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父殺手:黑手黨演員

我其實不記得他的名字,也不知道他曾是職業摔角手,更不知道他退休後混過黑幫,擔任Colombo 家族的保鑣。

我只記得他在《教父(The Godfather)》中飾演的那位黑手黨殺手Luca ,記得他在教父嫁女兒的婚宴上,緊張兮兮反覆唸著要對Marlon Brando說的詞。

今天才知道他的藝名叫做Lenny Montana,《教父》是他第一次演電影。緊張,其實是本色,死命記台詞,也是本色寫真,真情流露,所以非常傳神。

關鍵之一是Colombo 家族原本強烈反對《教父》,認為污衊了義大利移民,經過溝通,《教父》同意不再使用「黑手黨(Mafia)」字眼。

關鍵之二是談判過程中,導演柯波拉見到體型壯碩的Lenny Montana,認定他非常適合詮釋黑幫角色,又聽他說起以前黑幫「趣聞」:在老鼠尾巴綁上沾過煤油的衛生棉,然後點火引燃,老鼠死命逃竄,就會導致他要修理的對手人家,「莫名其妙」發生火災。

記牢台詞,已經夠折磨Lenny Montana了,要和天王巨星Marlon Brando演對手戲,更讓他手腳發麻,偏偏這麼一來完全符合劇情需要。

正因為是菜鳥,什麼都不懂,所以他最感謝的是Marlon Brando循循善誘,多方包容,才能讓他透過這部經典,留名影史。

人皆有命,後來他又演出多部電影,但都乏善可陳,一部即是永恆。Lenny Montana的摔角人生、黑幫人生,就這樣被銀河人生給遮蓋過去,墓誌銘上的演員這個詞,讓他永遠被影迷記憶。

布魯斯威利:夜色專訪

1994年,距今整整30年前,在坎城採訪過布魯斯.威利(Bruce Willis)。那一年,他很忙,忙著為《夜色(Color of Night)》宣傳,他主演的《黑色追緝令(Pulp Fiction)》排在影展倒數第二天放映,結果就抱走了最佳影片金棕櫚獎。

30年後重看這次訪問,有些拍戲內幕依舊精彩,但是最好看的部份則在於他對於某些賣座電影的「真心話」,尤其是訪談中他主演過的那些電影,恐怕多數人都已忘記了。

「你以為拍床戲真是享受嗎?你不妨找個伴跳到游泳池試試看,包你再也不想在水底做愛了!」影星布魯斯.威利(Bruce Willis)昨天穿著一條短褲,親自示範他在電影《夜色(Color of Night)》中的水底性愛表演,「我差點都淹死在水裡,那裡還有樂趣可言?」

坐在離布魯斯50公分遠的距離訪問他是很特殊的經驗,才剛坐下來,風就吹來濃濃的香水味,隱隱好像遮掉了昨晚的酒精。他渾身是毛,一臉絡腮鬍的毛茸茸體態,唯一和銀幕上的他很像的是:頭髮奇短奇少,但依然散發者強烈野性氣味。他說起話來手勢動作很多,而且反應奇快,不時就會冒出一兩個讓人絕倒的笑話,「我天生就喜歡逗人開心。」他一手創造的《終極警探(Die Hard)》就是在困境中依然會說出逗趣笑話的天才。 

以下是訪談紀要:

問:很多人羨慕你在《夜色》的大膽演出,演床戲,幸福嗎?

答:我寧願說那是災難。

劇情要我的褲子往下拉到腳踝附近,然後還要閉氣潛到水底,熱吻珍瑪奇(Jane March),既要擔心穿幫角度,又怕嗆到水,可是還得裝出一副很陶醉的樣子,你要不要自己去試試看,那根本是受罪原,那場戲我們NG了九次,拍到最後氣都喘不上來,珍瑪奇都不願再下水,誰在享福啊?

我們另外還有床上做愛戲,你有過在五十位工作人員之前全裸的經驗嗎?一堆人虎視耽耽看著你,三不五時就過來在你臉上測光,告訴你「嘿,這樣會穿幫哦!」,告訴我,這樣拍戲好玩嗎?

問:演員不是要越神秘越好嗎?脫光了,不給人家想像空間,值得嗎?

答:嘿,你對我的肉體沒興趣嗎?(大笑)我倒是很驕傲能夠即時展示,我不是暴露狂,不該露卻大露會被人笑掉大牙,我的角色是對人生厭倦,對工作倦怠的人,沈浸在青春女色中是一種很合理的舒展管道,你千萬不要被昨天的宣傳片騙了,我的床戲和裸露都是劇情需要的。

問:你的《終極警探》集暴力大成,《夜色》又是血腥色情的精華,不怕自己孩子看嗎? 

