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島.愛:國族的吶喊

提到朝鮮半島,你想起的第一個人名是誰?金正日?李明博?李英愛?全度妍?鄭大世?李準基?還是裴勇俊?你想起的政治名詞又是什麼?青瓦台?平壤?還是板門店?

 

朝鮮半島的上空,在過去百年裡曾經有戰爭烏雲籠罩,有太多的電影直接描寫著戰火下的人性考驗,從直接取材的《太極旗生死兄弟》、《魚》和《共同警戒區》,以及採寓言體例,曲筆側寫的《駭人怪物》,戰爭氣息都餵養了創作者無盡的靈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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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韓導演李海準執導的《荒島‧愛》是一部現代城市的愛情寓言,卻出人意料地在底片中滲透了朝鮮半島最特殊的國族記憶:戰爭陰影。

 

城市愛情究竟如何與歷史戰爭扯上關係呢?刻意連結,必定做作,不著痕跡,才是功力。李海準的選擇是:每年春秋各一次的防空演習。

 

防空演習的目的是為了因應敵國外患,讓民眾聞警報聲知所防範,讓官員聞警報聲得能操演防敵科目,南韓如此,台灣亦然,每年都可或聞的防空演習,多數人只視做是人生中的一個風景而已,絕少運用成為驅動劇情的關鍵元素。

 

李海準不但懂得運用防空演習,悄悄在愛情元素中書寫進南韓的國族記憶與政治符號,更懂得轉換成為旋乾轉坤的關鍵能量,值得好好分析。cast00133.jpg

 

首先,春秋各一次的防空演習,只要警報放響,街上人車都得停下,道路淨空,那是宅女鄭麗媛最開心的時刻,她可以放手打開窗子,呼吸外頭空氣,窺見真實人生,不怕被外人打擾,就在她拿著大砲照相機,喜孜孜開始尋覓人間風景時,卻意外發現了困居在河中沙洲的鄭在英。

 

換句話說,這對孤男寡女的邂逅,起源自那場防空演習;如果只是偶然的巧合,《荒島‧愛》的格局只能算是一場美麗的意外,偏偏不是,鄭麗媛在春天瞧見了鄭在英,她能不能在秋天遇見鄭在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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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第二場防空演習的警報聲響起之前,一切只像是虛幻的空氣,然而,警報響起時,一切全不同了,原本看似不經意的巧合安排,最後証明卻是極其精巧的布局,就不得不對導演的迂迴繞道,最後卻能總其成的論述功力,用力鼓掌了。

 

防空演習的警報響起,時間凍結,行動凍結,理論上,渴望和遺憾也都得凍結了,不過,李海準卻揀到了「時間凍結,行動凍結」的契機,填充進全新的生命選項,讓轉眼就要從眼前消失的風景,在緊急剎車之際,得著了逆轉的可能空間,原本不懂得如何與外人溝通的宅女,就在內心的強力呼喊下,邁出了她自己都不曾想像的行動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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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最大的力量來自於欲望,其中,愛情常居於主導地位,在南韓人生活中每年都會遇見的防空演習中,穿插進愛情欲望的伸展空間,國族記憶與私人記憶因此濃稠混雜,密度稠密到再也難以化消,《荒島‧愛》原本只是一男一女的私密對話,卻在春秋各一次的警報聲中,昇華成為朝鮮半島的愛情寓言,不但情人溫度增溫,也加註了獨一無二的家國密碼,時空座標和政治歷史符號都融鑄其中,成功示範了以小搏大的創作心法。

 

荒島.愛:不變的吶喊

一旦受困荒島,人生所有的價值全變了,南韓導演李海準(Lee Hae-jun)執導的《荒島‧愛(Castaway on the Moon)》以當代寓言的手法,拋出了一個想像的命題,質疑了人生中的變與不變。

 

看到《荒島‧愛》,你一定會想起《浩劫重生(Cast Away)》,在國際快捷公司服務,講究時效的男主角湯姆.漢克斯(Tom Hanks),一旦困居與世隔絕的荒島,才發覺自己在職場上所堅持與信仰的一切,都成了何其可笑的荒誕。但是《荒島‧愛》卻輕易就跳過了《浩劫重生》的瓶頸與障礙,關鍵就在於李海準選對了「寓言」體的結構。

