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國毀滅:魔鬼的顫音

有一句廣告詞說:「學琴的孩子不會變壞!」強調的是音樂會陶冶人性,浸泡在音樂世界中的孩子,真的不容易變壞。

然而,廣告就是廣告,沒有辦法替真實人生的情境做背書,打包票。

愛看電影的人不會忘記「人魔」漢尼拔博士吧?他最愛聽的音樂就是巴哈的「顧德堡變奏曲」,可是,在這麼清淡活和的樂聲中,他可以立刻翻臉,兇性大發,剝人皮噬人血。

誰說愛巴哈的大人不會做壞事?

這個道理同樣試用在希特勒身上,電影《帝國毀滅(Der Untergang)》中,希特勒有雙重性格,地下室的軍事會議中,他是獨斷獨行的獨裁領袖,動不動就要把不聽話的將領給槍斃掉,他是惡魔的化身;然而,鏡頭一轉,他卻可以在親信愛將戈培爾總理的七個孩子圍繞下,扮演起慈祥的好叔叔,聽著小朋友唱起天籟般和的和聲,那一刻,沒有人相信他會是殺人如麻的混世魔王。

有一張非常動人的漫畫,一個人每天早上起床就要到洗臉檯上梳洗,但是他是沒有臉的人,牆上則另外掛有八幅面具,每天他要視心情和自己所要扮演的角色,決定自己該帶什麼的面具面對眾人。

人魔如此,希特勒想必亦是如此。

戈培爾是納粹德國的文宣大將,他找來女導演萊芬斯坦將德國在一九三六年舉辦奧運會的盛況拍成了經典紀錄片「奧林匹亞」,電影中,辦國德國好不容易得了金牌,會場中演奏的德國國歌是貝多芬的快樂頌,希特勒趾高氣昂擺出他的四十五度納粹舉手禮,向偉大的祖國運動員致敬。

東德和西德統一的那一天,德國人不是興高采烈地在布蘭登堡門上演出貝多芬的「第九號交響曲」,用快樂頌來表達兩德統一的歡欣鼓舞嗎?

是的,有普魯士血統的貝多芬,是德國樂聖,希特勒也愛聽他的音樂,但是誰說愛音樂的孩子不會變壞?誰說愛音樂的孩子不會手染鮮血?

就像貝多芬曾經打算要將「英雄」交響曲獻給拿破崙一樣,愛聽古典音樂的希特勒照樣頒布猶太滅種的屠殺令,就像他手下的士兵在「辛德勒名單」中一面彈著巴哈和莫札特的音樂,一面踩著音樂的旋律,讓槍空火芒和猶太人的吶喊尖叫聲,點亮了整個夜空。

這也就是為什麼鬼才導演庫布立克在他驚世駭俗的名片「發條桔子」中要用「快樂頌」來治療暴力病的原因。

「發條桔子」的男主角是不時用暴力侵擾遊民和富翁的恐怖份子,醫生為了治療他的暴力迫害症,就把他綁在椅子上,上下眼皮全用器材固定,不能眨眼,更不能閉眼,一定要他目不轉睛地眼看納粹屠殺紀錄片,耳朵卻聽著「快樂頌」,用音樂和影像極不搭調的刺激配合來洗腦,來營造人和狗一樣都會產生的巴卡洛夫式制約反應,讓他從此一聽「快樂頌」就想吐,就再也無法油生暴力衝動,因為他就會想起納粹暴行,就會想起他曾經被人用夾子夾住眼臉,無法閉眼,無法眨眼,全靠眼藥水來滋潤乾澀的水晶體。

貝多芬的「快樂頌」會讓人想吐?這是多奇特的美感經驗?何等強烈的嘲諷啊?

音樂可以讓人看到人生的荒謬。電影中的音樂處方何等奇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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