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異恩典:奇異的數字

七月十六日,我的部落格流量統計突破了百萬人次,那一天,我只和一手設計這個部落格的阿醜分享了好心情。

 

不過是寫作吧,有人肯上來看,有人肯分享心情,都是難得的機緣,我珍惜。但是,我更清楚要持續寫下去,轉眼就要六年了,誰知還能寫多久呢?

 

七月二十二日,意外發現了這個神奇的數字,姑且留下一點心情文字。

 

謝謝很多陌生的,潛水的,默默守候與關心的朋友。

 

謝謝不時幫我校正筆誤,或者專業偏差的朋友,寫作讓我飽滿,你們的關心,更讓我成長。千言萬語,不如一聲:謝謝!

 

看到有感覺的電影,寫下有感覺的文字,其實是哀樂中年最最實在的享受了。

 

寫得一日是一日,我寫故我在,那就日日是好日了。

精銳部隊:光明或黑暗

會放水的警察到底是不是好警察?巴西導演荷西.柏迪夏(José Padilha)在《精銳部隊(Elite SquadElite da Tropa)》中提出了耐人細嚼的思考。

 

承擔這個責任的角色名叫警察安德瑞(由André Ramiro飾演),是一位黑人警察,臉上架著眼睛,文質彬彬,專司文書管理,閒暇時還到大學攻讀研究所,盼望有一天能夠當律師,相信,也追求司法正義,是他的職志。

 

TR3974.jpg因為就讀研究所,於是認識有聰明、有錢亦有點愛心的女同學Maria(由Fernanda Machado飾演),大家共組讀書會,一起寫研究報告,問題是同組同學都兼具了時下年輕人共有的毛病,讀書未必專心,閒暇還會輪流傳吸大麻。

 

「如果你真是警察,你應該立刻就逮捕這些違法吸大麻的年輕人。」這句話是精銳部隊小隊長Nascimento(由Wagner Moura飾演)對安德瑞的批評。Nascimento是全片的敘事基調,故事從他的旁白說起,對人與事的臧否全是他的觀點,他嫉惡如仇,人生只有黑白兩色,沒有灰色空間,對同事的考評就相對嚴厲。

 

把違法同學當現行犯逮捕,這樣的警察可以說是鐵面無私的「好」警察,卻也肯定是讓其他同學退避三舍,嚴厲排斥的對象,入學時,他沒有洩露自己的警察身份,也因自己真的在乎學位,比起其他同學更認真努力,面對同學間的小錯小惡,他只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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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題在於連Maria也吸食大麻,問題在於你心愛的女人也吸食大麻時,你該怎麼辦?你又會怎麼辦?

 

安德瑞偏袒Maria不只是因為她姿色過人,同時也因為她很有愛心。Maria常到貧民區輔導弱勢兒童,其中有位小男生每回都答應Maria好好唸書,卻又愛打電動和彈珠,只是命中率奇差,Maria有些幫不上忙的無力感,但是安德瑞卻一眼就看出了小男孩的毛病在於他有近視,左右眼不協調,「我小時候受過人家幫忙,現在是該我回饋的時候了!」安德瑞如此告訴Maria,兩人心意相近,彼此更添好感,也走得更親更近了。

 

Nascimento要求鐵面無私的紀律,如果成員會放水,不管基於什麼原因,都不合格,他因為初為人父,自覺不適合在槍林彈雨中打滾,再加上過度行使正義,衍生了許多始料未及的悲劇,手開始會發抖,必需到精神科找心理醫生看診,工作上的焦慮使得他急於找到接班人,以便急流勇退,但是誰又合乎他的高標呢?

 

tde0173935.jpg《精銳部隊》設定的道德困境,也許有人覺得小題大作,警察也是人,也要懂人情事理,小奸小惡,勸正改過就好,何必一定要撕破臉呢?安德瑞或許是有情愛私心,所以暫時放下了警察身份,無視同學和愛人的抽大麻行為,但是水庫有了裂縫,保不定那一天就會潰堤,Nascimento與安德瑞的生命態度形成了有趣的對話。

 

安德瑞的警察身份終究曝光了,同學和Maria確實亦都因此反目,再難相處,他在課堂上的滔滔雄辯,也因為他的警察身份,不再具有動人的說服力(這一點其實既殘酷又無奈:明明說的是真話與實情,卻抵不過眾口鑠金的現實,更只因為他是警察,而失去了代表意義),警察的悲情宿命,聚焦在安德瑞身上時,觀眾才發覺Nascimento不講情面的堅持,才是警察唯一的保護傘。

 

警察為了捍衛正義,所以枉顧人權,鐵腕悍行;大學生卻因此發動了人權何價的抗爭遊行,導致了安德瑞憤而與遊行學生對幹的肢體衝突。《精銳部隊》點出了事件爭議的表相引爆點,但是盤根錯節的卻是更深遠的貧富不均下的社會結構問題,曾經放水的安德瑞最後選擇了公報私仇的私刑方式,槍聲響起,電影終了,觀眾再也看不見扣下扳機的安德瑞,他卻也成了精銳部隊的新任接班人,他的攻變,讓人看見了光明?還是黑暗?導演把答案交給了觀眾自己填寫了。

