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可以是最佳喜劇電影,又是最佳年度電影,《捉狂美術館》在今年歐洲電影獎另外還包辦了最佳編導與男主角等六項大獎,可以說是大贏家,我只扼腕,未能在金馬影展上先睹為快,等來日公映時再寫評論了。 閱讀全文 2017歐洲電影獎:終賞
李安創新:法國人認證
李安的《比利林恩之中場戰事》寂寞了整整一年多,終於獲得法國「電影筆記」年度十大電影的認證肯定,先行者不再寂寞,真是好! 閱讀全文 李安創新:法國人認證
煮酒論金馬:影片總評
電影競賽不像跑百米,誰最快,誰就拿金牌,電影競賽很唯心,評審團的品味、學養與恩怨糾葛,決定了最後結果。雖說標準不一,但從每部作品的精華結構,依舊可以清楚辨識創作者的才情與精算。第五十四屆金馬獎的五部最佳電影入圍作品,各有犀利刀法,但就「新創」指數來論,台灣導演的銳猛與圓熟,更勝一籌。 閱讀全文 煮酒論金馬:影片總評
表演論:許瑋甯┼陳竹昇
變老或醜,是明星大忌,卻是演員利多,外型考驗著他們的專業與奉獻,多數人只關心明星的花草韻事,卻不知道該如何理解演員的表演專業。今年金馬獎上,以《紅衣小女孩2》中沈怡君一角入圍最佳女配角獎的許瑋甯,以及在《阿莉芙》飾演變性人Sherry入圍最佳男配角的陳竹昇,都在外型上做出重大改變,演技更讓人驚豔。他們不約而同透露:「嗅覺」就是讓他們得以能「入戲」的關鍵。
那一天,我先後訪問了許瑋甯和陳竹昇,一方面是他們都入圍了金馬獎,另一方面則是他們的演技都有了大躍進。台灣媒體從來不缺八卦新聞,卻很少討論演員的功課,這篇訪問是我試圖開拓的新方向。
整理:楊媛婷 攝影:王藝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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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思巴卡洛夫:伯樂情

人生路上遇有貴人扶持,奮鬥歷程就比別人省力。
知名電影音樂作曲家路易斯.巴卡洛夫(Luis Bacalov)就曾遇上兩位伯樂,一位叫尼諾.羅塔(Nino Rota),一位叫安尼歐.莫利柯奈(Ennio Morricone),在他們的賞識與推荐下,才華洋溢的他才有了後來的成就。
巴卡洛夫和莫利柯奈雖然有些瑜亮情節,但是彼此的交情還不差,不過,他最感念的前輩是尼諾.羅塔(Nino Rota)。在不得志的壯年歲月中,有一度,他和尼諾.羅塔共同在一家錄音室裡工作,羅塔那時候正在替費里尼製作《卡薩諾瓦(Il Casanov)》的音樂,在喝咖啡的休息時間中看到他從窗前走過,就招呼他進來認識費里尼,並且直接告訴費里尼:「這傢伙是好手!」
1979年,費里尼的《女人城(La citta’ delle donne)》才剛殺青,他最信賴的長期音樂夥伴尼諾.羅塔過世了,費里尼的製片助理打了一通長途電話給正在哥倫比亞首都波哥大開音樂會的巴卡洛夫,告訴他費里尼想和他談談,請他接替尼諾遺作,完成《女人城》還沒有峻工的音樂工程,巴卡洛夫原本就承諾要替尼諾的《女人城》音樂負責彈奏鋼琴,一聽說尼諾過世後,就取消音樂會,六天後就兼程趕回到了義大利,費里尼才告訴他,當年那段喝咖啡的一面之緣讓他印像深刻:「因為尼諾.羅塔說過的每一句話,我都相信!」
在《女人城》中,巴卡洛夫並沒有做太前衛的嘗試,他一方面承繼尼諾.羅塔的風格,讓人一聽到音樂就有義大利風情的影像浮現,另一方面則是針對電影的超現實風格,將男人的幻想與狂想情懷用音樂來表現,表現得相當稱職。只不過,在電影原聲帶上他還是堅持要掛上尼洛.羅塔作曲字樣,自己只是一位鋼琴演奏家,以示他對知音伯樂的崇敬。
