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愛看電影才算影迷? 為了一部電影首映,排上三四小時隊買首映票,算不算影迷? 一星期看三部以上電影DVD,算不算影迷? 閱讀全文 似曾相識:超級癡夢狂
新龍門客棧:採訪夢當年
這兩天,因為徐克的《七劍下天山》快上映了,有線電視的電影台上又可以看到徐克執導的《新龍門客棧》,也讓我想起了十年多前的採訪時光。
做記者的歲月裡,最珍惜,也最難得的經驗,一是到現場看導演拍片,一是有機會和導演明星做專訪,我的十年電影記者生涯中,就有許多難忘的現場經驗。
1992年五月,我原本是要到北京採訪《霸王別姬》的拍攝,路過香港,打聽到徐立功正在香港洽公,就去他下榻的旅館探探消息,沒想到吳思遠也在,於是就跟著他們到了九龍郊外安達臣道,一座由廢棄鐵工廠改建的影棚去探電影《新龍門客棧》的班了。
這座影棚既又小又擠,從外面來看,簡直就是個破爛地,卻經常有香港身價最高的男女明星在這裡出沒,賣座電影《東方不敗》和《武狀元黃飛鴻之男兒當自強》就是在這個完全不起眼的小地方孕生的,看到我的臉上有疑惑,擔任嚮導的吳思遠連忙告訴我說:「不是我們迷信,不想換個大影棚拍片,而是大家都習慣這裡了,捨不得換地方拍!」
走進攝影棚,大家的神情都很緊張,只聽到現場有人高喊一聲:「預備!」劇務和道具手上拿的煙槍就開始放煙,三座巨型電扇轟隆轉動,煙塵頓時滾滾,把一座片場變得彷彿風沙滾滾的塞外。
接下來,又是一聲:「Action (開拍)!」,一隊官兵碰然撞開大門,進入客棧,每人都忙著抖落戲服和臉上的塵灰,一直趴在地上觀察鏡頭的導演徐克站起身來,大叫一聲「好,正式來!」
拍戲現場裡的徐克是非常專注,六親不認的,看到記者,臉上毫無表情,也不想打招呼,甚至還會斜看吳思遠兩眼,好像在責怪他幹嘛帶外來進來片廠,影響他拍戲?做記者要識相,導演不歡迎,就要往外閃。其實,就在香港現場探班前的一個星期,徐克抽空來台度假,當時我就曾針對他的創作理念,做了專訪,如今重新回頭看看自己的採訪筆記,覺得還是有很多內容可以來和大家分享的。
問:怎麼想到要重拍《新龍門客棧》?
答:三年前,籌拍《笑傲江湖》時,再陪胡金銓導演重看了《龍門客棧》,其實以前自己已經看了不知多少遍,再看時,覺得這部電影是真好看,但是劇情結構似乎可以更動,以新角度推出另一種情調的新感覺,我和胡導演也談過,他很贊成。
問:新版《新龍門客棧》和舊版有何差異?
答:怎麼改,也改不掉和客棧有關的事,故事起源和原來一樣,都是朝廷殺了忠臣,太監又繼續迫害忠良之後的故事。客棧還是客棧,人不同了,故事重點也就不一樣了。
但是不同的地方在於故事從原來單純的正邪對立,擴展成四邊勢力的對峙。因為明朝的太監是個麻煩的單位,原來只是東廠,後來又有西廠,最後還有個內廠,打起內戰,太監是頂尖高手,我在新片中就加強了太監勢力的相互傾軋。
另外,新版中的林青霞是保護忠良的俠女(即原來的上官靈鳳),梁家輝則是俠客(原來的石雋),但是我另外從「水滸傳」中借來了一位「母夜叉」孫大娘的角色,由張曼玉擔綱,她一出場就是色迷迷模樣,也有招蜂引蝶的表情身段可以發揮,應該會帶給觀眾過癮興奮的感覺。但是花癡是排斥同性的,所以她和林青霞的鬥爭就不輸圍在客棧外的太監大軍。也因為這個角角色的關係,客棧成了黑店。
問:你在《東方不敗》中將林青霞變成不男不女之人,《妖獸都市》又把女人化身成妖獸,《新龍門客棧》裡也有女花癡張曼玉,是不是你自己在生活裡受到女性的欺壓,所以在電影中出出氣?
答:(大笑)有沒有被女性欺壓我不知道,我只是想來探索男女不同的內在,大家都知道,對衣服,女人越新越好,男人則是越舊越好,對感情,女人是越舊越好,男人則是越新越好,這些複雜性就存在豐富的戲劇因素。
男女之間的愛情故事,在文學、音樂和戲劇中都有了太多的探討,電影若不能找到新觀點就很難被現代化的影迷接受,東方不敗是金庸小說中的奇特人物,非常容易變成焦點人物,自宮後的男人會愛女人還是愛男人,有太多的可能性。《新龍門客棧》裡的張曼玉則是另一個極端典型,愛男人的女人,對於同性的強烈排斥反應,也是好戲題材。
走出攝影棚,林青霞和梁家輝都還沒上戲,聊兩句還是可以的。
《新龍門客棧》中,林青霞的造型與《龍門客棧》中的上官靈鳳一樣,都是女扮男裝的俠客,現場只見她手插腰,雙眉一揚,「你看我帥不帥?」林青霞打趣著說,「當初徐克要我演東方不敗,連金庸和黃霑都反對,不是嫌我演不來,而是嫌我長得秀氣,不像個男人!還好,導演和觀眾都肯定了我!」
吳思遠也在旁讚美林青霞能在三十多歲的「高齡」,再創演藝新高峰,是國片女星罕見的異數!林青霞也樂得亮出手掌說:「我的事業線又長長了!以前是媽咪替我決定接什麼戲,現在自己來,沒想到事業線又長了!」
林青霞以前靠的是清純外型,後來則是「雌雄同體」的男女合一取勝,林青霞強調她的特色在於反串時從眉宇間自然流露的「英氣」,最先是李翰祥發現的,讓她在《金玉良緣紅樓夢》中飾演賈寶玉,連一心要爭取演賈寶玉的張艾嘉後來都不得不承認,林青霞扮起男人就是有一種一般男人都欠缺的氣質,以致於後來在《金玉良緣紅樓夢》中她也從賭氣變成服氣,理所當然地把青霞當起男人來演對手戲。
等著上戲的梁家輝則是插嘴說:「青霞從女人演到男人,越『男』越紅;我則是從正面演到背影,越『背』越紅!」 當時他才剛演完《情人》,每個人都在猜他和女主角的床戲是不是來真的,因為他的臀部肌肉顯示他可是非常入戲哦!