精銳部隊:巴西的印記

巴西導演荷西.柏迪夏(José Padilha)執導的《精銳部隊(Elite SquadElite da Tropa)》是一部曾經獲得2008年的巴西警匪電影,勝出的是巴西,而非警匪。

 

《精銳部隊》的故事設定在1997年的里約熱內盧,那一年,天主教教宗要到巴西參訪,而且指定要住在靠近貧民區的住所,以示親民近民。教宗到訪,屬於國際大事,政客緊張,就怕出事,於是警方奉命要肅清貧民區裡的囂張黑道,「不能讓教宗聽見槍聲!」是代號「BOPE (Batalhão de Operações Policiais Especiais的里約警方「精銳部隊」接獲的最高指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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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銳部隊》的開場描寫里約的警方到了貧民窟的舞池,要向黑社會角頭收取保護費,但是卻有兩位警察安德瑞(由André Ramiro飾演)和奈托(由Caio Junqueira飾演)潛到半山腰,對著正在談判的黑白兩道開槍,不開槍,有位愛收保護費的貪污警察,會死在黑道槍下,但是真正想要殺他的卻是懷疑他吃掉長官紅利,於是設局陷害他的上級警方;他們開槍殺的是黑道,現場立刻亂成一團,黑道對警方開火,警方也對警方開火,警方也要壓制黑道火力,兩邊對決頓時變成了三國演義(在半山腰放冷槍的安德瑞和奈托,行跡已然敗露,非溜不可,不能再開槍了),暗夜中槍聲四起,交雜著斥罵聲和威嚇聲,不只視覺上很「亂」,聽覺上亦「亂」,人物關係更是錯綜複雜,「亂」的視聽交響曲在攝影指導Lula Carvalho堅持手持式攝影的美學,以及導演荷西.柏迪夏精準的調度下,確實達到了讓人暈眩的寫實震撼力量。

 

里約熱內盧曾是巴西首都,如今亦是商業大城,警察大約有三萬人,《精銳部隊》為數不到百人,堪稱精英中的精英,成軍的目的就是「以暴制暴」,不但要鎮壓黑道囂亂,還要嚴懲貪污警察,警察是因為薪水低、福利差,不貪白不貪;黑道則是依靠槍彈統治地盤,有槍桿子撐腰才有實力公然販毒,才能逼迫警方割出一條灰色地帶,讓黑白兩道「利益共生,和平共存」,曾經在《無法無天(Cidade de Deus)》一片中描寫貧民區中恐怖暴力的名編劇Bráulio Mantovani,這次則是在《精銳部隊》中,改投身進到警方地盤中,進一步探索了黑道猖狂、白道勾結,富人偽善,窮人消磨的巴西真相,電影中,A分局警員把死屍趁黑夜搬到B分局轄區內,意圖吃案消災,第二天卻發現死屍又被B分局給搬回來的「白吃白」劇情;分局內的汽車零件,永遠不夠,永遠要偷拆別車零件,以致於必需「白偷白」的故事……都算是血淋淋的指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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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悲慘的是,BOPE並非正義天使,開槍不必問對方名姓,闖入民宅無需搜索令,刑求更不需顧慮人權,把槍頂著把風小孩的頭頂,很快也可以問出販毒藥頭究竟是誰,完全不顧慮把風小孩吐實之後,如何再活下去的生死考驗……《精銳部隊》劇情過半時,開始進入到隊長Nascimento(由Wagner Moura飾演)開始培訓新隊員,用拳打腳踢等最不人道的方式折磨隊員:只准十秒鐘,且要跪在地上,扒食灑在地上的飯來吃;打瞌睡的安德瑞被迫手持已經拔掉安全卡筍的手榴彈,萬一他再打瞌睡,手一鬆,那就全員再見吧…這樣的魔鬼訓練只求培養出一群鐵血無情的殺人部隊,才有能力快速打擊不法。

 

荷西.柏迪夏的《精銳部隊》前半段,刻意透過「黑很黑(連大學生也跟著販毒,大聲批判警方臨檢時上下其手的索賄行徑),白不白(一個取締違規,毫不留情的道路拖吊業務,都攸關著不同高階警方的勢利;請假旅遊,都得先賄賂長官才能如願)」的混亂態勢中,讓人聞嗅到巴西生活的腥臭氣味;有了前半的鋪排,於是有了「以暴鎮暴」的合理性,特別是要由一位相信司法,一心一意想要當律師的警官,最後變成私刑行刑隊,直接槍殺襲警歹徒時,「以牙還牙,以血止血」的暴力宿命已然建構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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攝影指導Lula Carvalho的攝影機運動方式,以及即席捕捉人物表情的鏡位移轉,很有「戰地」氣氛,但是類似鏡頭,從香港到好萊塢電影,業已屢見不鮮了;「白道貪污,傷及自己人」的風紀問題,亦不見有何特殊觀點;如果不是從貧民區、從大學生,再從分局長的角度來剖析巴西人「黑白共治」的生存邏輯,《精銳部隊》的地理座標和民族文化標籤,不會那麼清楚鮮明,巴西讓《精銳部隊》有了民族色彩,警匪矛盾的問題,只是其中的一朵讓人歎息的血花了。


