決戰猩球:科幻的魔力

我相信宇宙裡充滿了各式生物,有的甚至智慧遠超過我們!

                       ─《2001太空漫遊》導演史丹利庫布利克

科幻電影所以迷人,因為我們無知,也因為我們憧憬,更因為科幻電影實踐了我們對未知世界的影像和信念。

科幻電影的兩大支柱就是科學和幻想,電影人拍攝科幻電影的動機基本上有兩類:一,言志;二,賺錢。

不管是為了言志或賺錢,科幻電影的創作思惟不外乎下列四類:

一、 警世諷世,其中最常出現的方式就是透過科幻事物點醒人類,濫用科技的下場(如二00一太空漫遊的電腦叛變);或者藉入侵怪獸,點明人類才是破壞力最驚人的可怕病毒(如《異形總動員》);以及核子武器所造成的文明反噬(如《浩劫餘生》)。

二、 探索天文現象,彰顯太空探索的冒險精神(如《世界末日》和《火星任務》)。

三、 尋找人與外星生物的互動(如《異形》、《第三類接觸》、《魔繭》和《外星人》)。

四、 科技理論的想像與實踐(如《魔鬼終結者》和《回到未來》的《時光隧道》概念;如《聯合縮小軍》和《驚異大奇航》的生物科技圖像)。

這裡,我沒有把《星際大戰》系列的六部曲電影列入討論,因為這類電影沾了點科幻外衣,英雄冒險才是重點,科幻意義遠不如史詩趣味。《星艦迷航記》系列和《超人》等漫畫系列也不在討論之列。

人生因為有幻想而美麗,科幻電影的美麗往往就在於從有限的科學知識和技術領域中發展出無窮的想像,但是真正讓人難忘的科幻電影,除了視覺奇觀和科幻場面的 美學成就之外,最終還是要回歸人的本質,可以讓盲目急著往前奔跑的人們停下來,思考當下處境,找到再出發的方向羅盤和能源動力。

科幻電影蓬勃起飛的黃金年代要算一九六0年代,因為人類社會從一九六一年五月二十五日美國甘迺迪總統正式推動太陽神計畫,到一九六九年七月二十日阿波羅十 一號太空船登陸月球成功,整個六0年代的太空熱是空前也是絕後的,電影工作者身處時代洪流的科技浪潮中,並沒有交出白卷。

影史上被視為經典的科幻電影大多都是在這個期間內孕育而生,庫布立克從一九六五年開始籌備《2001太空漫遊》時就怕科技發展超越了電影描繪的未來世界, 法蘭克林雪夫納籌拍《浩劫餘生》時,則是透過政治寓言的方式針砭人物文明的狂飆與衰敗,當時看科幻電影,不但是見証歎為觀止的科幻新世界,同時還有讓人深 思的維言大義,《2001太空漫遊》時間跨幅長達三百萬年,探索的其實就是一個主題:真的有造物主─上帝的存在嗎?至於電腦HAL 2000的叛變,甚至成為《魔鬼終結者》中人與電腦終必一戰的理論基礎;《浩劫餘生》則是讓太空人回到猿猴統治的紐約時才發覺,人類在地球歷史上的治權只 是滄海一粟,猿猴與人類異地而處時,同樣會發生以強凌弱的暴力獸行,同樣迷信軍國主義的威權霸道。

這種有思想,又有新視野的電影因而成為經典,廣受影迷推崇,也成為後來科幻電影創作的藍本模型,也才有後世流派萬千,千嬌百媚開遍繁花的科幻電影。也因此,挑戰經典,重拍經典的工程基本上是吃力不討好的。

《決戰猩球》與《浩劫餘生》同樣改編自科幻小說家皮爾包勒的小說,兩片相隔三十年,電影創作者在追尋現代化過程的「執著」與「迷失」,是新舊兩版電影最大的差異所在。

「迷失」的關鍵在於「語言」。《浩劫餘生》裡墜落地球的太空人因為聲帶受傷,暫時失語,才發現淪為禽獸的人類其實已不會說話,會講英語的反而是統治者猿 猴,後來恢復語言能力的太空人才成為猿猴科學家研究的對象,這種層層轉進,挖掘真相的過程,既懸疑,又弔詭,也使得最後男主角哭倒自由女神像前的劇情格外 震撼人心。《決戰猩球》的人類和猩猿則是從頭到尾都講英語,少了語言細節的討論,也少了統治階級賣弄語言的文化優勢探索,更少了人類從靈長類跌落獸檻裡的 文化反省。

其次,則是「虐待人類」的獸權觀念。用現代人能夠一看就懂的影像來說故事,是創作者無可避免的挑戰,《決戰猩球》裡猿猴用鋼杖繩索來捕捉人類的粗暴場面, 當然是要諷刺人類捕捉流浪犬的野蠻殘忍,相較於太空實驗室裡,人類用食物來鼓勵猿猴駕控太空船的行為,都是要刻意要發「觀眾」深省的情節設計:人類早已 「消費地球」和「凌虐動物」成性,只有異地而處時,才會明白自己的行為有多惡劣和自私,這也是《浩劫餘生》當初一鳴驚人,成為科幻經典的文化視野所在, 《決戰猩球》雖然更加突顯了人權卑微的視覺震撼,但是因為理念並非新創,後來的電影也曾著墨此一主題,新鮮感有限,註定只能對沒看過《浩劫餘生》的新生代 影迷帶來一定的討論空間。

至於,提姆波頓透過「人奴交易」和「人傭」現象,刻意渲染民主社會裡政治經濟強權依然在剝削弱勢人種的不平等「民權」議題,甚至還將發動「南北內戰」解放 黑奴的林肯紀念像變為猿猴大將軍,用以連結「戰爭禍首」卻成民族偉人的歷史現象,用來批判人類「嗜殺人者能一之」的血腥基因和暴力迷信,觀點前衛,顛覆了 傳統史觀,但卻又語焉不詳,沽名釣譽有餘,實際卻是明顯地走火入魔了。

