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月情海:公關大補帖

《飛月情海(Fly Me To The Moon)》值得公關行銷業者一看再看

因為電影直接拋出大哉問:怎麼行銷月亮?NASA(美國太空總署)?以及美國?

月亮不難,NASA和USA相對困難。

因為阿波羅(Apollo)一號任務失敗,三位太空人出師未捷身先死;美國軍隊又深陷越南戰場,民怨沸騰。

電影接著問:既然行銷講究包裝,訴求要用糖衣包裝謊言?還是拐個小彎,迂迴說真話?

Scarlett Johansson 飾演的行銷高手Kelly,從孕肚、笑容到姓名,都不是真的,但她擅長造勢,連哄帶騙,假的都可以變成真。聲勢低迷的美國總統幕僚Moe(Woody Harrelson飾演)於是找上她來包裝阿波羅行動,最後乾脆要求她拍造假影片,以免行動失敗,造成政治風暴。

登陸月球都敢造假,真是膽大妄為,好萊塢在1997年就拍過《桃色風雲搖擺狗(Wag the Dog)》,消遣白宮幕僚利用媒體製造假戰爭,以一連串的假戰爭畫面轉移總統醜聞,《飛月情海》借用近30年前就盛傳一時的登陸月球陰謀論,消遣美國政府就是有人會一手遮天,就是相信只要控制輿論,就可以「創造」歷史,同樣是技高人膽大的挑戰。

陰謀論雖然有點扯,然而信者恆信,卻也讓《飛月情海》沾上喜鬧色彩,再搭配

Channing Tatum飾演剛正木訥的阿波羅行動指揮官Cole,讓磁場顛倒,人生信念南轅北轍的兩人也能擦出愛情火花。喜劇加愛情,讓世紀大事與世紀騙局,擺盪在真真假假之間,齊備了商業電影的趣味元素。

登月陰謀論傳言與《2001太空漫遊》導演Stanley Kubrick有關,《飛月情海》確實也提到Stanley Kubrick,最後卻是交給龜毛卻有才的怪咖導演(Jim Rashl飾演)來執行,國家最高機密變成嬉笑怒罵,穿幫連連的鬧劇(尤其是寧靜海出現黑貓的爆笑烏龍,才知道導演早早鋪排的黑貓梗,不但用心良苦,還計高一籌)。

《飛月情海》可以算是好萊塢高明的「主旋律」電影。明著告訴你,陰謀論確有其事,但是良心未泯的公關還是可以旋乾轉坤,「證實」登月影片的實況轉播並非假現場的假戲,呼應傳言,卻又破解傳言,甚至還留下究竟有沒有外星人的尾巴,三位編劇Keenan Flynn 、Bill Kirsten 和Rose Gilroy的掰功還真是有一套:輕鬆+愉快,讓人含笑看到完。

前半段的Scarlett Johansson怎麼演怎麼好,商業公關時,滿腦子迴盪的都是吃角子老虎中大獎的拉bar響鈴(尤其是太空人戴上Omega 手錶);政治公關時,則是察言觀色、投其所好、言必有中的聰明機巧,編劇無須告訴你Scarlett Johansson做了多少功課,直接用行雲流水,充滿說服力的台詞,輕舟安度萬重山,通達人情的劇本就有這種能耐。

至於Scarlett Johansson和Channing Tatum的愛情就明顯不來電,欠缺化學效應。不過,至少也用到好萊塢的必勝秘訣:要追求一位女孩,就開飛機帶她飛上天去!畢竟Channing Tatum最有魅力的一句台詞就是:人在星辰天際,你就會更加接近、信仰上帝!不但保守派參議員埋單,調皮的邱比特也會為你射出愛神的箭。

惡狼特工:嘴皮子巨星

一旦紅花成了喇叭花,綠葉也只剩綠草功能,電影魅力就很吃力了。

George Clooney 和Brad Pitt聯合主演的《惡狼特工(Wolfs)》就是喇叭花配綠草的作品。

用喇叭花形容George Clooney 和Brad Pitt是因為他們在《惡狼特工》中飾演無所不能的「善後者(the fixer)」,受制於Austin Abrams飾演的「不是男妓」的運毒車手,原本「有他天下無難事」的江湖高手,最後變成隨機應變,見風轉舵,還動輒得咎的窩囊廢,只剩一張嘴碎碎唸。