一旦國家暴力成了維持社會和平的最後救贖力量時,訴諸暴力頓時成為最荒謬的聲音,特別是只有少數人決定暴力的內容,聽到《精銳部隊》的最後一聲槍響,想到又有一位暴力執行官誕生時,觀眾不會開心,不會有如釋重袱的解脫感,只會內心為之一沈的原因在即此。

7月24日電影最前線節目重點

724電影最前線節目重點

第一小時

最新電影:《全面啟動》

 

大家都說電影是夢工場,打造夢境,其實是多數電影追求的目標,《黑暗騎士》導演克里斯多夫.諾蘭執導的最新作品《全面啟動》,直接進入到夢的世界中,讓商業間諜進入到人的夢中,竊取防衛最堅實的潛意識秘密。

 

正因為是夢境傳奇,每位主角都在夢中,因而千變萬化,無所不能,這種隨心所欲的自由延展性,讓美術得能強力舞弄,讓戲劇有了天馬行空的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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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片至少有三大特色:

一,顛覆了世俗的「空間物理」,避開地心引心的必然解釋,讓城市可以像積木一樣,從地板變成了天花板,卻也不必擔心被地心力拉下來。

 

二,顛覆了普世認同的「時間原理」,「天上一日,人間一年」的概念,不再只存活於神話之中,一層又一層的夢,就可以有長短不一的時間單位(這是不是真理?沒有人可以証實,成了導演自說自話的前提)。

 

三,超越了人各有夢的認知,變成了人同此夢的集體演出,而且打造了夢中有夢的奇特邏輯。夢中世界原本即沒有一致規範,一切只看你有沒有巧思,一切只看你有沒有雄辯辯滔滔的說故事本事了。

 

本段音樂:

《全面啟動》原聲帶

《銀翼殺手》原聲帶

 

第二小時   

第一段

《電影的音樂印像》星期天我到台北縣石門的風力發電廠,看海,也吹海風,確信夏天是看海的好日子,但是看海時,耳旁會響起的音樂是什麼呢?然後,如果你能聽見一些動人的音樂,你的眼前會組合成什麼樣的畫面呢?

 

 

we.jpg《漁唱》

《紅蜻蜓》

《神隱少女》原聲帶

《鵬程千萬里》原聲帶

《小宇宙》原聲帶

《奇異果夢遊仙境》原聲帶

《唐璜》原聲帶

 

第二小時       

第二段

最新電影:《騎士出任務》

 

kd74304.jpg好萊塢相信明星制度,江山代有明星出,各領風騷數十年,湯姆.克魯斯從1985年紅到了2005年,李奧納多.狄卡皮歐則從1996年紅到了2010年。他們都曾經想要擺脫過去的形象,開創了其他可能,今年夏天,我們看到了湯姆回歸他最熟悉的舊戲路;李奧納多則是積極蓄鬍,開創另一可能,一進一退,不同的生命選擇,卻同樣是明星制度下必然的情貌。

 

有了比較,再來談「騎士精神」。

 

我害了一個人,要不要負責到底?中世紀的騎士都堅信要對淑女負責,唐吉訶德如此,《騎士出任務》的湯姆.克魯斯也是如此,他有男性的自尊與自傲。

在《騎士出任務》中的那種摩托車追逐戲裡,表演得最徹底,原本只能窩在湯姆

 

本段音樂:

《不可能的任務第三集》原聲帶

《全面啟動》原聲帶

初戀紅豆冰:陰陽刀法

第一次當導演拍戲,總是格外賣力來勁,出手招式或刀法都因為太過用力而格外鮮明,馬來西亞歌手阿牛(陳慶祥)自導自演的第一部電影《初戀紅豆冰》亦有著相似的處境。

 

歌手拍電影,歌手來幫忙,其實是兄弟情誼的自然互動,阿牛動用了他的人脈關係,邀來李心潔、曹格、戴佩妮、品冠、梁靜茹和巫啟賢共同跨刀演出,即是友情加上賣點的空前組合,有趣的是,阿牛把所有激情瘋狂的戲全都交給了男歌手來發揮,唯獨嚴格限制梁靜茹,一句話都不准說。

 

《初戀紅豆冰》中的曹格很吵,很誇張,也很搶戲,品冠更是挑戰過去的文藝形象,換穿悶騷的外衣;巫啟賢則是極盡痞子之能事,把一位只顧賭錢,不管女人,亦不管女兒的玩世不恭男人,演得縱橫快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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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都很陽剛呱噪,女人其實也不迫多讓,李心潔飾演的女主角打架魚更是從頭到尾都像吃了辣椒一般,不曾溫聲細語,不是怒目橫眉,就是動手搶打,阿牛透過這麼火爆的個性來詮釋一位渴望父愛的女孩心情。

 