1999年,巴卡洛夫替香港導演陳可辛進軍好萊塢的作品《情有千千結(The Love Letter)》擔任配樂。巴卡洛夫特地用「幸福」來形容他和陳可辛的合作關係,他非常推崇陳可辛的音樂感性,認為陳可辛幫助他了解了電影音樂的「色彩」功能;也佩服陳可辛詮釋愛情故事的深厚功力(陳可辛的《甜蜜蜜》曾獲金馬獎最佳影片獎),當然最重要的是陳可辛選用了他最擅長的「探戈」旋律做為電影的主奏音樂。
《情有千千結》的劇情發生在美國大西洋旁的新英格蘭小鎮,如果依照傳統的好萊塢音樂信念,並不適合用「南美」特色鮮明的探戈音樂來表現「北美」精神,但是陳可辛卻堅持愛情說來就來,說走就走,本來就沒有道理,無法用理性思惟來解釋前因後果的,就像投資片商敢請一位香港導演來拍美國人的愛情故事一樣,墜入情網的刻骨銘心感覺中外皆然,就看藝術家是不是能用纖細的心靈與手法來詮釋。
巴卡洛夫一方面以柔情的鋼琴鍵觸來表達愛神敲門的心靈悸動與迴想,另一方面則又雜揉了曼陀林和手風琴的迷幻音效,就在觀眾好像再度聽見了《郵差》的音樂魅力時,他卻又一扭腰,轉進讓人暈頭轉向又熱血激昂的探戈旋律,讓觀眾無法自主地陷進他希望傳達的幸福意境之中,無怪乎陳可辛要以「大師」來稱呼巴卡洛夫。
很多樂評人都認為《情有千千結》的配樂手法,強調軟性抒情,音樂上的煽情意圖與陳可辛的前一部作品《甜蜜蜜》有些近似,電影中洋溢的探戈則好像讓人再度聽見《郵差》的主題,但是巴卡洛夫務求清淡恬靜,側重男女情愛的糾纏拔河,卻少了探戈音樂特具的感傷與激情,打造出獨特的音樂情境,相當動聽。
1995年《郵差》獲得奧斯卡五項提名,最後只有巴卡洛夫在音樂獎項抱得小金人,他回到羅馬之後立刻就被媒體包圍,大多數人的感想都是《郵差》成就不凡,應該得到更多的獎項,面對媒體狂熱,巴卡洛夫卻出人意料地說:「這世界如果真的有上帝,他一定不是義大利人,我也不是義大利人!」讓記者和趁勢要做行銷宣傳的電影公司都錯愕在現場。
其實,他拿的是義大利護照,他的這番發言純粹是有感於世人對電影音樂毫不重視,要不是他拿了奧斯卡獎,根本不會有人關心他的電影音樂創作,在美國,一旦獲得奧斯卡提名就會有源源不絕的工作邀約,更別說得獎的人了,最後他更語重心長地說:「我並不覺得《郵差》是什麼了不得的電影,就算我替許多名不見經傳的電影創作過更多好聽的音樂,我也不一定會得到奧斯卡獎,奧斯卡還是針對義大利電影給獎的!」
追思巴卡洛夫:郵差情

知名電影音樂作曲家路易斯.巴卡洛夫(Luis Bacalov),11月15日在羅馬辭世,享年84歲,他的一生有多少傳奇故事?今天先從《郵差》談起。
過去半世紀裡,義大利培養出兩位頂尖的知名電影配樂大師,一位叫尼諾.羅塔(Nino Rota),一位叫安尼歐.莫利柯奈(Ennio Morricone),他們的配樂作品不計其數,但是與奧斯卡獎的緣份都很淺,甚至無緣。
尼諾.羅塔只得過一次奧斯卡獎,還一度被奧斯卡先入圍提了名,最後卻取消資格;莫利柯奈寫過兩百五十多部電影配樂,卻始終沒得到過奧斯卡獎,反而是他們直接或間接提攜過的後輩路易斯.巴卡洛夫(Louis Bacalov),作品不多,卻戰果輝煌。
巴卡洛夫有義大利當代曲風最華麗的鋼琴演奏家美譽,他其實是阿根廷人,五歲就向名師安立奎.貝倫波姆(Enrique Barenboim)學琴,他的人生夢想是做一位古典音樂的鋼琴演奏家,曾和小提琴家亞伯多.李西(Alberto Lissy) 搭檔演奏過許多知名的室內樂作品,後來巡迴演出的足跡更踏偏拉丁美洲,後來他更替哥倫比亞廣播電視公司錄製過不少十九和二十世紀的美國鋼琴作品。他在自己的網頁上不稱呼自己是作曲家,而強調自己是鋼琴演奏家,就可以明顯看出他對自己的定位。