第三點則是「創世紀救世主」的嘲諷。《浩劫餘生》的男主角則是歷經折磨,要在洪荒廢墟中重建文明,有如被上帝逐出伊甸園的亞當和夏娃,《決戰猩球》則將焦 點集中在「猿猴救世主」的神話上,不論是餐桌祈禱、偶像崇拜,甚至是太空船降臨的跪拜驚服,對無知信徒的盲從與盲動批判得極其辛辣,卻處處充滿了「無神論 者」的高傲與輕蔑,很難說服一般人,只會激發更多的爭辯,或許這也是電影炒做的手段之一。

平心而論,「行動」則是《決戰猩球》裡最大的創新,猿猴大將軍體重八百磅,蠻力驚人,又能夠縱橫跳躍,上下自如,透過吊鋼絲的特技和演員的肢體表演,的確 彰顯了人類「主奴易位」後,屈居奴僕的生理「卑微」條件,躍身上馬的「猴躍」動作更是對動物行為做過細膩觀察的表演,就算最後「政府軍」與「抗暴軍」的對 決場面借用了《萬夫莫敵》等經典戰爭電影的對壘型態,但是猿軍四足落地,飛奔追殺人類的場面煞為可觀,做到了舊片重拍的視覺震撼效果。

話說回來,在新世紀裡看重拍版的《決戰猩球》,除了科技的進步外,電影的主題意境到底開啟了觀眾什麼嶄新的生命體悟?科幻電影的終極意義除了譁眾取寵之外,還有什麼?

從這個觀點來看《太空戰士》栩栩如生的模擬人生動畫,以及翻版自《異形》的故事架構,答案是相當明顯的。

科幻電影的困境其實在於雖然技術層層翻新,卻難掩靈魂空洞的虛無本質。好萊塢黃金年代的科幻電影內藏著生命課程的人生再教育,晚近的《侏儸紀公園》好歹也 有「生命會自尋出路」的一句警語,其他的,只有拾取別人牙慧,用拼盤劇情來幫襯炫麗的技術成就,看完電影就像看完一場煙火秀,驚歎完了,一切回歸黑暗。

月光下我記得:情書抵萬金

人生,通常是從寫情書的那一刻開始蛻變的。

如果,你有寫日記的習慣,重新打開多年期青春期的日記或週記看看,常常你會訝異發覺自己的字怎麼那樣幼稚?沒有靈氣也沒有骨氣,沒有個性,更沒有才情。那些多數都是信筆寫下,不曾想過日後要給任何人看的成長紀錄。

是的,除了政治人物或文學家,很少人會從小就工筆寫日記,在落筆的那一刻就想到日後可能有人會對你的墨寶,你的心靈點滴,你的生命記事有興趣,我所認知的胡適先生就是一直工工整整寫日記和情書的人。他的那一手胡體字,賞心悅目,為他的風雲人生和詩情意境留下絕美的符碼。

凡夫俗子沒空想那麼多,直到有一天,你開始要寫信給你的愛人,或是你鍾意的人,你才會開始一筆一畫地用力銘刻下你的心聲,更重要的是,你希望對方能夠從你 的字跡中看到你的愛,你的用心和用力。你絕對不希望對方展信閱讀時,是那樣潦草或者幼稚的字跡吧,見字如見人,是我們共同的心願,所以你一定要反覆抄寫, 直到自己滿意時,才欣然寄出,期待對方展信閱讀時的笑顏。

因為在乎,所以認真,因為認真,所以人生就起了變化。問題是,電腦化的人生,大家透過鍵盤敲出來的字跡都是一樣的,差別只在細明體或標楷體?有沒有加底線換粗體或標色?字的個性不見了,一切,只剩你在字裡行間裡流露的巧思和文氣了。

不會寫信,或者是不會提筆寫信,已經成為電腦時代的人們通病。台灣民眾應該不會忘記即使貴為中國國民黨主席,連戰先生的「中山美陵」四個毛筆字寫得有多悲慘?多慘不忍睹!書讀得不多,信寫得更不好的演員,如果要在銀幕上展露書法本事,那真的就是人間悲劇。

寫信,是林正盛導演《月光下,我記得》中非常重要的情書道具,男主角施易男臨時奉派到綠島小學支援,只能勤寫情書和留在台東的女友西蓮通聲氣,短短兩張信 籤,經常就讓西蓮蕩氣迴腸,終夜伏案回信,問題是西蓮的母親楊貴媚不願意女兒早定終身,所以就橫加攔截,沒想到卻被施易男的情書打動了自己獨守寒窰的心 房。

施易男的情書可以讓兩個世代的女人者魂縈夢繫,自然就是電影鏡頭不能放過的焦點,一方面要深入字裡行間,讓男女情欲躍然銀幕,一方面要從讀信人的眉宇反應,探索情欲燎原的威猛。問題是,每當鏡頭照到施易男的情書時,你就會情不自禁笑了起來。

為什麼?施易男的字其實方方正正,看得出他寫得很用力,寫得很盡心,然而方正得像是小學生,而非電影中他所飾演的小學老師,那筆字,讓觀眾看到的是青澀的未成年性格,看到的是提筆不多的人那種樸拙內斂的吶喊。

鄉下老師的字到底要寫成什麼模樣才合宜呢?答案當然是見仁見智,未必要龍飛鳳舞才是美,關鍵在於筆跡要能透露他們的情感,要能見証他們的浪漫,如果筆跡讓 人一看就像毛頭小夥子,你一定就認定那是青蘋果之戀,一笑置之,問題在於那一筆字要讓徐娘半老的楊貴媚也怦然動心,字的美學、字的魅力,不但要能感動楊貴 媚,也要感動觀眾,才能因此產生認同、理解與期待的觀影心情。

如果,你打開情書的第一印像就是幼稚,你就很難再朝浪漫的情欲世界裡去兜轉了。

人,是視覺的動物。雖說不少人就是情人眼裡出西施,硬是烏龜看綠豆,怎麼都順眼,然而就像莎士比亞所說的:「戀愛中人誰不是一見鍾情!」第一眼的視覺印像 何等重要,情書就是陌生男女的第一印像,而且因為只有情書可以反覆地看,摩娑,字跡印象也就格外重要。特別是以情書為主題的電影,情書勢必要無限放大,這 時,一筆拙字,浪漫不就減損三分了嗎?