幾位主角都站在激情的火線邊緣,電影會不會像雲霄飛車一樣失控呢?阿牛做了兩個選擇,他飾演的男主角BOTAK屬於拙拙笨笨的受氣包,心事藏在肚子裡,心事轉化成自己的畫筆,他是陰柔一線的代表。只是阿牛也不忘給自己一位老是說話說個不停的瘸腳哥哥(由易桀齊飾演),一熱一冷,一靜一動,有如黑白對立,鮮明的程度堪稱亮豔了,卻也太過清晰了。ik01788_n.jpg

 

但是這樣還不夠,電影還是一面倒地朝誇張的激情面傾斜,為了避免失控,於是阿牛規定梁靜茹飾演的馬麗冰絕對不能有台詞,不能開口說話,燠熱的夏天裡,年輕人都愛吃冰,她就是冰袋不離手,亦不離口的少女。嘴吧既然全都被冰袋給封住了,就少了開口的機率,但是她每回亮相,眼睛就是骨碌碌地轉動,所有的暗戀情愫,所有不想放棄,就是想要纏黏著BOTAK癡情心事,就在冰袋不時會滑落的水漬,一點一滴地滴落在BOTAK的背上。

 

不需言語,但是所有的情緒都能清楚畢現,不用張口,只需轉動雙眼,就能深情動人,看似表演上最吃虧的梁靜茹,卻因為靜靜吃三碗公的冰,結果反而成了《初戀紅豆冰》中最搶眼的明星。劉禹錫在《陋室銘》中所歌頌的「老弱生之徒,老氏戒剛強」精神,就這麼鮮活有趣地竟在梁靜茹身上得到印証。

 

極陽對極陰,其實正是阿牛的雕刻刀法,陰陽兩極,各有極端代表,對襯得如此鮮明,固然讓人可以清楚看見輪廓,卻也因為刀痕太過清晰可見,反而著了相,殊為可惜。

 

阿牛的刀法精髓其實是李心潔飾演的打架魚身上,打架魚就是鬥魚,從小就父不詳的她,從小就得過著寄下籬下的生活,如果不能像鬥魚那樣逐一打敗對手,就註定只能任人欺凌了。她既然像鬥魚,就得火氣十足地迎接生命的每一個細節,例如看不慣母親的衣服胸口開叉,便宜了色狼,就會動手替母親扣襟釦;例如,男生公然挑釁,她就得比男生更強悍地回擊;例如受不了母親終日受困流言,毅然回鄉尋找生父,鬥魚性格讓她變得率性,鬥魚野性,亦讓她百無禁忌地揮灑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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敢愛敢恨,並無不好,問題在於外表的好強奪走了她所有的光彩,內心的矛盾與渴求反而被外在的情緒全給吃光了,尖銳的刀痕突顯了輪廓,卻也局限和模糊了底蘊的揮灑空間,最後的打鬥魚和BOTAK相忘於江湖,終究只能擦肩而過的默然與陌然,反而成了青春回憶錄的必然唯一選項,反而讓我有了一份無以名狀的惆悵了。

初戀紅豆冰:午夜香吻

一部標榜馬來西亞的電影,選用馬來西亞人創作的歌曲,堪稱是最簡明的文化符號標記了。

 

馬來西亞歌手阿牛自編自導又自演的電影《初戀紅豆冰》就選用了馬來亞歌手上官流雲作曲作詞的名歌「午夜香吻」,不但交給同樣在片中軋上一腳的影星品冠主唱,同時也大量採用了該曲旋律改編的各式組合,添加在片中的各個角落,甚至連一位配角老先生的葬禮殯樂,也用了同樣的旋律,讓「午夜香吻」成為與《初戀紅豆戀》緊密相連的音樂符號。

 

為什麼是「午夜香吻」?為什麼要用得這麼頻繁?

 

阿牛親口告訴我的第一個答案是:我需要一首真正能代表馬來西亞華人的歌曲,上官流雲在馬來西亞出生,走紅香港,歌曲亦流傳南洋華人世界,選用他的「午夜香吻」再合適不過了。

 

第二個答案則是:音樂版權很貴的。沒有錢多買音樂版權,那就用個徹底吧。

 

第一個答案基於創作需要,第二個答案攸關創作成本,兩個答案映照起來,就是創作的現實。

 

但是觀眾不必知道這麼多,觀眾唯一要在乎的是「午夜香吻」用得巧不巧?「午夜香吻」能不能產生音樂的振奮力量?

 

《初戀紅豆冰》的電影劇情一如片名,以年輕孩子的初戀傳奇做訴求,每個角色都有著自己的暗戀情事,主線繞著阿牛家的咖啡餐館轉,阿牛暗戀李心潔,品冠則是阿牛妹妹暗戀的對象,曹格同樣纏著李心潔,曹格的妹妹卻也黏著阿牛,曹格的跟班則是對阿牛妹妹有好感,陰錯陽差的青春戀曲,構成《初戀紅豆冰》的主軸趣味,因此只要選對了情歌,整體的浪漫氛圍就出來了。ik014_n.jpg

 

「午夜香吻」雖是六七十年前的老歌了,但是旋律輕快,歌詞簡單有力,只要聽一回,就能琅琅上口,跟唱了起來:

情人 情人/我怎能夠忘記那,半夜甜美的歌聲

情人 情人/我怎能夠忘記那,午夜醉人的香吻

多少蝶兒為花死,多少蜂兒為花生

我卻為了愛情人,性命也可以犧牲

從旋律到歌詞,「午夜香吻」確實符合了既煽情又傳情的音樂選擇,音樂響起,幾乎已不用再靠其他言語註解了。

 

歌手出身的阿牛熟悉音樂的感染魅力,也處理得四平八穩。他把「午夜香吻」交給品冠飾演的「白馬王子」解決,從油頭粉面的飛機頭,到吉他肩帶的情歌王子模樣,一個復古年代的形象已然跳了出來;至於少不更事,渾然不懂愛情為何物,卻只會在唇齒之間呼喚愛情的情歌演唱,也有了如虎添翼的相助功能。

 

當然,主旋律的不同器樂和舞曲形式變奏,則是扮演著點題和催眠功力,三不五時就跳出來向觀眾打招呼,呼應著主題,召喚著隱藏在各個角色之間的青春情愫。不過,最精彩,也最神來一筆的處理則是「午夜香吻」竟然也可以成為殯葬音樂。

 

阿牛家的咖啡冰果室裡,一直有位老先生對窗而坐,常有故國家園之思,常幻想著能夠中樂透大獎,衣錦還鄉,但是他的心願始終沒有完成,他的離逝,也沒有激起冰果室客人太多的注意,直到某一天,送殯儀隊從街上走過,樂師吹奏起「午夜香吻」的樂聲,大夥才從窗口看到死者遺照,覺得眼熟,才發覺生命又翻過了一頁。

 

《初戀紅豆冰》的愛情圍繞著年輕人打轉,老先生的思鄉心情(或者家鄉是否有位念念難忘的舊情人)完全不是重點,只是串場背景,但是阿牛卻在此時讓「午夜香吻」轉換了個形式滲透出來,乍聽之下,確有讓人啞然失笑的逗趣功能,細品之下,卻也竟然暗含「不成功名誓不還」,只能流落天涯,埋藏心事的壯志未酬了。

 

「午夜香吻」貫穿了《初戀紅豆冰》全片,或許真如阿牛所說,只因音樂版權太貴,再無餘力買其他歌曲來用,但是一曲多吃,有時是刻意,有時則成了天意,冥冥中自有定數了。

 

 

時時刻刻:女性交響詩

人生通常是混亂的。常常因為意識在跳躍閃動,所以我們偶而前言不對後語,時而出神,時而微笑,我們的意識狀態,通常是非理性、非邏輯、不經意就會跳躍而出的靈光閃動。

藝術通常是精緻的。不論是為了模彷人生,甚或超越人生;不論是寫實主義,或是意識流的抽象創作手法,都是在刻意雕琢的精心安排下,捕捉生命本質,展列人生精髓。

從混亂到精緻,從漫無頭緒到亂中有序,就是藝術工廠的提煉結晶作業結果,維吉妮亞.吳爾芙(Virginia Woolf)的小說「達洛威夫人(Mrs. Dalloway)」要從女人一天的生活裡窺見女人的一生,Stephen Daldry執導的電影《時時刻刻(The Hours)》則是把小說家麥可.康寧漢(Michael Cunningham)的同名小說「時時刻刻(The Hours)」重新做了解讀,接續「達洛威夫人」的女人生活論述,將「作者」(妮可.基嫚(Nicole Kidman)飾演的吳爾芙)、「讀者」(茱莉安.摩爾(Julianne Moore)飾演的蘿拉(Laura Brown))和「小說人物」(梅莉.史翠普(Meryl Streep)飾演的沃漢(Clarissa Vaughan)╱達洛威夫人)的三個觀點,三種角度串成一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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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線是「達洛威夫人」這本書,吳爾芙在寫書,蘿拉在讀書,沃漢則在詮演書中章節,從「創作」─「閱讀」─「搬演」到「構想」─「感受」─「詮釋」,鋪展出了康寧漢作為吳爾芙的讀者、崇拜者和詮釋者,如何閱讀吳爾芙;如何從作家的靈魂與肉身,小說人物的過去與未來,讓寫書和讀書的人,產生前所未有的靈魂交通;以及如何為女人的處境做更宏觀卻又精細的註解。

時間是本書和電影美學的第一要素。吳爾芙原著的時間只有一天,但是達洛威夫人的回憶卻在今日與昔日的時間長廊裡往復梭巡;康寧漢的時間更寬,跳躍在「昔日」─「曾經」和「當下」三度時空中,時空座標或許不同,但是本質卻是一樣的,小說從一個女人的一天看見她的一生;電影則從三個女人在一天中的瑣碎細節和生活大事,來窺看普世女人的一生。

 

事實上,取樣的例証越寬廣,對照得越細密,就能產生越多的共鳴,一天看一生,就像一砂一世界,都是極其聰慧細膩的生活意境,考驗的是觀賞者的慧心巧思。

重複和變奏則是本片美學的第二要素。人生,絕大多數的年歲都在吃喝拉撒中重覆度過:重覆,所以單調;單調,所以才想變化;變化才有創作,才有藝術,但也可能是更大的誤解和寂寞。凡人在重覆的歲月章節中虛耗,藝術家則在重複中看破人生邏輯,在重複的流動中,擷取生命精華,點出重複中也可以不一樣的變奏主題。