後來,《新龍門客棧》轉進寧夏拍戲,發生林青霞眼睛中箭受傷的新聞事件,喧騰一時,甄子丹在《新龍門客棧》中的決鬥場景也聲勢驚人,創造了理想票房,時光悠悠,這本採訪筆記,在十三年後想來還真是彌足珍貴呢!
小牛與總統:搞定牛明星
狗狗有訓練學校,導盲犬都要經過嚴格訓練才能擔任要職,既然是訓練有素的靈犬,演起戲來就不會太麻煩,賣座電影《再見了可魯》就是不同世代的拉布拉多犬協力參與演出。
養貓養狗或養魚養鳥,通常我們都稱之為寵物,但是你很少養馬,更別說養牛了。牛既然不是寵物,馬戲團裡也很少看到牛的表演,顯然牛的靈性與表演有一段距離,以前,我只在花蓮的台糖光復園區看過台灣牛拖著板車載著遊客逛園區,那只是勞力奉獻,電影中,印像比較鮮明的只有《嫁妝一牛車》的龐大牛車車隊,《我的小牛與總統》既然是以牛為主角,遇上了該片導演菲利普‧慕勒(Philippe Muyl),我當然不會就錯過這個難得的機會,追問牛明星的秘密。
《我的小牛與總統》有三場比較驚人的牛戲。首先就是那隻狂牛病發的肉牛,本來在草地上吃草,突然就腳一軟,整隻頭往草地上栽撞了下去,而且頭一觸地,牛身也跟著跌倒地上,短短的二秒鐘畫面,既逼真又寫實,你只會心頭一驚,根本沒有辦法判斷那是真的?還是電腦動畫畫出來的效果?
電影中,那隻發狂的牛是誤食藥品而暈狂,「我們也是啦,」菲利普‧慕勒笑著說:「我們有獸醫在拍片現場施藥,主要就是得控制劑量,只要它暈那麼一下就好,鏡頭一OK,獸醫就要趕快進場,恢復牛隻的意識和健康,一旦超過二十分鐘沒搞定,牛胃反芻,食物回送咽喉,咽住食道,那就危險了。」
其次,這隻名叫愛娃的牛主角不但要逛巴黎大街,還要坐電梯搭捷運,不能有情緒,不能驚慌,一直要用最穩健的步伐向前邁進,不管四週有多少人驚叫,不管有多少閒雜人等圍觀,活在自己世界中的愛娃,就是不改其志地往前走去,「我們的方法就是美食計!」菲利普‧慕勒指出,工作人員和馴獸師就在攝影機的後方一直吊著愛娃平常吃飯用的飼料桶,讓它聞到香,再敲敲打打提醒它前面有好吃的東西,果然,愛娃就不理捷運上有多少人,抬頭挺胸,勇往直前。至於愛娃搭電梯的戲,其實是唬人的,「我們先比照捷運站的電梯模樣搭了個假電梯,愛娃只要往前走過,電梯門一關,你就以為它真的坐進電梯往底層去了。」菲利普‧慕勒不敢硬要愛娃來真的,就怕它有空間幽閉症,或者是懼高症,屆時真的發起神經牛脾氣來,大家都慘了。
不過,電影中最驚人的一場戲就是愛娃在捷運車廂中走啊走的,竟然就對著其中一位女性乘客「性騷擾」,用它的牛舌就對著她的臉大剌剌地舔了起來,舔得對方滿臉都是牛口水,「她不是平常人啦,」慕勒很得意地說:「她是我們的美術設計,我們在她的臉上塗上愛娃平常最愛吃的美食香料,它一聞到香味就來勁,自然就很賣力地舔了起來。」嗯,也還好是因為受害者是工作人員兼差演出的臨時演員才不會捉狂尖叫,否則,高分貝的叫聲也許也會讓愛娃覺得受辱而失控呢!