答:我不給孩子看我演的電影,我的作品是給成人看的,等他們將來長大後,他們一定看得到,也才看得懂。

問:你和黛咪摩兒 (Demi Moore)的感情生活一直是外界好奇的話題,你覺得很受騷擾嗎? 

答:美國是最沒有隱私的地方,有好多人想千方百計地想闖進我的生活,幹什麼呢?我不懂,《終極警探》是我的第三部戲,突然之間我就被媒體捧成巨星了,其實我還是我,那種很嚮往簡單家居生活的男人,從沒想過自己是大明星,我的夥伴都是15-20年前初入社會時認識的好友,沒人當我是明星,黛咪和我的感情非常好,我也愛兒子,可是外界的干擾實在太多,我還是寧願過以前的單純日子比較好。

問:可是你為什麼排斥黛咪接演《第六感生死戀(Ghost)》呢?

答:你不覺得那是一個很煽情、很愚蠢的故事,我叫她不要接,但是她還是演了,也賺了大錢,可是本質上那還是一部很愚蠢的電影。我知道,我也演過不少愚蠢片,像《終極警探總動員(Presumed Innocent)》,我在讀劇本時愛不釋手,可是公司嫌太黑暗了,把所有的內心好戲全拿掉了,只留下動作追逐場面,不三不四,我用盡了我的力量要想說服公司,可是畢竟我只是演員,無法越界過問別人的決策領域。

問:你參與了《黑色追緝令(Pulp Fiction)》的編劇工作,是不是也想當導演?

答:我喜歡編劇,有空時我喜歡拿著十頁故事大綱,就開始編寫劇中人應有的對白,發展出各種可能走向,那樣很好玩,可是當導演責任很大,我想還沒準備好。目前我還最喜歡演戲的工作,希望每次都能創造出新東西來。

問:你和吳宇森的合作計畫進行如何了?你是不是想藉著和不同風格的導演合作,開發新的表演特色?

答:吳宇森是我認識導演中很有風格特色,也很有才氣的導演,我非常想演出他籌備中的《影子戰爭》,目前我們還在發展、討論劇本,我很期待再與他的合作(註:該案後來未能拍電影成)。他的動作片與好萊塢動作片不一樣,我每次拍片都想嘗試新玩意,多方開發自己的潛力,譬如《終極尖兵(The Last Boy Scout)》、《終極神鷹(Hudson Hawk)》都是,與吳宇森合作或許就是一種新領域的探索。

    

問:《夜色》的美國版要大動剪刀,歐洲版卻可以完整上映,美國人那麼保守嗎?

答:美國人是虛偽,小孩子就可以全裸,大人為什麼不行?動剪刀剪別人的創作本來就是不對的事,偏偏他們還可以講得出一大堆道理來,對我而言那都是騙人的謊言,成人會對自己的行為負責,有什麼好剪的,有分級制。小孩子本來就不會來看我的電影。

可憐的東西:音樂新聲

雖然我被《可憐的東西(Poor Things)》折磨得坐立難安,恨不得影片快點結束,然而,電影音樂還能勾起我的好奇心,想知道這些音樂怎麼蹦出來的。

關鍵當然在於年僅28歲的青年作曲家Jerskin Fendrix。他的照片跟他的音樂一樣很難被人歸類。

首先,Jerskin Fendrix 是藝名。本名是 Joscelin Dent-Pooley。本名不好唸,藝名也有點磨牙。

其次,不管電影音樂多古怪,古典訓練絲毫不能少。

他在英國Shropshire鄉間長大,少年時期聽的音樂無非就是宗教音樂與迪士尼卡通歌曲。後來到劍橋專攻古典音樂,紮穩基本功,學會駕馭各式樂器,方能出入各種實驗作品,也才讓鬼才導演Yorgos Lanthimos一聽見他的專輯「Winterreise」就為他傾倒,找上毫無配樂經驗的他來為《可憐的東西(Poor Things)》創作音樂。

第三,Jerskin Fendrix有百分之九十五的音樂都是讀完Tony McNamara的劇本後,就已經接上天線,知道該怎麼來為這部電影找到音樂色彩。不管電影色彩、服裝、美術、表演、攝影和剪接怎麼顛覆搞怪,他有如乩童一般,讀透天書,傳回人間符碼,怪怪得狂,讓音樂像天然冷氣吹拂著寒徹骨的樂音,緊緊包覆著整部電影。