 

Castaway on the Moon21.jpg《荒島‧愛》中的開場戲是婚姻失敗,卡債纏身的金先生(鄭在英/Jae-yeong Jeong飾演)決定跳橋投江,但是他沒死成,他飄到了一處荒島,不,正確的說法是漢川上的一處沙洲,城市大廈就在他的眼前,但是他觸摸不到,他的呼喊,沒有人聽聞,亦沒有人關切。

 

鄭在英的角色是職場和婚姻上的失敗者,不論是離群索居,或者是自我放逐,他的困居荒島,可以解讀成一種對現實的逃避,明明城市就在眼前,偏偏咫尺就是天涯,可望不可即的荒謬矛盾性格,其實是一種旗幟鮮明的象徵符號,印照了當代人生困居私有天地,既失落又無法溝通的寂寞寓言。

 

Castaway on the Moon06.png鄭在英超越尋常人生的荒誕寓言,其實是一種已然不食人間煙火的「超寫實」神話,李海準因而帶出了另一款「極其寫實」的當代宅女神話,差別在於一個是實體荒島,另一個則是象徵荒島,地理位置或許有別,選擇程度或許有別(一個是被迫,一個是自願),實質精神卻是一體兩面,這種充滿對照趣味的劇情設定,反應出導演李海準極其精準犀利的文明觀察。

 

鄭麗媛(Ryeo-won Jeong)飾演的金子小姐是足不出戶的「宅女」(或許因為額頭上的胎記/傷疤?),成天窩在房間裡的她,雖然只靠著手機、長鏡頭照相機與電腦和外界接觸,卻也謹遵自定的生活規律,直到有一天,她從長鏡頭照相機裡發現了困在沙洲上的鄭在英,世界才起了變化。

 

明明都是孤男寡女,巧合,卻讓他們不再孤單,鄭在英在孤島上拋棄了手機和塑膠貨幣,學會了最原始的存活方式,他的奮鬥歷程,讓同樣懂得利用當代文明,把自己困在公寓房間內(那也是另一個都市荒島)的鄭麗媛似乎也得著了共鳴與啟示,於是最愛拍攝月亮照片(因為月球上沒有人,也就沒有了寂寞,正是電影的英文片名要叫做「Castaway on the Moon」的精神核心)的鄭麗媛發覺自己不再孤單,她不但是全世界唯一知道鄭在英下落的人,也是唯一關心鄭在英死活的人,於是她嘗試走出斗室,雖然她堅持的時間點是城市大半已然熟睡的三更半夜(那是放逐人生的自我防衛),必備的穿著更是用全罩式安全帽把自己包得緊緊的(那也是寂寞人生,不願沾惹世俗紅塵的自我保護),但是透過酒瓶,透過最簡單的英語對話(不用韓語,而用英語,因為鄭麗媛認為鄭在英都是與南韓社會格格不入的「外」星人),她們開始有了互動,沙洲上的人知道有人看見了他,斗室中的人明白世界上有人需要她,也值得她來關心了。

 

cast00124.jpg荒島上的人,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應,文明失去了運作系統,喪失了所有的附加價值,但是「我要活下去」的生理欲求,不但喚醒了人類求生的感官本性,也突顯了文明儀式的誇張(信用卡的最大功能成了刮鳥糞的最佳工具);「有人看見我,我並不孤單」的溫暖,同樣喚醒了心理層面的知音渴求,突顯了即使是「天殘與地缺」的人間孤兒,也能在溝通與互動中彼此取暖。

 

更重要的是,他們不知道彼此的名姓,不曾肌膚相觸,更沒有刻意包裝的風光與美麗,他們在最落魄的生命角落裡相逢相遇,在最原始的呼吸中油生了最有默契,亦最親近的心理依靠,《荒島‧愛》中的愛情,既顛覆了愛欲世界的肉體效應,也改寫了戀愛男女的教戰守則,唯心主義的堅持對照著唯物世界的誘惑,因而激盪出動人的愛情傳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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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可老,天可荒,相愛的人,卻讓蒼白的月球有了顏色,《荒島‧愛》成就的是一闕「此間有深意,欲辩已忘言」的當代愛情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