平心而論,兩位老帥哥彼此互虧的消遣垃圾話,幽默有餘,明星魅力依舊,讓人期待是否會有亮眼新意,可惜從頭到尾只在垃圾話大競比,不管是「你辦事,我監工」的吃豆腐,或者「別偷看,別偷學」的驕嘮叨囉嗦,都只能算是「小兒科」等級的嘴上功夫,儼然就在重複搬演著「鳥頭牌」廣告詞。

正因為紅花變成了喇叭花,夾在兩人之間的Austin Abrams其實佔據著最大能量的輸送空間,他越是脫線掉漆,理應越能激發兩狼「危機處理」的腎上腺素,從「死而復生」到「亡命狂奔」,Austin Abrams確實替全片帶來動能,做到「黑色喜劇」基本該有的突槌效應。

然而,《惡狼特工》的底牌也僅僅如此,「惡狼」不夠「惡」,特工不算是「特工」。從豪華套房的監視器出現開始,「一流」高手頓時優勢盡失;從電話響起,兩人必須同時接受命令,到同時向江湖女郎中求救,卻一直計較著誰才是「獨家」的「小男生」情意結…….喜劇情境有如泥沼,困住了兩匹「貶值」孤狼。

Austin Abrams其實是唯一的救星解藥,可惜劇本把他寫小了,傻蛋有餘,混蛋不足。即使搞清楚綁架他,脅迫他的兩匹狼其實不是盟友,洞悉他們被迫一再演出「兩人三腳」遊戲的尷尬,因此不時哪壺不開提哪壺」的「老實話」大放送,勉強還有點「搔癢」效應,但就是「勁味」不足,給人發條沒上緊的虛空感。

兩位高手一夜狂奔,衰事連連的劇情有如《下班後(After Hours)》;被老闆設局,難兄難弟只能合縱連橫的橋段有如《現代教父(Prizzi’s Honor)》;餐館中伏,從容填彈,相約生死相會,隨即拔槍起身的兄弟情,更如《虎豹小霸王(Butch Cassidy and the Sundance Kid)》……太多的似曾相識,讓《惡狼特工》 的George Clooney 和Brad Pitt有著巧婦難為無米之炊的窒悶,可惜了這麽讓人期待的巨星聯手。

一隻孤狼叫wolf,兩兩成群,英文複數叫wolves,電影片名取做《Wolfs》,堅持孤狼依舊是孤狼,被命運硬湊成對,依舊不失孤狼本色。這又是一款嘴皮子娛樂。

浩劫餘生:葛倫峽谷行

1968年的科幻電影《浩劫餘生(Planet of the Apes )》是我非常佩服的未來預言電影,當年看到最後半掩在沙堆中的自由女神像時,完全能夠理解男主角Charlton Heston跪地痛哭,悲憤捶沙的心情。

電影開場是Charlton Heston抽著雪茄在太空艙裡志得意滿錄下航空日誌(不可思議對不對?當年的科幻片主角竟然不忘耍帥抽菸,既不科學,又不健康,就今天標準而言,完全政治不正確,當年卻沒人挑剔,可見癮君子當年勢力多龐大)。

他們目標前進距離太陽系259光年外的獵戶星座,結果自動導航發生意外,墜毀在一處附近有巨石嶙峋的湖泊上,一開始擔心空氣有毒,後來才確認完全適合人呼吸。

生還的太空人很快發現他們墜落的這座星球竟然也有靈長類人,只是沒人會說話,他們是星球主人猿猴的奴隸,而且猿猴都會說英語。經過好一番折騰,穿越猿猴禁區,看到類似地下鐵建築,再撞見自由女神像,才知道他回家了,只是家已非家,而是文明巨變後的地球,當家的換成猿猴,人類關進了動物實驗室。

今天走訪的亞利桑那州葛倫峽谷Glen Canyon, 鮑威爾湖Lake Powell,就是當年《浩劫餘生》太空船墜落的場域,1965年Glen Canyon水庫大壩落成啟用,導演Franklin Schaffner就選中此處當成讓太空人誤判為怪異星球的地點。