拙笨、不準音是Jerskin Fendrix的第一道秘密武器,關鍵在於女主角Bella 是換腦重生的醫學怪咖,從混沌啟蒙,一路跌撞,音樂越是生澀、突兀、不規則,越接近她橫衝直撞、難以駕馭的身心狀況。

這時候,小提琴和豎琴最適合透過不準音營造出怪異又詭異的驚悚氣息。

Bella 經歷死生重組,因此所有和人聲呼吸有相通聲氣管道的吹管樂器則是Jerskin Fendrix的第二道秘密武器,舉凡橫笛、豎笛、雙簧管、手風琴或風笛,都可以呼應或點綴Bella一息尚存或者一念無明的身心狀態。聞樂如見人,就是《可憐的東西》折磨演員與觀眾的魅影力量。

然而,Bella逐步取得生命主導權,Jerskin Fendrix的第三道武器則是穩定的用合諧音來搭配Bella的覺醒與自主。不寒而慄的冷風,慢慢轉換成如沐春風的優雅安靜。偶爾還有些抖動不安,卻是她乘風破浪的餘波蕩漾。

2024世界電影音樂獎:得主

三點可喜可賀:

第一,世界電影音樂獎終於不是奧斯卡跟屁蟲,沒讓Ludwig Göransson 再以《奧本海默(Oppenheimer)》包辦桂冠,畢竟《奧》片音效勝過音樂。

雖然怪奇比莉(Billie Eilish)作曲主唱的那首 “What Was I Made For?” 《芭比(Barbie)》 依舊橫掃千軍,東征西討,從奧斯卡贏到世界電影音樂獎,無往不利。

因為歌真的好聽,又貼合電影主題,絕對夠格列名百大電影主題曲。世界電影音樂獎如此選擇,我沒意見。

第二,《Poor Things(可憐的東西)》是Jerskin Fendrix 第一次從事電影配樂,初試啼聲,就震驚樂壇。新人大獎全包辦,真是江山代有新人出。

第三,希臘導演Yorgos Lanthimos風格古怪,Jerskin Fendrix 也不遑多讓,怪才遇鬼才,有如七爺配八爺,高低凹凸怎麼配怎麼搭。所以一路又合作了《善良的種類(Kinds of Kindness)》和明年才要推出的《Bugonia》,一家大公司的CEO被當成要來毀滅地球外星人給綁架了,荒誕的劇情,可想而知,音樂又可以大玩特玩了。

本屆世界音樂獎的年度電視作曲家是Natalie Holt ,作品是《洛基(Loki S02)》,還來不及朝聖,日後再補寫了。

觀眾票選獎則是由義大利作曲家Umberto Scipione 獲得,得獎作品是:《爺爺外公搶孫記(La Guerra dei Nonni)》。

小雁與吳愛麗:愛恨劫

不要相信把「家暴」、親情和「八點檔」連接在一起的輕率評論,《小雁與吳愛麗》有親情題材,重點在獨立與自由。

不要相信「黑白」影像的「負面」暗示與誤導。請記住當年你看過《羅馬(Roma)》的讚嘆與欽佩,也不要忘記《大佛普拉斯》帶給你的驚艷與喝采。《小雁與吳愛麗》的黑白美學,不只是形式,更是舊夢與舊恨的糾纏與告別。

不要理會那些瞎扯代言「客家」文化的誆語,就是個小鎮,大城市外的衛星,人們講著自在的語言,說著尋常百姓家都可能發生的暗傷與掙扎。

《小雁與吳愛麗》的可貴在於平常人生的不平常。從家暴到弒父,夏于喬的遭遇與選擇,早已激烈過多數不幸人生,她的救贖與清洗,千百倍於其他人。

《小雁與吳愛麗》的可佩在於透過剪接,時光節奏的迴紋,讓「小雁」與「吳愛麗」一度畫上等號。觀眾醒覺的時刻,就是小雁與吳愛麗百般折騰雙雙雲破月來的時刻。這一度的等號醖釀出多元的稠密懸疑;她們的釋懷,解除了角色的枷鎖,也滿足了觀眾的懸念。

夏于喬是小雁,夏于喬也是吳愛麗。一人雙面,一人雙名,是錯覺,卻也是分身。可以苟且,也可以避難。母親與女兒的關係不就是生命延續與遮風擋雨的多元方程式?切不斷的臍帶,生生世世以捲麻花的方式糾纏翻滾。

