有到美國拍電影的計畫,待了兩年之後,他卻宣稱自己找到了新片的題材,他說:「過去我根據自己的童年的故事和自己的煩惱拍出了三部電影,現在是我擴充自己的拍片基礎,試著去說別人的故事,那是很大的冒險,真的不知道那對我會產生多大的影響。」

《夢遊亞歷桑納》的原始劇本是他的學生大衛阿特金所寫的一個謀殺案的動作戲,但是庫斯杜立卡並不喜歡這樣的故事架構,所以根據他自己的想像和生活經驗,重新架構了《夢遊亞歷桑納》的劇情,描寫一位年輕人誤闖進兩個女人之間的矛盾衝突世界的故事。

《夢遊亞歷桑納》中布列葛維奇和名歌手Iggy Pop合作的電影歌曲也充滿了野性風情,吉普賽樂團的單純又簡單的曲風在老舊的喇叭和牛角聲中,創造了響亮的音樂效果,公認也是Iggy十年來最佳的演出。

南斯拉夫的血腥動亂帶給布列葛維奇極大的感觸,首先是九四年的坎城最佳女主角得獎作品《瑪歌皇后》,導演派特里夏候( Patrice Cherrau)給了他非常自由的創作空間,一開場他就用暗室迴蕩的吟唱歌聲描寫中世紀的法國宮廷,骨肉相殘爭奪權勢的血淋淋悲劇,隨後他再運用中歐的傳統絲竹樂器搭配提琴絃樂,營造出悲涼壯闊的史詩氛圍。

1995年,他第三度與庫斯杜立卡合作《地下社會》,他運用極度喧譁的巴爾幹器樂和 人聲吟唱,巧妙地嘲諷了南斯拉夫分合對立的種族矛盾,以及人性為政治服務之後必然的扭曲變形。但是也因為電影不留情面地指責同胞相殘的醜陋人性,使得庫斯杜立卡和他備受同胞批判,一度對外宣稱說要息影,不再拍新片了。

九八年春天,美國權威知名的「告示牌」雜誌票選當代最重要的電影配樂作曲家,布列葛維奇當然進榜,他的老搭檔庫斯杜立卡也突破封鎖心防,又拍攝了新片《黑貓.白貓》,只可惜兩人在合作《地下社會》之後都有心力交瘁之感,所以各謀出路,庫斯杜立卡自己另外組了一隻樂團─「無煙地帶」(No Smoking)樂團,他自己就是吉他手,這個樂團融合了吉普賽、爵士樂、搖滾與龐克的音樂元素,在南斯拉夫掀起一陣熱潮,並為庫斯杜立卡的《黑貓白貓《BLACK CAT, WHITE CAT》》擔任配樂,他們的音樂因而更受到世人更廣泛的注意,被稱為《巴爾幹龐克》。他說過一句名言:「吉普賽音樂,從某個角度來看,正是我們的藍調。」

《無煙地帶》有一種吉普賽式的幽默辛辣,影片中在樂團演唱以球迷身份懷念足球英雄佛海托維奇(Asim Ferhatovic)的歌曲中,就刻意剪輯進南斯拉夫強人狄托元帥逝世時「草木含悲、萬民垂淚」的影像(其實庫斯杜立卡的電影不時就會出現狄托的聲影,不論歷史功過,畢竟他是南斯拉夫當代史上不可抹滅的強人。)

布列葛維奇也替不同導演創作新曲,《生命之車》”Train de Vie” 就是導演拉度米哈蘭拉努Radu MIHAELANU 的作品,頗獲好評。他的電影音樂第二階段已經展開。

誘.惑:天使的偏見

 

《誘.惑(Doubt)》絕對是奧斯卡影帝菲利普.西摩.霍夫曼(Philip Seymour Hoffman)與影后梅莉.史翠普(Meryl Streep)互飆演技的好戲,但是我更好奇的卻是導演約翰.派屈克.薛恩力(John Patrick Shanley)安排他們出場的方式。

 

菲利普.西摩.霍夫曼飾演的是熱心助人的神父費林,電影一開場就是他在聖壇上講經傳道的場景,正面侃談,陽光和煦。

 

梅莉.史翠普飾演的是自律嚴苛的修女阿洛西奧斯,導演安排她以背影亮相,講壇上神父正在暢談如何面對人生迷惑,她卻悄悄站起身來「巡堂」,沒坐好的孩子會被敲叩拍打,她的黑袍背影,有如黑暗惡魔,讓人望而生畏。