站在湖邊遠眺,鮑威爾湖非常安靜,遠處山巒也靜默圍繞,乍看之下,天地無聲,山河無言,確實像極了陌生蠻荒世界,看不到一絲絲人類文明的痕跡,今天若非有大壩,有遊船,也會給人一種「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念天地之悠悠,獨嗆然而淚下」的孤寂感。

選景選對了,意境立刻浮生。今天到訪之前,完全沒料到會重逢《浩劫餘生》,此次美洲旅行從未有跟著電影去旅行的企圖心,只是所到之處,都有熱愛的老電影跳出來擁抱老朋友。

我確信:做影迷,真幸福。

喋血雙雄:吳宇森挑戰

雖然片名《The Killer》=《喋血雙雄》,吳宇森執導的2024年版《The Killer》沒能超越他1989年版的《喋血雙雄》。

一方面是因為《喋血雙雄》雄霸暴力經典,極難超越;另一方面則是劇本改動失準,加上選角失當。

1989年的《喋血雙雄》強調殺手與警察惺惺相惜的情誼,周潤發與李修賢擺盪在正義與罪惡間的對峙與理解,油生出相知相惜的曖昧情義;2024年版的《The Killer》,男男情懷不見了,換成女男對話,周潤發角色換成了Nathalie Emmanuel飾演的Zee,李修賢則由黑人影星Omar Sy 取代。

性別變了,膚色變了,曖昧變了,趣味也變了。Nathalie Emmanuel和Omar Sy 彼此並不投契,幾番對話,未起化學效應,曖昧不見了,互動不來電,茫茫人海中的兩個絕緣體,要怎麼相知相惜?勉強湊做堆,怎一個「尷尬」了得?

同志換異性,不是不可能說出好故事,吃虧在Nathalie Emmanuel和Omar Sy 都不是靠眼神演戲的硬裡子演員,論戲份,Nathalie Emmanuel又比Omar Sy 佔比更多,她撐不起全片,電影就吃力了。

Nathalie Emmanuel身手矯健,演出武打戲,縱身旋轉踢打,無不有模有樣(替身功不可沒),然而文戲就尷尬了,對Omar Sy 有如陌生人,對刺客頭頭Sam Worthington也像路人,談不上推心置腹,也就少了背叛受騙的怒與恨。

甚至對槍戰受創的「盲女」Diana Silvers也說不出究竟怎麼個憐惜不捨(建議比對《霹靂煞(Nikita)》中的安娜.芭麗瑤(Anne Parillaud))…….魅力不夠,說服力就弱了。

我相信吳宇森想把《The Killer》拍得華麗熱鬧,從金碧輝煌的酒店裝潢有如象徵主義派畫家Gustav Klimt畫作,到武打動作的翻滾又翻滾,旋轉又旋轉,動作設計信守的標的就像子彈不用錢、血漿不用錢、玻璃也不要錢的爆破、砍殺場面一般,揮霍再揮霍,燦爛再燦爛,炫惑是炫惑了,但又到處似曾相識,力氣和預算沒少花,不新鮮,也就不刺激了。

吳宇森想用行動回應:「廉頗老矣,尚能飯否?」他確實完成了一部串流平台上的動作片,完成了昔日經典的部分復刻,也讓happy ending 取代了原先的宿命悲歌。「曾經滄海難為水」的老影迷應該很難滿意,然而無從看見《喋血雙雄》的新生代影迷,從《The Killer》回頭尋訪A Better Yesterday,倒也不失為不錯的墊腳石(吳宇森的《英雄本色》英文片名叫做《A Better Tomorrow》)。

Maggie Smith:戲精

我是誰?經常困擾失憶的人;也考驗著政治上必須就族群與身分認同表態的人;在表演上,卻是演員演什麼像什麼的美妙解釋。

英國國女星瑪姬(梅姬)史密斯(Maggie Smith)9月27日在倫敦一家醫院辭世,享壽89歲。

她生前接受紐約時報訪問時,曾經用「我不知道我是誰」形容自己摸不清自己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但是「在舞台上演出的那兩個半小時中,我很清楚自己是個怎麼樣的角色,怎樣的一個人。」當然,她也會提醒你:「I don’t feel I am the kind of people I play.我並不是我扮演的那個人。

人生如謎,表演是真。她在人生叢林中演活了一個又一個的角色,她的海洋、她的宇宙究竟有多遼闊?才能任她逍遙自在行?