所以,不論是康寧漢的小說,或者史蒂芬戴德律的電影,其實都在呼應本片配樂家菲力普.葛拉斯(Philip Glass)的極簡(低限)主義音樂思維─以簡單的音符與固定的節奏持續又穩定地反覆彈奏,就在外貌相似的反覆過程中,創作者同時也融入新的旋律和情感,在細微的變奏和變化中,音樂像流水,像時間一樣從手指縫隙中溜走。形式的相近讓一切彷彿在原點徘徊,逝去的時間線和感動,卻讓人在模糊的印象中彷彿撞見了單純簡潔的美。」只可惜理論歸理論,葛拉斯的音樂僅管標榜單純簡潔,有時太飽滿,太搶戲,不時碰撞電影的美學基調。

三個女人的生活步調有女人世界恆久不變的相似,卻也有各自獨立的性格與遭遇,生活和小說情節的重複,使得電影中原本互不相涉的三個女人有了共同的主題,她們面對死亡的不同態度卻也使得各自的生命空間有了不同的磁場能量,甚至在茱莉安終於穿越五0年代的謎樣時空,和梅莉.史翠普在兒子自殺身亡後有了交集。這部電影好看的地方就在「重覆」與「變奏」中,為單調的生活情境開創了迴旋共鳴的震盪感動。

hr11.jpg其中,女人該為誰而活?親情重要?還是自我重要?寂寞是孰令致之?同床異夢的誤解又該如何抗爭?親人、朋友和子女如果都不能了解你,妳又該如何讓自己活得開心自在?細緻又多情的女人情境反思,讓影迷不時可以「顧影自憐」,形成本片最強烈的感情催淚彈;三位女主角情不自禁抱起親愛的女伴的深深一吻,以及對方的錯愕反應,更是前衛與保守的一次強烈電擊,直中人心,耐人深思。

2002年的柏林影展把最佳女主角給了妮可.基嫚、茱莉.安摩爾和梅莉.史翠普是最明智的決定,固然,裝了假鼻子的妮可,形神兼備,體態全變,最是搶眼;茱莉安無聊倦極的頹倦生命,其實更是難演,梅莉則是不時就著血性脈博,要你心急、心痛和心酸,算計雖多,情緒掌控卻也異常精準,堪稱是近年來最精彩的「三豔兢技」。

 

至於憂鬱的死亡主題,更是貫穿全片的陰影,吳爾芙的先生質疑她小說中為何一定要有人死去?她的茱莉安.摩爾則是從死亡的邊緣走了一趟回來後,確定了她要從無奈的生活中走出自己的道路。然而,罹患愛滋的得獎作家跳樓,更新英國新文學風潮的吳爾芙則是慢步走向河床深處了結餘生……電影沒有提供標準答案,人生沒有解脫,也沒有真理,就像我們的尋常生活,歲歲年年,時時刻刻,平平淡淡等閒過。

唇語驚魂:天殘對地缺

聽障人的世界,是一個隔離的世界,是一個多數人難以進入的世界,因而這個世界有強烈的私密和排他性,在這個基礎上建立的劇情也就充分運用了私密和排他特質來建構濃烈的男女情愛拔河遊戲。

 

法國導演Jacques Audiard執導的《唇語驚魂(Sur mes lèvres)》基本上是聽障女子的當代愛情故事,女主角艾曼妞.德芙(Emmanuelle Devos)既不像《悲憐上帝的女兒(Children of a Lesser God)》的金像獎影瑪莉.麥特琳(Marlee Matlin)那樣清純可人,也不像《走出寂靜(Beyond Silence)》裡的德國女星席維.塔絲特 (Sylvie Testud)那樣正直堅決地追尋藝術生命的成完,但是編導卻將她安排在憑本事和實力才能出頭的律師事務所裡工作當櫃台、總機兼秘書,她唯一的依靠就是她的聰慧、韌性和毅力,她必需會算計,會鬥爭才能存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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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麼平凡的外型,這麼平庸的身份,乍看之下是這麼完全不可愛的角色,卻以真性情演出了最具生命力的人性掙扎,徹底擺脫了以往殘障主角電影的悲情傳統,為當代女性刻塑出一尊獨立自主的雕像。

 

因為她是聽障,所以朋友不多;因為她是聽障,所以總是有人不經意就把咖啡杯放在她桌上,一不小心就會打翻,濕污了她的文件,糟踏了她的工作;但是她能讀唇語,所以能夠知道提早閱讀出別人私下的真心話,成為她克敵致勝的獨家武器,再加上她專心又用心,才能在無人注意的角落裡,在助聽器不時會突槌的困頓工作空間中,一步步爭取到自己的尊嚴與利益。

 