「沒辦法,」林正盛導演手一攤,歎氣說:「一寫再寫就只能寫成那副模樣,也只能將就用了。」

是的,許多明星的墨寶簽名都很幼稚,不合巨星架勢,而且怎麼練也練不來,怎麼惡補也不管用的。然而,電影就是電影,藝術就是藝術,如果《2046》裡的梁朝偉也寫一手爛字,你還能有多少浪漫的想像?你還記得他在《英雄》中所寫的「天下」書法字跡嗎?答案就在其中。

電影片名:史密斯任務

片名,有時候是大綱,有時候是主題,有時候是人名,有時候是事件名稱……片名經常透露的就是電影的真正企圖和精神。《蝙蝠俠:開戰時刻》的英文原名叫做: 《Batman Begins》言簡意賅說出電影是為蝙蝠俠的源起追根溯源的前傳作品;《史密斯任務》的原文片名叫做《Mr.and Mrs. Smith》,直接以夫妻關係上片名,當然有用意。

《史密斯任務》的原文片名不像1989年的《玫瑰戰爭(the War of the Roses)》那樣,直接把戰爭點出來(不過,台灣片名是片商故意錯譯的,「玫瑰」戰爭的實際意議應該是「羅斯夫婦」的戰爭,錯譯固然讓人一頭霧水,可是 玫瑰總比直譯羅斯要有票房吸引力吧?),然而,電影精神與框架卻是差不多的,都是夫婦間的相處問題,差別在於史密斯夫婦的職業是殺手,而且兩個人都是,有 了這層特殊身份,所以「戰爭」的場面才更驚人,對「家庭」的破壞也就更狂猛。這是極見巧思,而且功\力不凡的商業電影包裝技巧。

夫妻貌合心不合,默契經常出問題,愛情淡了之後就會厭倦,卻又舊情難捨,所以才有婚姻諮商的必要。《史密斯任務》不論開場或結局都是諮商戲,布萊德.彼特 記不情結婚幾年,安潔莉娜.裘莉更正說是六年,他還是硬拗五、六年,三句簡單的問話對白,就已經曝露出他們的婚姻危機,別人是七年之癢,他們還沒癢,就觸 了礁,然而願意接受諮商,也就意謂他們還是舊情綿綿,不想舊愛盡成灰,所以兩位高手才頻突槌,就是不能像以往那樣一招斃命。

Simon Kinberg的劇本是非常聰明的平行結構,表面上是一對殺手夫妻接獲任務,才知彼此成為對方的暗殺目標,實質上卻是婚姻關係觸礁的夫妻生活僵局。從表面 到實質,劇情自然流轉在這兩個世界間,形成工作和生活的雙重對話,公事和私怨夾纏不清,不但是電影的趣味,更是普世男女不時哀怨泣訴的真實場景,這樣的男 女情愛文戲,處處都有讓人心有戚戚焉的共鳴感,進而再以諸如裘莉其實不會做菜,彼特卻以為她是大廚高手的劇情,帶出一般夫妻「同床異夢」的本質,以及「因 誤解而結合,因了解而分開」的傳統宿命,呼應了片名所標示的婚姻生活面貌。

文戲有對號入座的想像趣味,武戲則是滿足觀眾視聽的重要設計。

本片導演Doug Liman是動作場面的高手,他在《神鬼認証》中就已經展現鏡頭剪接和場面調度的功\力,電影中兩位頭號殺手精明幹練的你砍我殺行徑,槍戰拚鬥時的行雲流 水有如現代舞,不惜血本的爆破更是華麗得有如一場煙火大秀,高速公路上的飆車驚魂,從開車門拉人摔人到高速迴旋急轉的,更可直追《致命武器》和《駭客任務 2》等經典飛車戲所追求的「節奏」與「奇觀」效果。從讓人目不暇給的動作場面連結到夫妻反目的爭吵搏鬥,觀眾都能明白電影的平行結構與企圖,看得懂,又能 心領神會享受所有的銀幕奇觀,那種歡暢愉悅自然就會反應在票房上了。

僅管《史密斯任務》的劇情盲點與閃失,多到有如男女主角防彈衣的彈孔(諸如頭號殺手心細如髮,怎麼可能對枕邊人的異樣毫無警覺?組織要殺人滅口,怎麼可能 活命?……),不過,本片卻是一次非常成功\的商業電影行銷炒做示範,而且估算嚴密,執行精確,從俊男美女在銀幕上的化學磁吸效應,到私下的假戲真做,幕 前幕後的巧合,以及即時的相關八卦消息發布,都讓電影從拍攝到完成,具備了高度爭議及吸聚作用,然而,男女主角能夠不關痛癢地小露一下肢體和隱私(其實卻 是什麼都看不到),適度滿足觀眾的窺視欲望,也是很關鍵的表演技巧。

肉香四溢,卻不覺粗鄙,反而多添了無盡的浪漫情思,都是《史密斯任務》拿捏得非常精準的觀影心理學。

柯麥隆:銃夢上銀幕

昨天,第一次上了租書店去借漫畫書。

我不是故意扮年輕,裝可愛,年紀一大把了還硬要到租書店裡去和年輕人鬼混。

一切都是為做功課。電影功課。

外電說:《鐵達尼號》的導演詹姆斯.柯麥隆在沈寂八年後,正在著手改編日本漫畫家木城幸人(Yukito Kishiro)的作品《銃夢》(Battle Angel Alita),要結合傳統動畫和三D動畫表現出新形式的科幻冒險電影。