18歲那年,她加入牛津女子學院(Oxford School for Girls)話劇社,就演出了莎翁名劇《第十二夜(Twelfth Night)》,她解釋自己「不是渴望當演員(或者想出名),而是一種本性,人生非得這樣不可的必要與必然。」這又是演戲演了一輩子的專業演員最真實的心聲。

有人懷念她在《哈利波特(Harry Potter)》系列電影中亮相七集的的「麥教授」。英國電視時代劇《唐頓莊園(Downton Abbey)》也讓她在晚年時光再次成為閃耀巨星。

她最擅長演出洞悉人情、看透世事的老太太,平時看似渾渾噩噩,腦袋如漿糊,關鍵時刻,常常一句話就能直指要害,拆穿虛假,《謎霧莊園(Gosford Park)》中,面對夸夸吹噓自己電影多精彩,堅持不肯透露結局的製片,她就氣定神閒的送上一句:「可是我們都不會去看啊。」

有時候,她是面醜心壞的狠角色,有時候卻是面惡心善的怪女子,猜不透角色變化,也成了她的獨特魅力。

《窗外有藍天 ( A Room With A View)》中,雖然是配角,卻是劇情發動機,女孩待字閨中,她天天嫌唸;有男伴追求,她有挑三揀四,好事變壞事,美事變糗事,也才讓普契尼的「親愛的爸爸(O mio babbino caro)」充分表達出女主角想要自由戀愛做自己的心聲。

《唱快人生 (Quartet)》的核心人物就是Maggie Smith飾演的歌劇紅伶Jean Horton同樣精彩。

她曾是備受景仰的孔雀,臨老入住養老院,當然引發騷動,但她也曾是花心叛情的負心人,更尷尬的是她的前夫 Reggie (Tom Courtenay飾演)也先她一步入住其中,幾許恩愛苗,多少癡情恨,兩老之間的對話與互動,既有「參不透鏡花水月」的人性層次,亦有「夕陽無限好」的生命體悟,愛與恨的取捨分寸,相當動人。

《修女也瘋狂 (Sister Act)》電影版中,Maggie Smith擔飾演老院長,把那種篤守清規,不知變通,最愛挑三揀四,唸東唸西的老太太女模樣,刻畫得入木三分,你相信:這種角色就該是這幅模樣。

她原本受不了Whoopi Goldberg飾演的那位活潑亂蹦的Deloris,最後卻挺身而出,宣稱Deloris有天使心腸,其實最得人間修行修女真諦的一番告白,當然也是一種顛覆和錯亂,卻也達到了大逆轉的喜趣效果。

Maggie成名極早,半世紀前的1969年就以《春風不化雨(The Prime Of Miss Jean Brodie)》拿下奧斯卡影后,教學現場她有因材施教,又循循善誘的彈性空間,面對愛情和志業,又有不容挑釁質疑的堅定固執,很有說服力。

逆嶺:虎頭蛇尾難為繼


《逆嶺》有個極其吸引人的開場,帶著耳機騎單車上路的黑人,突然被後面來車給撞飛落地。


是車禍,卻也不是車禍。撞他的是警車,罪名是不聽警笛停車受檢。

接下來是懷疑他涉及毒品交易,身上有三萬美元,必屬交易贓款。人被逮捕,錢被沒收。

Don Johnson 飾演的警長更直白告訴被逮的黑人Aaron Pierre說:錢留下,你走人,彼此相安。

Aaron交換說:還我一萬,其他歸你,我不囉嗦。一萬是要交保表弟,他入獄必死。Don Johnson嗤之以鼻。

觀眾接到的訊息是:一,白人警察,黑人民眾(黑白種族衝突?),黑人只有低頭。
二,一切都是警方說了算。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三,公家破產,想盡名目來搶錢。警察成了山大王,舊秩序全然失序。美國經濟困境,不僅顛覆傳統價值,也必將影響大選。

偏偏Aaron不是一般人,他是身手矯健的海陸教官,面對黑心警官,他會演出《第一滴血》式的Rambo 復仇記嗎?