二十六歲時,他取得義大利護照辦好移民手續,野心勃勃地進軍義大利樂壇。但是青年巴卡洛夫因為是新移民,工作機會不太容易找,為了養家活口,一聽說RCA唱片公司的電影配樂班少一個鋼琴演奏家,他當然立刻就頂缺上工,但是肚子裡卻有懷才未遇的憤世嫉俗,。
巴卡洛夫從來沒有學過編曲,只因臨時替導演馬塞利(Chico Marselli)的電影《帶行李的女人(La Ragazza Con La Viglia)》的主題曲編曲,沒想到這首歌曲轟動一時,成為流行紅歌,公司從此就安排許多流行歌曲的編曲工作給他,也解決了他的溫飽問題。
混了幾年後,「空帳篷」的導演德米亞諾.達米亞尼(Damiano Damiani)拍了電影ANOIA,請他替知名歌手麗塔寶華尼(Rita Pavone)編一首流行名曲做電影主題曲,巴卡洛夫才提出交換條件說:「編曲沒問題,但是我也想替電影作曲,可不可以給我機會?」就這樣,巴卡洛夫對電影的貢獻就從「編曲」晉昇到「作曲」。
一開始他還是擔任莫利柯奈的助手,1958年時他開始替電影, 《Il Vangelo Secondo Matteo》, 《La Noia》 and 《Extraconiugale》,配樂,比較知名的作品是1966年的西部片《Sugar Colt》和1972年的《Lo Chiamvano Mezzogiorno》 真正獲得國際影壇重視的則是費里尼的《女人城(La Citta Della Donne)》。
三十三歲那年,他替義大利名導演巴索里尼的耶穌傳奇電影《馬太福音(The Gospel According to St. Matthew)》編寫音樂,該片的音樂、服裝和美術設計都獲得了1966年的奧斯卡獎提名,可惜全都沒得獎,巴卡洛夫的音樂作品在改編音樂獎項入圍,最後也敗給了英法合資電影《妙人妙事(A Funny Thing Happened On The Way To The Forum)》。後來很多人安慰他,得獎與否運氣成份很高,沒有一定的道理,因為那年的歌曲和原著音樂得獎人全都是《獅子與我》的約翰.貝律(John Barry),就連風靡全球的《男歡女愛(Un Homme et Une Femme)》都慘遭滑鐵盧,反而是貝律因為不滿意導演的音樂處理,根本沒出席頒獎典禮,卻意外獲獎。
奧斯卡沒得獎也就罷了,最讓他洩氣的是,達米亞尼導演再度商請他替電影《鬼哭山河(Quien Sabe)》作曲,看中的就是他在阿根廷出生長大,一定對於墨西哥的拉丁音樂有很深的感覺,可是該片製片竟然要求電影上要加掛才以《荒野大鏢客》的主題音樂轟動全球的莫利柯奈做音樂總監,理由是沒有人知道巴卡洛夫是誰,如果影迷們知道當紅的莫利柯奈替《鬼哭山河》作曲,一定會更有意願買票進戲院。
可是莫利柯奈太紅了也太忙了,根本沒有時間替這部電影作曲,也謝絕出任該片的音樂總監,但是製片盤算的是如何多賺一點錢,所以莫利柯奈的名字照掛。該片後來到西班牙上映時,當地發行商更狠心,直接就拿掉巴卡洛夫的名字,換成莫利柯奈作曲,氣壞了巴卡洛夫,原本想訴諸法律,可是當地發行商很快就倒閉了,連告官都告不成,只能滿懷委屈地接受這個殘酷現實。。
多年以後,義大利片商籌拍以智利詩人聶魯達(Pablo Neruda)與小鎮郵差的電影《郵差(Il Postino)》時,本來也是找莫利柯奈譜曲,但是莫利柯奈手上邀約作品太多,而且他對這個題材沒有興趣,導演麥可.賴福德(Michael Radford)挑來挑去,到了威尼斯影展報名截止前夕的最後關頭才找上他。
巴卡洛夫很敬業,雖然導演麥可.賴福德對音樂本身有相當的堅持,希望能用探戈音樂做主題,但是他先聽完故事大綱,再看過毛片之後,就認為女主角的神韻和歌劇女主角卡門神韻相當近似,於是他另外寫了一首具備了西班牙拉丁風情的主旋律給導演聽,就說服了麥可,而且採用了曼陀林樂器來演奏,更讓小鎮郵差的主題躍然銀幕。