柯麥隆從來都是科技電影的高手,從《異形第二集》、《魔鬼終結者》、《無底洞》到《鐵達尼號》,看他的電影都是好像一場視覺啟示錄,讓人意興酣暢,覺得過癮極了。他要再拍新片了,就像大師重出江湖原本就是影壇大事,最特別的是他竟然選擇了日本漫畫。

歐美電影向日本取經不是第一次了,《攻殼機動隊》的漫畫和電影都曾帶給《駭客任務》無盡的靈感和啟發,然而士郎正宗和押井守也都不諱言他們曾經受到好萊塢電影《銀翼殺手》的啟發,電影世界中,國土疆界早已超越了地理座標,小小的世界村在他們的心智世界裡交流著。

我不是漫畫迷,小時候當然看劉興欽、葉宏甲和海虹等本土漫畫家作品,後來再看王澤的「老夫子」,中年後再陪兒子看「天龍八部」、「小叮噹」和手塜治虫大全 集,然而看這則外電之前,我沒聽過木城幸人,更不知道《銃夢》是啥漫畫,但是從外電的字裡行間,我聞嗅到一股新的科幻力量正在冒芽抽長,於是迫不及待地走 上租書店去找《銃夢》。

柯麥隆的電影故事設定在26世紀(也就是五百年後),以喪失記憶,被專修各類機器人的依德醫生在廢鐵堆裡找到,並修復成形的rusty angel凱麗為主角,凱麗喪失了記憶,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和故鄉(凱麗的名字其實是伊德醫生不久之前才死去的愛貓的名字),但是在急難時刻卻會自然反射出 驚人的火星古代武術機甲術,打敗各式邪惡機器人,目前暫定名為《戰鬥天使(Battle Angel)》,劇情故事就根據漫畫《銃夢》1-3集的故事為主線,請《亞歷山大帝》的編劇Laeta Kalongridis重新編寫腳本。

漫畫一租回家,立刻成為全家壯丁爭搶閱讀的對象,看完前三本漫畫,大家的感想都一樣:「哇,這麼暴力,這麼血腥,一定是限制級的電影!」雖然柯麥隆一再表 示他拍出的電影會以「輔導級〈PG-13級〉」為標準,因為銀幕上可能血光四濺,但因為主要人物都不是人類,而是半機械的生化人,所以即使漫畫中不時就有 斷頭斷腳的決戰畫面,甚至還有自截身軀以克敵制勝的驚人情節,但是把角色當成玩偶,流出的血都是藍色液體,就可能不至於那麼驚心動魄了。

細看《銃夢》,大概可以歸納出柯麥隆選中這長漫畫的原因:

1. 失去記憶的強力女戰士。(有點像異形吧)

2. 依德醫生對自己一手救活的機器人的情感。(既像科學怪人,又像虛擬偶像)

3. 腦和肉體的互動關係。(只要腦還活著,肉身或機器軀體都可以更換的)

4. 廢鐵鎮上方總是飄浮著一個神秘的空中都市沙雷姆(天堂與地獄的象徵)

5. 凱麗的愛人尤浩,幹盡殺人壞事只想上沙雷姆。(正邪意念與愛情矛盾)

6. 無止盡的各式機器人決戰。

木城幸人在他的小檔案中曾經表示,他心目中最崇拜的兩位英雄都是技擊高手,一位就是截拳道創始人李小龍,另一位則是極真會空手創始人,號稱「屠殺猛牛的 鬼」,也有「神之手」之名的大山倍達(Oyama masutatsu)。這或許就說明了他何以會在每一本的漫畫裡都有那麼多的決鬥場景,生死決戰是電玩世界裡的必要條件之一,女戰士迎戰大機器人更是最討 喜的大衛元素(聖經中弱小的大衛王擊敗巨人歌利亞傳奇),不論將來電影片名要取成怪怪的《銃夢》或血淋淋的《戰鬥天使》,暴力已經是不可或缺的元素,關鍵 就在於柯麥隆這回能夠創造出什麼樣子的暴力美學,對於這,我有無盡的想像和期待。

電影百年:鬼怪奇譚

你應該不會忘記史匹柏電影《外星人》的長相,更難忘《第三類接觸》中成群外星人的可親模樣;所以,你看到《世界大戰》時的火星人,難免就會大失所望……可是,那款模樣,就是符合劇情需要的怪物傳統。

我們對怪物,或者說異種生物,一直是懷抱著既愛又怕的暖昧情意結,電影從1895年問世至今一百一十年,全球電影產量早已突破億萬部,影迷該看的經典電影更是不計其數,妖魔鬼怪電影更是佔了相當比例,如果能有一部電影能去蕪存精,在明確的主題類型畫分下,縱橫古今,旁徵博引來導覽,真的就是影迷福音。

上揚唱片公司為了慶祝成立三十周年,即將發行一套《Creature’s feature》電影三部曲,內容分為Beast 、Machine、Death三大單元,內容就集歐美類型電影的精華,不但畫面精彩,令人目不暇給,更因為影片資料豐富(這意謂著版權費用驚人),再加上、論述精闢扼要(這意謂著編導本身就是超級影癡),利用毫無停歇的經典畫面,直接剖析電影工作者是如何將人類的深層恐懼,轉化成炫麗多姿的畫面,再用離奇劇情昇華成為觀眾情緒的出口,這樣一套既花梢又有內涵的作品,堪稱是影迷夢寐以求的電影聖經。

我先看過了這套電影,就分三大類型,做重點介紹:

Beast :

人類是萬物之靈,但是人類不是地球上唯一的生物,人類是經過幾千萬的生存演化競爭才能在地球享受主宰權,但在人類的基因底下,人類對異動動物一直不能抹除曾經競爭對峙的基因恐慌。

淵遠流長的怪物文明基本上可以區分為生活取材、變形幻想和科學實驗三大類。

生活裡的怪物有的潛藏在深山湖底的大蟒蛇,有的是肢體殘障的《象人》,突然就瘋狂攻擊人類的《鳥》、在外星球稱霸的《異形》,甚至是《世界大戰》中幾乎就要滅絕人類的外星人……都是不講道理和邏輯,說來就來的無情人生,反倒是全球動物集體罷工的狂想曲更能體現人們對寵物也有不能完全理解和掌空的恐懼。