No,Aaron Pierre不是Sylvester Stallon,更不是Rambo。

導演Jeremy Saulnier不想拍爽片,他呈現的是一個形勢比人強,導致集體墮落,集體作惡的共犯集團,警察聯手法官,老百姓任殺任剮,螳臂擋車,必如秋風下的落葉。
Rebel Ridge只是地名,最後對決地點,無關誰rebel 不rebel 。尤其實力懸殊的對決卻也會出現大逆轉,全因行車記錄器開啟,所以槍口轉向,欠缺合理鋪排,突兀到讓人呆愕失落。


不管怎麼轉彎,《逆嶺》的問題都在於導演套用商業套路書寫美國現況,想要提出警世預言,卻掰不下去了,只好匆匆收場,以至於進退失據,做不成爽片,又鞭笞不到現況要害。

爽沒爽著,癢沒搔著,痛沒痛到,徒然浪費了Don Johnson讓人恨之入骨的官僚嘴臉,畢竟,難得看到Don Johnson演得這麼精彩。

《逆嶺》的最後逆轉其實應屬必然,只是沒頭沒腦,來得突然。必然變突然,訊息混亂,徒然讓人扼腕,白白浪費兩小時。

布魯斯威利:上億片酬

年近七十的他,在紐澤西州的勞工家庭中長大,從未料過老來會有兩億五千萬美元身家。

1988年他主演《終極警探(Die Hard〉》時,片酬500萬美元。結果他演活了這位最倒楣的警探John McClane ,(耶誕節探親,一定會遇上歹徒),最後營收達1.4億美元。

接下來,1990年的續集《終極警探2》,他的片酬漲了五成,拿了750萬美元,電影收入2.5億。

1995年第三集《終極警探3》開拍,他的片酬漲了一倍變成1500萬美元,票房依舊海收3.6億美元。

一億、兩億、三億,他成為好萊塢的搖錢樹,躋身動作片天王,片酬輕輕鬆鬆就跨過2000萬門檻,有錢還未必請得到他。後來2007年的《終極警探4.0》和2013年的《終極警探:跨國救援》據說各拿2500萬美元。

但是,他的最高片酬卻是1999年的《靈異第六感(The Sixth Sense)》,編導是當年沒沒無聞的印度裔導演奈.沙馬蘭(M. Night Shyamalan ),他喜歡這個題材,也欣賞這位年輕15歲的新導演,所以同意降價演出:1400萬(全片預算只有4000萬美元,他拿掉三分之一)。外帶17.5%的票房分紅,以及17.5%的錄影帶/DVD分潤。

《靈異第六感》的關鍵字是:「I see dead people.」結局大逆轉,合情入理,讓人膽戰心驚又催淚,結果電影總收入達6億7千萬美元,他最後分紅一億,拿到的最終片酬高達1億1400萬美元,換算今日幣值約為1億9400萬美元,戰績如此輝煌,後來只有Tom Cruise可以相抗衡。

不過,賺錢靠本事,花錢看福氣。再會賺錢,能花會花享受花,才是真正有福之人。

本該高枕無憂,享受富豪人生的Bruce Willie,2022年患上失語症,隔年又診斷出額顳葉失智症,他的身家可以支持他進行昂貴醫療,缺無法扭轉病情。富貴如夢,天意難料,只能祝福,也祈願,他安靜度完餘生。

烈火悍將:黑幫論義氣

年輕時節的Robert De Niro 說多好就有多好,演什麼像什麼,《烈火悍將(Heat)》中的他,根本就是「投名狀」的具體演繹。

麥可·曼恩 (Michael Mann)在1995年完成的警匪槍戰電影中,勞勃飾演專幹大案的悍匪Neil,規劃周密,判斷精準,行動果決,下手無情。一路追緝他的警長Vincent(Al Pacino飾演)都不能不承認他確實是個高手。

強悍是本色,導演Michael Mann卻給了他極多柔情書寫。

反派也是人,夥伴願意為他賣命拚死,關鍵在於他真心待兄弟,見到方.基墨(Val Kilmer)有家不歸,心中已知大概,直接先問男方有無外遇?再問知否妻子出軌?答案是一回事,真相又是另一回事,這場戲,Michael Mann選擇讓他面對一排落地長窗,窗外有海浪起伏,Neil會為兄弟出面做什麼?

浪花是預言,亦是暗示,黑幫電影能有如此詩情,何等不凡!