後來,《郵差》獲得五項奧斯卡提名,巴卡洛夫最後並擊敗了約翰.威廉斯的《白宮風雲(Nixon)》、詹姆斯.霍納的《英雄本色(Braveheart)》和派崔克.杜爾的《理性與感性(Sense and Sensibility)》,獲得戲劇類電影原著配樂金像獎,他的第一個感想是:「哇,莫利柯奈至今都還沒有得過奧斯卡呢!他一定很懊惱。」
註:《郵差》在1997年拿下奧斯卡最佳電影音樂獎,莫利克奈直到2016年才以《八惡人》一片如願以償拿下小金人。
2017歐洲電影獎:入圍

1988年,我想,我是台灣第一個報導歐洲電影獎的記者;2017年,我繼續把我知道的歐洲電影獎提名名單整理出來,匆匆30年過去,我慶幸自己依舊是那位熱愛電影的青年,不,我已經邁入老年了。但是,不改其志,不改初衷。
多數的入圍電影我都沒能先看到,但有名單做參考,我相信接下來的藝術電影院裡我都不會錯過這些電影,照片選用了茱麗葉畢諾許主演的《讓陽光照進來》和伊莎貝.雨蓓主演的《完美結局》,兩位都是我心中天后,我不知道評審這一票怎麼投下去……
2017年12月09日,柏林舉行的歐影獎頒獎典禮,我等著看得獎名單。
※ 最佳歐洲電影:
《120拍的節奏(BPM)》
《當愛不見了(Loveless)》
《夢鹿情謎(On Body and Soul)》
《希望在世界另一端(The Other Side of Hope)》
《抓狂美術館(The Square)》
※ 最佳歐洲喜劇:
《國王外出中(The King of the Belgians)》
《抓狂美術館》
《少年文森的瘋狂世界(Vincent)》
《歡迎來住我家(Welcome To Germany.)》
※ 歐洲發現獎(費比西獎):
《小農民(Bloody Milk/Petit Paysan)》
《無主之城(GGodless)》
《惡女馬克白(Lady Macbeth)》
《夏日1993(Summer 1993)》
《隱居山林(The Eremites/ DIE EINSIEDLER)》
※ 最佳歐洲紀錄片:
《奥斯特里茲集中營(Austerlitz)》
《信望愛之家(Communion)》
《永舞止盡(La Chana)》
《天堂異鄉人(Stranger in Paradise)》
《好郵差(The Good Postman)》
※ 最佳歐洲動畫長片:
《英倫戀曲(Ethel & Ernest)》
《海邊的露易絲(Louise By The Shore)》
《梵谷:星夜之謎(Loving Vincent)》
《怪物主題樂園(Zombillenium)》
※ 最佳歐洲短片:
《Copa-Loca》
《En La Boca》
《Fight on a Swedish Beach!!》
《Information Skies》
《愛(Love)》
《The Artificial Humors》
《The Circle》
《Los Desheredados》
《The Party》
《停車場戀習曲(Timecode)》
《Ugly》
《Wannabe》
《Written/Unwritten》
《You will be fine》
《Young Men at their Window 》
※ 最佳歐洲男演員:
《抓狂美術館》Claes Bang
《聖鹿之死(The Killing of a Sacred Deer)》Colin Farrell
《史蒂芬茨威格:再見歐洲(Stefan Zweig: Farewell to Europe)》Josef Hader
《120拍的節奏》Nahuel Pérez Biscayart