變形幻想則要訴諸文明的起源。華人不信西洋狼人,但是五千年文明中卻僅有屈指可數的白蛇和孫悟空等人獸傳奇;洋人的怪物想像力卻遠比華人發達,森林王子泰山和、來自核能輻射激發的大蜘蛛、螞蟻雄兵、或是基因重建的侏儸紀恐龍,遠距傳輸科技製造的《變蠅人》…………所有的負面災難其實就在傳遞著文明必需剎車,不能無限擴張的警訊。

至於科學實驗追求新文明必然就會帶來失控災難,更是眾所週知的創作公式了,日本獨家的噶幾拉就是核能輻射塵的毒害報告,《浩劫餘生》和《決戰猩球》講的都是科學寓言的人猿易位;漫畫改編的《蜘蛛人》、《綠巨人浩克》更都是科學實驗潰敗的結果;至於《星戰毀滅者》嘲諷生物科學裡的狗頭人身,更是只有提姆.羅賓斯這種鬼才想得到的奇思幻想了,偏偏很多人都相信就有科學家會幹這種事,電影是瘋狂的,人性不也是嗎?

Machine

基督教文明強調上帝以祂的形象造人,人的文明進化後也開始懂得用自己的形象來創造類人的木頭人或機器人,人有靈魂,木頭人或機器人呢?從德國經典《大都會》、科幻經典《科學怪人》、迪士尼卡通《木偶奇遇記》到史匹柏的《A.I.人工智慧》其實講的都是同一件事,肉身不難,科技不難,靈魂和愛才是關鍵。人們用自己的形象打造神話(這就是為什麼《綠野仙蹤》裡的錫人、獅子和稻草人會那麼討喜迷人),人類將偏好將人性特色融注在戲劇角色中(這就是為什麼盧卡斯所打造的R2D2 和C3PO機器人堪稱是影史上最討喜的機器人搭檔),科學是理性的,唯獨有感性的機器人相激盪,電影才感人。

機器是人類文明的象徵,是人類智慧的結晶,但是機器文明昂揚後,人類那種既驕傲又畏懼的矛盾天性也始終揮之不去。一方面擔心人會成為機器的奴隸(卓別林的《摩登時代》堪稱這類思惟經典),一方面則擔心電腦運算強過人腦,終於會取代人類(從70年代庫布利克的《2001太空漫遊》、80年代的《魔鬼終結者》、一路到21世紀的《駭客任務》和《機械公敵》講的都是同一件事),本片的深刻論証,確實有助於觀眾進一步思考人類文明的基本情意結。

電影也忠實反應著科技人生中的人性省思,從遺傳、複製、虛擬實境到網路世界的新科技架構裡,扮演造物主角色的世人如癡如狂地追求著掌握世界的鑰匙,卻又驚覺防範著機器物件終必要背叛和超越的宿命。好看的電影永遠讓你清楚看到人性真相。機器人其實就是人的反射而已,人的缺點,它都有,人的恐懼,它也一點都沒少。

Death

愛情和死亡是電影史上最愛表現的兩大主題。愛情很少奇觀,死亡雖是擾嚷人生的安息終點,死神一直換穿著不同的外衣來和觀眾打招呼,從悲壯、淒厲、驚恐、荒誕到安詳,死神提供了源源不絕的能量豐富了電影創造的奇觀。

死亡主題電影基本上可以區分為「人/鬼」、「屍/怪」和「殺/掠」三大類。

「人/鬼」類的電影主要強調陰陽兩世的相互來去與糾纏,人和鬼的互動就在仇恨、悲怨、情愛和驅奪四大欄目下交錯碰撞,從集愛恨喜趣於一身的《第六感生死戀》,突破死人敘事邏輯的《日落大道》到陰森怪異莫可名狀的《靈異第六感》都是歐美人鬼情電影的代表作品。

「屍/怪」電影就複雜多了,從殭屍、吸血鬼到木乃伊,每一種類型都有它特殊的文法和文化,從血漿到尖吼,從化妝、模型到特效,這類電影提供了觀眾情緒的宣洩出口以及瞠目結舌的影像奇觀,所以才能讓觀眾趨之若騖,歷久不衰。

「屍/怪」電影源自人生世界的幽微恐懼,「殺/掠」電影則是人類暴力天性的正常出口,本片號稱電影是一秒二十四格的殺人機器,堪稱是最貼切不過的形容了,在滴滴答答的齒輪轉動中,觀眾看到文明毀滅,肉身塗炭,卻依然有無可名狀的快感能夠孳生,只有少數的人在走出電影院之後才會驚覺人類的濫殺結果其實遠比噬血的吸血鬼或漫無意識的殭屍還要可怕千萬倍。

頭文字D:飛車青春夢

電影導演對於自己生下來的兒子長成什麼樣子,大概都能做出非常準確的描述,《頭文字D》劉偉強接受香港電影雙周刊訪問時,簡單歸納出他拍攝《頭文字D》的三個考量:一,故事元素簡單,二、他喜歡飆車(「鍊車」);三是很「乾淨」。事實上,這部《頭文字D》就是建構在這三根支柱上的成功作品。

就表現日本車神傳奇的電影而言,《頭文字D》的成功關鍵在於拍出了飆車的速度感,以及青少年專致於賽車技藝的志氣。

拿武俠電影的結構來解讀《頭文字D》或許可以更清楚看得出劉偉強的創作視野及企圖。劉偉強曾經形容周杰倫飾演的拓海就像是「射鵰英雄傳」裡的郭靖,拓海傻傻地只顧開車送豆腐,卻能默默練就了縱橫秋明山的一身好本領,這種傻小子誤打誤撞,就成為頂尖高手的傳奇,適用於郭靖,同樣也適用於張無忌。更重要的是黃秋生飾演的秋明山車神藤原文太簡直就是集洪七公加周伯通之大成,明明一身好本事,卻大隱隱於市,平常是醉鄉路穩亦頻到,卻也會側著頭歪著脖子,老沒正經地欣賞兒子女友的誘人胴體。