《投名狀》的名言:「兄弟亂我兄弟者,必殺之。」Neil就是這句話的身體力行者。

他明白兄弟真心,兄弟的感情家事困擾,外人難置一詞,他能做的就是開門見山,要求女方再給一次機會。老大兼作調人,又能切中要害,兄弟當然銘感五內。

大案得手,他沒忘記集體饗宴,有福同享。後來,行跡敗洩,警方緊追在後,情勢危殆,大難臨頭,Neil仍堅持再幹一票大案再收山,明知山有虎,不要求大夥有難同當,參不參加,自行表態,那股領袖意志與義氣,滿滿江湖豪情。

Neil 犯案規劃周延,警方全靠內線通報才能緊追在後。眼見兄弟殞命,Neil不忘追出內賊,血債血還,尤其是明明已經可以遠走高飛,卻選擇回頭,「兄弟亂我兄弟者,必殺之」,那股血性義氣,讓這位反派在自己的宇宙中得著了王者霸氣!也讓他不得不與愛侶黯然凝望,一句對不起的告別話語都無從說起的傷情絕望,換得無數歎息與扼腕。

Neil 的愛情源自一本書:艱深的金屬理工書-「鈦的應力斷裂」。誰會看這種書?在書店打工的女郎Eady (Amy Brenneman飾演)卻記得他,謹言慎行的Neil此時接受到的心靈電擊遠遠超乎預期,於是從一夜情進展到一世情,他們在俯視洛杉磯滿城燈火的山丘上談心說情,孤狼不再孤單,也是警匪動作片中罕見的柔情素描。

至於兩強攤牌的餐廳對手戲,是先禮後兵的各言爾志,沒有現場犯罪證據,Vincent不能逮人(就算逮捕也只是輕罪微罪),只能說盡狠話;Neil同樣不慌不忙,逐一回敬。

鴻門宴上的劍拔弩張換成嘴上較勁,卻有著山雨欲來的緊繃氣勢,Michael Mann透過鏡位調度和剪接帶給觀眾驚心動魄的神經緊繃,同樣高明。

30年前的Robert De Niro和Al Pacino都正值壯年,也是《教父續集》20年後的首度合作,《烈火悍將》中兩人各領風騷,都有不俗演出,而且後勁越陳越香,問世30年來討論熱度未減,好戲趁年少,後勁待口碑,據說續集電影預定明年完成,Val Kilmer這條線應該可以繼續發展,Al Pacino雖已風燭殘年,不過電影世界沒有不可能的事,又是高齡85歲的Michael Mann封山之作,我引頸期待《烈火悍將》的前傳宇宙啊!

救援生死線:紅塵地獄

就像片中一位救護員的台詞:「I don’t know if I believe in heaven but I believe in hell我不知道自己是否相信天堂,但我相信有地獄。」Sauvaire導演試圖重現的就是這款地獄般的生命線救難人生。

Sean Penn, 《一級玩家(Ready Player One)》男主角Tye Sheridan飾演的菜鳥救護員Ollie Cross,初心是想助人,然而跟隨老鳥 Gene Rutkovsky(Sean Penn飾演)出過幾次任務後,開始有了創傷症候群,懷疑工作,也懷疑自己的信念。

電影原著小說作者Shannon Burke有過紮實的田野調查,從導演到演員也都在籌備期間就開始跟隨救護車行動,實地考察和體驗可能遭遇的各種狀況,翔實可信,蓄積了全片最強大的寫實能量,Sean Penn那張備經風霜的破碎臉龐,搭配Tye Sherida涉世未深,找不到出口的惶惑臉蛋,工作和人生的挫敗,成了他們的交集共識。

因為,他們救的往往是人渣:不管是黑道混混,發酒瘋的男女、被家暴的弱者或者手臂擦著毒針解痛的愛滋產婦……眼睛看到的都是混亂或血腥,耳朵聽到的都是咒罵和叫囂,他們致力救人免死,他們的生死卻少有人關心;他們救人脫離黑暗,自己卻逐步被黑暗吞噬。