找動物拍戲,很難「動之以情」,慕勒的訣竅就是「動之以美食」,而且是上戲前千萬不能填飽肚子,如此才能誘之以「牧草」,人肚子餓了,就沒工作意願,牛隻卻要反其道而行,才有趣味。
牛演員沒有每天工作八小時的體力限制,不必遵守勞基法,然而「牛和人一樣,吃飽了,就懶了,就不想動。」慕勒說:「更慘的是,如果它不開心,牛性子一起,你再怎樣也沒輒。」所以,拍牛隻的戲時,你一定要比牛還要有耐心,現場會有一隻大小相彷的假牛,功能就是讓工作人員能早早把燈光架好,攝影機就位,而且現場演員都已走位熟悉了,才拉著愛娃上戲。
愛娃的戲演得有模有樣,「有沒有片酬?有沒有加食草料?會不會分紅?」我追著慕勒問,答案當然是什麼都沒有,不過,他的回答很妙:「愛娃是我們電影開拍前就買下的牛,沒有片酬,拍片時也和平常一樣吃它愛吃的牧草,唯一要付的錢就是馴獸師的費用,戲拍完之後,我們就把愛娃送回牧場。」愛娃是肉牛,依慣例養大了就會被宰殺,「但是,我們不同意,我們和牧場簽了合約,做為牛明星的特權就是可以在牧場中安享天年,不愁吃,不怕宰,比起其他的肉牛同輩是幸福得多了。」
陪我到世界盡頭:父子

《火柴人》中,尼可拉斯.凱吉飾演的巨騙老爸,拗不過女兒之請,傳授了一招行騙術,用一張號碼和樂透頭彩只差一號的彩券,在洗衣店裡誆騙了一名婦人,分到了三百元美金,初試身手就有斬獲的女兒興高采烈地上車時,巨騙老爸表情嚴肅地強迫女兒一定要把錢還給對方,「……我只是示範如何行騙,如果你拿了這筆錢,我就是不負責任的爸爸……」
《陪我走到世界盡頭(Monsieur Ibrahim et les fleurs du coran)》中,飾演伊布拉罕先生的奧瑪.雪瑞夫不是少年摩摩(由皮耶.布朗格《Pierre Boulanger》)的生身父親,他只是街頭一家雜貨店的伊斯蘭教老闆,每天看著猶太少年摩摩進出雜貨店,能挾帶就挾帶,能行騙就行騙,直到有一天,他才在最平和,最不傷孩子自尊的時候告訴他:「你什麼也不欠我,你真要順手牽羊偷東西,我寧可你在我店裡偷,也不要去別的地方偷。」
順手牽羊是很多人不經意就會嘗試的新奇冒險,算不上是諸如殺人放火的十惡不赦大罪,被偷的店家和人卻因自尊和財務上的關係經常火冒三丈,一定要追究到底,摩摩如果被逮,被舉發,一輩子就會留下污點,再難洗滌,畢竟他還只是個十三歲的孩子,更重要的是,摩摩順手牽羊的目的只是博老爸的歡心:他的爸爸工作辛苦,太太早死(或者離異?),長子離家,只剩摩摩負責替老爸煮晚餐,然而老爸賺錢不多,為了要讓老爸吃得好,摩摩只好另尋不花錢的出口。
《陪我走到世界盡頭》的結構很奇特,你如果看到電影的前十分鐘,你的眉頭或許會深鎖,因為小小年紀就會打破撲滿去嫖妓、就會到雜貨店裡偷東西的摩摩很容易就被界定為不值得同情的壞小孩。細看下去,你才會發覺原來初嘗禁果的摩摩,並非好色之徒,家裡始終沒有大人,他尋求的是一種類似大姐姐或母性的溫暖與撫慰;至於他偷食物偷酒的動機,伊布拉罕先生知道,一切都是因為摩摩的老爸沒辦法改善他們的物質和精神生活。
經濟力往往操控著人生的幸福,沒錢人家只能在精神生活上求滿足,卻不知道老爸常會因為錢賺得不夠多,不能讓下一代過得更好而自責,摩摩的爸爸婚姻失敗,工作失利,每天下班回家吃完飯就把自己關在房間裡,逃避著做父親的責任,甚至到最後乾脆留書出走,甚至還在異鄉自殺。面對著這麼一個滿心創傷,充滿失意挫敗的靈魂,做兒子的也只能陷在無力和絕望的生命漩渦中嗎?
一個才正要迎接旭日的年輕生命,你要因為短暫的烏雲就埋葬他的一生?還是把樓梯搬到他腳前,讓他自然順階而下,不必被罪惡與恨惱折磨一生?《陪我走到世界盡頭》選擇了非常儒家的「少者懷之」與「老者安之」觀點來處理這段老少情緣。
奧瑪.雪瑞夫的角色其實也不是什麼成功的大人物,摩摩從來不知道他的太太在那裡?他連星期天都不休息,採取標準的7-11經營學,只守著他那間略嫌擁擠的小店鋪,然而,正因為他了解獨居之苦,所以才能將心比心對待摩摩,猶太人與伊斯蘭教徒只是兩個名詞,聖經與可蘭經也只是兩本宗教法典,拭去所有傳統、宗教和種族的名詞與形容詞,回歸純粹的人際關係,不過就是長者與少者的歲月交集嗎?
少年郎,對人生充滿好奇,卻總是跌跌撞撞,不知如何應對,有人適時伸出援手,不以「做之師、做之君」的導師心態來開示,只是提供另類視野的生命選項,是不是更有效地深入人心呢?摩摩後來會主動選擇伊布拉罕先生做爸爸,不但是一種期待、依歸,更是一種花開見佛的自然圓融。
伊布拉罕先生「少者懷之」的心胸,讓迷途的摩摩在生命的狂流中找到了方向燈塔,然而伊布拉罕先生也正逐步老去,教會他開車,陪他回到土耳其老家,毋寧就是「老者安之」的生命實踐。一位孤單的老人把愛留給青年,一位青年把愛回饋給老者,讓老者能安然躺臥在故鄉的土地上,那是多少世間父子可以互通共鳴的世界呢?