HH11708.jpg工作表現和職場鬥爭都必需算計,愛情其實也是可以算計的,艾曼妞心目中的白馬王子形象恰恰與她招募過來的幫手文森.卡索(Vincent Cassel)大異其趣,理論上,他們是不可能相知相愛的。但是,文森是剛假釋出獄,必需定期向假釋官報到的受刑人,他粗魯,沒文化,做不來細緻文書,而且是靠謊言才找得到工作,他的封閉和自卑,不敢見天日的「生活」殘障,恰和艾曼妞的「生理」殘障,形成互補共生的生命體。這種平行的「殘障」結構,也才使得他們「同為天涯邊緣人」的愛情有了得能滋生的溫床。

 

更特別的是他們的愛情(或者說友情,或者說浮動的情欲)其實也是利益共生的結晶體,艾曼妞有理說不通的工作缺憾,文森用蠻力就輕易解決了;文森的住宿和工作,則是靠艾曼妞的機巧和特權來掩蓋。

 

HH11702.jpg相信浪漫愛情的人,通常都會不屑,也質疑批判相互利用的愛情,事實上,文森也不相信這樣的愛情,所以一無所有的他只能用強暴回應艾曼妞,以為肉身慰藉就是最直接的回報,艾曼妞的逃躲抗拒,同樣也只是在說她雖然饑渴,卻不要這種速食的愛。

 

她們之間看似無解的愛情,因而轉而一個大彎,才有進一步的出口,文森需要她的唇語本事來解讀黑道老闆的搶錢行動,她則是徹夜守候屋頂,靠著「專業」來服務男友,同時也進行自己生命中最大的一場冒險,甚至最後還得以的細心的秘書「專業」找出鉅款,再靠「演技」來勇救情郎。

 

沒有觀眾會傻兮兮地相信這對混世男女從此就過著快樂的情侶人生,他們的生活水平和人生價值,相距何只十萬八千里,爾虞我詐的伎倆一直在彼此的窺伺和剝削中輪迴,但是艾曼妞化險為夷的生命出軌記卻比《艾蜜莉的異想世界(Amelie)》多了三分紅塵滋味,明明是市儈十足的利益交換,卻讓人格外覺得可親可近,一切只因為艾曼妞沒有故做古靈精怪,而是實實在在地以能力和機巧旋乾轉坤,所以《艾蜜莉的世界》是讓人驚歎的精靈傳奇,《唇語驚魂》卻是讓人打心眼舒暢的肉身傳奇。

秋天裡的春光:斜陽晚

明明你才七十五歲,人家卻口口聲聲說你已經八十了!

 

明明是生日禮物,打開一看,才知道是墓地,而且還是二手墓地。

 

明明身體好得很,老婆卻嚷著怕你隨時會中風,最好先住進老人院,好把房子讓給兒子住,因為兒子娶了第三任太太,前妻還擠在同一間公寓,每天又打又吵,雞犬不寧。

 

如果你的老年生活都是這樣的人生,沒氣死,也嘔死了。

 

老人電影不好拍,因為電影市場一向只迷信俊男美女,而且老人電影節奏比較慢,老死病苦又是多數創作者難以迴避的主題,不容易討喜,但是捷克導演Vladimír Michálek執導的電影《秋天裡的春光(Autumn SpringBabí léto)》真的就像一計完全出乎人意料的春雷,電光閃動間,讓我們看到一部充滿幽默和智慧的老人電影。

 

tum7608.jpgVlastimil Brodsky飾演退休的老生先Fanda,不想安養天年,不想受不肖子孫的氣,他要自己找樂子。所以,他一會兒是作曲大師,要去參觀豪宅,享受人生;一會兒又化身成地鐵查票員,偷闖欄杆的少女非得獻吻,否則不得脫身;隨便遇上一位陌生人,他也可以面不改色地胡說自己因為爬白朗峰摔斷了腿,割去十二分公的腿骨,所以才會整個人變矮了。

 

招搖撞騙已經到了爐火純青地步的人間遊戲,成為老先生退休後最多采多姿的人生,緩慢的生命節奏,讓精明的觀眾也很難去辨識什麼是老先生的騙術?什麼又是他真心的告白?渾然天成的劇本結構,洞察人性的劇本功力,都是電影流暢感人的關鍵魅力所在。

 

一旦觀眾真的以為可以預測下一步劇情時,才又赫然發現,老先生的生命未必照你我,甚至他自己的劇本去演:他想假裝買花騙錢,卻可能蝕了老本;想把錢捐給可憐瞎子,卻被對手一把搶走,落荒而逃;甚至因為裝死,氣壞了老伴,一狀告進法院要求離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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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電影就到此為止,《秋》片還是難脫傳統窠臼,高明的編劇不忘峰迴路轉最後帶我們上高潮:多情老婆看不過去老伴的消沈,一起下海「演戲」;甚至即使到了知交老友已經駛進生命終站,還是在憶敘生命的光輝中相互過招,真正讓觀眾看到了什麼叫做「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

 

《春光》雖然短暫,卻有最詼諧雋永的生命情境,才會讓人落淚。捷克拍出了他們的驕傲,台灣市場曾經能夠在膽2003年映演這樣的電影,影迷也持續能在DVD市場上找到這些作品來看,都是福氣。