飾演母親的楊貴媚,擺脫不了所遇非人宿命。先是家暴尪外遇尪,換了個男人,同樣會詐騙會家暴。每次的抵抗都會殃及「家人」:不管是小雁或小男生。差別在小雁青春全毀,小男生險些也在暴力狂風中墮入地獄。

導演林書宇面對楊貴媚這樣一個極容易庸俗化、制式化的角色,給了她一個不一樣的生命硬度,留在家暴男人身旁的理由是:「我要折磨他一輩子,我過得這麼痛苦,他憑什麼這麼快樂?」

乍看之下,恨比愛強大,林書宇終究還是相信愛,只是一路曲筆寫來,跌跌撞撞的愛還是能找到讓人心甘情願停靠的港灣。

不想接受宿命輪迴的小雁意外看見了表演課,也開始了洗清虛假,坦然面對自我的辛苦療程。前兩堂表演課是拆穿人生假象,先明白自己是假,才明白假是人生/表演的高牆障礙。第三堂課在假孝服的底下,才開始有了真性情的鬆解、釋放與潰崩。

小雁的療程,其實也呼應著其他角色不再窩躲在虛殼,終於探頭呼吸的解放。「吳愛麗」不也就是要你好好愛自己?

張詩盈的念白有磁性有魔力,在她有如穿腦魔音的穿針引線下,儼然就成了引渡小雁脫離無邊苦海的慈悲小舟。《小雁與吳愛麗》的眾家演員各自精彩,張詩盈則是最成功的觸媒轉化劑。

曾國城的「放」,讓仁哥這個角色成為「暴力男」的具體符號,也讓看不見的舊日塵埃得著實體對話;曾國城的「鬆」與「緊」,則是表演者因應劇情的肌肉調節,都讓仁哥的可信度倍增,厚實了全片通俗劇的基底。

雖然林書宇並不想拍一齣通俗劇,兩場拍耳光的戲固然讓人容易產生誤會連結,其實林書宇已經在平常的寫實中添加進不尋常的力度(習慣式暴力與覺醒式反擊),但這種踩在鋼索上的劇情展開,也考驗著評論人的視野與理解。

楊貴媚的表現有多元層次,她和曾國城之間有著woman in love的各式小動作,連想堅持走自己的路都是低聲下氣,不敢抬頭;面對夏于喬則是in the mood of redemption 的曖昧與衿持;面對小男生則是in the mood of anger的憤恨與悲憫。歡暢時有一點點油滑,鬱結時有一點點緊繃,但是調和得天衣無縫,完全不影響角色的立體刻痕。

《小雁與吳愛麗》唯一值得挑剔的鏡頭是開場的長鏡頭,小雁一路騎車朝攝影機慢行過來,停在攝影機前,然後臉微往右側,你看見了她臉上的血痕,你也感覺出旁邊的燈光來自警察局。

長鏡頭有長鏡頭的魅力,等候與觀察都有必要,關鍵在攝影機。徜若機器再放後一些,或者小雁早一點停下腳步,或者直接穿越攝影機再回頭,應該都會比停在攝影機前來得更震撼,這種停法太刻意,手痕太明顯,與全片的寫實基調有些扞格。還好後頭一路順暢,夏于喬的內心肌理搭配她的髮型與身型,都讓她遊走在小雁與吳愛麗之間的探問與追尋,有著極自如的伸展。

一個月前,初寫《小雁與吳愛麗》時,我就已經盛讚這部影片是可以昂然走上國際的台灣電影。一個月下來,釜山影展最佳影片的肯定應該只是第一步,期待未來能有更多的人看見林導演導演的成長與突破。

亞蘭德倫:法國千面人

對他的迷戀與記憶,始自在台北市西寧南路中國大戲院看的《黑色鬱金香(La Tulipe noire)》,那時他早已是可以呼風喚雨的法國巨星了。

他的父母親在他四歲的時候就離婚了。沒有人願意照顧他,法院只好把他送給別人寄養。他的養父母住在一所監獄的旁邊,監獄廣場就是他童年時期的遊樂場,警衛則是他最好的玩伴。後來,他的養父母意外遭人殺害,亞蘭德倫只好再回到改嫁給屠夫的母親身旁。