前天,一位學生遠赴紐約求學,行前,在電話中對我說著:「老師,我想祝你父親節快樂……」那一剎那,我想,話筒兩端應該有著四隻泛紅的眼睛。寫著本文的時候,腦海一直回想著父親臨終前的神情,我只能悄悄地附在他的耳旁說著父子間的對話,寫完本文,撚起一柱香,我要繼續對父親說話去……
機戰未來:凌空御風起
《機戰未來》取悅觀眾感官的做法有三個階段,首先是:打造前衛的三部隱形戰鬥機,加上一架人工智慧無人戰鬥機,再拉來幾架蘇愷戰機做陪襯,以新武器大觀的空戰架構提供高速飛行、高分貝音效的視聽刺激。
其次是:以2與3的基本質數原理,標榜三位男女飛官的友情與愛情,一方面用突如其來的泰國度假,滲透女飛官的迷人身材,打造他們曖昧的情愫,埋伏最後抗命救援的真愛行動線索;一方面則用相濡以沫的同志情誼,鋪陳人腦和電腦先是引領學習,後來又矛盾鬥爭,最後卻聯合對抗的劇情逆轉。
第三是:以新穎特效呈現前所未見的奇觀。例如隱形戰機選擇垂直攻擊,以不傷及無辜的戰術摧毀仰光大樓的場景;空中加油機的油管漏油,最後在空中形成圓形火海陷阱;例如女飛行員高空跳傘逃生,為了怕被戰機殘骸擊中,不敢在5000公尺拉傘,堅持要拗到2000才拉,最後傘面還是被火吻的場面。
平心而論,《機戰未來》的空中場面並沒有超越《悍衛戰士》的節奏及氣氛,隱形戰機靠急停繞身擊落蘇愷的戰術也處理得太過簡單容易了些,但是光看空中火海陷阱及跳傘危機兩場戲就已經夠讓人目瞪口呆了(雖然每個驚人的特效場面都違反了科學常識,擺明了是只想用驚奇場面來娛樂大眾,不去算計真實情境的合理性)。好萊塢娛樂電影首重奇觀刺激,《機戰未來》在這方面的表現誠然是相當優異的。
然而,劇情的矛盾百出以及太多的似曾相識劇情,卻是《機戰未來》的最大盲點,因此讓單純只想追求娛樂的觀眾,忙著對號入座,忙著找碴,片刻不得安寧。
這架無人戰機不但有人工智慧,有擬人化的名字:艾迪,而且在雷擊之後,可以自行進化,有感情,還能自行做主抗命,還會犯下意圖弒師的自保行徑。類似這種人腦和電腦的鬥爭,基本上都沒有超越《2001太空漫遊》的格局,大導演庫布立克在這部三十年前的科幻經典電影中打造了有智慧、會說話、會偷聽,更會抗命的超級電腦H9000,它所有的行為以及因此造成的劇情衝突簡直就是艾迪戰機如數抄襲的楷模,只要看到艾迪的行徑你就會忙著去比較《機戰未來》和《2001 太空漫遊》的雷同。
正因為劇情高度相似,同樣的計算對比工程包括了你一定會去比較《機戰未來》和《捍衛戰警》、《軍官與間諜》、《太空先鋒》和《衝出封鎖線》等片的相似指數,算不算抄襲?抄得好不好?就成為觀眾看電影時另外一波繁忙的心智運算。
劇情結構上,《機戰未來》漏洞百出,誠然會被眼尖的行家逐一數落,罵得狗血噴頭,然而雜抄百家的結果卻也使得《機戰未來》吻合了每個段落都有高潮的好萊塢行銷策略,讓觀眾有更多的參與感(雖然是跡近找碴與批判),更重要的是夾雜在劇情中的一些當代趣味,例如艾迪戰機一次就下載了所有的流行音樂,以及攻擊前就已經計算出所有的可能,創造出影帝傑米.福克斯在電影中脫口而出說:「我也要買一台這款電腦!」的觀影共鳴。
至於隱形戰機指揮官喬許.盧卡斯在評估攻擊核武車隊可能造成輻射擴散,人民受害的情勢後,毅然取消任務,然而艾迪卻抗命繼續攻擊;以及指揮官相信只要消毀紀錄,就可以賴掉所有外界指控究責的劇情,則是對美國帝國主義隨時可能失控的反省與控訴,也讓本片多了些人文省思。
只可惜最後還是回歸大美國主義,你看不到無法收拾殘局的後果,不必面對北韓或塔吉克斯坦的外交與軍事風雲,你只能面對男主角終於要向女主角說:「我愛你。」的潛伏情愫,不痛不癢的愛情糖衣,其實是無法概括承受這些遺憾的。
紀里谷和明:複製人卡辛
沒看過《大都會(Metropolis)》的人,乍聽到佛列茲.朗(Fritz Lang),或許會覺得那只是個歷史名詞,學過幾堂電影課的人,或許會知道拍過《大都會》的佛列茲.朗是表現主義的大將,卻不一定確知佛列茲.朗在影史上的地位有多崇高。
關鍵可能在於台灣一直欠缺清晰版的《大都會》拷貝或DVD,在小螢幕前看著焦點不清晰的《大都會》,你很容易沈沈睡去,無從體會這部電影在視覺上的奇觀經營效果;以及主題意識上對「集權/奴役」或「資本家/勞工」對立的主題論述。