至於在五個連續的髮夾彎上甩尾或飄移的競技,更是直比華山論劍,不管業餘車手或職業車手,唯一的目的就是比快,這麼簡單的心理結構和劇情期待,其實正符合劉偉強標榜的故事元素簡單的訴求。

更重要的是,因為目標單純,手段也就乾淨俐落,《頭文字D》用了最光明也最直接的架構來打造一個很純淨的理想競技場。以前諸如《終極殺陣》的飆車電影,雖然主要強調極速和FASHION,但是有的強調車毀人傷的終極宿命,有的強調隱藏其中的詭計和陰謀,欠缺競技場上公平競賽的豪情壯志,只有一味求勝的邪惡與齷齪,這種黑白二分法的老套結構,讓人有賽車電影飆不出新格局的感歎。

《頭文字D》卻回到最單純的英雄相惜的場景,勝之要武,不耍手段,輸了當然懊惱,當然不甘,但是不挾怨報復,不賭氣夾纏,這樣的英雄志氣在當今社會幾乎是鳳毛鱗角的絕種動物了,然而《頭文字D》拍出這樣的青春,這樣的浪漫,甚至連拓海最後發現夏樹的不倫之戀真相時,還能夠主動打電話給立花樹道歉的舉動,在在都讓人很難想像這是同樣出自一位曾經在《古惑仔》系列、《風雲雄霸天下》及《中華英雄》等電影中,渲染冤冤相報,有仇必報的血氣殺伐的導演之手。

從這樣的觀點來檢視《頭文字D》的人物塑造,就更顯得清楚明白了,拓海從來無意爭雄,也不誇稱自己會開車,堅毅木訥的角色交給單眼皮耍酷,又經常面無表情的周杰倫來詮釋,形態與精神其實都很貼切,問題就在於他永遠是一號表情在開車,送貨如此,賽車如此,甚至最後從雙打升格到三打,一定要拚個你輸我贏的時候,他的內心起伏還是有如他的固定表情那樣的一張白紙,讓人莫測高深;可是他並不是麻木不仁,感情不外顯的角色,相對於他也許不會主動吻心愛的夏樹,回到加油站上,卻如癡如醉地沈浸愛河表情,至少還能讓人感受到他的心弦激動,甚至於最後淒然飆流的那點眼尾淚痕,都是強有力的感性表演,為何需要熱情與專注力的飆車時刻,就少了那個必要的情緒轉折,面對著一個毫無感性能力的賽車手,看不出他的意志與狠勁,就少了讓人認同的快感,也少了點人性的共鳴,這個盲點或許是忠於原著的處理,但在基本戲劇效應上,就顯得薄弱而且光采不足了。

劉偉強、麥兆輝合導的《頭文字D》,玩了很多同格畫面硬行拆剪或是對比畫面的特效處理,讓電影能接近原著的漫畫特色,花俏有餘,精彩不足,卻是適合青春電影氣息的噱頭手法,至於左右飄移及撞車的電腦特效,基本上已經超越了實物模型的生硬與電腦運算的雕琢,整體表現是不露痕跡的穩健與成熟表現了。

陳光榮的電影配樂,不論是在飛速飆車的節奏或兒女情長的浪漫,時而陽剛,時而陰柔,編曲格局及器樂配制,都比《無間道》時期更加繁複而多變,堪稱是恰如其份的配樂表現。周杰倫創作的主題曲「飄移」旋律及吟唱方式都非常貼切賽車主題,魅力十足。

然而國語配音版本的效果卻是讓人極度失望的浮誇與貧血,完全喪失了角色的生命力,讓杜玟澤和阿B的表現都只像是呱噪的啦啦隊,少了原發的生命力,再搭配炒做得幾乎要失控的父子嘔吐橋段,險些就淪落到港產胡鬧電影的瞎起鬨層級了。

至於陳冠希、余文樂、陳小春和劉 (田)井宏等人,戲雖不多,卻各自有型,表現恰如其份,完成綠葉相襯的功能,而且讓人只嫌戲太少了,恨不得能有更多的空間能讓他們發揮,這種意猶未盡的心理餘韻,其實正為《頭文字D》的續集蓄積了無數的期待能量了。

《頭文字D》是年輕指數的測量器,看完《頭文字 D》若能油生踩足油門想飆車的衝勁,就意謂著你的心境就還算年輕。青春的志氣和衝勁,在飛車傳奇的包裝下,完成了一部既明亮又生機勃發的商業電影。

布列葛維奇:流浪吉普賽

對影迷而言,Goran Bregovic的名字不但不陌生,而且是鼎鼎大名的配樂家,他替電影《流浪者之歌》、《夢遊亞歷桑納》》《瑪歌皇后》和《地下社會》所創作的電影音樂都曾風行一時,坦白說,原聲帶銷售狀況有時候比起電影還要好。

2005年六月,他來到台北演出,雖然在巴爾幹半島上成長,Goran Bregovic卻說得一口流利英語,態度也很隨和,雖然不喜歡人家以電影配樂家稱呼他,也不願意多提他和老友庫斯杜立卡的分合恩怨,但是也坦承他所有的音樂作品中,就屬電影音樂唱片賣得最好,所以總是不厭其煩地請大家多聆聽他的其他類型音樂創作,「你一定要來聽我的音樂會,」訪談結束前,他總是不忘叮嚀說:「那會是一場不一樣的音樂會。」

面對這位追求不一樣生活與音樂情境的音樂家,我選擇了另外一個不一樣的問題做訪談的開場(本文僅為部份摘錄,訪問全文請大家參閱八月份出刊的「表演藝術雜誌」:

問:你過去曾經是南斯拉夫最有名的搖滾歌手,總會在歌詞裡夾帶不少政治議題,你也曾經說搖滾音樂是讓共產國家的年輕人做另類生命思考的最佳方式,可是,十多年過去了,你為何不再玩搖滾音樂了?

