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戀紅豆冰:陰陽刀法

第一次當導演拍戲,總是格外賣力來勁,出手招式或刀法都因為太過用力而格外鮮明,馬來西亞歌手阿牛(陳慶祥)自導自演的第一部電影《初戀紅豆冰》亦有著相似的處境。

 

歌手拍電影,歌手來幫忙,其實是兄弟情誼的自然互動,阿牛動用了他的人脈關係,邀來李心潔、曹格、戴佩妮、品冠、梁靜茹和巫啟賢共同跨刀演出,即是友情加上賣點的空前組合,有趣的是,阿牛把所有激情瘋狂的戲全都交給了男歌手來發揮,唯獨嚴格限制梁靜茹,一句話都不准說。

 

《初戀紅豆冰》中的曹格很吵,很誇張,也很搶戲,品冠更是挑戰過去的文藝形象,換穿悶騷的外衣;巫啟賢則是極盡痞子之能事,把一位只顧賭錢,不管女人,亦不管女兒的玩世不恭男人,演得縱橫快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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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都很陽剛呱噪,女人其實也不迫多讓,李心潔飾演的女主角打架魚更是從頭到尾都像吃了辣椒一般,不曾溫聲細語,不是怒目橫眉,就是動手搶打,阿牛透過這麼火爆的個性來詮釋一位渴望父愛的女孩心情。

 

幾位主角都站在激情的火線邊緣,電影會不會像雲霄飛車一樣失控呢?阿牛做了兩個選擇,他飾演的男主角BOTAK屬於拙拙笨笨的受氣包,心事藏在肚子裡,心事轉化成自己的畫筆,他是陰柔一線的代表。只是阿牛也不忘給自己一位老是說話說個不停的瘸腳哥哥(由易桀齊飾演),一熱一冷,一靜一動,有如黑白對立,鮮明的程度堪稱亮豔了,卻也太過清晰了。ik01788_n.jpg

 

但是這樣還不夠,電影還是一面倒地朝誇張的激情面傾斜,為了避免失控,於是阿牛規定梁靜茹飾演的馬麗冰絕對不能有台詞,不能開口說話,燠熱的夏天裡,年輕人都愛吃冰,她就是冰袋不離手,亦不離口的少女。嘴吧既然全都被冰袋給封住了,就少了開口的機率,但是她每回亮相,眼睛就是骨碌碌地轉動,所有的暗戀情愫,所有不想放棄,就是想要纏黏著BOTAK癡情心事,就在冰袋不時會滑落的水漬,一點一滴地滴落在BOTAK的背上。

 

不需言語,但是所有的情緒都能清楚畢現,不用張口,只需轉動雙眼,就能深情動人,看似表演上最吃虧的梁靜茹,卻因為靜靜吃三碗公的冰,結果反而成了《初戀紅豆冰》中最搶眼的明星。劉禹錫在《陋室銘》中所歌頌的「老弱生之徒,老氏戒剛強」精神,就這麼鮮活有趣地竟在梁靜茹身上得到印証。

 

極陽對極陰,其實正是阿牛的雕刻刀法,陰陽兩極,各有極端代表,對襯得如此鮮明,固然讓人可以清楚看見輪廓,卻也因為刀痕太過清晰可見,反而著了相,殊為可惜。

 

阿牛的刀法精髓其實是李心潔飾演的打架魚身上,打架魚就是鬥魚,從小就父不詳的她,從小就得過著寄下籬下的生活,如果不能像鬥魚那樣逐一打敗對手,就註定只能任人欺凌了。她既然像鬥魚,就得火氣十足地迎接生命的每一個細節,例如看不慣母親的衣服胸口開叉,便宜了色狼,就會動手替母親扣襟釦;例如,男生公然挑釁,她就得比男生更強悍地回擊;例如受不了母親終日受困流言,毅然回鄉尋找生父,鬥魚性格讓她變得率性,鬥魚野性,亦讓她百無禁忌地揮灑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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敢愛敢恨,並無不好,問題在於外表的好強奪走了她所有的光彩,內心的矛盾與渴求反而被外在的情緒全給吃光了,尖銳的刀痕突顯了輪廓,卻也局限和模糊了底蘊的揮灑空間,最後的打鬥魚和BOTAK相忘於江湖,終究只能擦肩而過的默然與陌然,反而成了青春回憶錄的必然唯一選項,反而讓我有了一份無以名狀的惆悵了。

初戀紅豆冰:午夜香吻

一部標榜馬來西亞的電影,選用馬來西亞人創作的歌曲,堪稱是最簡明的文化符號標記了。

 

馬來西亞歌手阿牛自編自導又自演的電影《初戀紅豆冰》就選用了馬來亞歌手上官流雲作曲作詞的名歌「午夜香吻」,不但交給同樣在片中軋上一腳的影星品冠主唱,同時也大量採用了該曲旋律改編的各式組合,添加在片中的各個角落,甚至連一位配角老先生的葬禮殯樂,也用了同樣的旋律,讓「午夜香吻」成為與《初戀紅豆戀》緊密相連的音樂符號。

 

為什麼是「午夜香吻」?為什麼要用得這麼頻繁?