但是佛列茲.朗及《大都會》對電影人的影響卻是巨大而且鮮明的。早年,日本漫畫家手塜治虫根據《大都會》的劇照就畫出了漫畫底稿;2001年,日本動畫家大友克洋承繼了手塚治虫的原稿,及《大都會》的精神,另外編劇完成了動畫版的《Metropolis大都會》;2002年美國導演Kurt Wimmer推出了《重裝任務(Equilibrium)》,全片的美術和劇情都是從《大都會》脫胎換骨而來,顯示了創作者藉者對《大都會》的重新詮釋來表達對佛列茲.朗的致敬。2004年,日本一代歌姬宇多田光的老公紀里谷和明耗資五十億日圓的劇情片處女作《複製人卡辛/再造人卡辛(CASSHERN)》,更是到處可見《大都會》的印痕。
瑪莎颱風從台灣東北角呼嘯掠過的晚上,好友李光爵從香港買回了《再造人卡辛》的DVD(後來台灣發行改稱《複製人卡辛》),長達一百四十四分鐘的影片,讓我度過了視覺奇航的一個夜晚。
《複製人卡辛》電影改編自1973-74年期間日本富士電視台播映的卡通片集《新造人類 CASSHERN(新造人間キャシャーン) 》。故事描寫未來的地球上,人類分為兩大陣營「大東同盟」及「歐羅巴」,彼此殺伐長達五十年,為求勝利不擇手段的軍人先後使用了各式化學和核子武器,嚴重破壞地球生態環境,七成以上的人類都染有惡疾,為了拯救鍾愛的妻子,寺尾聰飾演機器工學博士東博士,倡議了新造細胞的醫學理論,並獲得大東聯盟軍方的支持,就在一個雷電交加的晚上,他的實驗成功了,所有斷裂的肢體和器官都會自動組合成為新人類,然而軍方擔心場面失控,下令撲殺新人類,就在新人類反抗逃命,只有唐澤壽明飾演的ブライ等四人僥倖逃生,在冰天雪地的第七區建立了新人類的國度;同時,東博士為國捐軀的兒子,就在養殖槽中被改造成新型人類機器「CASSHERN」而復活。劇情就是新人類對抗再造人;新人類對抗大東同盟;再造人對抗大東同盟的矛盾情節中交錯進行。
紀里谷和明以前是拍MTV的,最擅長音樂與畫面的對話,劇情故事卻是他最弱的一環,《複製人卡辛》在英國上映後,電視的視覺效果備受推崇,劇情卻飽受抨擊,甚至有人乾脆挑明了說紀里谷和明以後不要再自己寫劇本了,因為他一人身兼了攝影、導演、剪接和劇本四項重責大任(重擔一肩挑的理由是時間和預算都有限,一切自己來幹最直接了當),劇本之外的其他三項成績都在八十分以上,只有劇本夾纏雜混,拖泥帶水,殊為可惜。
其實,紀里谷和明是很想借這部科幻電影傳布很多訊息的,例如新人類的頭頭唐澤壽明策動他的機械兵團來屠殺人類時,就滿懷仇恨地說:「人類製造我們,只想要我們來奴隸,我們就反過來要你們人類來做奴隸!"Well, you used me as a slave, therefore, I am going to use you as slaves now."」這種「以牙還牙」的仇恨連環套,就是他在911事件後目擊美國和伊拉克戰爭的最大感慨!更讓紀里谷和明驕傲的是日本人早在整整三十多年前的電視卡通上就己經有了這種生命訊息的認知,一切就像《複製人卡辛》中所說的:「人生在世就是在損害這個地球。」光有善意和善念都是不夠的,文明的開發就是對自然生態的剝削和壓榨。
面對這麼嚴肅的生命議題,再對照「大東同盟」與七十年前,日本侵華戰爭時所標榜的「大東亞共榮圈」名稱,對照「大東同盟」的領袖塑像、媒體洗腦,以及新人類的國徽是那麼地類似納粹卍字旗的符號象徵,《再造人卡辛》打著紅旗反紅旗的企圖,用目不暇給的暴力破壞及殘殺決戰場景來表達反戰思想的概念是非常鮮明的。
然而,《複製人卡辛》最大的成就卻是視覺上的奇觀。紀里谷和明是新世紀的新人類,他不但相信今後的電影與電玩的界線將會越來越模糊、混淆,更相信人的夢境世界是清醒時分是沒頭沒腦,不知所云的,然而在夢中卻是一切自然天成,自有章法的,就像人們聽音樂時一樣,你無法用理性的邏輯去解釋音符的結構,一切都是順勢而為,自然就穿越你的肌膚,無湏再經過你的大腦來做理性解析,所以他要求林田裕至領軍的美術小組運用高度誇張的色彩、造型、布景、服裝和光影來打造一個高度夢幻的表現主義世界,至於主要的演員更是有百分之七十的戲份全是在空無一物的藍綠光幕前做戲,事後再透過數位技術將曾經製作過《死或生》、《忍者龍劍傳》等遊戲CG的N-DESIGN小組所精心打造的未來世界畫面逐一合成上去,不但視野角度新穎,美術造景更是讓人看得目瞪口呆。
看完《複製人卡辛》,你必需承認紀里谷和明很帶種,要玩就玩大的,要實驗就實驗得徹徹底底。當你看到伊勢谷友介所飾演的《複製人卡辛》在打鬥場景中,上天下地,拳打腳踢的表現比起《駭客任務》中的基努.李維更有過之而無不及的時候,你雖然一定會啞然失笑,但是你還是會油生一種打電動打得熱血沸騰的痛快淋漓感,再面對唐澤壽明一頭金髮的搞怪新人類造型,神韻間很有廣末涼子風采的麻生久美子,以及憂鬱中還帶有癡情的寺尾聰……你就必需承認在台灣政府鼓吹數位內容創作的此刻,日本人不談口號,卻已經默默邁出了驚人的一大步。