何處是我家:猶太控訴

看完《何處是我家(Nowhere in Africa)》,很多人都會哭,但有兩個人可能會哭得最大聲。一位是拍過《遠離非洲》的名導演薛尼.波拉克,一位是寫過「五十部最偉大猶太電影」的名作家凱莎琳.柏恩海默(Kathryn Bernheimer)。

 

薛尼.波拉克會哭的原因是,相較於《何處是我家》,他的《遠離非洲》不過一部白人的浪漫遊記,因為他的《遠離非洲》雖然同樣有農莊,卻只強調獵槍、飛機、畸戀和莫札特,片中黑人個個沒血沒肉,非洲只是個虛幻的背景。

 

凱莎琳.柏恩海默會哭的原因是,雖然她已經把經典名片《辛德勒名單》和《屋頂上的提琴手》和《十誡》都選入這本猶太電影文明史的巨著裡,但是沒能來得及把《何處是我家》列入這本專為電影科系學生編寫的電影教本中,就是殘缺,就是遺憾。因為,《何處是我家》就是2003年最精彩的猶太電影。

 

台灣影迷對《何處是我家》的德國女導演卡洛琳.林克(Caroline Link)並不陌生,她的第一部劇情片《走出寂靜(Beyond Silence)》就曾經入圍奧斯卡外語片,可惜遇到超級強片《美麗人生》,不過,《走出寂靜》描寫聽障孩子力爭上遊要在音樂世界中出人頭地的劇情,卻激勵了不少卑微沮喪,等待陽光春風的邊緣失意人;《何處是我家》則以一九三0年代放逐到非洲的德籍猶太人的真實故事做藍本,重現了一個白人在黑色大陸流浪失根,最後卻能找回自信自尊的特殊時空,卡洛琳.林克用最接近非洲大地的角度,最接近黑人生活的鏡觸,直接告訴薛尼.波拉克:「你的《遠離非洲》是貴族的夢幻非洲,我的非洲才是有血有肉的真實非洲!」

 

電影有兩大主題,猶太人和非洲。

 

now001.jpg男女主角都是猶太人,為了逃避納粹迫害,所以舉家遷到非洲肯亞,濃郁的思鄉情愁,家人安危又音訊渺茫,使得他們的非洲歲月時起爭執,甚至在英德交戰後,還一度被英國軍隊視同敵人留置集中營,太太還得犧牲肉體,才換來丈夫的自由。戰爭勝利後,留德家人都已遭毒手,但是男主角卻決定返鄉重建崩毀的德國司法。

 

男主角一心想做法官,根本不懂農務,但是移民要生活,要保命,就要工作,他只有把律師袍送給曾經救他脫離瘧疾的黑人廚師,嬌貴的太太也慢慢適用玉米田的歲月,小女兒更與黑人小孩結為莫逆,一起爬樹,一起祭神,一起袒胸

、踩泥、驅蝗虫、吃肉……

 

傳統的猶太電影不是猶太人受害史,就是猶太人建國故事,悲情遠勝人性,歷史的枷鎖,讓這類電影都有沈重得讓人喘不過氣的壓力。《何處是我家》同樣以納粹迫害做背景,卻避開陰鬱悲慘的史實重建,而是像流星一般,不時畫過銀幕,讓大家輕聲一歎!

 

林克最強的功力在於以異鄉猶太人縱算一息尚存,依然無法擺脫德國陰魘的故事,捕捉猶太人亡命天涯的無根心情。這一家三口的經歷,其實不過是大時代小人物的小故事,他們不用大吼大叫,也不用大哭大鬧,卻讓我們看到猶太人經常被一封家書鬧得發狂;女主角趴在非洲土地上不過悄悄地說了一句:「現在,退稅和電車都已經變成無意義的字彙了!」女主角卻讓我們在笑聲中窺見了猶太人經常被歷史和宿命開玩笑,連根刨起的痛。

 

但是最重要的是,《何處是我家》的這三位白人真的在非洲土地上,進入黑人的文化、進入他們的生活,廚師管家歐瓦和他們的互動關係最是代表。剛開始,白人的傲慢與自大帶來的陌生、岐視,很快就轉化成親人般的休戚與共,小女孩一定要雙腿夾抱著歐瓦的真情,歐瓦又不時把黑人文明的真義和價值觀念傳輸給白人的文化衝撞,都使得歐瓦不再是《亂世佳人》中所刻意打造,刻意討好美國人的咶噪黑人保母形象,而是幹練得有如任何一部維多利亞時期英國豪門的管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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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的尊嚴,人的氣息,在最後三位白人變賣家產決定返回德國的火車上達到最高潮。女主角身上已經分文不明,歎口氣面對著窗外賣香蕉的黑女人說:「沒辦法,我沒錢,我已經瘦得像隻猴子一樣。」黑女人裂開嘴,一排白牙已經殘斷缺裂,她笑著撕下一根香蕉說:「來,就送給猴子吃吧!」

 

白人不比黑人優越,猶太人不是死愛錢,德國人不是人人皆納粹,《何處是我家》矯正了好萊塢打造的白人優越世界觀,開啟了世人愚昧的心智,用最開朗的生命態度告訴我們一則「只要真心活過,生命就不會空白」的感人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