 

光亮vs.黑暗,這是很簡單明白的敘事筆觸,一看就清楚,可是這款男女有別,黑白亦分明的戲劇處理手法會不會也是約定俗成的一種偏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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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共同信仰一個神,同在一個教區,同在一所教會學校任職,修女阿洛西奧斯是校長,理當最有威權,可是在教會體制下,費林神父卻是他的上級,在神的面前,人不分男女都是子民,都是信徒,理應擁有一定的高度,尤其在信仰真理的旅程中更無先後或高低之別,偏偏性別在一向男尊女卑的教會系統與地位中原本就不公平,他們的矛盾,首先就在性別、光明與黑暗的對比中展開。

 

全片的焦點在於費林神父特別照顧學校中的唯一黑人男孩,卻被修女詹姆斯/James(由艾美.亞當斯/Amy Adams)懷疑可能有藉機騷擾之嫌,阿洛西奧斯一聽之下,即使別無佐証,還是當下就「相信」其中必有蹊蹺,就開始佈陣,要把費林神父逐出學校與教區。

 

在劇本的安排中,以陰暗背影亮相的阿洛西奧斯其實是佔劣勢的,她以校長之尊,可以直接斥責學生,也可以直接闖進教室,修正修女James的授課方式,不苟言笑的她,臉若秋霜,言詞犀利,儼然有虎姑婆之姿,霸道,成為她頭上的第一個光環。

 

然而,編導薛恩力隨後給她的三個偏見罪狀才是致命傷。她討厭學童使用原子筆,只要發現,必定斥罵,她只相信鉛筆的古典,不願意接受現代科技的好處,偏偏費林神父身上就慣用原子筆書寫,一個與時俱進,一個食古不化,光靠原子筆,阿洛西奧斯就成了人生偏見的代表。

 

其次,費林神父來到校長辦公室談事,阿洛西奧斯以紅茶待客,「有糖嗎?」費林神父開口問她,阿洛西奧斯有點錯愕,她喝茶是不加糖的,但是習慣上西式紅茶加糖也是一種習俗,她只好立刻翻箱倒櫃來找糖,「我要三顆!」費林神父很自然地提醒阿洛西奧斯,「三顆?」阿洛西奧斯有點吃驚,但是也只能照辨。

 

喝茶配三顆糖,其實只是人生瑣事,卻可以被有心人放大解讀。修女篤守守貞、清貧和服從三大戒律,節制口腹之欲是理所當然之事,喝茶不加糖只是清貧生活的信念實踐而已,然而會加三塊糖的人是不是太膩糖,太縱欲了呢?膩糖中人,非我族類,彼此的差異性格日益明顯,也就更容易把立場與價值迥異的對方給妖魔化了。

 

大道理的論辯,事涉意議形態,難有定論,小枝節的暈染,卻足以讓人一眼就看穿誇張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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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導薛恩力很懂得在關鍵細節上做文章,修女們進晚餐,個個不苟言笑,低聲細氣,篤守清規;神父們則是有說有笑,有菸有酒。享樂與清修的極度對比,其實也是一種刻板印像,極樂中人,宛如正與惡魔言歡;寡欲清心,卻也難免墮落心魔,世人不都是在這些傳統的符號圖相中認識世界與人生嗎?

 

《誘.惑》最撼動我心的一句對白是阿洛西奧斯即使毫無証據,也要一意孤行,就在辯論得面紅耳赤時,她竟然脫口而出說:「即使上帝關上了我的門,即使我多靠近了魔鬼一步,我也有奮戰到底…」是為真理?還是為私憤?所謂的正義鬥士一旦也有不惜與魔鬼握手的決志時,你見証到的是不是魔鬼猙獰的笑容呢?

坎城風月:海邊的胴體

有些美麗的風景消失了,我們會扼腕痛心;有些風景消失了,我們的唇邊會泛起淡淡的微笑。

 

參加坎城影展,沒到紅地毯旁見証星光風采及群眾吆喝魅力,有虛此行;沒有十字大道旁的蔚藍海岸沙灘上見証天體奇景,其實亦是少了一片風景拼圖。

 

不過,坎城海灘的天體美景很快就要絕跡了。

 

坎城市府的發言人Iris Perben表示市府當局已經再次頒布禁令:坎城海灘全面禁止遊客裸體曬日光浴,唯一不受禁令影響的地區只有Sainte Marguerite島。原因是當地的豪華遊艇一再抗議這些天體旅客干擾了視線,遊客如果違規裸體,最少罰五百元台幣,最多則可以罰到七十五萬元呢,夠嚇人的了。