 

阿牛親口告訴我的第一個答案是:我需要一首真正能代表馬來西亞華人的歌曲,上官流雲在馬來西亞出生,走紅香港,歌曲亦流傳南洋華人世界,選用他的「午夜香吻」再合適不過了。

 

第二個答案則是:音樂版權很貴的。沒有錢多買音樂版權,那就用個徹底吧。

 

第一個答案基於創作需要,第二個答案攸關創作成本,兩個答案映照起來,就是創作的現實。

 

但是觀眾不必知道這麼多,觀眾唯一要在乎的是「午夜香吻」用得巧不巧?「午夜香吻」能不能產生音樂的振奮力量?

 

《初戀紅豆冰》的電影劇情一如片名,以年輕孩子的初戀傳奇做訴求,每個角色都有著自己的暗戀情事,主線繞著阿牛家的咖啡餐館轉,阿牛暗戀李心潔,品冠則是阿牛妹妹暗戀的對象,曹格同樣纏著李心潔,曹格的妹妹卻也黏著阿牛,曹格的跟班則是對阿牛妹妹有好感,陰錯陽差的青春戀曲,構成《初戀紅豆冰》的主軸趣味,因此只要選對了情歌,整體的浪漫氛圍就出來了。ik014_n.jpg

 

「午夜香吻」雖是六七十年前的老歌了,但是旋律輕快,歌詞簡單有力,只要聽一回,就能琅琅上口,跟唱了起來:

情人 情人/我怎能夠忘記那,半夜甜美的歌聲

情人 情人/我怎能夠忘記那,午夜醉人的香吻

多少蝶兒為花死,多少蜂兒為花生

我卻為了愛情人,性命也可以犧牲

從旋律到歌詞,「午夜香吻」確實符合了既煽情又傳情的音樂選擇,音樂響起,幾乎已不用再靠其他言語註解了。

 

歌手出身的阿牛熟悉音樂的感染魅力,也處理得四平八穩。他把「午夜香吻」交給品冠飾演的「白馬王子」解決,從油頭粉面的飛機頭,到吉他肩帶的情歌王子模樣,一個復古年代的形象已然跳了出來;至於少不更事,渾然不懂愛情為何物,卻只會在唇齒之間呼喚愛情的情歌演唱,也有了如虎添翼的相助功能。

 

當然,主旋律的不同器樂和舞曲形式變奏,則是扮演著點題和催眠功力,三不五時就跳出來向觀眾打招呼,呼應著主題,召喚著隱藏在各個角色之間的青春情愫。不過,最精彩,也最神來一筆的處理則是「午夜香吻」竟然也可以成為殯葬音樂。

 

阿牛家的咖啡冰果室裡,一直有位老先生對窗而坐,常有故國家園之思,常幻想著能夠中樂透大獎,衣錦還鄉,但是他的心願始終沒有完成,他的離逝,也沒有激起冰果室客人太多的注意,直到某一天,送殯儀隊從街上走過,樂師吹奏起「午夜香吻」的樂聲,大夥才從窗口看到死者遺照,覺得眼熟,才發覺生命又翻過了一頁。

 

《初戀紅豆冰》的愛情圍繞著年輕人打轉,老先生的思鄉心情(或者家鄉是否有位念念難忘的舊情人)完全不是重點,只是串場背景,但是阿牛卻在此時讓「午夜香吻」轉換了個形式滲透出來,乍聽之下,確有讓人啞然失笑的逗趣功能,細品之下,卻也竟然暗含「不成功名誓不還」,只能流落天涯,埋藏心事的壯志未酬了。

 

「午夜香吻」貫穿了《初戀紅豆冰》全片,或許真如阿牛所說,只因音樂版權太貴,再無餘力買其他歌曲來用,但是一曲多吃,有時是刻意,有時則成了天意,冥冥中自有定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