向左走向右走:樂器小秘密
懂得用音樂的電影,不一定會有樂器現身;不過,懂得用音樂的電影,如果出現了樂器,而且能將樂器功能發揮得淋漓盡致,趣味就更增進三成,反之,則嚴重削弱了電影的可信度。
看過從幾米小說改編的電影《向左走.向右走》,你一定不會忘記孫燕姿主唱的電影主題曲「遇見」,旋律優美,歌詞又饒富意境,替電影加了不少分。
金城武在《向左走.向右走》中飾演男主角小提琴家康,每天總是抱著他的小提琴走在路上,坐著捷運,到錄音室裡拉著他的愛琴。有一天黃昏,天空大雨,他遇上梁詠琪飾演的翻譯家,一見傾心,卻因大雨只能匆匆交換寫著電話的字條……他們總是巧遇不著的愛情傳奇,是電影的重點,尋尋覓覓,緣慳一面,當然讓人唏噓,然而金城武在《向左走.向右走》中卻犯了一個致命的錯誤:下大雨時,他舉起小提琴盒當雨傘遮雨。
如果,你認為他這個遇雨則擋的反射動作是合理,正常的,你一定不曾學琴,不知道就算一般剛入門的小學生所拉的小提琴至少也要十幾二十萬,真正靠拉琴吃飯的專家,他們的琴至少上百萬,總是呵護備至,小心翼翼,就怕受損受潮,而且名琴遇水則啞,就算是傾盆大雨,也是寧可變成落湯雞,也要拱著腰,把琴彎護在懷中,就怕名琴受損。
金城武很會畫漫畫,可是不見得真的會拉琴,對琴的感覺就淡,就不自然,舉琴擋雨的動作,杜琪峰也沒糾正修改,就意謂著杜琪峰很懂電影,卻未必懂得護琴,我沒看過幾米的原著,就不知道幾米的畫作裡是如何表現這一幕了。
再過兩個月就要歡慶七十七歲大壽的義大利作曲家安尼歐.莫瑞康尼(Ennio Morricone)是公認的電影音樂教父,創作人生長達半世紀以上,曾經替五百多部電影寫過音樂,創造過無數感人旋律,勇於嘗試新聲音、新樂器是他替《荒野大鏢客》打造主題樂章時,一鳴驚人的關鍵所在,口哨、皮鞭、槍聲、哼哈聲都是音符的一部分,讓人打心眼裡佩服。
然而他更厲害的地方則在於熟讀劇本,從電影人物的名稱、特色和擕帶樂器上,找到音樂合理出現的場合,找到樂器能夠充份發揮魅力的契機。
在《教會》中,男主角傑瑞米.艾倫斯飾演的耶穌會教士,為了向雨林深處的原住民傳教,千辛萬苦沿著瀑布旁的石縫,一路往上攀爬,終於登上峰頂深入內陸,喘息甫定,他就拿出一直懸掛在腰際的雙簧管,幽幽地吹起了樂章,那首曲子名叫「Gabriel’s Oboe」,悠悠揚揚,美得有如天籟,此時,森林內有一雙雙窺伺的眼睛,一隻隻提躡逼進的腳步,一把把全神戒備,屏息待發的弓箭,裸身的原住民會殺害這位陌生的闖入者嗎?還是接納會吹奏天籟的黑衣人呢?讓觀眾感動的音樂,同樣穿透了原住民的心靈,傳教士靠著音樂超越了種族和文化差異,音樂的魅力處理,合情入理,高明之至。
同樣地,莫瑞康尼在西部電影《狂沙十萬里(Once Upon A Time In The West)》中選擇了口琴做為主奏樂器,悲涼又單薄的口琴聲,最適合在滾滾黃沙的西部開拓史上點出人命如草芥的殘酷事實,查理士.布朗遜在電影中飾演的男主角名字很奇怪,叫做「口琴」,得空時就會拿出口琴吹著,原來,他們兄弟當年曾經被西部強豪亨利.方達蹂躪,竟然要哥哥在脖子上掛著吊環繩索,就站在弟弟口琴的肩膀上,亨利.方達一方面要口琴吹奏音樂,一方面對著口琴的腳旁開槍,口琴自然會嚇得閃躲,然而他只要一閃,哥哥就會失足落下,就被吊死,是誰害死了哥哥,是口琴?還是亨利.方達?今人髮指的血海深仇要如何報復?口琴所吹奏出的悲涼主題樂章,根本就是劇情的一部份,音樂一響,你都要鼻酸,更祝福他能復仇成功了。
同樣的技巧也出現在《四海教父(Once Upon A Time In America)》中,四位義大利移民的黑道青年從小就在紐約街上鬼混,出生入死,才成就黑道霸業,其中有一位小子沒事就愛吹排笛,浪蕩街頭時就會從口袋中掏出排笛來吹,富貴之後,躺在沙發椅上,也愛反覆地吹著排笛,永遠吹奏的就是哀怨淒測的電影主題,那是「兒湏成名酒湏醉」無奈悲歌啊。
莫瑞康尼相信音樂只要是自然順應劇情存在時,穿透人心的音樂魔力會更感人。《海上鋼琴師》中那位從不下船的鋼琴師1900,正要替唱片公司錄音時,眼睛往窗外一瞄,剛好看到了窗外那位迷濛的少女倩影,就即興彈出了讓人蕩氣迴腸的主題樂章,那是他一見鍾情的傾心樂章,那是「此曲只應天上有」的最高級境界,音樂的美麗,搭配一則迷離的愛情故事在發酵萌生,你能不心醉嗎?
桃色:走路像魅影
「想想看,Phantom(魅影)怎麼走路吧!」楊凡導演對於在《桃色》中飾演警察的新人吳嘉龍只做了這樣指示,其他的就讓他自由發揮了。
為什麼?