少年時期的他,只愛踢足球和看電影,在學校頑皮搗蛋,充滿暴戾之氣,讀過十幾個學校,都被校方視做問題學生,一再被寄大過退學,十五歲那年只好休學回家。

他的繼父曾經想教他屠宰手藝,希望他能繼承衣缽,但是他對殺豬沒興趣,十七歲那年就投身軍旅,加入了法國陸戰隊。

  • 難忘的軍中歲月

軍中歲月讓他第一次感受到朋友的溫情,讓他第一次嘗到家庭的溫暖。他在多次的訪談中都強調,軍中歲月讓青春迷惘的他找到了生命的明燈,他說:《軍中有好多兄弟,心中委屈,有人可以傾訴,有人會專心聆聽。》他在陸戰隊裡擔任傘兵,曾加派駐越南,參加過法國人引以為恥的奠邊府戰役,還好他幸運生還,只在臉上留下幾個淺淺的傷疤。

  • 曖昧的黑社會

軍中退伍後,沒有一技之長的他,經常沒有飯吃,但是他寧可餓肚子,也不肯回家,向母親和繼父求助,只好到市場擔任苦力,也在咖啡廳裡當過服務生,在咖啡廳工作的時候,認識了不少藝人,居無定所的他,半夜就經常在明星的汽車裡睡覺。

這段潦倒歲月中,亞蘭德倫也與黑社會份子往來密切,但是他到底有沒有加入幫派,有沒有參與黑社會違法犯紀的行為,警方一直沒有掌握証據,一直只限於市井的八卦傳言,沒有人拿得出証據,最後只能懷疑說:《如果他沒有入幫,為什麼演黑社會殺手會演得那麼像?》

  • 坎城影展發跡

一九五七年,不再想當小人物的亞蘭德倫,決定要到坎城影展試試運氣,在演員好友尚克勞德布萊里的陪同下,這位根本沒演過戲,也沒有知名度,連吃飯的錢都沒有,連身上穿的外套都是臨時租來的小夥子,就跟碧姬芭杜一樣,才剛踩上坎城的沙灘,他的英俊和帥氣就吸引了攝影機和片商的注意。

自從詹姆斯狄恩(James Dean)1955年過世之後,世界影壇的美男子就像斷了線的風箏,七分帥氣帥得讓女人心疼,三分邪氣又邪得讓女人心麻的亞蘭德倫,適時填補了這個空白,他前腳才離開坎城,片商、導演和經紀人都已經黏著他的後腳,急著找他拍戲了。那年的坎城影展告訴世人,詹姆斯狄恩的接班人在法國誕生了。

  • 愛男人?還是愛女人?

1958年,亞蘭德倫演出《花月斷腸時》,第一眼見到女星羅美雪妮黛時,「好像看到了一隻白天鵝」,他不是癩蛤蟆,卻被天鵝給迷惑了,拍戲的時候,一有吻戲就會NG重來,收工之後,他更是成天黏在天鵝身後。電影拍完之後,羅美雪妮黛沒有回家,卻跟著他到巴黎同居,羅美雪妮黛的媽媽氣急敗壞的追到巴黎勸女兒回頭,不過羅美雪妮黛不肯,反而進一步與亞蘭德倫訂婚,讓同居關係有了「法律」名份。

第二年,亞蘭德倫與名導演雷尼.克萊曼合作了《陽光普照》,一舉成為國際頂尖紅星,但是坊間也傳出了他是《同志》的傳聞。起因是雷尼克萊曼並不諱言自己是同志,而且他拍《陽光普照》時,就像羅傑華汀拍《上帝創造女人》力捧碧姬芭杜的手法一樣,用盡各種特寫鏡頭捕捉亞蘭德倫的帥與美,以前,沒有人用這種方法表現男性美的。

多年後,亞蘭德倫承認有過同性戀的經驗,他雖然愛過男人,但是更愛女人,說他是雙性戀,或許更妥當。

後來的四五十年歲月中,和他有瓜葛的女人,不知凡幾。他可以在和羅美雪妮黛同居的時候,也讓女歌手妮可懷孕生子,羅美雪妮黛看到亞蘭德倫寄給她的報紙,才知道他愛上了別人,然而兩人解除婚約後,亞蘭德倫卻娶了另一位女友娜塔莉,不過雪尼黛卻依舊視他為好朋友;後來到美國拍戲,《傻大姐》莎莉.麥克琳也被他蠱迷得七葷八素,來台北參加金馬獎,卻待在旅館裡和《霹靂煞》女星安娜.芭麗瑤鬼混七十二小時,上了頒獎舞台,主持人蕭芳芳一看到他就心頭小鹿狂跳,語無倫次,差點主持不下去……總而言之,他對女人很有辦法,不愧是大情聖。