《完美結局(Happy End)》Jean-Louis Trintignant
※ 最佳歐洲女演員:
《雙面法蘭茲(Frantz)》Paula Beer
《讓陽光照進來(Bright Sunshine In)》Juliette Binoche
《夢鹿情謎》Alexandra Borbély
《完美結局》Isabelle Huppert
《惡女馬克白》Florence Pugh
※ 最佳歐洲導演:
《夢鹿情謎》Ildikó Enyedi
《希望在世界另一端》Aki Kaurismäki
《聖鹿之死》Yorgos Lanthimos
《抓狂美術館》Ruben Östlund
《當愛不見了》Andrey Zvyagintsev
※ 最佳歐洲編劇:
《夢鹿情謎》Ildikó Enyedi
《聖鹿之死》Yorgos Lanthimos & Efthimis Filippou
《當愛不見了》Oleg Negin & Andrey Zvyagintsev
《抓狂美術館》Ruben Östlund
《雙面法蘭茲》François Ozon
※ 世界電影歐洲成就獎:
Julie Delpy
2017歐洲電影獎:初賞

2017年的歐洲電影獎日前公布了技術獎項的得主,名單有參考性,另外也簡單整理了給獎意見,供影迷們參考。
European Cinematographer 2017歐洲攝影– Prix Carlo di Palma:
Michail Krichman 《當愛不見了(Loveless)》
攝影機拍出了黑暗宇宙中的黑暗、空虛與悲涼。
European Editor 2017歐洲剪輯:
Robin Campillo《BPM (Beats Per Minute):紀念我們曾活過的那段時光》
不但呈現了電影的急切節奏,也讓畫面與故事呈見完美的和諧感
European Production Designer 2017歐洲美術設計:
Josefin Åsberg 《抓狂美術館(The Square)》
創造了一個超現實的邊界,讓場景可以強化故事,卻不致宰制它,提昇了電影格局。
European Costume Designer 2017歐洲服裝設計:
Katarzyna Lewińska 《神祕獵殺(Spoor)》
簡明的服裝強化了影片訊息,人與自然的元素都反應在材質上,讓人物更有活力。
European Hair & Make-up Artist 2017歐洲髮型及化妝:
Leendert van Nimwegen《走過煉獄的女人(Brimstone)》
髮型與化妝的完美結合,不但強化了角色性格,也豐富了觀賞美感。
European Composer 2017歐洲作曲家:
Evgueni & Sacha Galperine《當愛不見了(Loveless)》
陰沉、誘人又低迴的樂音強化了觀影感受,善用鋼琴音效,讓音樂有如這個不幸家族又多了一位成員。
European Sound Designer 2017:
Oriol Tarragó 《怪物來敲門(A Monster Calls)》
展現了想像的力量,帶領觀眾進入全新又陌生的世界,感受到銀幕上沒看到,卻潛藏存在的暗黑感受。
相愛相親:張艾嘉渠成

拍照時,張艾嘉肩上的披肩不經意地滑落下來,她說口說:「女人老了,東西很容易就這麼往下掉。」如此幽默面對歲月,張艾嘉的大器就這樣滑現了。(廖振輝攝影)
問:《相愛相親》整部電影展現妳身為導演與演員的「純熟」與「自在」,尤其是老夫老妻最後同車出遊的那場戲,妳避開了傳統的正面拍法,觀眾只能看到你倆背影,從對話與肢體動作窺探著老夫老妻的愛情拔河,很少演員敢用背影演戲,更少導演敢讓背影來說故事,這個美學選擇怎麼產生的?