答:我一直認為搖滾音樂對東歐共產國家的民眾很重要,在共產黨極權那種透過音樂認識生命,認識世界的方式,遠超過西方歌迷能夠理解的。是的,我曾經算是南斯拉夫的搖滾巨星吧,榮耀、金錢和女孩,可以說是要什麼有什麼。可是透過搖滾音樂來拆穿政府的謊言,傳達反社會、反政府的叛逆前衛風格也很容易僵化,很容易制式化,當社會條件改變了之後,你就會轉向尋找其他更合適的表現方式,回首前程,我只能說少年的我曾經透過搖滾音樂撒下了一些時代的種子,至於最後到底留下了什麼?開了什麼花?只有問大家了。

問:從搖滾音樂到電影配樂,你的音樂人生變化大得很,你怎麼來看自己的電影配樂歷程?

答:我只是音樂愛好者,也是音樂創作者,會跟電影音樂結緣,其實都是偶然的巧合,我真的不喜歡被人界定為電影配樂家,雖然我的電影配樂唱片賣得比其他人都要好。南斯拉夫爆發戰爭後,逃到巴黎去,生命需要重新開始,我又只懂音樂,就要去想什麼樣的音樂收入最豐厚,電影配樂給的錢最多,為了生計,所以就接下了電影配樂的工作。

問:你的音樂為什麼總是帶有濃烈的吉普賽風情?

答:我覺得吉普賽人就像是歐洲大陸上的牛仔。總是無拘無束、自由自在地過著自己的歲月,我們的血脈裡不是都有這種牛仔基因在吶喊嗎?不都有想做吉普賽人的欲望和衝動嗎?吉普賽人的生活價值觀和多數人都不一樣,說「魔幻」有點誇張,但是你從《流浪者之歌》中你可以發現只有他們的火雞可以飛天可以遁地,那種縱橫自如的人生觀,其實是多數人難以想像,也難以企及的,他們寧願做社會邊緣人,不接受既定的禮教約束,因為只有這樣才可以探索自由,享受自由。

你知道嗎,當前的音樂可以說是多半都是「已經死亡的音樂」,只有吉普賽人的音樂是活潑亂跳的音樂,那種生命力,是我從小就非常熟悉的,從小就在我的生活中自然湧現的。我是巴爾幹人,從本土音樂尋根是真正的力量泉源,不論你是史特拉汶斯基或是約翰.藍儂,都習慣從民謠,從媽媽教唱的歌謠裡尋根,找到了源頭,你就有了活水,而吉普賽音樂就是巴爾幹音樂的源頭。

問:你用手風琴來表現流浪的吉普賽風情,我們可以理解,何以你的音樂中總是大量使用小號或土巴這類的銅管樂器呢?

答:選擇樂器,就是文化風情的展現,土耳其人曾經統治了巴爾幹半島五百年,他們的樂器自然就影響了吉普賽人和巴爾幹音樂,土耳其軍樂團的編制中大鼓和銅管都是不可缺少的樂器,日久成形,就發展出獨特的巴爾幹音樂風情,再加上我的父親是軍人,平常對軍樂接觸很多,這種融合了吉普賽傳統和土耳其軍樂文化的音樂風貌,就形成了我的音樂特色。

問:你帶來台灣的樂團叫做「婚喪樂團」?本來只是一部電影的片名,何以變成你自己的樂團名稱呢?

答:我在2002年是替一部挪威電影《婚喪喜慶之歌(Music for Weddings and Funerals)》創作了音樂,也湊巧露了下臉,這其實也是我自己多年來觀察人生的一點心得。婚禮和喪禮都是人生大事,關心的焦點無非就是「生」與「死」,婚禮上的狂喜是代表新生命新生活的開展,喪禮上則是悲涼的生死之別,人生的悲歡離合就在這兩個主軸中擺\蕩。

我的故鄉千年動亂,生死故事何其多,從中取材就是最能贏得共鳴的處理,我在1997年,希臘的鐵薩隆尼基(Thessaloniki)獲選為當年的歐洲文化城市,我受邀替該市創作一場了音樂會,就先以這個揉合了婚喪喜慶和文化傳統的音樂結構來發展成一齣音樂詩劇,後來進一步把這個概念推廣成《婚喪喜慶之歌》,悲涼和狂喜就是人生情貌的大拼圖,《流浪者之歌》中的「Ederleiz」主題音樂就是從Tzigane吉普賽人迎接春天到來的祭典音樂中所獲得的靈感,每回演出都獲得大家熱情回應,我想或許\就是因為音樂表達了人性的真實感受與期待吧。

導演傳奇:王童的神話

這篇文章曾在聯合報的繽紛上發表,但是重新做了刪節和整理。

很多人也許不知道,導演王童其實最早是從擦桌子掃地的工人做起的。

王童是中影製片廠從美工出身的電影人,屬於從基層幹起的電影人。他早年接受電影界的學徒制訓練,一步一腳印,腳踏實地學會了電影製作的各項實務。正因為踏實,所以與電影圈中很多的胡塗趣味事擦肩而過,見證了中國電影發展的沿革歷程。

王童其實是個愛蒔花種草的導演,譬如他拍《稻草人》時,就曾要求劇務和副導演早三個月先去種稻,這樣到了要拍片時,才能有綠油油的稻田景觀可以拍。拍電影得先學農稼,恐怕不是一般電影青年可以理解的電影實務了。很多人都讚賞2005最風光的紀錄片《無米樂》好看,卻無法想像那部電影的兩位導演曾經腳踩在水稻田裡一年半呢。

在王童的堅持下,《稻草人》的副導演和劇務只能捲起褲管,硬是在外景地上種出了綠油油的大把稻米田,工作人員都打趣說,日後即使電影不景氣,也不怕沒飯吃了,大夥兒可以自已種稻自己吃。