苦海無邊,撥打911或119,或許都可以找到救苦救難的天使,Tye Sheridan愛穿的紅外套上就鏽著金色的羽翼,像極了天使,然而他一點也不快樂,更沒有成就感,Sean Penn的職場閱歷及現場決斷都在告訴他:救人一時,卻可能讓人痛苦一世。救或不救,那還真是大哉問。

David Ungaro的攝影和Saar Klein與Katie Mcquerrey的剪輯,形塑了強烈的紐約既視感,成功打造了救護員每回出任務都難以迴避的黯黑與混亂,讓《救援生死線》成為一部異常沉重,充滿絕望氣息的電影,讓看了很不舒服,但也因為電影堅持這款不舒服的美學,才讓觀眾更加明白和體會救護人員扛頂的千斤重擔。

《救援生死線》是一部不討喜的灰澀電影,編導想要傳達的訊息確實清楚明白,尤其Sean Penn那張皺紋滿布的臉,更道出第一線人員的苦悶與絕望。即使成功代言了,《救援生死線》最多也只能向第一線勇士致敬,人渣依舊是人渣,地獄依舊是地獄,雖然電影最後還是努力救出一位重新呼吸的孩子,展現難得的笑容,你還是清楚知道地獄難空,佛亦難成,紅塵百劫,我輩浮沉。

奧森威爾斯:粗暴簡愛

熟能生巧,熟亦容易輕狂,好萊塢才子Orson Welles(奧森.威爾斯)這輩子演過不少電影,卻沒得過演技獎,關鍵就在才氣,在於他對電影產業太熟了。

Orson Welles編導演的《大國民(Citizen Kane)》多年來都被很多人視為美國影史上的經典之最,當年奧斯卡提名八項,包括導演、編劇和男主角獎,最後只得到編劇獎。也因為《大國民》和出品公、司雷電華(RKO)起了齟齬,大製片人David O. Selznick立刻以十萬美金簽下他,請他演出《簡愛(Jane Eyre)》男主角Edward Rochester,還請他參與製片,從選角、編劇、美術到音樂,他的合作班底都有了工作機會。他的排名順位還可以掛在以《深閨疑雲(Suspicion)》拿下奧斯卡最佳女主角獎的瓊.芳登(Joan Fontaine)之前,可謂備極禮遇。

《簡愛》是女作家Charlotte Brontë的名作,奧森早在1930年代的廣播時光就已經兩度以聲音演出《簡愛》,小說內容他熟得,剛愎自用的男主角Edward Rochester也是他擅長的角色,拿到的片酬又等同《大國民》,他當然欣然簽約,還真的在拍片現場指指點點。

還好導演Robert Stevenson寬宏大量,不以為意,奧森也懂得適時尊重導演,現場罕聞岐見爭吵(他曾說過:「我很想執導很多電影,然而《簡愛》不是我的菜。」)

不過,或許真的是太熟悉《簡愛》與Edward Rochester這個題材與角色,奧森的表演顯得很粗獷輕狂,自以為有錢有勢,就可以對家人粗聲大氣說話,抬著下巴對有錢女孩說些愛來不來隨便你的大話,也不管Jane Eyre試圖表達的意見,不是插嘴,就是認定Jane Eyre一定會接受他呼之即來的愛情。是的,Robert Stevenson是標準大男人,對家產、對賓客、對愛情都是一副大爺模樣;大位只給男人坐,即使是心儀的簡愛,也只能坐旁邊小椅子……真以為可以吃定周遭女性,目空一切,又自以為是的粗暴蠻橫還真討人厭。

Jane Eyre竟然還對這種男人動心,期待他不用實際行動,只要把愛掛在嘴邊就願意接納的愛情,坦白說,Jane Eyre的愛情判斷眼光,也失去了讓人同情與理解的磁力。

其實,Joan Fontaine詮釋的簡愛符合她一貫的溫柔婉約與體貼能量,反而是奧森.威爾斯演得太外放驕狂,削弱了兩人之間的化學效應。

不過,Joan Fontaine在《簡愛》卅五周年重映時回憶當年的註解:「Everything about him is oversize, including his ego. He’s larger than life. I think he is much better combining directing and acting, because he wants control。有關他的一切都太碩大,包括他的自我。他總是鶴立雞群,他最適合自導自演,因為他想控制一切。」應該就是對身高一百八十三公分,體重破百的奧森.威爾斯最直接也最明白的觀察與註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