答:很多的戲劇情感都是東一點西一點逐步累積出來的。這場車上戲非常重要,所以排在最後一天才拍攝,因為大家都已經體會到前面累積的角色心情,所以最後才會有大爆炸的過癮感覺。
但是車上戲最難拍,能夠用到的鏡位大家都已用過,我和攝影師李屏賓開了好幾次會後,我認為要在那個小空間中展現夫妻感情親密,就不應受到任何干擾,也不要有「隔」,攝影機若擺在車窗前面,中間就隔了一層玻璃;攝影機若擺在車邊,同樣有隔,若是搖下車窗,就會有外界的聲音和人群干擾,最後只剩下一個選擇:攝影機架在車後座,所以就要考驗演員有沒有辦法靠背影和聲音來演戲。我要求李屏賓要一鏡到底,如此才能精準反映這對夫妻新「愁」舊「恨」的微妙情緒。
其實這場戲之所以動人,並非看演員「怎麼去演」,而是觀眾看著前面的劇情,知道他們之間積累的心結或心情,一次爆發時就有了一氣呵成的能量。
人生也是這樣的,我們會關切某些作家的作品,他的新文章不一定特別好,但是因為讀者跟久了,情感就不同了,很多人來看張艾嘉的電影,也不只是看著今天的我,想看的是張艾嘉一路累積過來的歷程。
問:這場戲不僅展現的是「累積後的情緒爆發」,細細品味後才知道每句話都在呼應著前面的劇情,對女人的糾結矛盾著力甚深,卻出落得極其自然,也就是手痕消失了,餘韻依舊在,演員自在,導演更有自信,妳是怎麼演進的?
答:這跟心境有關。當初看到故事時,我就偏愛這個平凡的中產家庭小故事,在平凡的外殼下,就有很多空間可以將我經歷過或者理解的小細節添加入內。
我現在的生活與做事方式就是簡單直接,過程依舊很複雜,但我的處理方式就是簡單直接。《相》的英文片名是「Love Education」,指的就是「愛的教育」,人生有了歷練之後,才知道「愛」其實很簡單,「愛」不是實體的有形物,而是抽象的無形物,愛可以說是一種本能,既然是與生俱來,本質就是簡單的。生活也該是簡單的,寫劇本時,我就決定重新消化所有複雜的事物,再用最簡單的方式呈現,我也跟李屏賓表示要回到當初拍電影的初衷,所以影片中的光線都是最自然的,甚至為了捕捉最真實的情感,拍攝時還在攝影軌道上用zoom,所有的走位也重視情感的流動,流動可以緩慢,但不能停滯,所以最後才能營造出溫暖的氛圍。
我到這把年紀才很明白,很多時候不是先設定要拍什麼樣的戲,而是在拍戲現場會有一種氛圍,慢慢跟著所有人走,掌握到這種氛圍,戲感就出來了。

問:年輕拍戲,一定用力,手痕處處,《相愛相親》的「著力手痕」幾近消失,該有的批判一點沒少,也不再是直接指著罵的怒氣騰騰,《相》卻是將手拿開,譬如面對只求收視率的嗜血媒體,妳也只用曲筆呈現,這是少見的「以退為進」的電影美學,為什麼?
答:我是站在一個同情的位置上看待這些人事物,老實說,很多人為了混口飯吃,心中常有無奈,像是在電視台上班的女兒薇薇,卻把爺奶的家事糾紛變成一場實境對質秀,製作人見到有機可乘,不惜利用探親之便製造雙方現場衝突,越是混亂,收視率就越高,這場戲可以將鏡頭停在紛亂現場,但我選擇回到副控室,主導亂局的這位製作人面無表情,但你也看到她為了生活必須踐踏人性的無奈。
有人說我在醜化媒體,其實沒有,我沒有想要指著誰罵,也不需要這麼做,因為每個人都活在體制下,受其制約與牽引。這幾十年來的媒體變化非常大,以前藝人與媒體互惠互利,如今彼此仇恨,讓我很想回到過去的時空。
問:三十五年前,妳和李立群在張毅執導的《光陰的故事:報上名來》中扮演夫妻,穿內褲在室內跑來跑去,非常寫實;《相》中和田壯壯的夫妻情則明顯低調許多,例如妳要退休了,田壯壯寫了祝福卡片卻藏在衣櫃中,結果被妳翻了出來,但是卡片上寫些什麼?觀眾想看卻看不到,這種吊足觀眾胃口的「心狠手辣」,發揮了「少就是多」的美學震撼,若非藝高人膽大,否則還不敢這麼玩?