後來,種稻種出了癮,他再拍《無言的山丘》時,就想起要種一大塊油菜花田,看了半天景,找到了一塊芒草長得比人還高,桿莖兒已粗得像竹子的野草地,二話不說,自己挽起袖子,捉起鐮刀,就割起草來了。一旁的副導演眼看導演下田了,當然只有跟進。

大夥兒累了好幾天,才清出一大塊空地,再動用挖土機翻土,然後再下田種油菜花。好不容易花種好了,可是幾天後就全死了。

怎麼辦?忙了半天不能白忙,王童只能請工作人員動手做死不了的人工假花,從服裝師到場務,誰有空就得在片場做假花,假花做好後還沒完事,大夥兒還得再一株一株地種到空地上去,全體總動員的結果才成就了《無言的山丘》電影裡迷人的滿山黃花奇景,中國導演賈彰柯2005年六月來到台北參加台北電影節,見到王童的第一句就是:「無言的山丘!」可見這部電影的影像風格帶給影迷多強烈的震撼。

《無言的山丘》在1993年時獲得了上海電影節的最佳影片金爵獎,在中國的知名度很高,只有知道片中那些油菜花的成長史,你才能確定電影工作是不是人幹的?可是,王童的電影神話,就靠很多這類讓人不敢置信的苦磨勁,給完成的。

農事辛勞,成果八九不離十,只要花點時間熬下去,也許看得到豐碩成果;伺候動物,可就不一定了。

拍《稻草人》時,為了強調人驚鳥飛的壯觀場面,王童特地要求劇務張羅了五千隻麻雀到現場放生,劇務找不到那麼多麻雀,找了形體相似的十姊妹等鳥兒雜混其中,王童也很能體諒鳥和其他臨時演員不一樣,不再堅持。

眾鳥一放生,場面當然很壯觀,工作人員都說,只要丟一塊石頭,一定可以打昏幾隻鳥,但不是石頭打昏的,而是鳥受驚嚇彼此空中相撞,撞昏的,實在很不「鳥」道。

場面壯觀是拍電影的基本目標,但是壯觀的後遺症也是千奇百怪的。《稻草人》拍完後,就被外景地的農民一狀告到了民進黨主政的宜蘭縣政府,指控國民黨人(該片是國民黨營中影公司的作品)故意散布害鳥,害得農作物收成大不如前。此事可大可小,要是鬧成政治事件,可就大失拍電影的美意了,王童只能趕緊向農民道歉,賠款了事。

1993年《無言的山丘》甚至還趕上了世界流行的「斷指熱」,當然也沾金得獎了。

當年,紐西蘭名片《鋼琴師和她的情人》中,荷莉.杭特被憤怒的老公一把刀削去手指,滿座驚呼;與《鋼琴師》同時並列坎城影展金棕櫚獎的《霸王別姬》,也是在開場戲裡就有張國榮童年時,被母親斬去手尾歧指,才能進戲班學戲!

同樣地,《無言的山丘》的男主角澎恰恰在片中也有舉刀斬指的畫面,後來在上海得了最佳影片獎後,連導演王童都不禁要摸摸自己的手指說:「還真是巧!不斷指還真得不到大獎?」

因為,在拍攝《無言的山丘》時,王童就親自遭遇過傷指和斷指的慘痛經驗。

《無言的山丘》的外景地就在金瓜石附近的山區麪開拍前就有當地人勸他說,拍電影要勤祭拜。王童不以為意麪但是一套剛進口的最新型攝影機要啟用時,竟然不來電,動彈不得,請來師傅修理,也無可奈何。王童心一緊,立刻下令收工,先祭拜一番,下午再拍。祭拜完畢後,說也奇怪,機器就靈光了。

後來,才聽說外景地當年就是日本人囚禁美國或英國軍人的「阿兜仔營」,日本人很不人道地要外國戰犯深入礦坑去採礦,死了許多冤魂,所以陰氣很重,不拜不行。

更奇怪的事是要拍澎恰恰斬手指的那場戲之前,一位已經退休的木工師傅到現場幫忙,王童要他用手工鋸製道具,但是老師傅嫌手鋸太慢,堅持要用電鋸,結果一閃神,電鋸滑動,當場就削下了兩根手指。緊急送下山急救接縫,但是已有一根手指無法復原,王童為此難過了好久。

就在拍斬手指戲的上午,片場的鐵匠鋪突然之間失火,王童擔心辛苦搭出來的布景毀於一旦,急著順手就拿起包著鐵皮的水桶去救火,不料手才一揚,鐵皮外沿的尖片就嘩啦啦地連割裂他四根手指,血流如注,連指紋都看不見了。

可是為了趕進度,王童在包紮過後,就又咬牙上工。或許是早上見了血光,完成血祭儀式,下午再拍澎恰恰斷指戲時,雖然大家心中都起毛,但是戲就順利完成,再無意外。

當時,謹慎小心的王童為免再生意外,特地請了一位手掌殘缺的殘障人士充當臨時演員,澎恰恰面對鏡頭時只要裝出慷慨激昂模樣,拿起塑膠菜刀往下砍就夠了;鏡頭要轉跳到斷掌斷指畫面時,才改用替身上陣,安全性很高,但也要到王童高喊OK,大夥兒才算鬆了口氣。

後來,王童看《鋼琴師和她的情人》時,也發現了切手指的巧合,他很欣賞珍康萍的處理手法,他說別人切和自己切,效果是不一樣的。

《無言的山丘》中,澎恰恰自己切手指,觀眾都知道他打算幹嘛了,有心理準備,荷莉.杭特是被瘋狂的老公切掉鋼琴師最重要的手指,任誰都會驚嚇莫名。同樣地,張國榮在《霸王別姬》的第六指,也是被他的母親一刀就切了下去,才得以進戲班學戲,母子連心,那一刀還真是切得觀眾痛切萬分,充分感受到他們母子面臨生存困境的無奈。

戲如人生,王童口才一流,聽他說起拍戲秘辛,大夥篤定如癡如醉,可是每則故事都是血淚凝鑄而成的神話,拍電影真不是人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