「因為,」楊凡說:「我在劇本中定位他是處男警察,但他卻也是鬼,所以,他要兼具處男的魅力,也要有鬼的氣質,所以呢,像Phantom一樣走路是最恰當的行為。」
在楊凡的認知裡,Phantom般的鬼魅不但來影去無蹤地飄來飄去(這就是為什麼吳嘉龍飾演的巡街警察總是以各種姿態,在街上飄來飄去),而且總有個巨大 的翅膀,三不五時就要往外伸展,好像就要往外飛去一般,「所以,在英國讀過戲劇的吳嘉龍就自己發展出獨特的手部動作,」楊凡指出:「電影中,他的手就不停 地往外觸摸,不但觸摸警棍、巡察聯絡簿,所有的欲望都是用手的觸摸來詮釋的。」
《桃色》中,吳嘉龍一句對白都沒有,可是他的掙扎與煎熬,大家都能一眼就看穿,「關鍵就在於吳嘉龍總是一步一步緩緩往樓梯上走去,然後,他的手就在樓梯扶手上流連摸索,」楊凡笑著說:「走路像魅影,摸著扶手的矜持與尷尬就像處男警察那種說不出口的的澎湃情欲。」
正因為他不開口,全靠眼神、身段和手勢來演戲,所以呢,等到另一位男主角Sho猛然對他施暴,一把扯開制服,然後,河莉秀接著纏上身,對他又吻又摸的調起情來時,吳嘉龍只能用自己的手來回應,表現被激發出來的情欲感覺。
「其實,我本來是要剝光吳嘉龍衣服的。」楊凡說,「我剛認識他時,就覺得他很帥很性感,所以就談妥了要他來演片中那位頹廢多情的遊魂KIM,並且做適當的裸露,也簽好了約,他受過專業訓練,不擔心裸露演出,不料,他的爸爸反對,所以只好把原來要飾演警察的日本模特兒Sho和他對調。」
吳嘉龍的爸爸不是別人,就是港片裡知名的喜劇演員吳耀漢,吳嘉龍其實不喜歡被人拿來和父親做對比,因為,「他很搞笑,我卻是個比較斯文嚴肅的人,而且我們的口味相差很遠,我喜歡一些很奇怪的電影,他喜歡給人歡笑。」吳嘉龍曾經在接受媒體訪問時如此表示。
有氣質又性感的吳嘉龍不能脫;毫無演戲經驗,又老嫌自己的腿不夠美,裸體演出不夠好看的SHO,卻要和章小蕙及河莉秀裸身演床戲,怎麼辦?能看嗎?讓楊凡堅持下去的理念有三個,一個是美學上的:「越性感的人,包得越密麻,越能蠱惑人心!」一個則是影壇前輩的推荐:「林青霞和陶敏明看到他的照片時,都認為 SHO簡直就是年輕時候的周潤發!」最後一個則是心理傳奇:「SHO的經紀公司就是當年向我推荐吳彥祖演出《美少年之戀》的同一家公司。」就在這樣陰錯陽差的機緣巧合下,楊凡在《桃色》中試圖再捧紅吳嘉龍和SHO。
然而,SHO演完《桃色》後就告訴楊凡:「不會游泳的人,就不應該下水。」他就算外型超酷,而且連松坂慶子都有驚豔之情,要引荐有日本血統的SHO回攻日本影壇,但是SHO一概婉拒,《桃色》成了他最美麗,也最有型的最後演出。反而是,中英混血的吳嘉龍,正逐步從模特兒的伸展台走向大銀幕,在劉德華和鄭秀文的《龍鳳鬥》中也有了配角戲份,逐步嶄露頭角。
1998年,楊凡在《美少年之戀》中,向華人影迷推介了馮德倫和吳彥祖,2004年,吳彥祖以《警察故事3》獲得了金馬獎男配角獎,明星是需要時間錘鍊的,吳嘉龍和SHO能否在2005年承繼另一個明星輪迴傳奇?答案要等影史來驗証了。
楊凡:桃色男女煞
《桃色》中,楊凡找到兩種完全不同類型的男生,一位是不修篇幅,頹廢至極,卻又及風流放蕩的SHO;一位則是永遠一襲剪裁合身的筆挺警服,會讓男生女生都齊聲一歎的帥哥吳嘉龍。
然而不管是狂放或內斂,在楊凡的鏡頭下,他們都是情欲的奴隸,一旦脫下了外表的矜持或制服的約束,他們只能在欲望的宮殿裡行走。
是的,行走就是《桃色》最獨特的美學韻味。電影中,吳嘉龍的主戲就是巡街,從太子道走到小暗巷,從石梯走上木頭梯,眼神從直視、斜視到仰視,不必講任何話,他的困惑與尋覓,都已如他的腳步聲那樣清楚鮮明;電影中,章小蕙飾演的美麗,也同樣以曼妙的身影在行走,她要工作,她在等待,她在尋覓,一個男人,一個讓她眼神不忍離去的俊美警察。
因為吳嘉龍一路在行走,所以你彷彿看見了《阿飛正傳》裡的劉德華警官,每天規規矩矩地走遍暗夜小巷,在慘白的燈光下簽寫著警察巡邏本,在黑夜裡,呢喃著自己毫無頭緒的愛情嚮往。
因為章小蕙一直在行走,所以你彷彿看見了《花樣年華》裡的張曼玉以最綽約的風姿慢步輕挪,風華與時代,很難找到貼切的形容詞,然而看著她款擺的身軀,你就看到了一個走過歷史的倩影。
楊凡的電影,美學才是重點,劇情都不會太複雜,《桃色》卻是一定要到最後一個鏡頭,你才能拼組出如夢初醒的真正故事。影片講述章小蕙飾演的地産經紀美麗遇上松坂慶子飾演的日本貴婦,並穿插河莉秀飾演年輕的松坂慶子,三位不同世代的美女卻與吳嘉龍飾演的癡情警察,產生了一段糾結複雜的五角關係。
找到了章小蕙、松坂慶子及河莉秀三位女星同片飆戲,令人心驚肉跳的情欲戲從開拍的那一剎那就已成了註冊商標,然而,早期以人像攝影聞名的楊凡這回只想讓你隱約若有所見,而不是徹底把你剝光脫掉,一臉大鬍子的SHO堂而皇之地脫下汗衫和長褲,甚至要章小蕙解開衣扣時,她沒有拒絕,卻直接走到門口,讓守在門外窺伺的吳嘉龍撞見即將上演的春光綿綿,而且更當著他的面就解開上衣,露出雪白胸脯……。
然後呢?沒有了,沒有然後了。
然後,就是章小蕙伸腳把門關上,關掉了門外的欲望蠕動,轉身向內,再冷冷地對著SHO說:「把衣服穿起來,走了吧!」