答:你看見了我在剪接時的堅持。確實,「少就是多」,我的美術指導努力要重建姥姥家的時代背景,準備了很多道具與陳設,我到了現場一看,又花了兩三天時間不斷地將多餘的道具丟掉,因為「多了」,就沒了重點,「少了」則讓人看得更明白。我就是不要讓觀眾看到卡片裡面寫什麼,一開始剪接師想多保留一些卡片的特寫,我堅持要剪短,只能驚鴻一瞥,助理一度也擔心我是否會用旁白方式念出卡片文字?但我清楚,一切講得太白,意境就全毀了,一定得心狠手辣地製造某種懸念,留到最後夫妻車內攤牌戲時,前面蓄積的能量才會一次爆發。
問:妳的心狠手辣,還包括了把姥姥想了一輩子的男人的照片,被雨淋濕後,衛生紙輕輕一擦,記憶中的容顏,就這樣毀了。
答:這是我原本就寫在劇本中的橋段。姥姥對男人的記憶,一直是半世紀前的青春模樣,記憶早已模糊不清,所以她到小老婆家中看見丈夫的老年照片時,才會嘟囔著說不像啊,好不容易才弄到一張合照,還沒看清楚卻就毀了,內含的意境就更寬廣了。但我更心狠手辣的是,姥姥要孫女薇薇朗誦丈夫給她的情書,其實那些都是平淡至極的日常對話,她卻視若珍寶,還被孫女嫌怨這哪是情書?真相許是酸澀的,但唯有如此才能動人。

問:全片採取了兩種不同的敘述風格,片頭出現的貞節牌坊是直線敘事,要帶出三代女人的情愛觀;片尾時,為了究竟要不要遷墳打了快兩小時仗的兩位女士,卻各自選了原本最排斥的決定,形成了兩線交錯的敘事對撞,妳怎麼解釋「貞節牌坊」這個符號?
答:電影要談的問題是:究竟什麼是一輩子?我認為一輩子有兩種解釋方式,一種是時間數字來算,從生到死是一輩子,強調的是在等待裡做的犧牲;但我認為一輩子是個諾言,所以貞節牌坊並非是犧牲,而是個諾言,因為很多事情其實是心甘情願,但我不希望大家將片中的貞節牌坊看得這麼嚴肅,所以最後才安排孩子在牌坊嬉戲的鏡頭,牌坊是個實體物,重點是在它後面所代表的意義。
問:電影的結局一如妳主演的《海灘的一天》,都採開放形式,不再告訴大家結果會如何,而是讓大家自行想像,拼湊出更多的可能性,要有多大的自信,才敢採取這種開放式的結局?
答:一開始,我們想過很多終場方式,但我最後還是寫了這種開放式結局,我這一生經常遇到很多困難關卡,直到我做完這些困難的事情後,才明白「困難結束時,是另一個機會的開始」,也就是得跟失究竟要怎麼分?過去我對無常也很害怕,但現在知道世界就是無常與正常平行而走,將無常當成正常,其實這就是世界的日常,我也一直抱著感恩的心情在走。
問:妳的電影向來都有豐富的音樂元素,甚至是「無片不歌」,音樂也是妳的信仰之一,談談妳對電影音樂的執著與感受?