  • 藝術時期

《亂世佳人》的製片家大衛塞茨尼克是最先想把亞蘭德倫挖到好萊塢去的人,他一口氣就開出一張七年合約。但是亞蘭德倫的好友西蒙仙諾卻勸他留在法國發展,紅得太快,也讓亞蘭德倫有心虛,他覺得自己還是先從小角色演起比較好,不要還不會走路,就想跑了,所以他婉謝了塞茨尼克的誘人合約,留在歐洲演出大師導演的藝術名片。

他最知名的藝術電影代表作品當屬義大利大師維斯康堤的《洛可兄弟》和《浩氣蓋山河》,以及安東尼奧尼的《慾海含羞花》,不但頻獲國際影展大獎,也讓世人知道他雖然有一張比米蓋朗基羅的雕像更完美,也更帥氣的臉孔,但是他不只是靠臉蛋演戲的繡花枕頭,他的眼睛很會說話,只不過,多數人看到他的英姿勃發就昏頭了,再也沒空去注意他的演技。

他和路易馬盧合作《勾魂攝魄》的時候,兩人關係相當緊張,路易馬盧幾次罵他是世上最不合作的演員,亞蘭德倫在銀幕上顯示的憤怒情緒根本就是拍片時分對路易馬盧的怒氣,但是《勾魂攝魄》依然是影史上知名的恐怖電影。

  • 泠面殺手

成名後的亞蘭德倫不想只靠臉蛋迷人,加上進軍好萊塢並不如意,再回到法國發展後,一直想找他拍戲的梅爾維爾好不容易才約到他見了面。當時,梅爾維爾一眼就看到他的泠酷之美,覺得他是最佳的泠面殺手腳色,亞蘭德倫聽到自己以不要再扮帥哥,還是要演讓人無法一眼看穿,殺人不眨眼的無情黑道殺手,更是開心,兩人一拍即合,從《午後七點零七分》開始,歷經《生龍活虎》和《仁義》等片,一系列的《警匪槍戰》片,不但風靡全球,深深影響了吳宇森和周潤發等人,在八0年代跟進拍出了暴力美學掛帥的《英雄本色》系列電影。

鬧事之徒:搞笑烏龍經

同樣算是兩個大男生的對口相聲,《鬧事之徒(The Instigators)》遠比《惡狼特工(Wolfs)》好看得多,不是George Clooney 和Brad Pitt的偶像光環不再,硬被Matt Damon和Casey Affleck比了下去,而是劇情多了彎轉,鬧中鬧和糗中糗的情節設計,讓mission impossible(不可能的任務)變成了farce irrisistible(無法抗拒的鬧劇),把日常的rediculous升格點化成搏君一粲的ludicrous,也就是荒唐變滑稽。

《鬧事之徒》類似經典瘋狂喜劇《笨賊一籮筐(A Fish Called Wanda)》,透過演員的拙笨執拗,討觀眾開心,透過傻蛋有傻福的諸多巧合,讓觀眾享受峰迴路轉的掰功。電影描述無所是事的Matt Damon和Casey Affleck硬被拉進搶匪集團,意圖打劫芝加哥市長大選前夕的募款資金,一個笨點子碰到兩個大笨蛋,心中想的事和行動遇見的事南轅北轍,就有了嬉笑怒罵的空間。

電影亮點之一是影帝Casey Affleck除了主演,還兼任編劇,電影中的冷笑話大底出自他的手筆,比誰都更能這些對白。

例如執拗就是他的人格特質,講大話他不臉紅,沒事就愛插嘴,看似煩,卻都能命中要害,右肩中彈,還堅持坐上駕駛座,從怕被難友拋棄的受難心理學,到無法操控駕駛盤的左支右絀到發現難友找了心理諮商師替他取子彈,那種大叫小的痞子詮釋法,盡得笨賊神髓,根本就是叟身處地為自己量身訂造出心理與生理笑素,非常夠味。

亮點之二在於顛覆既有概念。觀眾看過木訥的Matt Damon,也熟悉行動矯捷的Matt Damon(本片導演Doug Liman就曾和他合作過《神鬼認證(The Bourne Identity)》,開啟了Jason Bourne系列電影傳奇),但是你很少看到目光無神,心智單純到只想再見兒子一面的單親老爸。Matt Damon鋒芒盡斂的拙笨就是電影的喜感來源。

譬如你如果曾在海軍陸戰隊服役,多數人都會想像你是身手矯健的特遣高手,可是海軍陸戰隊也有文書,也有後勤或者技工,Matt Damon飾演的marine,就屬於傳統定義之外的marine。所有的行動細節他都要一問再問,既要做小抄筆記,還要傻不愣登一再複誦,然後眼睜睜看著他在各種不合時宜的場合翻閱筆記或者複述口令,都讓觀眾抱著看好戲的心情,等著看他再繼續出糗。

