滯留生:那個酷寒冬日

耶誕到新年是歐美人士大節日,不少應景電影都強調即時送暖, 失意者得到安慰,犯錯者因懺悔得到救贖、重生或轉機。前提是主角得經過一番寒徹骨,才有撲鼻梅花香。

Alexander Payne執導的《滯留生(The Holdovers)》同樣是標準耶誕電影,有冰天雪地的淪落孤寂,也有成見釋懷的豁然開朗。從相見嫌到相見歡,不盡完美,難以周全的人生,還是得跌撞前行。

故事設定在1970年的貴族高中,保羅.賈麥提(Paul Giamatti)飾演的教師Paul Hunham 是一位出口成「酸」的古文明史教師,學問冷門,在同行與同學心中都是不合時宜的邊緣人。但他有所為有所不為,堅持學術底線,不及格就當掉,管你家長捐給學校多少錢?因此那一年的耶誕假期,他得留下來照顧管教不及格同學。

這批學生是滯留生,不能返家過節的老師和廚師何嘗不是滯留人?同樣有家歸不得,同為天涯淪落人,階級不同,心情相近,從對立到了解,從只會埋怨到伸出援手,角色的洞見開悟,就是導演想跟觀眾分享的黑暗之光。

滯留生的滯校再教育其實是形式,也是燙手山竽,假期前夕,有錢老爸派直升機接走了其他同學,唯獨多明尼克·塞薩(Dominic Sessa)飾演的年輕學生Angus因為聯絡不上家人,成為愁城中的火山。保羅老師先是萬般攔阻,從發現人生幽微轉向同情,從而發現自己的食古不化與自閉封鎖,耶誕節期待的奇蹟,悄悄來到這對師生之間。

飾演廚師的達芬·喬伊·藍道夫(Da’Vine Joy Randolph)一方面扮演冷眼旁觀的觸媒轉化劑,一方面也是心中有憾的傷心母親,她撫慰師生傷口,也在微溫中慢慢療癒創傷,她的直率與包容讓寒天雪地不再徹骨寒。

《滯留生》的美術與服裝設計有精準的時間參數,也有觸目通曉的個性參數,寒天中的邊緣人生,無須再多言語解說,保羅老師身上的異味,無須聞嗅,似乎也就自然透衣而出,Paul Giamatti舉手投足之間的自覺與防衛,都精準反映出角色的內心糾結,從原本的認命,卑微的祈願與嘗試,到最後的有話直說,他從來不是英雄,卻做到了自己一直不曾面對的現實,Paul Giamatti的層層轉進,很有說服力(送禮都送同一本書的書呆子氣息,最是幽默),最後告別時刻沒有《春風化雨(Dead Poets Society)》的慷慨激昂,則是導演Payne更通曉人生滋味的低調控制了。

電影中最犀利的場景來自保羅老師好不容易找來一棵陽春,沒有任何飾品的耶誕樹,一定要金光閃閃才像過節嗎?行禮如儀的耶誕節相比於真心陪伴相守的耶誕節,何者更有溫度?讓1224和1225不再那麼寒冷,奇蹟就在人心。

《滯留生》是細緻的獨立製片,電影描繪的寂寞滋味,觀眾可以自行撿拾,可以對號入座,也算療癒電影了。