答:我早年就認識許多優秀的音樂人,楊德昌導演對音樂的用法,更讓我獲益良多。我的心得是音樂不能多,音樂可以幫助電影釋放某些情緒,甚至可以在電影中扮演一個角色。
負責配樂的黃韻玲是我多年合作夥伴,我對她的要求就是即使面臨生離死別,音樂也要避免悲傷,不要那種情緒對位的音樂處理,而是要提供更寬闊的情緒出口,我認為這是黃韻玲最好的一次音樂表現;負責音效的杜篤之,選擇音樂進場的時機與大小聲也拿捏得非常精準,讓配樂出現得恰如其分。
其實這兩年我並不希望每部戲都一定得有主題曲,除非是宣傳需要才配合,《念念》就是如此。但在《相》中,田壯壯與我在車中對手戲時的歌曲《花房姑娘》,乃至主題曲《陌上花開》等,則是隨著戲中情感的累積與轉變,這兩首歌曲都是自然而然就存在的,也能呼應年代與劇中人物情感的累積與轉變。
問:妳的自在與從容在《相》中表現無遺,談談自己的轉變?
答:過六十歲後,我的心態真的變得很自在。以前我很討厭自己某些部分的不自在,以前會急著想證明某些事物,但又不想表現出自己有多急,到六十歲後,這些事情也都不再是事了。
順雲:水繪的人生煉獄

人生能否活出風格,往往和自己的內在氣質有關,絲毫勉強不來,電影亦然,王明台的《順雲》就是一部很有風格的電影。
有些事情,時間過去了,它就不是你的了。該放下的,還是得放下……。
刻意求工,未必能夠成就風格;緊貼核心,一以貫之,還能首尾呼應,風格自成。台灣導演王明台的《順雲》,視覺上有如一幅灰藍水彩畫,聽覺上則是相互折磨,慘如煉獄的人聲呻吟,既簡明又有力。
《順雲》開場戲就一刀切向要害:一對母女沿著陡峭又潮濕的石階梯緩步下移,母親八十歲,女兒六十歲,好長的一條路,好慢的腳步。長是必要的,這麼陡的階梯讓你看到人生的艱難;緩慢是必要的,讓你看到她們的老弱衰病;潮濕更是必要,因為她們的人生都已黏到要發霉了。
《順雲》的主角名叫韓順雲,名字有順,人生卻不順遂,處處有烏雲,灰藍色調的視覺風格,直接書寫了「Cloudy」(本片英文片名)的愁雲慘霧,也呼應了全片「時不我與」的主題。這一切就像她們居住的海港山城,曾經繁華極盛,如今石梯杳無人跡,港域一片空盪,只見引水人緩緩開著領港船迎向貨輪,黯淡稀微的引擎輪機聲,怎一箇淒涼了得?

韓家母女的生命時鐘明顯與時代脫節:例如她們住的社區即將都更,鄰居都已搬離,連送報生都不想每天大費周章跑一趟,只為她們送一份報;例如她們家的電視機旁擺著一長排VHS錄影帶,而且全是京劇戲碼,這個年代誰還在看VHS?誰還在看京劇?偏偏韓家媽媽就是昔日紅伶,念念難忘紅氍毹的昔日風華,即使劇院只剩她一人,台上伶人依舊認真搬演著「蓮步踩鬼路,水袖如劍舞」的絕美身段,那份美麗讓人驚豔,但是終究要失傳了……。
這種難以宣洩的悲憤,因而轉化成老媽媽終日碎碎叨叨,唸個不停的聲響,每天就在女兒耳邊嗡嗡嗡地繞著轉著。人老了,病了,也慢了,那種使不上力的身心感傷,直接轉化成為口不擇言的宣洩,咒罵,代表她還存在,卻也只能,也只會折磨著唯一還肯照顧她的女兒,天天罵,時時哀的結果,家不再是家,而是人間煉獄了。
理應相親相愛的母女,何以成了相恨相罵的仇人?王明台選擇從食物上說了兩種心情。首先是麻花捲,那是母親外出時,難得為女兒挑揀的昔日美食,但是順雲嘀咕著她其實一點都不愛,直到母親過世後,才看到她一口一口吃著麻花捲,昔日嘴硬,如今嘴軟,思親念親,何其有力?其次則是魚頭火鍋,那是媽媽在少女時期最風光的演出獎賞,難得女兒記得,從頭罵人罵到尾的媽媽也只有此時才有了笑容。
《順雲》用低調手法處理了沉重的老人議題,但是視聽風格簡潔有力,金馬獎忽略了這部作品,也凸顯了初審評審的品味盲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