亮點之三是計畫趕不上變化。自以為是的通天妙計,一定會出岔亂軌,讓他們當場傻眼。眼看就要束手就擒的天羅地網,一定會橫生枝節,讓他們輕鬆過關。傻眼好笑,過關同樣好笑,看到他們關關難過關關過之後,你已經心理有數,要好好享受天馬行空、巧思不斷的糊塗喜劇。

亮點之四是泰國影星Hong Chau飾演的心理分析醫生,她視病如親,視病人生死為己任,一日看診,終身照顧,絕不讓工作失利,家庭破碎的Matt Damon走上絕路,所以拚死拚活一路陪伴,正義女神還得兼任同謀共犯,當然也不忘客串人質為自己買平安險。心理諮商師的無能與萬能,同樣也成了笑料泉源。

至於Ron Perlman飾演的貪污市長,Ving Rhames飾演的超級神探,以及Michael Stuhlbarg飾演的笨賊老大和他的烏龍黨羽,都各自發揮了黑白無常的搞笑功力,越喳呼的越慌亂,越鎮靜的越不可思議,連逃命期間,醫生座車上的那首「Downtown」金曲搭配手忙腳亂的場面,都有著神來一筆的趣味。

《鬧事之徒》不是警匪動作片,但導演Doug Liman仍不忘好萊塢萬靈公式,不管是運鈔車、消防車或者小跑車,都一定要來段衝撞追逐賽,熱鬧門道都不缺,做為消遣娛樂電影,《鬧事之徒》可是鬧事鬧得很熱鬧呢。

Al Pacino : 演員台詞

對每位演員而言,「You’ve got to learn your lines.」這句話好像老生常談的廢話,但是Al Pacino 卻把這句話視為當頭棒喝。

1979年他在拍攝《義勇急先鋒( …And Justice for All)》的拍片現場,怎麼拍都不對勁,知名的劇場教父,也是片中飾演他祖父的Lee Strasberg趨前輕聲告訴他:「Darling, you’ve got to learn your lines.」

熟背台詞是演員的基本功,Al Pacino 不可能,也不至於混水摸魚。

然而Lee Strasberg的提點,用了「learn 」這個字,就不只是熟背而已,比較接近「學而時習之」。「learn 」要你去了解每句話的前因後果,為什麼這麼說?研究該怎麼說,探究語氣高亢或輕柔的差異。

Lee Strasberg的當頭棒喝,讓Al Pacino 引為平生信奉的表演準則,即使他是好萊塢有名的「髒話」大王,各種罵人的情緒話都能輕易脫口而出,但是他努力讓每句髒話都有不同層次,而非只是情緒發洩。《烈火悍將(Heat)》就是典型實例。

Lee Strasberg是誰?《教父續集》中,Al Pacino專程飛到革命前夕的古巴拜訪的黑道老大,沒有濃眉怒眼,無須粗聲霸氣,即使裸著上身見客,那種老練世故,那種機關算盡的老奸巨猾,非常傳神。熟背台詞不難,從台詞挖出角色的內心靈魂,才是功力。

Al Pacino即將要出版他的回憶錄,所以最近密集接受訪問。我佩服他借用畢卡索的紀錄片回應媒體總愛問他如何區分本尊與角色。

那部紀錄片中,畢卡索總是埋頭作畫,讓攝影機盯著他拍,畫完之後,他拿著畫,面對攝影機。畢卡索的畫,畢卡索的人,同時出現在觀眾/畫迷/影迷面前。

你是愛他的畫吧?還是只想要認識他?畫家讓你看見畫,演員讓你看見他的表演。這樣就好了,不是嗎?還需要千言萬語,喋喋不休嗎?

「我們的生活就走鋼索上,其他都是等待。」知名的馬戲家族Flying Wallendas,以表演高空鋼索平衡行進聞名。Al Pacino 用他們的名言註記自己演了70年各類表演的人生,讓我更加期待他的回憶錄-「Sonny Boy」。

飛月情海:公關大補帖

《飛月情海(Fly Me To The Moon)》值得公關行銷業者一看再看

因為電影直接拋出大哉問:怎麼行銷月亮?NASA(美國太空總署)?以及美國?

月亮不難,NASA和USA相對困難。

因為阿波羅(Apollo)一號任務失敗,三位太空人出師未捷身先死;美國軍隊又深陷越南戰場,民怨沸騰。

電影接著問:既然行銷講究包裝,訴求要用糖衣包裝謊言?還是拐個小彎,迂迴說真話?