 

碧海藍天加白沙,原本是坎城最美的景觀,尤其傍時刻,海天灰藍一色別具氤氳詩夢之情,「如果你抬頭一看,都是光赤赤的屁股和乳房,你的眼睛該擺那裡去呢?」坎城遊艇俱樂部的成員Jean-Claude Montesinos就曾經向當地的「尼斯早報」如此抱怨著。

 

人對肉體都很敏感,不論那是自己的或是別人的。看見美麗的胴體,很多人捨不得把目光移開,看見不堪的胴體,很多人卻覺得是苦刑折磨,沒有一定標準可言,但是一邊衣冠楚楚,一邊天體自然,不自在的多數都是穿衣的人,主要是眼睛不知看那兒才好,看既不是,不看亦怪,難怪有怨。

 

曬日光浴,有的人追求自己的健康,有的人追求自由自在的快意,有的人則是渴求別人的目光,尋找出名的可能性,你只要站到坎城海灘上,大概都會遇見這三種人。前兩種人,不在意四周有沒有注意,第三種人則是唯恐人家不注意,每回坎城影展期間就是會遇見一些身上掛滿各式攝影機的老狗仔在海灘上搜尋這些急欲成名或曝光的青春胴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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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記得自己第二度前往坎城時,也到了海灘旁採訪了老外狗仔追逐一位裸露上身的柬埔寨女郎的新聞事件。那天中午,利用看片空檔到海灘散心,卻看著三外老狗仔圍著這位女郎猛按快門,四周還有十多位圍觀的遊客,女郎很自在地面對相機,反而是旁觀的人像看馬戲一般。我以圖文短波的方式傳了照片和文字回台北,報社也採用了,但是敏感部位還是做了馬賽克處理,顯然不但是國情有別,媒體對於身體的處理還是得顧慮多數民眾的道德觀感與習慣。

 

一裸成名是很多女星成名的秘徑,最著名的就是有法國性感野貓之稱的碧姬.芭杜(Brigitte Bardot),1950年代的她原本只是默默無聞的小女孩,演了十多部電影也沒能贏得世人目光注視,後來片商安排她從坎城海水中竄出來,走到記者會場,衣衫盡溼,曲線畢露的傲人線條,果然就創造了類似「維納斯誕生」的神話海景奇觀,快門的卡擦密度,就預告了她日後走紅的程度,等到成名後,她無需再走偏鋒,薄衫素裙,巧笑倩兮,別有嫵媚生,連大畫家畢卡索都成了對談的座上賓,共享青春盛名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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坎城海灘少了自然天體,你會覺得悵然若失嗎?我看過那幕風景,但是無關風月,一切只如春花夢露,只是好奇,不知那位柬埔寨女郎如今安在哉?

7月18日電影最前線節目重點

718電影最前線節目重點
第一小時

第一部份

電影原聲帶精選:喜福會

 

有人喜歡根據華裔女作家譚恩美名著「喜福會」改編的電影;

導演王穎拍的是不錯,

但是我更鍾愛的卻是Rachel Portman的音樂,

找到原聲帶,就讓音樂帶領大家來回味將 中國婦女的半世紀傳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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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段音樂:

喜福會》原聲帶

 

 

第二小時

2部份

電影情報:坎城影展海灘不能再有天體畫面了。

 

多少人希望一脫成名?

多少人在海灘上聞嗅到美麗氣息?

多少人的眼光無法直視?

多少人的眼光無法離開?

看到這樣的消息,心思就會飄回坎城去…

 

本段音樂:

夏日之戀》原聲帶

斷了氣》原聲帶

 

 

第二小時

第一部份
最新電影:《誘.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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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疑:力量之大,有時更勝信仰。

偏見:非我族類,偏偏爬到我的頭上,做我上司,聽他布道;同行相輕

八卦:站到尾頂上,拿刀刺向枕頭,棉絮羽毛飛揚,如何撿拾呢?

本段音樂:

Amici

 

 

第二小時

第二部份

最新電影:《誘.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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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員的功力

01.背影的力量

02.咄咄逼人:必要時,即使上帝關上了門,要我更接近魔鬼,也在所不惜。

03.喝茶要三杯糖,用原子筆就是罪,追求革新創造/保守

 

本段音樂:

Amici》原聲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