利害的女人都懂得如何折磨男人。折磨是扯心撕肺的痛,然而折磨也會帶給當事人一種莫名的喜悅,電影中反覆出現的:「SM是什麼?就是Pleasure in Pain(痛苦的喜悅)。」對照著這一種不用皮鞭,不用鐵鍊,也可以把電影中情人相互折磨到鮮血淋離的主題,有如一把利箭直接穿進觀眾期待的心靈中。
楊凡把《桃色》歸類為他的「崑曲三部曲」系列電影的第三部,可是全片無一曲崑曲,只有在電影終了前才加上了劇作家湯顯祖在《牡丹亭》題詞上所寫的一段句︰「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生而不可與死,死而不可復生者,皆非情之至也。」其中,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以做為本片男女主角的內心矛盾源頭的註解,更可用來解釋何以曠男怨女最後聚集在那個時空中的的特殊邏輯。
然而,電影中最吊詭的還是性別的轉變與糾纏,《桃色》中的松坂慶子及河莉秀都為了愛一個男人去變了性,這意謂著她們之前本是男兒郎,卻因欲望不滿足,所以引刀成一快,成為女嬌娥,從同性戀,變成了異性戀,只為能夠生死交纏,然而,松坂也不忘疼惜章小蕙,那又是蕾絲邊的異色情,可是本來都愛女性愛慕的SHO,卻會直接剝下了吳嘉龍警官的制服,又咬又啃,然而本是章小蕙愛的制服員警吳嘉龍不但不抗拒,竟然又呻吟了起來。
可以是同性戀,可以是異性戀,妖嬌的可能貨真價實的妙女郎,卻也曾經是血脈賁張的男兒郎,什麼是真?什麼是假?什麼是生?什麼是死?交響互鳴的男女/女女/男男關係,讓《桃色》在癡情男女的情欲光譜上佔據了一頁說也說不清的曖昧色環。
《桃色》得能膺選為本屆《聲影紀事》影展的開幕片,情色不是重點,音樂才是靈魂,楊凡請來作曲家Surender Sodhi譜就了南洋風情的曲風,不時可以聽聞夾著印度教和回教的人聲吟唱,環繞奔揚的異國色彩正巧呼應了電影的異色風華,知名歌手潘迪華演唱的《我要你》和浪漫多情的《梭羅河》更是相互拔河,呼應了楊凡導演追尋失落的香港五0年代風華的努力。
碧翆絲妲兒:巴黎野玫瑰
2005年八月一日看完楊凡導演的《桃色》,看著松坂慶子和章小蕙的裸身演出,我想起了《巴黎野玫瑰(Betty Blue)》裡的法國女星碧翠絲.妲兒(Beatrice Dalle)。
士為知己者死,很多演員願意在導演的召喚下為藝術而死,我並不確知原本是社交名流的章小蕙和楊凡導演的關係是否如此,卻知道銀幕上總是以冶豔路線取勝的碧翠絲.妲兒在主演電影《Trouble Every Day》曾經發表過一番導演至上論,強調不是因為遇上了女導演Clair Dennis,也許她就不會在這部電影中飾演與男人交歡後就會把對方吃得粉身碎骨的神秘女郎。
「我接演新片,其實都不是因為劇本吸引我。」碧翠絲.妲兒說:「我一點都不在乎劇本,我真的一點都不介意劇本寫什麼。我只在乎導演是誰。」
妲兒從來不忌諱和男性或女性演出親熱戲,也一直和導演保持密切互動,但是沒有人懷疑她和Clair Dennis有同志情誼,也沒有人懷疑她在處女作《巴黎野玫瑰》中,曾和導演尚─賈克.貝尼葉(Jean-Jacques Beineix)有私情。
碧翠絲在《巴黎野玫瑰》中不時就有全裸的床戲,有瞎眼發瘋的怪病,各種人生和情愛折磨都經歷過了,但是電影就是電影,就是沒有導演和演員之間的私情緋聞,事實上,男主角Jean-Hugues Anglade 的幾場床戲卻恍若真槍實彈,讓人看了眼紅心跳,因為她們從來不會因為面對攝影機而閃躲遮掩,一切就像是熱戀情侶那麼地目中無人,那麼自在。
碧翠絲.妲兒的理論很奇特,她說:「我如果會喜歡一幅畫,一定是畫家有吸引我的特質,他畫了什麼,其實我不太在乎;電影也是一樣的,我真正在乎的是導演是誰?和導演的接觸與互動才是最吸引我的地方所在。所以,很多時候,我根本不去挑劇本,甚至,有時候電影拍完了,我也不想再去看電影了。」
會讓碧翠絲.妲兒產生這樣的信念還是因為《巴黎野玫瑰》。
當年,貝尼葉選中她擔綱主演這部電影時,碧翠絲根本沒有任何演戲經驗,然而貝尼葉看透她的靈魂,看透她這個人,她知道,自己根本不是在拍電影,她只是在演自己,因為私底下,她自己的愛情世界就像電影中的女主角一樣火辣,狂熱,但是卻又經常莫名其妙地動怒、爭吵,甚至想要毀滅自己。電影就是電影,電影未必是心理殘缺治療師,然而有人能夠一眼看透妳的平生時,你就願意為她奉獻一切。
拍電影,遇到這麼認真,這麼投緣的女主角是幸福,卻也是一種壓力。做人家的知已,最怕就是終於有一天,對方失望了,夢碎了。記憶不再美麗,甚至不再願意再去記憶了。讓記憶凍結在最美麗的時刻也不錯,1986年拍完《巴黎野玫瑰》後,貝尼葉沒有再和妲兒合作過任何一部電影,然而妲兒一直念念不忘《巴黎野玫瑰》的美麗時光。
人生在世,最美麗的時刻就是火花交閃的瞬間;最難的時刻,就是永遠保持美麗的光華熱度。拍電影如此,工作如此,愛情如此,生活更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