Scarlett Johansson 飾演的行銷高手Kelly,從孕肚、笑容到姓名,都不是真的,但她擅長造勢,連哄帶騙,假的都可以變成真。聲勢低迷的美國總統幕僚Moe(Woody Harrelson飾演)於是找上她來包裝阿波羅行動,最後乾脆要求她拍造假影片,以免行動失敗,造成政治風暴。

登陸月球都敢造假,真是膽大妄為,好萊塢在1997年就拍過《桃色風雲搖擺狗(Wag the Dog)》,消遣白宮幕僚利用媒體製造假戰爭,以一連串的假戰爭畫面轉移總統醜聞,《飛月情海》借用近30年前就盛傳一時的登陸月球陰謀論,消遣美國政府就是有人會一手遮天,就是相信只要控制輿論,就可以「創造」歷史,同樣是技高人膽大的挑戰。

陰謀論雖然有點扯,然而信者恆信,卻也讓《飛月情海》沾上喜鬧色彩,再搭配

Channing Tatum飾演剛正木訥的阿波羅行動指揮官Cole,讓磁場顛倒,人生信念南轅北轍的兩人也能擦出愛情火花。喜劇加愛情,讓世紀大事與世紀騙局,擺盪在真真假假之間,齊備了商業電影的趣味元素。

登月陰謀論傳言與《2001太空漫遊》導演Stanley Kubrick有關,《飛月情海》確實也提到Stanley Kubrick,最後卻是交給龜毛卻有才的怪咖導演(Jim Rashl飾演)來執行,國家最高機密變成嬉笑怒罵,穿幫連連的鬧劇(尤其是寧靜海出現黑貓的爆笑烏龍,才知道導演早早鋪排的黑貓梗,不但用心良苦,還計高一籌)。

《飛月情海》可以算是好萊塢高明的「主旋律」電影。明著告訴你,陰謀論確有其事,但是良心未泯的公關還是可以旋乾轉坤,「證實」登月影片的實況轉播並非假現場的假戲,呼應傳言,卻又破解傳言,甚至還留下究竟有沒有外星人的尾巴,三位編劇Keenan Flynn 、Bill Kirsten 和Rose Gilroy的掰功還真是有一套:輕鬆+愉快,讓人含笑看到完。

前半段的Scarlett Johansson怎麼演怎麼好,商業公關時,滿腦子迴盪的都是吃角子老虎中大獎的拉bar響鈴(尤其是太空人戴上Omega 手錶);政治公關時,則是察言觀色、投其所好、言必有中的聰明機巧,編劇無須告訴你Scarlett Johansson做了多少功課,直接用行雲流水,充滿說服力的台詞,輕舟安度萬重山,通達人情的劇本就有這種能耐。

至於Scarlett Johansson和Channing Tatum的愛情就明顯不來電,欠缺化學效應。不過,至少也用到好萊塢的必勝秘訣:要追求一位女孩,就開飛機帶她飛上天去!畢竟Channing Tatum最有魅力的一句台詞就是:人在星辰天際,你就會更加接近、信仰上帝!不但保守派參議員埋單,調皮的邱比特也會為你射出愛神的箭。

巴黎德州:經典修復論

經典電影修復該採什麼標準?

修舊如舊?

修舊如新?

修舊如初?

修舊如舊,把電影當文物。成品就是文物,最終長成什麼樣,都得尊重。要修復,就只能恢復那幅舊時模樣。不能增添,不能改動。因為修復不是新創。

修舊如新,相信電影是文化商品。既然勞師動眾,出錢又出力,就要煥然一新,接軌當代風潮,還要增益添補,不容瑕疵,以最完美情貌亮相。

修舊如初,則是穿越歷史迷霧,回歸創作當下。創作初衷不敢忘,境界追求不曾忘,技術缺憾無從怨,但求洗盡鉛華還素顏,女媧補天問初心。

不同的修復主張,不一的修復倫理。沒有標準答案。

但是,可以問問你的眼睛,問問你的心。

以《巴黎德州(Paris Texas )》為例:

圖一:當年膠卷沖洗技術有限,戲院設備不及格,暗處朦朧,沒有層次。

圖二:調光可以改變亮度,同樣減損層次。看到以前沒看到的細節,缺少了詩情。

圖三:4k修復,老友重逢,舊夢得圓。明暗有序、穠纖合度,如詩如夢,不僅看到了幽微,也看到了原初詩情。

材料保存夠好,科技重現舊夢,原創監修背書,三者都不缺,修復如初我最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